《重生秋回田园》
第一章 初回乍到
临河镇中学办公室，十几个成年男女围着一台电脑，电脑上播放的监控视频没有外放声音，气氛诡异的安静。
“这个——那个——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挨打还不还手呢？”一个化妆浓艳的母亲尴尬的打破安静。
林副校长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向那位母亲，声音里尽是嘲弄：“因为她还手以后你家孩子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人家，因为你们做家长的就会包庇自己的孩子来学校闹，人家孩子的父母都不在身边，跟着上年纪的爷爷奶奶过日子，好欺负啊！”
政教陈主任也开口了：“初三学生年龄也不小了吧？有两个同学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刚才不是吵着要报警吗？报吧，我们学校一定好好提供视频证据。”
“别着急嘛，主任，校长，你们看哈，都是不懂事儿的孩子，有点儿小冲突在所难免……”
格调全改，形势全变。大热天淌着冷汗的家长们开始内斗，原本听自家孩子说在学校被人讹诈了才闹过来的，结果真相是自家孩子屡次作恶，然后被欺凌的女孩儿要求赔偿五千块钱。孩子年幼的家长提议自家少赔些，孩子年长的家长不乐意多赔，说要根据视频中动手的严重程度来计算赔偿金额比例。
冷笑了半晌儿的林副校长直接拍桌子：“啪啪！都别争了！先一家一千赔偿，当面向被欺凌同学道歉，再各自带回孩子反省一周。返校时带来一千字检讨书，不同意这个处理意见的可以直接带回孩子等待报警处理。”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陈主任还觉得这处罚太轻了，拿着手机恨不得马上拨出“110”：“这要是我家孩子被你们家孩子这样欺负，我——我非——”
接下来的麻烦就剩一个，冷燕秋同学没有手机可以接收转账，陈主任专门跑了趟邮政银行给换来了现金，交到了冷燕秋手上。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会安排一名老师护送你回家，这钱，要保存好。你有身份证的话，可以去银行存起来，老师可以带你去。”
冷燕秋的眼神里有点儿奇怪的意味，似是没有想到，原来学校里的领导们老师们还是很关爱像她这样沉闷自卑学生的。
“不用麻烦了。”她随手向后，把红彤彤的一沓钞票顺进双肩书包，转身离开。
“谢谢哈。”将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到底回头加了一句。
就她此刻的表现，可真不像监控里那个胆小怯懦任人欺凌的小姑娘。
还有更不像的地方，冷燕秋拿到了钱，竟然直接往校门口走，全不管放没放学，门岗会不会放行。
在两个保安上前拦她询问之前，冷燕秋快走几步，单手一摁电动伸缩门不锈钢栅栏，便一个“鹞子翻身”翻到了校门外，细弱的身影轻飘飘转眼就拐过了弯儿。
“喂——”
留下两个壮硕的保安懵圈儿。
冷燕秋此刻还是蛮开心的，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向家的方向走，想起上上世的爷爷奶奶。
那一世的她在被欺凌中熬到毕业，学习成绩很差，勉强能读个职高。结果进了职高后，环境更恶劣了，满校园都是初中淘汰下来的学渣，她这样的情况丢进去……只有辍学的结局。
辍学时个头儿也没长起来，但是赶上了男孩多女孩少的时代，农村孩子不念书了就可以琢磨订婚了，然后订个婚就要住到男方家里去，跟结婚是一样的，然后生孩子。
跟领证结婚不一样的，就是女子没有保障，一旦双方交恶，男方可随时把女子赶走，不受法律保护。
那时的冷燕秋便是这样迷迷瞪瞪住到男方家里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心智同样不成熟，男孩儿根本不喜欢瘦弱矮小沉默寡言的冷燕秋，很快有了喜欢的目标，内向的冷燕秋与他争执，吵架，动手，然后进了医院——流产，医生还很不乐观的判定说以后很可能形成习惯性流产……
可怜的孩子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怀孕，不懂！
冷燕秋被撵回冷家，原本身体就差的爷爷一下子病倒，又不肯去医院，结果没撑几天竟撒手人寰。
冷燕秋的爸爸回来奔丧，一见面就狠抽了冷燕秋几个大嘴巴，他认为是这个孽女害死了亲爹。
再然后，家里院门被锁，奶奶被爸爸接走去看孙子，躲藏起来的冷燕秋目送车子离开，自己也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
在外面辗转，吃了很多苦。因为学历低，在职场上只能选择体力劳动，偏又打小体弱，挣钱少，付房租后剩不下多少钱，必须更加努力的活，每天打三份工，最后过劳死的。
到死，她再没回过这个家，也没跟名义上的爸爸妈妈联系过，没问询过奶奶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在不在世。
她应该算是冷心冷肺吧？所以上一世进入修真界，她很适应那种清心寡欲一心修仙的生活节奏，在三百年的时候即将突破九重天，结果被第九道雷劫打回如今的小菜鸡身体。
所以，才有了一向忍气吞声的冷燕秋忽然就不肯忍了，且敢拼敢打并勒令几个混小子赔偿的意外发生。
跟看戏似的，冷燕秋回顾完了自己两世经历。
“(ˉ▽￣～)切~~”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就迈进了四敞大开的农家小院。
十月底，小院里的菜畦里还有生机，丝瓜叶子干枯了三分之一，两个老丝瓜肥硕着身子歪歪扭扭挂着，矮处的黄瓜秧上仅剩几个落秧的小瓜纽儿。最矮处是两垄韭菜，长势也颓了，乱蓬蓬杂草似的。
冷家的房子新旧差异较大，五间房子的地基有三间正房红砖红瓦，两间金镶玉，就是红砖里面裹着大面积土坯的老房子，窗户门都是黑漆漆斑驳的，经过烟熏火燎，更显陈旧。
冷家爷爷奶奶就是住的老房子，冷燕秋住的是间西屋，原主家里的厨房。
三间正房闲着，等冷爸回家再使用。
原来的冷燕秋一进家肯定要先喊一声“奶奶”的，今天的她早忘了这习惯，直接拐进西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自己曾经居住过不少岁月的地方。
西屋盖的时候就将就，属于矮破小，原本盘在房门正对面的地锅上盖了层草席，成了冷燕秋摞放杂物的地方，她的旧课本，和几件衣服都在这里。
然后就是床，也不能称之为床，两条木板凳上面搭了几片木板，木板上又铺了几张纸箱子，再加个被褥而已。
其实也不只是贫困的原因，主要还是没人在意吧？起初冷燕秋跟爷爷奶奶住一铺土炕，后来自己琢磨着要来西屋住，对付着就习惯了。
冷燕秋把背上的双肩包卸下，就听见正屋那边奶奶的声音：“是秋儿回来了？今儿可早。”
“嗯。”冷燕秋有点不习惯，站到西屋门口答应一声。
说实话，过了三百年修真生活，对亲情这东西，没办法不淡漠。
冷奶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六十岁左右，瘦，有些含胸弯背，花白稀疏的头发一拃长，在耳后随意用两枚黑卡针别住，灰扑扑的衣服，中式盘扣到下巴，布料已经被洗的菲薄。
正房的门口有斜照的阳光，冷奶奶就站在阳光里，有细微的灰尘在光影里飞舞。
“饿了吧？秋儿你先吃，奶烙了饼，这会儿正酥脆。”
确实，烟囱还升腾着炊烟。
老两口不嫌热，夏天也照常在自己屋里的地锅上做饭，只是堵住了土炕的烟道。
“好。”冷燕秋跟老人进屋，虽是正房，光照也不强，正对门口的一套老式桌椅黑沉沉的，贴墙放着一条长几，长几上摆着两个老旧大相框，里面黑乎乎的，冷燕秋知道每一张照片的样子。
黄津津的墙上贴着黄津津的一副中堂画，应该是集市上买来的，乡村艺人写的字，变形成画的花鸟虫鱼，已经模糊不清。
老两口的屋里摆设就三大块儿，桌椅中堂、地锅、土炕。其余衣服被褥之类的全摞在土炕一侧，吃饭用的碗筷盘子油盐酱醋就摆在地锅与土炕连接处，矮木墩高马扎散落在边边角角。
地锅与土炕的连接处上方是一扇大窗户，对应后墙上一扇小窗，此刻全敞开着，屋里着着柴火也不怎么热。
奶奶做的烙饼盛放在小竹筐里，用一块白色棉布盖住，热气氤氲，慢慢儿就会变得绵软，适合老年人的牙口。
“你吃这个。”冷奶奶特意加油加料做的两张饼被递到面前，配上一碟子新蒸的茄子，撒盐拌蒜，再盛一碗小米粥就算齐活儿。
很适合老年人的牙口。
冷燕秋安静的吃喝，这已经是习惯了，冷奶奶要等爷爷回家一起吃晚饭，孙女年龄小不禁饿，什么时候到家就什么时候开吃。
冷奶奶会在一旁碎碎念，也不需要孙女应和。
“你爸打电话回来，说你快有个弟弟了，咱老冷家可算有了后，你爷爷喜得哦……”
第二章 三千烦恼丝
好像是从前那个冷燕秋听到这个喜讯还哭闹过一回，非要让爷奶也认她是冷家的后，委屈的很。加上在学校里受欺凌，还曾经无数次想过自杀，琢磨过好几种实用的自杀方式。
而现在，冷燕秋直接无感，吃饱了洗过碗就回自己屋，关好门，盘腿打坐，还是修炼最要紧，多召唤些灵气。
村子里比校园里的灵气略多一点点儿，半个时辰后，冷燕秋就觉得身上轻松了，之前脑袋上身上被打留下的青肿处消散了不少。
她收了功，闻闻自己身上散发的酸臭味儿，决定先放水洗澡。等灵力恢复，才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也能随手丢一个除尘诀解决清洁问题。
冷爷爷已经回家，老两口碎碎念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间或有笑声散出，可见得即将拥有一个孙子的喜悦不小。
冷燕秋不去正房凑热闹，家里长期在院里晒水，长长大大的铁皮澡盆放在阳光最丰沛的地方，上面盖一块儿半透明塑料布保温，里面装的水足够三口人分开来洗浴的。
两个红色塑料盆是冷燕秋的专用，她轻车熟路端了两趟半盆温水进屋。洗浴程序略麻烦，还需要换水专门洗头，冷燕秋耸耸肩，拿过一把剪刀“咔嗤咔嗤”，就把三千烦恼丝给修剪到了耳垂的长度，两侧用于遮脸的厚重碎发缩短到齐眉。
小圆镜子里的模样有点陌生，刘海剪得太齐了，脑后又杂乱。冷燕秋还挺满意，一头扎到水里清洗，只觉得轻松至极。
打架这件事，最忌讳留长头发，一旦被对手揪住了，挽在人家手里了，那可就是随便被揍的结果。
清清爽爽的冷燕秋再次坐到床上时，手指勾住书包带儿，沉思一分钟。
活过五百年的老灵魂，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读书？
她冷燕秋需要一纸文凭吗？肯定不。
需要用成绩去获取别人的赞扬吗？肯定不。
但灵气不足，她不可能像前三百年一样成日修炼。
冷燕秋百无聊赖，把书包里的课本拽出来，“哗哗”翻看。
需要背诵的科目没问题，她轻轻松松就能镌刻在脑子里。
数理化这玩意儿……冷燕秋食指轻弹那一沓钞票，五千块，够买一部智能手机的。
老少三人住在一起，根本不会计划购置电脑之类用品，目前家里最先进的通讯工具就是老两口共同拥有的一部老年人专用手机，功能仅限于接通电话。
所以，要把数理化学好，冷燕秋需要自己想办法，从手机上查找资料最省事儿。
貌似，学习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儿。冷燕秋找到了潜心修炼的感觉，干脆把堆放在地锅灶台上那摞课本全翻了一遍。
又找到了新问题，书包里缺少正读的英语课本，她几乎忘记了这门学科的存在，但初一初二的课本还在。
她能凭借记忆能力记住单词句子的书写排列，但是，怎么读？手机一定要买了。
“咳咳，”是冷爷爷在门外干咳的声音，“秋儿，今儿作业多啊？十一点了哦。”
“哦，这就睡。”冷燕秋答应着，老爷子的脚步声回了正屋。
奶奶的声音又传过来：“秋儿，明儿别起不来床喽。”
“哦。”冷燕秋关了灯，在黑暗里打坐，她还是习惯这样休息。
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偶尔有鸡鸣狗吠，汽车通过的声响，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冷家小院的上空，有极细弱的光芒，极淡的闪烁。
小院里菜畦里的瓜秧微微颤动，几垄老韭菜挺直了茎叶，总是嘟念自己年纪大了觉儿少了的冷爷爷奶奶睡得额外酣甜。
冷燕秋背了书包离开家时，两个老人还在睡梦中，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正房做吃的，有钱呢，修炼体力消耗大，早餐不能对付。
位于城乡结合部，其实还是乡村配置，最中间的主街两旁仅有的早点铺也就是包子油条拉面豆腐脑，而且味道很一般，卫生条件很一般。
冷燕秋没能力挑剔，闷头炫掉一笼屉羊肉大葱包儿，一碟咸菜丝儿，一碗豆腐脑。
像她这样独自一个小姑娘来吃饭的很少，吃这么多的更少，周围肯定有惊异的视线扫过来，但谁在乎呢？
拉面馆门外就餐的一群男同学却是轻车熟路，看到背着书包的冷燕秋路过就怪叫起来，“三寸丁呃呃呃……”都不带换词儿的。
不过，不需要冷燕秋发威，那些怪叫就半道上被扼住了喉咙一般，骤然停止。
“由典帅的腿就是她给踹折的！”
“真的假的？我听说了，不是装着踹折了叫三寸丁赔钱吗……”
“应该是真的，昨儿他们一家子都没回家，等着做手术。”
身后留下什么议论，冷燕秋全当耳旁风，她只关注路边那家手机店，没开门营业呢，看来要等中午再买。
溜达进教室的时候，原本有些喧嚣的气氛骤然凝滞，似乎同学们都没预料到冷燕秋还会来校。
所以，原本属于冷燕秋的那张四面涂画着大大小小“SB”的课桌脱离了轨道，被斜斜的倒放在教师最角落，承载着垃圾桶的使命。
凳子也不见踪影了。
冷燕秋有刹那的不知所措。说实话她真心不愿意跟一群小毛孩儿争执，可奈何小毛孩儿们没有眼力劲儿，人菜，欺负弱小的瘾还大。
只好迎战。
她直接去搬了由典帅的桌凳，安放在属于自己的靠后门的角落。然后取书，翻页，“哗哗哗”，当重新加固一下记忆。
教室里渐渐恢复了喧嚣，倒是没同学再来冷燕秋眼前别苗头，就连负责今天晨读的英语老师走过，都没指正她拿的是语文课本。
毕业班学渣的优势就是，只要你不影响讲课，基本上没有老师关注你。
晨读老师要在两个班里转着管理，等她的身影消失，装着用功的几个男生就开始作死了。
应该也不是冲着冷燕秋来的，用皮筋当弹弓往外发射纸卷的游戏属于无差别攻击，冷燕秋在风声袭来时食指轻弹，头都没抬，那条折起来的纸卷就飞射回去，并准确无误射回了男同学嬉笑着的嘴巴里。
“唔——”
距离太近，手劲太大，一声闷呼之后那名男同学又跳了起来，双手捂着嘴巴，又放开双手弯腰狂喷，喷出了一条纸卷，和，一颗带血的牙齿。
这这这……
初三三班可怎么得了哦？继昨日由典帅同学伤腿之后今天又出了流血事件。
“呜呜┭┮﹏┭┮我牙掉了！呜呜三寸丁你把我的牙打掉了……”
第三章 为什么要我赔
十四五岁的男生了，掉个牙而已，竟然还会当众掉眼泪。
冷燕秋继续翻书，现在看到历史了，觉得很有意思，昨晚的记忆还在，考试的话，会清晰的如同开卷。
但是她的有意思的课堂还是被打断了，掉了牙齿的男同学找来了老师，还借了手机打电话给家长。
英语老师姓杨，快退休的女士，早就佛系的明哲保身了，这会儿也只能替班主任处理一下。
“冷燕秋同学要不要提前叫家长来？”杨老师低低的询问，根据经验，掉牙的学生家长肯定会光速来学校，她担心冷燕秋孤立无援吃亏。
“不用。”冷燕秋站在楼梯口摇头，刚刚打响了下晨读的铃，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一样，各间教室蜂拥出来学生。
“那你回教室吧，如果有陌生人在门口喊你，不要出去。”杨老师叮嘱，“我会跟你班主任交代情况的。”
冷燕秋点头，杨老师的好意她心领了。
教室里的喧嚣声依旧，女同学们嘁嘁喳喳谈论着那颗掉落的牙齿到底出自什么原因，一个个福尔摩斯似的。
“肯定是打小吃糖把牙吃坏了，从根儿上烂了，才一根纸卷条儿就给砸掉了。”
“嗯嗯我听说可乐啊桔汁啊也不能多喝，李文博个倒霉蛋可是从来不肯喝白开水的，他们家重男轻女严重，上面俩姐姐才生了他，打小惯着，满嘴没一颗好牙……”
冷燕秋神色清冷回自己座位，她现在耳聪目明的，想不听清楚都难。
百无聊赖，还是翻书吧。
政教处的领导们可是熟悉了冷燕秋这个名字，初三三班班主任家里有事请假，掉牙事件就直接报到了政教处。
李文博同学的家长在电话里听说自家儿子受伤流血，那是马不停蹄地往学校里奔啊，还夸张的很，直接凑齐了李家大伯二伯带父母三家长辈来兴师问罪。
掉牙可不是小事啊，这辈子算长不出来的了！
第一节数学课上了不到十分钟，老师的手机就唱起来了，有请冷燕秋同学去政教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啊！
跟昨日不同的是，冷燕秋同学轻装上阵，没背着双肩包。
相同的是不温不火的态度，慢悠悠的脚步，和一副“你们全是白痴吗”的表情。
李文博的大伯比他亲爹都激动，一手抚摸着侄子的后脑勺一手指点着冷燕秋的方向：“俺们家三房就这一颗独苗苗，你个小丫头片子真敢下黑手，瞅瞅，牙掉了一个整的，旁边儿俩还都掉角儿了，你说该怎么赔吧！”
冷燕秋才进了屋呢，对迎头这一通指控表示不理解：“他牙掉了关我什么事儿？为什么要我赔？”
“呜呜就是她砸的我！”没种儿的李文博又掉眼泪了，这孩子就是手贱了些，其实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儿，没那胆儿。
“主任你看你们这学生什么态度！打坏了人还死不承认！不行，这件事儿你们一定得严肃处理！俺家小博这牙掉了就跟破了相一样……”
这是激动的李文博母亲在往前冲，马上被政教处几位老师有经验的阻隔住。
吵嚷声中，林副校长抹着脑门上的汗一头闯进来，眼神在冷静的事外人一般的冷燕秋脸上逡巡三秒钟，忽然福至心灵，叫出一声：“调监控！”
对嘛，安装了高科技设备却不时时想着利用，暴殄天物。
你费尽口舌讲多少道理都没用，看清楚自家孩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噤声。
李文博含着一泡儿眼泪的眼睛闪闪烁烁。
初三三班晨读课监控视频，学生先是在菜市场一样乱转悠，杨老师进屋后都装模作样摇头晃脑读书，然后杨老师关门身影消失，李文博嬉笑的神情活灵活现，开始撕书，卷纸条，卷了十几根，对折，然后一手撑开皮筋，前后左右的找目标发射。
视频里的李文博就像个猴儿，角落里的冷燕秋却始终没抬头，一直在安安稳稳的翻书，翻了一本又翻一本。
纸卷子弹向她射来时，冷燕秋不但没抬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动了动手指头，这点动作还是放大了视频画面才能模糊捕捉到。
所以，猴一样上蹿下跳自作孽不可活的李文博掉了牙，能把责任推到冷燕秋身上吗？
“视频很清晰，证明冷燕秋同学在晨读课上专心学习，根本不知道有人捣蛋，更不存在故意砸伤同学的行为，李文博掉牙是咎由自取，学校还要对李文博同学提出警告，以后决不可以扰乱课堂纪律……”
林副校长一锤定音，让冷燕秋回教室正常上课，留下一票人继续处理后续。
谁都没想到，冷燕秋同学还有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要提：“我可以借两套题看看吗？”
政教处门后桌案上放着几摞中考试题卷，各科都有，最近几年积累的，冷燕秋看上了。
“当然可以借！随便借！多拿几套！”万万想不到吧？从副校长到主任到老师，一个个顷刻间全部热情如火，就愿意看到爱学习爱做题的好学生啊！
李文博的家长团：这是什么神仙孩子啊？太会装了……
李文博：我能作证，三寸丁就是装的，她平时根本不学习，只会耷拉着脑袋发呆。
抱了一摞试题集的冷燕秋半点儿看不出沉重，处理完这点小纠纷，一堂数学课还没上完呢，冷燕秋从后门悄悄进教室，原本吱吱呀呀的木门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试题卷摞在课桌上，高高的，她就这么舒舒服服把胳膊肘安放在高处，保持一个站立的姿势，听完了课尾。
貌似，你别把上课当负担，而是当寻开心，课堂就不那么漫长与痛苦了。
教室里少了个掉牙的李文博，老师们都觉得轻松，整上午的师生关系都异常和谐。
对冷燕秋来说，没人找到眼前挑衅，就是最和谐。
她现在这具身子有点娇怪，一想到伙房的饭就没胃口，班主任不来校，她干脆自己找去餐厅退餐，被告知必须经由学校后勤出面才可以办退，她利用课间十分钟又跑回办公楼，找到后勤主任办理。
这可绝对不是之前的冷燕秋能做出来的。
去掉了校园午餐，冷燕秋跟着放学回家的人流出了校门，她原本只计划买手机，结果在店里看到二手机很便宜，小小的讨价还价之后，配齐充电器手机卡充了话费之后才花费八百元，剩四千多块呢，又在旁边店里要了一辆样式最简单价格最便宜的三轮电动车，不到三千块钱。
花钱真是一件惬意的事儿，之前那三百年只会闭关修炼，哪里感受过“买买买”的乐趣？
对进嘴的食物要求高，那就再买些菜种子，自己亲手种植的品质应该不错吧？
中午时间短，她采买完东西赶紧返校，对三轮车的掌控还需要练习，车把歪歪扭扭的出现几次险情才算掌握驾驭的技巧。
冷燕秋没预料到这辆三轮电动车进学校会引起轰动，她买的时候主要是觉得价格便宜还更能装东西，多个轮子多个车厢呢，性价比高。
可是谁家孩子是骑三轮车上学的？两轮的电动自行车或者电摩它不潇洒吗？
“哈哈三寸丁蹬三轮念书……”
满耳朵都是嬉笑谈论声，站门口值班的校领导都满脸的一言难尽，门岗伸开手臂阻拦了一下下，确认是自己学校的学生才放行的。
头一份。
冷燕秋这个名字和“三寸丁”这个外号在学校里更加有名了。
好在她不在意，还能面不改色充大尾巴狼，把电三轮直开到教职工专用充电桩处充电，新买的，电力不足呢。
反正好开心，冷燕秋往教学楼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只觉得三轮车锃明瓦亮的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好看。
就是吧，进了教室，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
她的课桌上一片狼藉，摞放的课本和试题集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地面有新撒上的水。
同学们司空见惯似的没人理会，照常走路打闹，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踩在试题上。
正常操作，之前经常这样，冷燕秋才走到哪儿就把书包背到哪。
她脸上不见怒色，只淡淡扫视一圈儿或继续笑闹或偷偷窥探她动静的同学们，然后伸手薅住了距离她最近的两个男生的后脖领子，拽到课桌处。
这俩之前可没少跟着欺负她，虽没有主谋的胆量，但绝对不无辜。
“去，给我恢复原样，限时一分钟。”
冷燕秋的声音里带着股子不容置疑。
“凭什么啊？又不是我们给你弄掉的！”
“就是，三寸丁你……”
两个男生的声音被一声“咚”给终止了。
是俩脑袋抵在一起的声响。
“五十秒！”
“哎呦你个三——”
“咚！”
“四十秒！”
“咚！”
“别碰了我给你捡！”
“咚！”
“啊——都说了给你捡还碰！”
两个脑袋嗡嗡喉咙疼胸膛疼无论如何发力都摆脱不了桎梏的男同学服气了，弯腰赶紧忙起来。
“二十五秒！”
冷燕秋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两只手在身前交叉、互搓。
教室里安静极了，跑闹的几个同学也全都就近找空位置坐下，面面相觑。
“要原样儿！”
冷燕秋声音再起，两个脑袋发昏的男同学都要哭出来了：“地上的烂了的，抠不下来。”
“不是我们——不光是我们俩——还有他、他、她，还有好几个踩书的！”
“啊——别——疼疼！”
“你大胆，你松手——啊——”
第四章 震慑
随着他们的指认，不管男生女生个高的长胖的，统统被冷燕秋同样拎着后脖领子掂到后门处，挣扎反抗一律无效，冷燕秋的两只手就像吊车般有力，腿脚还灵活。
终于知道了吧？由典帅被踹腿，李文博被回弹打掉牙，都不是偶然，不是碰巧，是绝对的实力。
纵然个矮身子瘦，同时掂起来两个同龄人就跟掂小鸡仔似的。
且放下时必有“咚”一声响。
好嘛，初三三班教室内热闹了，化着妆披散着头发的几个小美女全哭了，她们身娇肉贵不禁碰，没露出来后脖颈就被薅了头发，再碰一下，脑门红了肿了，越摸越肿。
“这次真没有我欺负你，我刚来——”
“五十九秒！”
计时又开始了。
“换我的书！我的数学书新，没翻过！”
“我有卷子！”
“秋姐，实在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您别生气，我家还有一套数理化的中考真题卷，明儿一准儿给您带来。”
从未有过的和谐场面。
冷燕秋的书桌被擦拭一新，各科教材、全解、试题集齐全摆放。摆不开？没关系，咱班还有空桌子，给秋姐搬过来拼桌。
从“三寸丁”到“秋姐”，其实就隔着一段武力。
冷燕秋右手轻轻一挥，课桌旁清静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政治老师，根本没做好思想准备，进了教室连课件都不去打开，直接高声安排本课任务：“对照课本做练习册12页13页题目，有不理解的地方随时到讲台上问我。”
这是个快退休的小老头儿，连着几节在三班上课都有血压急剧增高的症状，降压药都控制不住的节奏，所以不敢继续幻想高谈阔论讲课了。
可是今天课堂纪律也太好了吧？起立坐下后照常斜坐着倚墙歪着的两三撮学生刚发出点儿声响，后门处传来一声轻咳，接下来就安静了。甭管有书的真做题的还是假装看书的，不肯假装干脆趴下睡觉的……
刺激的小老头儿只坚持了二十分钟，就自己打脸，点开了课件，站讲台上重新大讲特讲起来。
他本来琢磨着能讲几分钟就讲几分钟，底下再乱起来就停下，可是竟然一直讲到了下课铃响，他自己还意犹未尽，恨不得再拖堂个五分钟，只是根据以往经验不敢罢了。
这天下午就连课间十分钟都是安静的，被掂脖领子过的和侥幸没被修理过的，统统乖觉起来。
冷燕秋一直在翻书，一本又一本，偶尔动笔，写几个字，画几个符号。
上化学课的时候，她终于把头抬起来了，这科她熟啊，跟三百年修真必修的炼丹学好相似，她的眼神跟化学老师眼神对上。
结果很是出乎预料，化学老师也觉得她的眼神好熟悉，于是眼含微笑点了个头并挥了个手，然后继续讲课。
冷燕秋登时悟了，从前的自己每每看向老师的时候就是表达一种意愿，老师们同情她胆小怯懦……
那就出去兜一圈儿？免得辜负了善意。
教室后门无声打开，冷燕秋闲庭信步下楼。
昨日在厕所地上被拖拽的记忆浮现，她的脚步略停滞，然后加快速度冲进去。
“诶你——”塑料门帘后面负责望风的一名女生被一股疾风带倒，蹲到地上。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在监控遍地的校园里，想动个手可不都得躲厕所里来？
厕所里间有“啪啪”两声脆响，然后便是吱哇乱叫，个子矮小的冷燕秋原地起跳一手揪一把头发每两个一组碰头，“咚咚咚”，“啪啪啪啪”。
社会我秋姐，人狠话不多。她只是在把四个脑袋“咚”懵了之后又拽起受虐那个女生的手，抡圆了挨个打回去罢了。
有时候真不能理解，小个子受欺负，这名女生长得高又胖也站那里随便人扇脸，你不会反击吗？你坐死她们啊！
冷燕秋觉得，自己那颗沉寂三百年的道心，有点点不稳。
主要她那么努力踮着脚帮助高胖女生打回去，高胖却在拼命反抗，还被吓得吱哇乱叫眼泪横飞，浑身抖如筛糠。
那四个施暴的女生也被打蒙圈了，关键还跑不了，躲哪里那肥厚的巴掌就跟在哪里，掌掌不落空，包括从门口爬起来又倒霉催的要进来解释的女生，两脸蛋上全均匀的红润润，还增胖了许多。
“学会了吗？”难得冷燕秋有耐心手把手传授生存经验。
惊魂未定的“高胖”回答的完全是下意识：“学、学废了。”
冷燕秋右手一摆，五个瑟瑟发抖的女生互相搀扶着撒腿就跑，“高胖”傻乎乎倒退着出去，半张着嘴巴，似是想说点什么又难以表达。
动回手，神清气爽。
“闭上嘴！”上到三楼，又听到化学老师歇斯底里的维持课堂纪律了，冷燕秋耸耸肩，推开后门的声音有点大。
“吱呀呀。”
教室内却莫名安静了，前后桌说话的，左右桌拉扯的，顷刻间全部正襟危坐。
化学老师嘴巴微张，眼睛迅速往教室外瞧，这场景，就好像班主任老师莅临到窗户外监视。
不对，三班这群孩子，班主任来也没这么大的威力。
化学老师一头雾水，试探着继续边讲边在黑板上书写，写了两笔迅疾回头，她怀疑这群孩子如此安静是憋着大招儿……
办公室里老师们谈论的主题都是初三三班的课堂气氛诡异。
下午放学，学校唯一一辆电动三轮车上坐满了调皮的学生，等着车主人现身。
到底是谁这么不要面子的啊？
车主人此刻略有些烦，原本一出教室距离她两步远的几名女同学竟然越凑越近了，还慢慢儿开始套交情：“那个——秋姐，我们跟你家是一个村的，咱一块儿走吧？”
“秋姐，给你。”
竟然被塞了一块包装花里胡哨的巧克力。
“秋姐你力气真大啊！秋姐你练过？”
“秋姐……”
前世今生，可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瞅瞅，呈半圆形围在她身边，距离保持在半米左右，众星捧月之势。
第五章 卖菜
这还不够，当看到冷燕秋的新坐骑被一群初一小破孩儿占据的时候，都不需要本人上前动用武力，众星们就率先跑过去解决了。
话风也翻盘了：“也就是咱秋姐骑这车，酷毙了！”
“帅呆了！”
“拽炸天！”
一直保持着高冷人设的冷燕秋忽然“噗”一声喷笑，莫名觉得这些孩子还蛮可爱，懂进退了。
相隔了三百多年，又不是多走心，说实话对自己这群初中同学的印象很浅淡，基本上想不起名字。
“欣欣是吧？我先走了，明天见。”
这还是刚刚记住的最简单的称呼，叫欣欣的女同学留着齐刘海儿眼睛圆溜溜蛮可爱，座位距离她不远，也并不在丢她书欠揍的行列。
“秋姐再见！”
三轮车被女孩子们齐力推出了校门，慢悠悠驶远。
“是小秋回来啦？吆，你家买新三轮了？啧啧真好看！”
“多少钱买的？”
“小秋你奶这是做的什么饭食？怎么这样香？我找了一圈儿，香味儿就是从你家出来的。”
今天遇到了好几个大娘婶子，正结着伴儿往自家门口走。
冷燕秋也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蔬菜烹炒后的味道，韭菜鸡蛋吧？还有一缕黄瓜的清香。
确实比昨天晚上那顿蒸茄子的味道好。
冷奶奶从窗口里往外望，笑着招呼：“哎呦她三婶她二大娘你们快进屋，今儿怎么都有空来啦？”
“小秋奶奶，是你做饭的香味儿引我们来的哩，这是从哪儿新学的炒菜法子，还是买了什么大料？”
“就是你们逗闷子，我这个老太婆还往哪儿学啥法子？哪儿有劲捣腾？往常啊炒个菜这腰都受不住，这不，昨儿睡得好，干活儿有心劲儿，就多整个菜。”
听到奶奶的解释，冷燕秋心中一动，眼神看向院中菜畦里生长的格外精神的蔬菜。
“就这院里自家种的菜啊？怪不得香，现在出去买来的都没菜味儿。”
“那我家里也是在院里种的菜，怎地就没菜味儿？”
“菜种子的事儿？我记着小秋奶奶今年种菜没去种子站买种子吧？”
冷奶奶得意地笑，声音拔得更高：“那可不？我就不稀得买啥高产种子，年年自己个儿留种儿，收得少就少呗，味儿好吃，吃得心里不犯嘀咕。”
自家留的菜种子，不掺高科技狠活儿。
很快，话题又转到新三轮车上。
冷燕秋避不过去了，她不想解释五千块钱的来路，淡淡回一句：“同学的，她这几天用不着，先放咱家借我骑着。”
倒是没人往她能独立买车方面想。
冷燕秋围着菜畦转一圈儿，找了三齿钉耙除草松土，再浇了一遍水，直到来串门的婶子大娘离开才去吃饭。
“今年是天气反常不？咱家这菜又长旺了，你爷前儿还说要拔了菜秧子等再种一茬萝卜疙瘩呢。”冷奶奶嘟念着，并不需要冷燕秋回答。
冷燕秋这次却接了话：“奶，咱家院子大着呢，晚会儿我再拾掇一块儿地，你把菜种子给我。”
冷奶奶摆手：“咱家就三口人，开那么多地没用，吃不了许多菜。”
“吃不了就卖呗。”冷燕秋眼睛直直看向冷奶奶，“我去卖，我这么大了，手里没钱挺难受的。”
冷奶奶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孙女忽然说一串话，还表达出自己缺钱要挣钱的意愿。
“奶枕头底下有钱，秋儿你想买么？”
冷燕秋想叹气：“我没有想买的，奶你给我拿菜种子。”
她伸出手，很执拗的样子。
冷奶奶便听从了，从乌漆嘛黑的桌子抽屉里翻出几个纸包：“你自己个儿看着拿吧，学学种菜也是好事儿，就算天冷了养不大也能捞着点儿菜苗儿吃。”
冷燕秋脚步都轻盈了，等爷爷踏着夕阳余晖进家门时，家里的菜畦已经占据了多半个院子，凡是保留土壤的地方全撒了菜种子且浇过头一遍水了。
老爷子倒是没有意见，庄户人家喜欢种菜是正常的，他先问：“秋儿捣腾的？上了底肥没有？”
冷燕秋擦着一脑门汗摇头：“我看这地够肥的。”
前几年家里人多菜畦就跟此刻差不多大，养过地。
“没底肥可不够劲儿。”老爷子背着手转悠一圈儿，“等明儿我再想想辙。”
冷奶奶在窗子里招呼：“快洗手吃饭吧，今儿这菜香，我都等饿了。”
“那你跟秋儿一块儿吃呗，还非要等我。”老爷子进了屋，他眼神早就不够用了，根本没发现家里还多出一辆崭新的电三轮。
冷燕秋回了自己屋才点开新买的手机，没改变静音模式，用不着解释手机的由来，还蛮轻松的。
手机确实好用，各科目的学习资料全能搜得到，她就像第一次迈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得眼花缭乱。
既然打算继续读书，就得让手机发挥正能量。冷燕秋边翻课本边划手机，另一只手握笔写写画画，学烦了数学再改英语，低声跟着视频朗读，眼睛盯着课本上的单词，恨不能一口气全刻在脑子里。
相比起学习文化课，还是盘膝打坐更轻松。冷燕秋关了灯，继续保持修炼代替睡觉的节奏。
她再次感受到黑暗中点点荧光向小院汇聚，不过，莫名觉得那荧光的姿态个个像英语字母。
她引导着荧光停留在菜畦上空，夜色静谧，两位老人酣睡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冷燕秋赶在老人家之前醒来，天色还未大亮，她轻悄悄割了两畦韭菜，扎成小捆；再摘几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收入三轮车车斗。
卖菜的话说出口了，就当做她的第一桶金吧。
在村子里卖菜肯定不行，镇中心？现在也没有商铺开门收菜。冷燕秋把大书包也放进三轮车，她打算进城里推销。
菜量太少，但是啃一根新鲜的黄瓜，口齿清凉生香，冷燕秋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本来打算进城直接去找早市，再找个角落叫卖一下，可是啃过一根黄瓜后肚子反而饥饿起来，循着香味儿，三轮车拐进小吃一条街。拉面的招牌，油条炸糕豆腐脑的摊位，烧饼呱嗒韭菜盒子小米粥……
第六章 难卖的韭菜
冷燕秋这一刻都顾不上先填饱肚子了，她直奔韭菜盒子摊位，满脸挂笑招揽生意：“麻烦看看，正宗紫根儿韭菜，滋味儿特别鲜香，今天第一笔生意，我可以给您按五块钱一把……”
炸韭菜盒子的摊贩是对夫妻，妻子负责擀皮制作兼油炸，丈夫负责收钱拾掇兼盛小米粥，配合蛮默契的。
拒绝的也默契，妻子眼皮都没往三轮车上撩，手里动作不停。丈夫倒是背对着冷燕秋出声了：“你谁家孩子啊？俺们有专门送菜的老主顾，都是择好洗干净送来直接调馅儿的。”
就是不肯买呗，根本不打听价格的。
冷燕秋也不恼，推着三轮车停放在摊位对面，牛肉板面的味道正香飘一里地呢，这个点儿顾客少，不用等。
板面端上来，摊主对冷燕秋用现金付款还挺稀奇，嘴里嘟念：“都是老人家随身带钱，你这猛不丁的，我还没零钱找。”
冷燕秋：“那您扫我微信找钱好了，再不我给您一把韭菜再搭根黄瓜？”
“小姑娘还真会做买卖！”摊主笑了，“你是今儿第一个客人，不收钱了，正好我这嘴里寡淡，来几根黄瓜清清口。”
冷燕秋给的百元大钞，需要找回九十多块钱，摊主不乐意捣腾。
人家大方，冷燕秋也不含糊：“那您自己拿，刚从菜地里摘得，正好吃呢。”
黄瓜顶花带刺，那黄花还绽放的鲜艳。
“咔嚓，”只一口，板面摊主就怔愣了片刻，“这味儿，跟小时候吃过的一样，不是，比小时候吃过的还鲜！”
“您真识货！”冷燕秋吃着板面夸赞，“我打算去早市卖菜，您知道具体位置吗？”
“最近的，从这儿往西南方向，走河边左拐，有一个市场。不过里面都是交了租金的固定摊位，肯定不让你进去卖。你可以在河边路口卖一会儿。”
俩人说着话，小吃街原本各种浓油赤酱味道交织的空气中，混入一股清流，凉丝丝、清爽爽，板面摊主欲罢不能，竟然就在冷燕秋喝完一碗板面的同时，把三轮车里的几根黄瓜“咔咔”造完了。
对面的韭菜盒子摊位是最直接受到嗅觉冲击的，挂着围裙摆放小米粥碗的男人使劲儿吸鼻子，评点：“这味儿吧，得是寒冬腊月里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精品黄瓜，刀一切，鲜味儿直往脸上喷。”
“就是哩，”板面摊主隔着一条街应和，“小姑娘家的黄瓜还比超市里的精品黄瓜皮薄，吃到嘴里丝滑，半点儿不涩。”
“夸张了哈老李！你得是多长时间没吃过黄瓜了？”
冷燕秋正坐上三轮车，忽然转向韭菜盒子摊位，回手从三轮车斗里抓起一把捆扎好的韭菜，“嗖”丢过去，安安稳稳落到男人身侧一只小马扎上。
“送您免费品尝哈！”
六点四十了，她还得赶去学校上晨读，得抓紧时间找地方卖掉剩余的韭菜。
车把一拧，电动三轮跑起来，把两个摊位老板的声音丢在了晨风里。
市场很容易找到，冷燕秋听从了板面老李的建议，站到三轮车斗旁推销韭菜。
“十块一把！十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吃个新鲜吃个放心。”冷燕秋觉得自己琢磨出来的广告语还是很专业的，可惜，这价位在这个季节这个位置，实在不合适。
逛完早市或者正要去早市的行人，全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掠过冷燕秋那瘦小的身材。
人家要想买金贵的精品蔬菜，会到露天的早市来吗？
她凭估量捆扎的一把韭菜，撑天儿够半斤。
冷燕秋也有些囧，车斗里只有韭菜了，她尝试新的方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免费品尝啦！”
距离最近的一对老两口听得直摇头，这小姑娘想钱想疯了吧？谁会大街上揪一根生韭菜品尝？韭菜的紫根儿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呢！
冷燕秋摁亮手机看时间，七点过五分，她不能再耽误。
想挣钱还得想别的辙，卖菜，太难了。
她扭转车把，三轮车趔趄了一下，又迅速站稳。
“走喽！”
车把一拧，冷燕秋自觉就是最潇洒的仔儿。
“小丫头，停停！快停停！”
身后忽然传来喊声，冷燕秋不觉得是在叫她，她还想做个好学生呢，七点半的晨读不能耽误，真叫她也不能停。
身侧掠过一阵疾风，一辆面包车车尾喷着油烟冲过去，然后向右一拐，“嘎吱”停住。
挡路虎？冷燕秋右脚急点踩下刹车，小脸严肃的能滴出水来。
老虎不发威你当冷姐是只病猫！
面包车的驾驶门打开，刚刚有一面之缘的韭菜盒子男摊主跳了下来，笑得一脸灿烂，扬声解释：“小丫头，还有韭菜不？我买，我真买！五块钱一把，还有多少把？”
冷燕秋干脆拒绝：“我得赶去学校，不卖了！”
“别不卖啊！你还在念书是吧？去哪个学校啊？我用车拉着你去，三轮车也能推上来。”
摊主蛮真诚的，冷燕秋不为所动：“五块钱是刚才开张的价儿，现在是二十块钱一把了，不适合您的小摊子。麻烦让一让。”
“二十一把？”摊主也有点儿傻眼，看着冷燕秋的三轮车绕过面包前头，开始加速。
“呼，”又是一阵风声掠过，“嘎吱”，相同的车技相同的动作。
相同的跳下来的摊主：“那个……来来你上车！我送你去上学！那韭菜——我买！”
说着话，面部表情还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手里动作倒是爽快，掀开了面包车后门。
这辆车的功能就是拉货，后两排座位全卸掉了，正好装三轮车。
拳头都握紧了的冷燕秋：反正咱不怕，上车！
从这里到临河镇中学，没有堵车点，面包车一路绿灯，只用了八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看在叔送你一程的面子上，小姑娘你做买卖得灵活点儿，给叔个实在价儿？”
临到把三轮车搬下后车厢，摊主还在死磨硬缠韭菜的价格。
第七章 哪儿来的手机
冷燕秋决定帮扶这个肯开车送自己到学校的摊主一把：“行吧，就当抵车钱了，给你按18块钱一把。”
“18块进价还是太贵了！小姑娘你不知道我们那出摊儿的小本买卖，韭菜盒子卖贵了不惹人笑话呢嘛！”
冷燕秋无奈摇头：“你不会做两手准备啊？一种用我家的韭菜要价高，一种还是原菜品原价格，随便人家顾客挑选。”
这要不是摊主抓着她三轮车后车斗不放，冷燕秋都懒得为这点儿菜动脑筋。
受了灵气滋养的蔬菜，味道根本不是普通蔬菜可比的，价贱了她宁可不卖。
“对——对哈。”摊主松开手，恍然大悟似的，“你现在有多少？我转钱。”
这可是在校门口，门口值班的校领导和保安正把眼神放在两人身上呢。
冷燕秋只好扭转过身子，跟特务秘密接头似的，遮掩着手机收钱。
剩五把韭菜，收了九十块钱，今儿算是个开门红。
韭菜盒子摊主的微信好友也加了，人家这名儿还好记，叫“城南王家正宗韭菜盒子”。
反正都喜欢叫个“正宗”。
面包车缓缓开走，7点25分，正是校门口学生最速度的时候。冷燕秋也加快了脚步，一手扶三轮车车把，一手拉拽车斗。
再次收获一波师生关注，这位同学是要坚持蹬三轮上学的节奏啊！
三轮车放进车棚，冷燕秋马上跟随大部队跑起来。重温读书时期的经典场景，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满校园全是撒丫子奔教室的身影。
能慢吞吞走路的只有老师，他们需要顾及学生脸面，尽量多放几个学生赶在他们前面进教室。
冷燕秋就碰到了这样佛系的一位，含着微笑候在楼梯间小阳台上，她教英语，同时监管三四两个班的晨读课。
“杨老师好！”每一个跑过她身边的学生打招呼，冷燕秋也在里面含混着。
昨天混得比较熟的那个欣欣同学直到进了教室才舍得放开冷燕秋的胳膊，要不是遇到了她拖后腿，冷燕秋根本不可能发生踩着铃声进课堂的事故。
杨老师笑容和煦进教室，宣布：“下节课咱们听写一单元生词哦，出错率最高的后十名同学要受惩罚，每错一个单词课后作业就多写一遍。”
“哇哦！”教室里登时热闹了，同学们先是惊呼，然后互相打量，就跟能由他们的眼神自行预定出后十名名单一样。
按照惯例，冷燕秋逃不脱后十名之列。因为她成绩不好还不用功在课堂走神外，测试的时候更不敢作弊，偷翻书的胆儿都没有。
那可真是活该你怂你最怂。
刚刚交好的朋友欣欣都扭头担忧地看冷燕秋好几次了。
冷燕秋竟然一直在低头，完全不给回应。
还貌似认真地翻书，“哗啦”一页又一页，记单词是这样记得吗？
杨老师需要在两个班里来回转，欣欣再一次转头时，竟然发现冷燕秋歪头趴下了，眼前的书页竖立着，没睡着的伪装。
“ε=(ο｀*)))唉！”欣欣叹口气。基础没打好，确实艰难，几十个单词的任务，她这个英语课代表也不敢保证全不出错。
可是真帮不上忙，课间十分钟冷燕秋都没抬头，明显睡过去了的模样。就这态度，几十遍的抄写惩罚跑不了。
第一节就是英语课，杨老师毫不含糊直接开始听写，且在教室里转来转去，手速慢的胆子小的真还就做不了假。
欣欣抽冷子回望的时候，彻底绝望了。因为敬爱的杨老师竟然残忍地站在了冷燕秋的课桌旁，一边读着听写的单词，一边愣愣地看着冷燕秋的右手处。
不会实在看不下去学生的愚笨，老师产生了暴力敲打的冲动？
那只被盯着的右手还装模作样地动作着呢！朋友该不是在鬼画符？
关键那张符还是杨老师自己收走的，谁都改变不了命运的既定轨迹。
欣欣的关注始终得不到落实，因为冷燕秋今天的做派就是一下课便趴下睡觉，蓝色校服的拉链拉开，遮挡了她大半拉儿身子和头脸，谁都不好意思去打扰。
或者说，谁都没敢去打扰，包括缺了一颗牙的李文博。
人家也算是男子汉，轻伤不下火线那种，据说要等消消肿再重新种一颗蛮昂贵的牙。
不过，先撩者贱，这货漏着风都不耽误脑袋瓜儿使坏，不敢凑过去验看却敢大胆推测，大课间的时候瞎嘀咕：“三寸丁肯定在玩手机！”
他偷偷带手机到学校的时候就这姿势，用校服把自己半包起来，一动不动可以呆好久。
“(ˉ▽￣～)切~~！”李文博得到的是集体蔑视。
谁不知道冷燕秋家只有她爷奶共用的一只老人机，不能上网畅游的那种。
“真的！我好像还看见她往耳朵上塞耳机耳塞了。”李文博挣扎狡辩。
“你是不是觉着少掉了一颗牙？”
“也可能是怕睡不踏实才塞个耳塞。”
同学们的推测最后全换成嬉笑，没办法当真，念书的学生在学校趴着睡觉，真心用不着耳塞这种奢侈品，老师高分贝讲课都吵不醒的！
半个小时的阳光大课间就这样度过了，上午四节课就这样度过了。
同学们见识到了冷燕秋速度，讲台上老师刚说“下课”两个字，后门就灌进一缕风，最后角落里那个位置就不见人影了。
肯争分夺秒吃苦耐劳的学生都留在学校吃配餐呢，别具一格的电三轮风驰电掣回家“happy”。
完全不了解孙女连番大动作的冷奶奶也不在家，院门虚掩着，空气都是安静的。
冷燕秋手脚利索，给手机充上电，去菜畦摘菜，去正房“咔嚓咔嚓”一顿操作猛如虎，凉拌黄瓜，炒西红柿鸡蛋，一碗面条。
她做饭的手艺算不得好，但用上自家的菜，那滋味儿，反正值得大中午顶着烈阳往回跑。
今儿挣了九十块钱呢，吃饭的时候来点音乐不过分吧？别可惜流量，昨儿撒下的菜种明儿就出芽吧。
“网上最火的歌”放起来，不用保持静音模式，好像整个人都在飞。
“秋儿，哪儿来的手机？”一声惊问，来自扶门框而立的冷奶奶。
第八章 隐患
冷奶奶的脑袋瓜其实挺清醒的，昨天糊弄过去了一辆锃明瓦亮电三轮的来历，今天又追加一只卜灵卜灵崭新手机，理由——怎么编？
冷燕秋┓(`)┏编不出来。
再说借的同学的，她自己嫌毁智商。
“我买的。”她声音清冷，继续自己拾掇碗筷的动作。
冷奶奶明显听蒙了，维持着扶门框的姿势，继续追问：“那，那谁给你的钱？我听说这样式的手机都得大几千，秋儿咱可不能在外面……”
老太太不一定脑补出什么故事情节了。
冷燕秋赶紧叫停：“我平时自己攒下的，加上卖菜挣得钱！还有，这手机看着新，其实是个二手货，就花了三百多块钱，我学英语用得上。”
往少数说总没错的。
卖菜这件事也得过明路。
冷奶奶吁口气：“怪不得这里面哼扭得我听不出来唱得是啥，敢情是英语啊，那得听，使劲儿听听。”
这就算糊弄过去了？冷燕秋擦了手去拿手机。
冷奶奶：“等会儿！你刚说卖菜挣得钱？咱家的菜？”
老太太这两天吃得好睡得踏实，脑子反应都加快了。
冷燕秋：“是啊，咱家院里的菜种得好，咱三口又吃不了，我有时间就出去卖点，以后都不用您给我交费用和零花钱了。”
冷奶奶脸上的笑登时热烈起来：“哎呦我孙女可真能耐，过日子是把好手。咱家菜就是比别家的好吃，奶怎么就没早想起来换钱去？秋儿这脑袋瓜聪明，得好好念书，以后奶去集上卖菜，奶多给秋儿零花钱。”
“千万别！”冷燕秋只能回转身子多跟老人家掰扯几句。
“我不是借了辆三轮车吗？从今儿开始我早起进市里卖菜，都谈下老主顾了，不能换人。我早去早回的也不耽误上学。”
“进市里卖？”冷奶奶脸上露出犹豫了，路远，陌生地儿她犯怵，也不会骑电三轮，更不合适骑孙女同学的电三轮。
“要不叫你爷爷……”
“别！”冷燕秋已经走向菜畦了，“我爷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去自家地头转转干干活儿，在村里跟一群老头蹲墙根儿唠嗑儿。你俩要是有空，多帮我拾掇拾掇菜地就行。”
“那我以后不去串门子了，你起早进城奶陪着你，奶不认路不会说话，奶给你作伴儿。”冷奶奶感觉过意不去，孙女年龄还小呢，就敢出门挣钱了。
冷燕秋又给菜畦浇了一遍水，没办法，她想速成，总得多找个理由。
至于冷奶奶陪着去卖菜的思路，随便吧，菜多了也坐不下老太太，菜少了就当带老太太长长见识。
不过，等老太太拿了个花手绢包儿来找她，冷燕秋还是鼻酸了。
“秋儿，这是奶攒的，六百多块呢。奶把整数给你，等再挣多些你也买个电车，就别老借你同学家的了，三轮车是个大件，你同学家长得不乐意了。”
冷燕秋要脸面，不然真的当场就承认这辆三轮车是自己的。
“谢谢奶，我不要钱，每天卖菜能挣呢。再多卖几天我就能去买三轮车了。”
冷奶奶长期窝在村子里见识少，可也知道自家菜畦里那点收获距离大几千块还很遥远：“你拿着！等你爷回来我跟他商量，给你爸打电话要钱，光靠卖菜可不够买电车。”
冷燕秋脸色都变了，隔了三百年她还是一听她爸这个称呼就很不舒服，何况要钱？她希望八辈子都跟那个人扯不上关系。
“奶，咱以后别提他。”
手机里的粤语歌还在低低地唱“……再好好过日子，到此为止”。
冷奶奶忽然觉得孙女分外陌生，她不懂得那是身上的冷硬气场，只有唇角翕翕，说不出劝解的话来。
自家儿子确实根本想不起来还有个女儿留在老家，偶尔打个电话都不带要求跟女儿说几句的。
“奶，这钱你先放着，我需要的时候再跟您要，不然再让我掉了怪心疼的。”
冷奶奶晕晕乎乎就回了自己屋子，花手绢包儿还攥在手心里。
孙女，长大了，跟她爸，离心了。
自家儿子，也不需要这个女儿，他要等到心心念念的儿子了。
庄户人家不都是这么过得吗？传宗接代靠儿子孙子，一辈一辈的香火……
可是刚才，她怎么就觉着怪对不住孙女的？
冷燕秋在屋里没动静，天儿还热，午休时间够长，她打坐，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还是个隐患。
然后，隐患来了。
“咣！”砖头砸到冷家院门的声音，然后是喝骂声。
“冷家小丫头出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下黑手踹折我儿子的腿！”
“出来！滚出来！我们家孩子刚做完手术，疼得嗷嗷叫呢，你们家别想躲过去！”
说起这件踹折腿的事儿来，里面戏真不少。
前天是冷燕秋刚刚重生回来的日子，原来的她用上课时间去厕所，为的就是躲着人，结果恰好遇到几个女生躲里面抽烟，然后她就被拽着头发群殴嘛，回来的冷燕秋发威反败为胜，就有了索要赔偿五千块钱那回事儿。
冷燕秋当时就把记忆更深处的一段想起来了。
读初二的时候，被几个女同学蛊惑，冷燕秋真相信了这个个头最高长相也还算风度翩翩的男生——由典帅一直偷偷喜欢她，以至于必须亲笔写一封情书给他，捅破那层窗户纸。
脑袋真蠢啊！那时的冷燕秋空虚寂寞冷，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真就绞尽脑汁的写了，还专门买了个粉红色带蕾丝蝴蝶结的信封，羞答答托那几个心怀不轨的女生代送。
结果自然很精彩，大课间，老师刚走出教室，教室门就被从里面插上了。在全体同学面前，几个女生嬉笑着跳上讲台，扯开了粉红色带蕾丝蝴蝶结的信封，开始高声的，怪腔怪调的朗读起来……
第九章 越玩越大
前世的冷燕秋当时只恨地板砖没挖出一个地洞，由典帅同学也是愕然、气愤，当终于读出冷燕秋的名字时，别说全班同学的眼神是什么样了，由典帅眼睛里的厌恶、鄙视，就足以让冷燕秋万劫不复。
从那以后，由典帅对冷燕秋便格外关注，使出各种小手段让冷燕秋出丑，仿佛那一场粉红色的单相思，对他是莫大的耻辱。
现在，冷燕秋眼神冰冷的注视着那条得意抖动着的腿，脑袋剧痛感又来了，更加清晰详尽的记忆，全回来了。
跟前世一模一样，教室内外拥堵的男生女生，有的面露不忍却不敢言，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有的跟着起哄架秧子：“钻啊快钻啊，要上课了，三寸丁别挡着路！”
记忆特意封存起来的部分，就有此刻。
那时的冷燕秋被身后的人推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无数条腿从她身上跨过去，讥笑声连绵不绝，罪魁祸首在看到老师的影子时急忙往教室里窜，还顺嘴啐了一口在她脸上。
老师的呵斥声传来时，那男生还狡辩：“她堵着门不起来耽误我们上课，都说好狗不挡道……”
前世的冷燕秋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到座位上，趴了一节课，眼泪湿了两只袖子。
然后，就那样狼狈的提着书包回家，长期请病假了。
才有了往后更加不堪的人生。
换到重生的冷燕秋，回想起这一切，那真是眼珠子红了，什么修真三百年，什么突破到八重天的修为，什么万事皆可云淡风轻，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嘭”“哐当”“哎呦”，伴随着吃瓜群众“啊”的尖叫声。
其实一点儿都不血腥，冷燕秋只是正常的冲进了教室，由典帅半个身子就撞去了讲台边沿。
五个混小子赔偿的五千块钱已经到位了，李文博掉牙的事儿也完美解决了，就剩由典帅那条腿的事儿是个隐患，此刻算是发作出来。
冷奶奶弄清楚门口的叫骂真是冲着自家来的时，冷燕秋已经敞开了半扇院门，以一己之身挡住了闹哄哄的人群。
没错，就是人群。
庄户人家就喜欢凑个热闹，连拄拐棍都拄不利索的老头儿都颤颤巍巍想往前挤呢，观战吃瓜的跟由家那边的队伍中间相隔半米距离，还是半闭合的环形。
“找我什么事？”冷燕秋问着，伸手想摸摸院门上被石头砸出来的凹痕，可惜，腿短，够不到。
“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踹折了我儿子的腿？”打头的中年妇人明显不咋相信，原本气势汹汹做好准备的十根长指甲都没直接伸出去挠。
“当然不是。”冷燕秋个头矮小，但气势足，尽管手里没拿武器也不具备长指甲。
“就是她！她就是冷燕秋！”人群里一个弯腰塌背的小子把校服上兜挡住整张脸，指证这么一句后便立刻钻出人群溜掉了。
“好啊！你还敢抵赖！小丫头片子敢对我儿子下黑手，看我不挠烂你这张脸先！”由妈率领几员女将正式发起冲锋，身后人明显早就安排好了，也有带头从侧面挤进院子进攻的。
“走！哥几个进去砸！非得叫这家人看看咱由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报复行动分工明确简单粗暴，先武力震慑，过后才好谈经济赔偿。
“秋儿！”腿脚慢反应慢的冷奶奶惊叫一声，然后就被风一样的孙女给拦腰扯离，迷迷瞪瞪就落到了菜畦旁边的电三轮车斗里，还是被摁坐的姿势。
她懵，人家由妈更懵呢！怎么就十根指甲挠过去，把人挠没影了？
难道自己的娘子军也要并入进屋里打砸的队伍？
冷燕秋就是在这些人懵圈的时候见缝插针电话报警的，如今的她智商在线，根本不稀罕打动手对抗赛，整那么壮烈有啥子用哦，家里老房子破家具，给人砸砸怎么啦？全换新的不香吗？
要不是怕耽误用，这辆电三轮跟二手手机她也是舍得出去的。
主要还是内心善良，不想要由家赔偿太多，ε=(ο｀*)))唉，我这圣母心……
“嗖！”冷燕秋报警才刚报完地址呢，手心便空了。
被盛怒的由母冲过来抢走给砸向正房墙壁了。
得嘞，圣母心不被成全，咱也木得法子哦。
冷燕秋不急不恼，再次大挪移，把冷奶奶给挪菜畦垄沿去了。
尽情发挥吧，再换一辆新三轮的话，型号得大发些，装菜装得多，更来钱。
说老实话，冷家这丁点地方丁点家具，真不够由家人发挥身手的，不过瘾，根本不过瘾，冷家就没啥可碎的了。
打人吗？别说那小丫头拽着个老太太溜得飞快，摁他们眼前了，他们大老爷儿们能下得去手？没看来帮忙的女人们都瞎咋呼只追着跑却不干活的吗？
由家打头的爷儿们拽住追疯了的由母低声商量：“嫂子，我看这家真不像有钱的，不然砸一回出口气就算了。”
“那不行！”由母梅超风一样的“九阴白骨爪”都没发挥出大效用，声音里都带着恨意，“你侄子腿给踹折了！不叫冷家赔个倾家荡产我这口气咽不下！没钱，叫她家卖房子卖地！”
霸气！不留一丝余地。
耳聪目明的冷燕秋……
原本东躲西藏的祖孙俩忽然就改变策略了，迎面而来，且专门冲向手里还拿着打砸家伙什的壮汉。
冷奶奶这辈子都没如此牛气冲天过，她的腰被孙女揽着，整个人变身风一样的老太太，夏末的风把她的白发吹散，定格直立一绺。
冷燕秋第一下还击属于偷袭，轮着棍子找不到着落点的壮汉被撞了个趔趄，回过神来才往那俩祖孙背影处虚晃一招，表个态而已，棍子落到早就碎了玻璃的窗棂上。
来出个气，没想干出人命来，能使多大劲儿？
可就这一下，气出大了。
冷家正房……塌了。
别傻眼啊，紧接着，冷燕秋住的那间小西屋……也塌了。
一大一小两朵黄色的蘑菇云升腾在冷家上空，很快汇合在一块儿，天崩地摇的，整个村子全轰动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人家房子给拆了？
第十章 无家可归了
马刘村村领导终于赶到了，问题很严重，来闹事的由家人，一个都不能走。原本只是吃瓜的同村人也群情激愤起来，小姑娘踹折人家儿子腿让人家长找来这事儿还算正常，拆房子真不至于，这是欺负自家村子窝囊呢！
冷爷爷也哆哆嗦嗦被两个老头扶架着回来了，他蹲墙根儿闲唠嗑呢，听说有人来家里闹事，起身起猛了，一脑袋栽地上，脸上蹭了块皮，腿也有点瘸，看到自家上空的蘑菇云，那简直恨不能立刻原地飞升。
由家人也委屈啊，从蘑菇云里钻出来那模样还能看吗？原本计划里真没有拆房子这回事啊，咱们帮忙凑人数吓唬吓唬的，可不负责赔哈！
这得幸亏当今社会流行外出打工，各村里留的壮劳力没多少了，不然真能整出两个村火拼的激烈场面，外村人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再走出村去。
现在，也出不去了。不但是同村人围堵，警车也鸣着警笛到来。
村书记引领着几个派出所民警疾步过来，看到的就是冷爷爷老泪纵横被村民拦着不让进院，拆房子的尘土还没落地，空气依然浑浊，吃瓜群众的头脸衣裳全跟刚从土里扒出来的一样。
被围堵起来的由家人个个蓬头垢面，早先的嚣张气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恐惧。
不但没想到把人家房子拆了，更没想到人家祖孙俩还没能从蘑菇云里跑出来，房子连番塌掉的时候一片鬼哭狼嚎撒丫子往外撩，这会儿刚发现找不到那祖孙俩呢。
玩大发了啊！
“咳咳秋儿！咳咳秋她奶！秋儿——”冷爷爷声音无比悲怆。
由妈脸上冲出两行泪沟，看着穿制服的民警走近，直接吓跪了，嘶哑着解释：“我们没想拆房子！没想杀人！”
真没想。
周围村民的议论指责和她的自行脑补。
村书记还不知道有人命官司呢，他听到警笛声响就往村口跑了，此刻嗓子破了音：“都愣着干啥呢？快进去救人啊！”
这不刚才群龙无首，光想着不能让由家人跑了吗？
出警的是临河镇派出所冷所长带四名警员，伸手一按村书记的胳膊，拿过控制权：“所有村民原地待命，小李小刘留下看管，咱们进去救人！”
都不需要保护现场，从久久不散的蘑菇云里救出人最要紧。
“咳咳——咳咳！”
得嘞，土黄色的废墟上显现出一团，不，是两团逐渐立起的身影。
说是鬼影也不算夸张，头上身上全是一水的土黄色，老的那个枯白的头发变枯黄，披散着，被黄土塑造出一种极立体的效果；小的那个弯身撑着老的上半身，眉眼全部是土黄色……
由妈发出一声“┗|｀O′|┛嗷~~”，估摸着内心很欢喜，没出人命，多么好。
“秋儿！秋她奶！咳咳！”冷爷爷又是一阵猛咳，土尘太严重了，但好歹放心些了。
最放心的大概还得是做领导的，真出了人命，谁都得受牵连。
冷所长跟村书记一左一右迎上去搀扶住了冷奶奶，可怜的老太太眼睛一翻，终于可以放心的晕一晕了。
“快，把这三口全送镇医院！”冷所长这会儿也是满头满脸的尘土，虽然目前看起来小丫头跟老爷子还能立着，为了保险全检查检查吧，可不能真出了人命。
至于前来闹事的由家人，一辆警车装不下，马刘村村委会干部们又整了辆三轮车，村里发丧常用装木棺材的，够大，由家帮手们哭丧着脸蹲车斗里，脚底下还有几片没烧完的黄表纸……
本来就是跟着装一波的，剧情怎么就转折成这样了？
主犯由妈待遇高，在威风凛凛的警车里还能拥有个专座，就是不敢嚎啕大哭，内心泪流成河。
计划很正常的啊，喝骂几句出出气，砸点窗户玻璃锅灶碗盘啥的吓唬住对方，然后丢下赔偿数目，还得让小丫头去医院道歉再侍候儿子几天。
得亏儿子刚做手术需要人照顾，儿子爹跟爷奶全留医院了，不然全军覆没。
求神佛保佑冷家三口平安健康吧！
晕迷的冷奶奶已经苏醒，她身体素质还算好的，没受硬伤，就是一惊一乍的血压高了，被土呛着了，这会儿在挂水，觉着自己一身是土很不适合躺病床上，忒埋汰。
冷爷爷跟她一个病房躺着，摔到的伤处理过了，白色纱布包了半张脸，一条腿膝盖处也包扎了，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摔，有骨裂。
作为冷家最清醒最有担当的顶梁柱，十五岁的初中生冷燕秋，在接收镇医院大夫传达的医嘱。
“你爷爷心脏不好，家里人知道吧？”
冷燕秋摇头。
“那你尽快跟家长联系一下，建议再带老人去市医院详细检查，对症治疗。”
大夫话不多说，大概觉得跟个十几岁小姑娘说多了没用，能做多大主呢！
冷燕秋这模样也实在可怜，她洗过手脸了，才显现出来手背上几道抓痕，下巴颏一块儿青淤，两只眼睛肿胀，一直在生理性流泪。
跟随在侧的民警满眼都是同情，新社会了，哪儿还容易见到这样的人间惨剧？没爹没妈照顾自己，还得照顾爷爷奶奶，还无家可归了。
“冷同学，你看，咱要不要就在医院做笔录？暂时你们三口就住医院这边，你可以先提一提你们的具体要求，我们会尽快处理的。”
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安排住宿问题。
“好。”
冷燕秋回到俩老人的病房做笔录，正房那边到底损失了什么财物还得俩老人提供信息。
一不小心把事情搞得有点大，成了流离失所的小可怜。
马刘村两大姓氏就是马家刘家，冷家在马刘村属于单门独户，据说是冷爷爷的爷爷做泥瓦匠来这里干活儿，辗转落户的。
所以，冷家在马刘村没有庞大的根基和族群，特别亲近的关系，到可以去借住的地步的，没有。
冷燕秋有点惆怅，都听不到俩老人诉说了些什么，直到民警再次询问她：“冷同学，之前由典帅折腿的经过，还有要补充的吗？”
归根究底事情就是从折腿引起的。
“我建议您先去学校调监控，顺便帮我请个假。”
第十一章 探望
小个子初中生面对警察查问，能这样条理清晰且敢提要求的，民警还是头一次见到，语气里忍不住带出些关心来。
“你别怕，由家人现在分身乏术，应该不会继续找你家的麻烦。说不得还要回头求你们和解的，你可以提前跟长辈商量商量应对。”
冷燕秋点头，目送民警走出医院门厅，她并不担忧由家的案子，就是觉得麻烦。
镇级卫生院日常没多少病人，住院的重病患者更少，她回病房关注输液情况，冷爷爷睡着了，大概是液体里有助眠的成分。
冷奶奶一直没闹清楚缘由，感觉一大晌儿做梦似的，这会儿四下里安静了，出声问：“秋儿，你在学校里跟人生气惹恼了？”
冷燕秋站在输液架前，双眼还落在输液袋上，声音飘飘忽忽的：“嗯，不怨我，放心吧。”
“秋儿，给你爸打个电话，这么大的事儿，得叫他回来安排。”这也是刚才俩老人的一致意见。
冷燕秋想说“不用”，可肯定是白说，在老人心里，儿子就是最高的天。
“行啊，可我没手机了，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一滴一滴……
冷奶奶的声音里带出哭腔儿：“这可怎么得了？你爷也找不着咱家手机了，里面存的你爸的号，我们都没背过。”
没背过挺好的。
冷燕秋：“我先去买点饭吧，就在医院门口买，很快回来。”
“给你钱！奶刚摸了，一张都没丢。”冷奶奶很庆幸之前拿出来藏在炕席下面的花手绢包儿了，哭腔里还带出点小骄傲，毕竟老头子就没她能抗事儿。
冷燕秋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她不再客气：“行，过后我再还您。”
她身上的现金也没丢，加起来一千多，能支应几天日子。
家里埋在废墟下的物件，她一件也不想找回来，全换新的吧。
镇卫生院门口有小饭馆，冷燕秋跟老板说好三菜一汤送进去，还拐弯儿买了三个人的换洗衣服与洗漱用品。
就走了这两步，她有了新思路。
回病房时，来人了，是马刘村村书记带村长妇女主任一起表慰问。
冷爷爷迷迷糊糊也醒了，有一声没一声的搭着话。冷奶奶原本是口齿清楚的，这会儿却忍不住抹眼泪，一开口就得抹，青筋直露的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呢，输液管晃晃悠悠怪让人揪心。
只能冷燕秋来解释前后经过，跟做笔录几乎一个流程。
包括对民警最后追加的那一句“顺便帮我请个假”。
“麻烦您回村问问谁家的宅院往外租，要能直接入住的，最好院子大些，能种菜。”
这是个实际问题，直接租最方便，要不是想到马刘村还有地，冷燕秋刚才就琢磨在镇子上找房子了。
“这事儿好说。”马书记声音响亮，“现在小年轻都往城市里跑，村里空房子不少，我们回去找找荒得不厉害的。”
办些正事，比一起大骂由家人来的有意义。
饭馆老板娘送提篮进来，村书记一行人赶紧告辞。饭没吃完，下午放学的时间，几个同学又来了，冷燕秋招呼她们去隔壁让她暂住的空病房。
冷燕秋还蛮奇怪，跟欣欣一起的有个高胖姑娘，眨巴几下眼睛，才认出来，她是自己在厕所帮忙打回去，“学废了”那个。
另外几个更陌生，仔细分辨，描眉画眼披散头发眼珠子滴里嘟噜转悠不敢跟她对视的劲儿……
“她们说要来找你送钱，我，就带着来了。”欣欣也很忐忑，不确定这六个女同学的真实目的，可又躲不开。
世界果真奇幻了，黄鼠狼给鸡送节礼了。
高胖姑娘不属于黄鼠狼那个类别，她面红耳赤的，往冷燕秋手心里塞一个红包：“我妈早上就叫我给你的！你放学走得快……”
红包不厚，高胖姑娘塞了就跑，就跟感谢别人多难堪似的。
五个“小太妹”开始互相推搡，然后又围在一起稍稍商议，最后选出了一个代表，期期艾艾顶在前面，给冷燕秋一沓子有零有整的票子。
“我们，我们以后保准儿不欺负你了，真的，这些是我们凑得，实在凑不够五千，先给这些……”
欣欣一下子把眼珠子瞪大了，她家就住在镇中学附近，不怕小太妹，叫出来：“你们刚刚不是说，听说秋姐家房子塌了，来献爱心送钱吗？怎么——”
冷燕秋扯了扯欣欣的胳膊，摆手：“爱心，我收下了，这事儿算翻篇儿。”
五个小太妹绽放出诚挚的笑容：“不用再凑钱了？\(^o^)/”
“也不许再欺负别人！”冷燕秋于心不忍，追加一句思想教育。
五道身影跑出医院，轻快地很。
欣欣看向冷燕秋的眼神更崇拜了，她还有要汇报的内容：“可惜你没亲耳听到，杨老师夸你了，说你听写满分，还替你担保没作弊，说一直看着你写的。”
“这是收拾的你桌上的东西，这是今天布置的作业。听说你现在好好学习了，老师布置作业时都叫嘱咐你写，还得按时交。”
义务教育阶段，农村学生里大凡露出点努力学习的苗头，那全是老师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冷燕秋摊手：“替我谢谢老师们，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家里房子塌了，案子处理起来估计得些时日，我得等把爷爷奶奶安置好才能回学校。”
其实，这才是欣欣最想打探清楚的问题，学校里各种传言，警车也进校园了，民警调监控了，蘑菇云也被很多人证实了，到底是多大的瓜啊！
“咱班有几个男生说要进市里医院看望由典帅呢，一开始说你踹折他腿的人当着警察的面可不敢瞎说，就是由典帅倒霉，摔折了腿，他活该！”
很明显，欣欣站在冷燕秋这边，也真渴望了解塌房内幕。
“别在我这里找八卦哈，”冷燕秋笑，“谢谢你送书本来。赶紧回家吧，别让你父母久等。以后也不用到医院来，说不定明天我们就找好房子住了。”
第十二章 讨价还价
等两位老人家挂完水，冷燕秋建议带冷奶奶去镇上浴池洗个澡，可是老人家不想动，宁愿埋汰着。
“你自己个儿去洗行不行？天黑了，澡堂子安全不？”冷奶奶还是忧心忡忡，家里房子塌了，住在陌生的地方，她没有安全感。
冷燕秋便改了主意，去锅炉房打了几趟热水，拿出新买的洗漱用品，照应着冷奶奶洗头擦身，换了新买的衣服，恢复成一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还有老爷子，他腿上有骨裂，需要好好将养，冷燕秋只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清洗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等她自己回病房收拾利索，天色很晚了，原本以为此后会很安静，结果派出所那边又来了小民警通知，说是把废墟粗粗清理了一下，刨出些衣物被褥菜刀擀面杖木头板子，冷燕秋的碎手机壳与砸坏的三轮车，还有冷家原先一辆立在墙角的旧地排车完好。
小民警也是要来看看冷家三口有没有安全问题的，需要的话他会留下坐外面连椅上值班，被冷家三口连声拒绝了。
冷爷爷吭吭哧哧表示，希望得到帮助，找回儿子冷志强的电话号码。小民警答应下来，不过要到第二天才可以去查通话记录。
老两口由此便觉得安心了，根本注意不到孙女表情的冷漠。她有记忆的两辈子都没拥有过儿子，真不理解这个名分到底有多神奇。
父亲冷志强和母亲丁桂花的模样，她都回想不起来，电话号码也不记得，大概这就叫做亲缘淡薄。
她回房打坐，发现医院里的灵气更稀薄，但她坚持修炼。
活了三生三世，每一世她都不是个天生的幸运儿，总要从艰难中坚持，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路。
老天爷不给掉馅饼吃，那她就自己和面调馅儿上锅蒸。
透过窗帘的路灯灯光，映照出病床上一团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认知到医院的灵气稀薄，冷燕秋第二天起来，却惊异地发现，昨天新买的棉布睡裤短了一截，是布料缩水了？没过水啊！还是因为打坐把布料穿走形了？
挂在病房里的校服还没干透，她也懒得去验证，洗漱一下该去看看两个老人。
不知道有没有就住隔壁能沾染到灵气的原因，两位老人的睡眠依然很好，老爷子还说那条腿已经不疼了，下地走路都没问题。
冷燕秋安抚两句，赶紧出去买早饭，中学就在镇子西北角，这个时间点已经能看到准备上学的学生身影。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看到冷燕秋出现，“三寸丁”的外号没人叫了，有两个看起来面熟些的男生，迅速转头回避冷燕秋的眼神。
果然，拳头就是硬道理，冷燕秋的名字不再代表“忍气吞声”。
“怎么她有‘三寸丁’的外号？看着也不算多矮嘛。”
偶尔传来的窃窃私语中，这一句，令冷燕秋从心里乐了。
她修行三百年时的身材可不差，过了最初的艰难期之后，什么天材地宝都敢往自己身上花用，还狠狠发育了第二波，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最高设定，五官都可以重新塑形。
即便高不高美不美其实不影响修行，她也没有婚嫁的需求，但知道自己形象完美还是一件舒服的事儿。
等着她的还有一个人，班主任孙老师利用课前时间赶过来看望她。孙老师可是个大忙人，教班里数学课，还在学校教务处做主任，教务处办公室在另一座办公楼上，所以除上课时间班会时间，其余时候基本上见不到他。
难得大忙人见面，病房里的冷爷爷冷奶奶都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着：“叫您破费，叫您操心了……”
整得孙老师脸红了，连连摆手又点头：“该是我抱歉才对，冷燕秋同学在学校里受委屈，我当班主任的一直不了解，少了关心和帮助。”
这种事儿吧，冷燕秋倒是没有怨恨学校老师的意思。她自己怯懦立不起来的话，别人再热心也帮不了忙。
她保持安静，孙老师还得赶回学校上班，冷燕秋送他到医院门口时，看见孙老师已经一脑门的汗，衬衫的后背处也被汗水洇湿了。
“冷燕秋，老师得郑重跟你说声‘对不起’，过去太过忽视你了。”孙老师脸上的汗更多了，“距离毕业还有足够的时间呢，我们都不要放弃，老师们都会更加关注你，你有困难要说出来，老师们会帮助你。”
冷燕秋觉得，自己也要冒汗了。
“谢谢老师，您慢走。”
陪俩老人吃完早饭，输液瓶再挂上，老人家可以躺下休息，或者一人一句聊点啥。做顶梁柱的冷燕秋得不到休息，她得看着输液瓶，兼接待来访者。
因为没有手机联络，马刘村马书记亲自跑来一趟，冷燕秋想租一套大院子的愿望非常容易实现，他昨晚上联系的几家都愿意出租，还有想卖的，马书记知道暂时这三口买不起，就只大略谈了租借的价格。
“咱村最东头那家院子最大最宽敞，当时划宅基地的时候它最可外，所以把紧挨的个大坑也划进去了，那时候马三家里儿子多，把坑填上房子也盖好了，结果没人回来住，怪好的房子空了好几年啦，你们真要租他家的话，院子里那些草得费不少劲儿捯饬。”
马书记还有几家租户推荐，位置都在村里，房子少院子面积也小，倒是热闹。
“我们住不了那么多房子，给三间的钥匙就行。”冷燕秋心里已有定论，“还要自己拔草拾掇院子屋子，租金再少算些吧？嗯——按一个月二百块正好，租金先交三个月的，租赁合同嘛，先签一年的。”
小姑娘自己就愉快的决定了，把马书记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怎么就二百块了？叔刚才跟你说的，马三家房租要五百。”
“五百不是全租出去的价吗？他家正房就有八间，我们只租三间，二百还多给了点儿。”冷燕秋的声音清晰又伶俐，完全不像之前垂肩缩头的样子。
第十三章 安之若素
“那我打电话问问，小秋啊，马三家肯定不答应……”
马书记下着定论，结果，电话那头直接应下了。
“咳咳，要不是担心房子长期没人住不行，你这白菜价，谁能答应？”
马书记摇着头，算是放下了第一件事儿。还有最主要的呢！
“小秋，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家里没个主事儿的人真不行，由家那边拆房子的人在派出所关了一宿，大半夜就有找到我家去的，想让说和说和，出来的都是家里当用的人物，回不了家了，谁家能安心睡觉？”
输着液的冷爷爷终于按捺不住了，插话：“马书记你再等等，等查着秋儿她爸的手机号码了，咱立马给他打电话。”
“还没号码？”马书记万分讶异，“志强要是有事儿想找你们，打不通电话得多着急？”
冷爷爷回答的极快：“没事儿，秋儿她爸平时不打电话。才打过一回，快给我们生孙子了哩。”
他的脸上再次浮现激动与骄傲，输液的那只手上下挥动好几下。
可惜马书记并不能与他共情，看这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只能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冷燕秋身上：“小秋，马三家的钥匙就在我家挂着呢，什么时候要搬过去找我拿就行。”
冷燕秋却直接掏出六百块钱：“马书记，您等我起早个简单的租赁合同，很快的。”
快到三分钟，一式两份简易合同就写完了，金额部分还专门列出大写，时间地点经手人租赁合约样样齐全。
上辈子一直租房的冷燕秋，对这套业务熟，很熟。
马书记眼珠子瞪老大，初中生现在都会写合同了吗？自家也有初中生，可差距有点大啊！
从卫生院借了印泥，马书记摁了手印，轮到冷燕秋时，又被冷爷爷阻止了，他还在呢，倚靠着被子半坐，认认真真蘸了印泥，摁下。
家里只要有男人在，就不能让女人对外做主，这是冷爷爷的底限。
大家都没觉着不对，冷燕秋也安之若素。
冷爷爷冷奶奶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跟儿子联系上，以为儿子一定会马上赶回来拯救他们于水火，现实却是“啪啪”打脸。
民警查来了通话记录，感叹冷爷爷的手机联系人人数可真少啊，最近三个月电话联系的就一个号码，冷家儿子冷志强无疑。
“大叔，我给您拨号，您就用我这手机给儿子打。”
服务真心到位，还提前摁了免提，村里也好派出所也好，都等着冷志强大驾光临呢。
电话一通，冷爷爷就激动，声音拔得变了腔调：“小儿，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你大爷！”电话那头传来咆哮声，唬得冷爷爷手一松，民警的手机掉在白色的褥子上。
一屋子尴尬……
看了半天戏的马书记上前捡起手机，他觉着自己有面儿，带点儿教育口气对着听筒：“志强啊——你别挂！我是你马哥——”
“什么马哥驴哥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儿忙着呢，分分钟百十万的买卖，跟你们可耽误不起！”
马志强大概吃了枪药，逮谁喷谁。
面红耳赤的马书记把手机塞到同样面红耳赤的冷爷爷手里，自己转身就往外走，丢脸了，丢不起！
冷燕秋随后紧跟，还没忘对小民警示意一下：“麻烦您照看照看液体。”
她不是个慢性子，租金交了合同签了那就抓紧拿钥匙呗，又不稀罕挣三口人的住院钱，老头老太太可以回家安心养着，吃住条件肯定比在医院强。
“马书记您开车来的？能不能捎我去家里拿钥匙？我还得置办不少东西，趁着派出所的热心民警在，我在外面多呆会儿，争取一次置办齐了。”
她这要求没问题，马书记驾着车还帮她出主意：“我家也有辆电三轮，你先骑着来回跑。就是大了点儿，后座坐俩大人都行，你能骑吧？”
“那必须能啊，谢谢您。”
冷燕秋忽然觉得，其实马刘村村风没那么冷漠，书记也挺热心肠。自己上一世不喜欢这个村子，感受不到一点善意，是不是也有自己性格缺陷的原因？
那时总觉得自己弱小受气，看任何人都是警惕的。
不跟老师交流，认为没有老师会关心成绩差性子内向的学生；不跟同学交流，认为没有同学会喜欢跟长得矬家里穷还不肯念书的人交朋友；不跟同村人交流，认为马刘两个大姓肯定成天想着欺负冷家单门独户……
往事不可追，冷燕秋摇摇脑袋。
马刘村距离镇上很近，再看到冷燕秋出现在村里，看孩子的妇人和闲唠嗑的老人全围上来打听冷爷爷冷奶奶现在的情况，对被拆房子的灾祸表示同情，对蛮横的由家人表示痛恨。
都不需要当事人接话，“吧啦吧啦”人家互相就有问有答。
马书记停好车拿了钥匙出来，同样被追问了一番。
“小秋一个小姑娘，你跟她打听事儿她哪儿会知道？”
马书记应答不暇，赶紧喊了冷燕秋往村东头走，还没忘赶着电三轮：“怕耽误你用，就不在我家给充电了，到那边给你先合上电闸。”
身后还有几个闲人，坚持不懈的跟着，竟然对有人租房子都感兴趣。
去村东头会经过冷家老宅，马书记问询冷燕秋要不要拐进去看看，她拒绝了。
马三家的面积果然够大，除了正常的宅基地划分，还囊括了之前村里的蓄水坑呢，全用高院墙围起来，跟房子一样的水泥外墙，坚固又壮观。
就是吧，好不容易才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去一看，长了好几年的杂草都比冷燕秋高。
怪不得二百块钱一个月的房租马上就答应了，光看院子的话，还得倒找拾掇的钱。
马书记的音调也没那么高亢了：“年后上坟他家回来过人，倒是没说这院子造成什么样了，当天来当天走的，可能没顾上收拾。”
身后的村民也进了院子，“哇哦”惊叹着。
“啧啧，跟演聊斋的地儿一样……”
一道灰色影子倏忽穿过。
“兔子！有野兔子！”
第十四章 租到宝地了
冷燕秋的眉头也锁起来，现在这院子可归她租住，总不能真就现场上演《聊斋志异》，赶紧看看房子的情况吧，实在不行还得毁约。
她自己拟定的租赁合约，根本没写违约金的事儿。马书记又不在乎这点小事儿，不会为难她。
“去，都搭把手，找找家伙什帮忙除除草。”马书记直接安排几个非要跟来的村民，自己领着冷燕秋向里走。
踩踏出一条小路，通向八间高大的正房。
“他家房子还都多个后座，当做饭吃饭的厨房，跟城里人住的楼房差不多。”马书记一边介绍，一边跟门锁较劲儿，“你想租三间还没法儿安排呢，当初马家是给四个儿子准备的，一家两大间，你啊，沾了便宜啦！”
给了两套房子的钥匙，四间屋，还有倒座，确实沾便宜，能抵消院子那些野草的高度。
冷燕秋心情恢复了，看着马书记费力气，自己伸手把锁头一拧，“卡巴”，开了。
马书记：肯定是自己拧钥匙劲儿使大了。
冷燕秋：“屋里这些家具，都能随便使用吧？”
马家搬去城里住了，带不走家里这些笨重家具，或者是看不上了，如果能借用，就方便了。
“用呗，别整坏了就行。”马书记帮忙收起八仙桌上遮挡灰尘的粗布被单，“他这房子盖了没十年，家具都还算新。”
原木的八仙桌，带成套的书条跟太师椅，全是老样式，宽大厚重。隔开里外间的是一溜白色复合板的橱子，估计当时很时髦，出入的门上镶嵌着一面大镜子，关上门都看不出里面有机关。
里间是卧室，一边屋子盘的土炕，另一边留了个单人床架子。
马书记说的房子后座是一模一样的，从客厅向后走内有乾坤，面积不小，顶得上城里楼房的小两室。地锅没拆走，还有一个个头硕大的铁炉子，地锅烟道向后走，但跟铁炉子相连的管道向前通——是土暖气，冬天可以烧煤取暖。
“咱乡下房子透气通风，自己烧暖气不好烧暖和，小秋可以叫你爷爷奶奶住带土炕那屋，你——冷了的话能来跟他们挤挤。”
马书记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挺顺畅的话说出来，莫名觉得对不住人，就跟不在乎小姑娘冬天住得冷不冷似的。
虽然吧，确实有点不在乎。
冷燕秋也不在乎，只笑着点头。
“村里通自来水的时候他家没回来人，就没给安上。我帮你看看电机井还能用不。”马书记操心不少，把屋里交代完又去院里探看机井。
院里现在好看点了，几个村民把杂草清理出十分之一来，除草工作还在继续。
机井就在正屋前一棵枣树下，揭开遮盖着的破旧塑料布，电闸盒钉在树身上，石台子石头池子，池子的水可以一直向南流。池子上面探出一根塑料管，管子下面就是深挖的机井，用石板压盖住井口。
合上电闸，有动静，但上不来水。
“得倒引水。”马书记招呼除草的村民，“去一个到西边刘家掂桶水来。”
他边忙边跟冷燕秋解释：“估摸着得换换零件，塑料管子也脆了。”
冷燕秋之前还真是不了解这些，继续点头。
倒入引水之后，机井里声音更大了，然后骤然出水，“哗哗”的比自来水可过瘾。
那就暂时先用着，马书记说回头他来换零件。
水电都有了，冷燕秋给电三轮充上电，连声道着谢送走马书记一行人。
她自己有力气，不想多麻烦村民，剩下的草自己除。
机井的水继续“哗哗”的流着，干涸的地面发出畅快的吞咽声。
还真是租到宝地了，马家这宽敞的前院原先就是种菜的，硬化的红砖就铺到机井的位置，其余地方还留着菜畦的布局，地头边角还有几颗果树，长得歪七扭八。
庄稼人就跟看不到果树结果似的，冷燕秋刚就稀罕枣树上不少红枣子，马书记则视而不见。现在冷燕秋又看见果树上留的被鸟啃得半半拉拉的果子，心疼。
她呼哧带喘的清理菜畦，又发现不少活着的菜苗，大概是之前掉在地上的种子自由发芽生长的结果。
被水滋润过的土地容易清理，只是费鞋子，还有成群的蚊子围绕着跟随着。
但是必须承认，适当的劳动很是解压，冷燕秋身上疲累，心里却越发舒畅。
希望民警同志有耐心多陪爷爷奶奶一会儿。
除了要等三轮车充满电，冷燕秋看到这块大菜地时就萌生了美妙的想法，她得尽快拾掇好这个院子，爷爷奶奶过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一个直接能挣钱的大菜园子。
有院墙有院门，冷燕秋引水流向另一块儿干涸的菜地之后，直接盘膝于田垄上，试着召唤灵气。
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枝叶颤动；哗哗啦啦的动静，是水流冲刷；咕咕咚咚的聒噪，是菜苗伸腰。
村东头是静谧的，是冷燕秋回来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与这块天地共呼吸。
一根金银花藤舒展着身躯，微微探上冷燕秋的肩头，白色的花苞将放未放，空气馥郁芳香。
墙角，堆放干树枝杂草的地方，探出一对长长的耳朵，机警的动着。
机井上面笼罩的枣树也在簌簌作响，它的叶片更加浓绿，每一颗枣子都亮的像镀了层蜡。
这个世界如斯美好，即便还有一大半的菜地没整理出来。
冷燕秋清洗了手脸擦干净鞋子，心情愉悦的驾驶电三轮回医院，她想好了，今天晚上自己回来住，再拾掇一天就可以接两个老人回来。
要买的东西很多，先置办生活必需品吧。
路过镇上手机店的时候，她劝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
估摸由家的案子得多抻上几天，经济赔偿的问题也肯定有的磨。冷燕秋踩了脚刹，把电三轮停在卫生院的车棚内。
“哎呀冷燕秋同学你可回来了！”一脑门汗的小民警跑过来，连珠炮一样，“你们家没个主事的人在，工作没办法开展。”
“主事的人？”冷燕秋瞪大眼睛，“不是给冷志强打电话喊他回来做主平事的吗？”
第十五章 当家做主
对于冷燕秋这个小个子初中生竟然直接口吐亲爹名字，小民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出来。
冷志强在海市打工，距离远，新老婆又快生产了，哪儿肯回来处理老家这几间破房子的烂事儿，冷燕秋跟着马书记去马刘村的同时，他就在电话里严词拒绝了，并且嫌弃家里人给他添麻烦。
他的原话是：“你们爱咋整咋整，等过年的时候再盖起来新房子就行，要不然我可不回去住漫天地儿。”
就是这么任性。
冷燕秋面无表情的听完经过，内心里其实是欢乐的。冷志强肯定以为家里还是从前那副怂样，叫人家拆了房子，顶多再给盖个原样的，或者忍气吞声自己再想法子盖也不稀罕。单门独户嘛，在村子里受气受少了都算面子大。
也就是说，由家那边的赔偿，都能由她来进行支配。
没错儿，冷燕秋不打算追究由家的刑事责任，她只要钱。
回到病房，冷爷爷冷奶奶脸色都很难看，保持一个平躺的姿势眼神麻木。
跟儿子相处了一辈子，竟然还没看出来儿子那副冷心冷肺。冷燕秋也蛮同情的。
“我刚才跟民警同志说了咱家的意见，可以先接受调停。”冷燕秋观察着两个老人的输液袋，开口交代，“要是调停的结果不理想，再追究刑事责任，嗯就是告他们让他们去坐牢。”
“那可不行！”冷奶奶立刻被刺激清醒了，半坐起身子着急，“秋儿，咱家可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家，四邻八乡的住着，真要是叫人家坐牢了，咱家哪儿还能过上素净日子？”
其实还是怂，怂惯了，得了理也只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
冷爷爷又是一阵子干咳，然后半张着嘴，百般纠结的模样。
谁不想威风凛凛正面叫板呢？现实总是教老实人做人罢了。
冷燕秋拔了针头插入另一袋液体，声音坚定：“您二位专心养着身体，由家的事儿本来就是我惹得，全交给我解决就好，我长大了，心里有数儿。”
“ε=(ο｀*)))唉！”两声轻叹。
“也只能叫秋儿出头，秋儿有文化哩，念了初中就跟以前念高小一样厉害。”没文化的冷奶奶对着冷爷爷安慰。
“不然还能怎样？那混小子又不回家。”冷爷爷声音低低的，然而又很快提了点精气神，“好在咱要有孙子了，以后顶门立户就不愁了。”
冷燕秋：服气了。孙子就是您二位的强心针，能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良药。
她转换话题：“马三家的房子挺好的，住得宽敞，院子很大，菜地的菜长得正能吃呢。还有，刚才过去拾掇房子，看见有野兔子……”
果然，这个话题得到两老的欢迎，都不需要冷燕秋加入了，两个人就说得热火朝天，从马三家的四个儿子到村东头原先那个积水坑。
租住马刘村的房子是正确的，俩老人不会愿意搬离村子，即便单门独户住在村里腰板不硬气。
冷燕秋把午饭买回来的时候，冷奶奶已经打算出院去打扫房子了，她觉得自己没啥毛病，根本不需要呆医院里输液。
“先吃饭。”冷燕秋招呼。
“你先侍候你爷爷吃。”冷奶奶的液体少，她又心急，偷偷调快了输液速度，这会儿已经快输完了，着急拔针得自由。
冷爷爷也想出院，可惜腿有伤行动不便，想学着老太太调快液体吧，还心慌，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好久才滴一滴下来。
插着针头吃饭，连带的胃口都不好。
然后，吃着吃着，老爷子竟然悲从中来的样子，忽然一手遮脸，身子都有点抖。
老了，病了，感觉到被儿子嫌弃了，还没办法。
冷奶奶没发现，她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的液体呢，剩多了心疼，又心急输完。
“秋儿，快喊护士！要滴答完了！”
何止是滴答完了，冷燕秋上前一步一手摁住老太太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拆开胶带，轻轻一拽针头。
老太太都被吓懵了：“秋儿，你不会——”
“再不拔要进空气了。”冷燕秋继续摁着那只手手背上的针眼，“以后别等一滴不剩了再喊护士，危险。”
老爷子此刻顾不得遮脸，急急地问：“你奶出什么幺蛾子了？”
冷燕秋只当没看见老爷子脸上的泪痕，笑答：“我奶不放心我给她拔针，瞧瞧，这不没事儿？”
业余护士的技术，有胆儿下手就行。
但这也蛮冲击老两口的认知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家孙女长了一身本事。
看这劲头，说不定还真能把自家房子重新盖起来。
老爷子腿伤不方便走动，老太太没文化还犯怵出门，那就从现在起，要学着一切听孙女安排了。
冷奶奶接收到的第一个指令是留在医院照顾老伴儿，就是陪着，看着液体，有事儿喊喊大夫护士。
冷爷爷要脸面，大小便不肯在病房里，忍着腿疼也要走去卫生间解决，所以不太麻烦人，冷奶奶照顾没问题。
“有来找的你俩不用理会，都叫等着我就行。”
冷燕秋自然是要去采购东西，卫生院这味儿真心不敢恭维，她要尽快把房子院子拾掇利索。
床单被褥衣服鞋子，直接塞满了电三轮的后车斗，油盐酱醋米面又占据了三轮车的车把、车前篓、脚踏板。
“老板，给装几包蔬菜种子，要现下就能种的。”冷燕秋隔着种子店的纱窗门对里面喊。
冷奶奶收藏起来的菜种子肯定被埋在废墟里了，冷燕秋可懒得去扒。对那个家，她没太多感情，半点儿没想去看看。
剩下的就是纯体力活儿，菜种子撒进湿润的土壤，干枯的杂草和灌木填进灶膛，马刘村村东头一缕炊烟升起，烟火气有了，生机有了。
保留了菜地角落里的柴草垛，那窝野兔子竟然没离开，豆粒样的眼珠子还会从柴草缝隙里观察冷燕秋的反应。
“不走就好好在这里活，但是别啃我家的菜哈，否则，红烧兔肉麻辣兔头——嘿嘿。”
第十六章 原来如此
冷燕秋提前买好晚饭带去医院，两个老人已经眼巴巴盼了很久，下午这会儿来过两拨人，都是跟由家沾亲带故又拐着弯儿有熟人带着来的，目的自然是让先答应把人放出来。
老人家更深地觉得，孙女真的挺管用，她不在，自己说话的腔调都软。
“私下上门的都不用理，先吃饭。”
冷燕秋心里有数儿，完全不当回事儿。
新买的保温桶装的馄饨，打开来满屋子肉香，纾解了俩老人的紧张情绪。
“秋儿，咱今儿能出院不？”冷爷爷打商量，“我这腿顶多有点儿裂纹，能下地走路，咱就别住这里面了。”
“哪有大晚上办出院的？大夫也下班了，明天我问问吧。”
得了孙女的准话，俩老人开心了，他们一辈子只求不惹事，根本想不到要借着住院挣赔偿，简单又善良。
冷燕秋都不好意思丢下两个老人自己回村住了，拾掇利索后陪着俩老人说说话，顺便“哗啦哗啦”翻书，看起来是胡乱翻的，其实正在又一遍记忆。
欣欣昨天送来的书本不多，她都翻过了，回想起来就会跟有书本正在脑海中翻页一样清晰。
然后，欣欣叫她哥护送着又来了，还怪惭愧的：“没耽误你学习吧？这些是班上同学给你凑得书；这些是作业本，新的，从发下来以后还没用过的；这是今天老师们布置的作业，发的试卷。”
初三了，即时贴上记录的作业不少，可见各科老师开始抓紧时间了。
一份数学试卷是当堂考当堂对答案的，欣欣整理的很细致，红笔书写的更正，正适合冷燕秋对照。
“你看得懂吗？不然我给你挨个题讲讲？”欣欣热情似火。
冷燕秋都看见一直站在门外的欣欣哥哥眉头拧一大把了，赶紧推拒：“不需要，我能看懂，你快回家吧。”
欣欣被推着往外走，嘴里还抱怨：“都怨我妈，就这几步路非得叫我哥送我，麻烦！”
天色早黑透了，看着两道身影笑闹着离开，有妈有哥的人的苦恼，冷燕秋不能体会。
上辈子一有意识就在一个山门中打杂，连个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小小的冷燕秋孤身奋战，靠比别人拼命才找到机会绽放光彩，从烧火丫头升做了内门弟子，以后更是比别人勤奋修炼。
论勤奋，她不输任何人。
只是在亲情上输得彻底罢了。
现在，又到了勤奋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光亮到了深夜。
上午来谈调解的换成了冷所长和小民警，因为之前已经跟冷燕秋做过沟通，所以不需要含混其词，冷所长雷厉风行的性格在此时可见一斑。
“根据现场损毁财物的统计，未来租住房屋的花费，重新盖房的时间金钱，和你家三口人受伤受惊吓情况，暂定由家赔偿十二万元，同意吗？”
“只赔五万吧。”冷燕秋语出惊人，把冷所长和小民警都听懵了，还有嫌赔钱多的主儿？
“要不还是找你爷爷奶奶拿主意……”冷所长觉得跟初中生聊正事儿就是个错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拿五万块赔偿金，五间正房和两间西屋包括院墙菜地等的重新修建都让由家来做。”冷燕秋分析，“您看，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我要上学，爷爷腿有伤还有心脏病，奶奶血压高，都不可能去耗费心力盯着盖房子。”
“这种赔偿法儿还真没遇到过，”冷所长犹豫，“盖房子的事儿交给由家，你们放心？”
修房盖屋，从购买材料到雇佣人工，里面的水深着呢，主家不亲自盯着，谁敢保证质量？
冷燕秋真就不在意：“麻烦您在调解文书上多注明一句呗。房子盖好了以后派出所监督验收，如果发现严重的质量问题，推倒重盖，或者加倍罚款。”
“小姑娘头脑蛮精明哈！”冷所长笑了。
这只是初步协商调解，送二人出卫生院门时，冷所长忽然快速问了一句：“冷燕秋，由典帅那条腿是你有意撞折的吧？”
“(ˉ▽￣～)切~~，”冷燕秋回答的也快，“下次您撞撞试试？”
所里拷贝走了监控视频，冷所长带着人一遍一遍查看，还真是纳闷儿由典帅那条腿是怎么折的，视频里的冷燕秋就只是闷头望门里走……
巧合？怎么有那么多巧合？班里还有个被冷燕秋随手一拨拉就被纸卷砸掉牙的呢！
“哈哈开玩笑，小姑娘学会保护自己了，也挺好。”
冷所长的调侃被汽车启动的声音盖过。
都姓冷，五百年前是一家。
因为申请了出院，冷奶奶今天不挂液体了，冷爷爷再挂几瓶，下午就能自由。
“哗啦哗啦”，冷燕秋翻书的声音依旧快速，看似漫不经心。
冷奶奶以为她不乐意学习，还怪心疼的，商量道：“秋儿，念书费脑子，不念也没事儿，我看着咱村里好几个早早嫁人的，小日子过得舒心着哩，光在家看个孩子，不出去打工也不用下地。”
“哦？”冷燕秋从书本中抬起头来，黑眼珠定定的看着老太太。
上上辈子的老太太也是喜欢这么说，常常说，洗脑似的。
“念完初中，本事就不小了。早早成了家，我跟你爷就放心了。”冷奶奶不知为何，说着平时常说的话，竟然心慌慌的。
“我不成家，你俩也可以放心。我以后靠卖菜就能挣生活费学杂费，还能给你俩养老。”冷燕秋声音有些冷，但很清晰。
冷爷爷干咳两声加入话题：“我们有儿子，用不着孙女给养老。秋儿，你年轻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走了，要是没看见你嫁了人家有了依靠，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哩。咳咳——”
老太太上前给老爷子捋胸口，垂着头再没说什么。
冷燕秋的双脚像定住了一样，眼睛也有些发热。她过去总是不说话，一个人憋在心里琢磨事儿，认定了冷家老两口跟冷志强一样重男轻女不在乎她的死活，催着她嫁了是不想她在眼前惹心烦是甩累赘。
原来，只是担心她这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在又失去爷奶庇护的时候没办法生存。
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肯定有，挂记孙女的心思也肯定有。
第十七章 出院
“秋儿她奶，咱可是老街坊老邻居的住了多半辈子的，那由家人现在早后悔来咱家里找事儿了，你们就看在我们老邻居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吧！”
“就是这个理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家房子还是我们亲眼看着盖起来的，就三间正房是用砖的，你们老两口那两间可是金镶玉用的土坯，能值几个钱？更甭说两间西屋胡乱搭起来的，满打满算也花不了几万块！”
冷燕秋出去买午饭的功夫，再回来，病房里坐了五六个熟人，马刘村的邻居嘛，上次还跟家里去夸赞冷奶奶做菜味道香的。
这是来给由家人求情？
冷爷爷不好跟一帮妇人掰扯，盖着被单身子缩着装睡觉儿，因为病房小椅子少，他的小小病床床沿儿上还坐了俩肥屁股，那俩边唾沫横飞边身子配合动作，病床不时发出“吱呀”声。
可怜见的。
冷奶奶是主要被围攻对象，站在俩病床中间，后背硌着白色铁皮桌，身子努力后倾，明显没有招架之力。
冷燕秋推门进来后都没人拿她当回事儿，照旧继续劝说：“秋她奶，你得去找公安说，咱不要昧良心的钱，叫他家赔个医药费，花多少赔多少……”
“由家给了你们每人多少辛苦费？”一道清冷的声音截断了苦口婆心。
“啥啊，说的啥？”病房内莫名气氛尴尬，“俺们才没有——才不是！”
“回去跟由家人说，赔偿金还得再加一万。”冷燕秋放好了保温桶，双臂一伸，便跟在村里撵鸡似的把说客们汇总推出病房门。
“哐当”一声，房门关上。
“哎你这是——秋儿你这丫头怎么不懂事儿不识好人心，你还懂规矩不啦？咱们都是你长辈——”
“劳烦借电话用用。”冷燕秋不理会她们的指责，伸手向闻声而来的护士借手机。
她已经记住了冷所长的手机号码，拨出去就是一个通知：“冷所长，我改主意了，由家必须赔偿十三万块钱，房子不用他们给盖。另外，每多来一批人上门纠缠，就再多赔一万块。不同意就走刑事案。”
“唰”，世界清净了。
冷燕秋还了手机，根本不施舍一个眼神给呆若木鸡的邻居们，病房门再次关闭。
“吱呀”，房门再次打开，冷燕秋再次出来，手里提了一篮子鸡蛋，直接推到距离最近的邻居怀里。
“吱呀”，这次再关门，没有再出来。
“这冷家小丫头，真不懂事儿！”声音低低的。
病房里再次升腾起饭菜的味道，冷爷爷：“秋儿，你跟你奶先吃，我心里堵，等输完液再吃。”
冷燕秋：“那我喊大夫来看看，重新开药，再不转城里市医院去。”
冷爷爷：“不用不用，我这会儿又好了，咱下晌儿得出院。”
冷奶奶：我也不想吃饭，我不敢说。
这几天孙女忽然懂事能扛事儿了，可也厉害了，经常露出说一不二的气势。
本来想问问孙女到底让由家赔偿多少钱，竟然不好张口，之前自己说了叫孙女做主。
唉，都怨那个唯一的儿子不肯回家。
冷燕秋拾掇完餐具，看看量还剩不多的输液瓶，嘱咐：“没手机很不方便，我得去再买一个，你俩输完液多休息一会儿哈，有事儿就喊大夫。”
其实她速度很快，这次不打算买二手机了，虽然便宜也能用，但是储电量低，总是充电也麻烦。
先补卡，再挑新手机，让营业员帮着下载备用软件，付钱走人。
还是原先那个手机号，没用两天呢，里面没存几个号，可竟然传出叮叮咚咚连续提示音，显得业务多忙似的。
微信好友“城南王家正宗韭菜盒子”：“小同学你在吗？”
“小同学我还想要你家韭菜，每天二斤能给送吗？”
“每天五斤也行，你吱一声啊！”
“每天六斤，你说个地址，我开车去拉。”
“小同学凡事好商量，每天十斤，二十斤！你倒是吱一声啊！”
冷燕秋：“吱。”
然后回医院了。
卖菜的事儿还顾不上，叫大夫再给老爷子检查一下身体再出院。
心脏病病人不犯病的时候检查不出什么来，老爷子又是一副恨不能再也不来医院的神态，大夫痛痛快快给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护士追出来跟冷燕秋交代：“那个冷所长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问了中午那会儿是怎么回事儿。”
“谢谢。”冷燕秋启动电三轮，两位老人挤在三轮车后座上，还有点重量。
三个人六只手空空来住的院，走的时候一拾掇还整出两个小包袱，加一方便袋的吃饭家伙什，很有过日子的样子。
不过，俩老人还是有点忐忑的，对于未知的租住生活。
直到电三轮驶到了马刘村村东头一道高墙大院前。
下车，开门，最让老两口稀罕的不是正房，而是超越之前冷家院子五倍大的菜园子。
经过了冷燕秋打理，加灵气滋润，整个菜园焕发着勃勃生机，满眼都是旺盛的绿色。
“秋儿，这是谁家给种的菜？咱租下来了，这菜得给人家还回去吧？”冷奶奶一脸的不舍，好几畦的菜正当吃呢，可又肯定不是自家种的。
“不用还，咱租下了就都是咱的，以后还指望着这些菜挣生活费。”冷燕秋的回答大大取悦了老两口，要不是强硬的把冷爷爷搀扶到铺好被褥的炕上，他都想立刻进菜地除除草。
冷奶奶这才好好在屋里转了转，稀罕了一会儿镶嵌玻璃的隐形里间门，又去后座房摸索一番，时不时传出她“啧啧”的感叹声。
卧室通着的后座房面积略小，看设计应该是个室内盥洗室，但因为没通自来水，脸盆架旁放着俩大号塑料水桶。
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冷燕秋擦拭干净了，水桶水盆里都装着备用水，新买的暖水瓶也够保温，被褥崭新柔软。
冷奶奶检查完自己住的屋子，又去另外两间看了看，表示满意。
比之前的冷家强，房子新面积大水泥地面还吊着白色石膏顶，中间做隔断的一溜儿橱子多大啊，能装多少东西？
“秋儿，咱家房子重盖的时候，也盖这样式的吧？等你爸带着我孙子回家过年，保准儿舍不得走喽！”
第十八章 这世界满是善意
“行啊！到时候就仿着这样子盖。”
冷燕秋答应着，眉眼和煦。
冷家房子盖成什么样，跟她是没关系的。
她所求的，不过是照顾好俩老人，更要照顾好自己。
安顿下来，先给冷所长报备下去向和手机号，再跟韭菜盒子王家联系，终于又可以卖菜了。
马三家原本就种着韭菜，几年不住人但韭菜根儿还在，天生地长的跟杂草似的，被清理出来后焕发新的生机，明天就可以先割一部分。
“王哥，我给你发个定位，明天一早可以来拉菜，价钱不变，数量不多，可能不够汽油钱。”
这条微信立刻得到回复：“好好，我明儿六点前到。”
冷燕秋刚要收起手机，王哥那边再次出声。
发的语音：“我不是你王哥，是你嫂子。”
“噗！”冷燕秋乐了，“王嫂子好，我叫冷燕秋，今年15岁，绝对不会抢王哥。”
挺好，王嫂子看管丈夫很给力。
晚饭是冷奶奶抢着做的，用的就是院里的菜，她对味道很满意，总结说：“嗯跟咱家的菜味儿一样好吃，都是咱村子的水好。”
你爱咋想咋想吧，冷燕秋不反驳，马家是机井抽的地下水，冷家是自来水。
“明儿熬饭我再熥几个枣，秋儿，树上的枣咱也能吃吧？”冷奶奶心里不踏实，再次求证，租人家的房子嘛。
“能。”
冷燕秋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来买菜的王哥，随手摘了两颗红枣以后，也要求买枣子回去吃。
“真甜啊！你家枣子不卖可惜了，卖给我，你开个价，先来十斤。”
就跟只拉几斤韭菜回去太亏似的。
冷燕秋也随手摘了个半红半绿的枣子，在手心里擦了擦，一咬，果然，一股甘甜枣香溢满口腔。
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给马三家的房租给少了啊！
经过灵气滋润的枣子，价格——“五十一斤！”
这个报价不但吓到了王哥，也把憋屋里趴窗户上观望的冷奶奶吓一跳。你当树上结的是金枣？
王哥：“燕秋妹妹你别唬我，你知道超市里卖的冬枣多少钱不？顶天了也不到二十块！”
“那王哥快回吧！王嫂子自个儿看着韭菜盒子摊子怪忙的。”冷燕秋不在意，刚刚微信进账一百多，够她花费的。
王哥不甘心，又踮着脚揪了几个枣子往衣服兜里装：“我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先，燕秋妹妹你这价儿——”
“我不还价。你喜欢吃可以多摘点儿，不收钱。”冷燕秋淡淡回复。
“好，好好，燕秋妹妹说实话啊，哥家里还有个水果铺子。”
王哥上了面包车还在犹豫，可是院门关上了。
冷燕秋没空磨叽，她还得吃早饭去上学呢。
冷奶奶溜达过来，没想到孙女竟然单另在自己的后座房烧火做饭，从前冷燕秋只能在外面吃，家里没养成给孩子做早饭的习惯，老两口要到九点十点的才吃。
“秋儿你做的什么饭？”
“烙菜饼，鸡蛋汤，方便。”冷燕秋直接坐在后座房开吃，边跟冷奶奶交流，“您今儿怎么起这样早？”
“刚换了地儿，睡不踏实。”冷奶奶犹豫一下，还是多说一句，“秋儿，卖东西都得按行情定价儿，可不能漫天要钱，要不就没人跟你做买卖了。”
“嗯嗯我懂。”冷燕秋点头，“奶你记着哈，院里的菜啊枣啊都由我来出售，别人问您就说不知道。”
“行，我可不就不知道。”
“还有跟由家的事儿，您跟我爷都不用管哈。”
“行，都随你，人小鬼大的。”
冷奶奶慢慢儿溜达出去，冷燕秋找出两个方便袋，一个把书本装进去，另一个，去院子里撸泛红的枣子来装。
“奶，给你们留了点儿枣熥着吃哈。”
电三轮启动，院子恢复了安静。
“这孩子，一下子就能当家了。”屋里，冷奶奶的声音里有很多感慨。
“能当家好，以后嫁了人不受气。”冷爷爷的声音，“咱家又没人给孩子撑腰，再要跟以前一样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嫁谁家去都得窝囊死！咱俩躺棺材里都闭不上眼。”
冷燕秋可不知道老两口在发感慨，她路上净琢磨到哪里买套天然气设备，以后尽量别烧柴禾做饭了，也不用煤，都挺麻烦的。
之前在镇子上没注意过这类店铺。
又换了个更大的电三轮要进校门，门口保安和值班干部再次围拢来，认出这是谁，个个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这要是全校学生人手一辆电三轮……
冷燕秋多规矩的学生啊，早早下车推着走，看一圈人头，想起来什么，停下，双手捧出一大把鲜艳艳的枣子，放在值班室门外的长条登记桌上。
“我家树上的枣儿，甜着呢，给你们尝尝。”
然后大大方方推车进车棚，脸上的笑容明媚。
“诶这不合适……”
可是这也算不得贿赂。
怪纠结的。
冷燕秋不纠结，她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修真者，还是从最底层的厨房打杂做起，进入内门修炼前可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也学会了时不时送上些伴手礼来维持人际关系，就是捎带手的事儿。
班里三十多名同学，一个课桌上放俩枣儿，欣欣特殊待遇，给一把最红的，满教室都是欢呼声，包括曾经跟冷燕秋起过冲突的几个学生，此刻全部笑容真诚。
学生时期就是这般单纯，得两颗红枣就给你笑成一朵花。
袋子里分剩下的大概二十几颗枣子，被冷燕秋送去了办公室，晨读前刚开门，老师下楼打水去了，冷燕秋跟在教室里一样，给每张办公桌平均分配，然后回教室了。
深藏功与名。
让每天身心俱疲的老师们感受点暖意吧。
“这枣真甜！比我们家的甜！比我们家的红！”
“谢谢冷燕秋！明儿我给你带我家的石榴！”
“给你尝尝我的饼干！”
……
回到教室后的冷燕秋有些应接不暇，而且，她的课桌上骤然多出一堆小零食是怎么回事儿？
第十九章 你是最棒的
这是从未有过的场景。
说话依然透风的李文博都笑嘻嘻的指着她的课桌介绍：“冷燕秋，巧克力是我给你的，黑巧，好吃。”
忽然面对如此热情，冷燕秋还真不习惯，笑容都僵硬了。
她就是临出门前一冲动打了一袋枣子分了分而已。
“晨读了，都——好好读！”
冷燕秋都想咬自己的舌头一下，你又不是班干部，操持晨读课干啥？
脸蛋热腾腾——埋头翻书吧！
今天的晨读是语文梁老师负责的，她还没发现办公桌上的红枣，放下水壶就开始在两个教室间转悠。
“今天的三班是怎么了？”梁老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群孩子装样子装得还挺像的，自己每次进屋都看见每一个在摇头晃脑的读书或者看书，从前可都是有打闹的聊天的吃早饭的。
她再次走出三班教室，拐到楼梯处，然后迅疾回身，如一道闪电闪进教室。
杀一个“回马枪”！
哈哈——可是，什么“犯罪现场”都没抓着。
我再走，再杀一个“回马枪”！
梁老师断定，这是三班班主任发力了。
教室里，冷燕秋已经把手头上现有的几本书全翻熟了，又趴下跟睡觉似的，其实在倒腾手机。
黑色耳塞里播放出英语课文对话，她闭上眼睛，入定状态。
“腾”的一记轻响，伴随着一块儿橡皮从她的头顶掉落。
冷燕秋霍得抬头，经过了李文博掉牙事件，竟然还有不开眼的同窗挑衅滋事？
竟然还是李文博转着那张丑脸，龇着透风的牙，挤眉弄眼，一根手指还暗戳戳的往教室门口指。
欠抽——冷燕秋眉眼一立，又迅疾双手往耳朵上一抹往抽屉洞里一推，做乖乖女状。
ε=(ο｀*)))唉这其实就是个本能反应，秋姐真心并不害怕老师的好吧？
不过，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进入跟全班同学同仇敌忾一起应对老师突击检查的队伍了？
班主任孙老师的半拉儿脑袋出现在教室正中窗玻璃一侧，这种鬼鬼祟祟的游戏都玩不腻的吗？
冷燕秋的眼神与孙老师的，隔窗对望。
竟然，孙老师隔着玻璃对她招了招手，还朦朦胧胧笑出了两排牙齿。
毛骨悚然有木有？
冷燕秋食指弯曲点向自己脑门儿，表情是大写的问号？
再次招手。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齐刷刷转过来三十几颗脑袋，和三十几个同情的表情。
冷燕秋，习惯性的脚底下出溜儿，从后门飘出去了。
风一样的女子。
没料到迎头扑来的是和煦的关怀。
“冷燕秋，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你的身体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冷燕秋又点头又摇头，一脸懵。
第一次享受优等生待遇，不习惯。
孙老师多笑出两颗牙来：“冷燕秋啊，好几个老师说你大有进步。你看，你很聪明，也有基础，老师相信你能保持这种状态，继续努力啊，争取考上高中，有没有信心？”
边笑着说着，边弯身握着拳头上下挥动。
冷燕秋后退一步，满脸抗拒。真的，你想让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修真者热泪盈眶挥动俩拳头响应，大声说“有”？
搞传销的都不敢去给三百岁的老妖怪洗脑好吧？
孙老师：一定是我笑得还不够，输出的勇气还不足。
“冷燕秋，你就是太内向了！来，跟着老师握拳，说‘我是最棒的’……”
不，我不是，你不要过来啊！
可怜的冷燕秋已经退到了后门处，再退，就进教室了。
“铃铃铃”，下课救了师生俩。
差点儿把走廊地板砖抠出间三室一厅来的冷燕秋飞一般闪回座位，太尴尬了。
脸蛋的热度能煮熟两颗鸡蛋。
教室里的难兄难弟们都等着她呢，欣欣做贼似的从冷燕秋的课桌前探出头来，用气声询问：“老孙训你了？为啥啊？”
冷燕秋往课桌上一趴，闷声胡扯：“嫌我学习差呗。”
欣欣善解人意地：“学习差——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是早习惯了咱班年级倒第一的成绩？”
这劝解法儿，冷燕秋都听不下去了，她直起身子，转换话题：“有初一初二的课本不？哪科都行，借我看看。”
这句话可太有杀伤力了，还留在教室里关心着这边动静的同学们脸上的表情都换成悲悯了。
可怜的娃儿，这是被老孙摧残傻了，老孙不仗义啊，咋也专门拣软柿子捏呢？
诶，不对啊，冷燕秋现在，不属于软柿子那一国的了。
欣欣是最讲义气的，也最习惯冷燕秋的改变，直接拍板支持：“等回家给你带来的，我全留着呢。”
“秋姐想要初一初二的书？那还不简单，下楼走一圈儿。”
这是上次被提溜了脖领子碰脑袋的家伙，叫李文乐，跟掉牙的李文博是堂兄弟，一样不念书光捣蛋的货。
所谓下楼走一圈，那就是要去初一初二的教室耍威风要学弟学妹的书。
冷燕秋一记冷冽的眼神，定格在李文乐的头顶。
李文乐只觉得天灵盖麻了，上次被撞击的痛感清晰回溯，他干笑一声：“哈，秋姐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李文乐讪讪的把屁股从课桌上挪回凳子上，刚刚恢复了点笑闹气氛的课间十分钟，再次慢慢儿安静了，大概是不约而同回忆起由典帅折腿时的痛叫声。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又是异常安静的一堂课，以至于梁老师生出了新的野望：“同学们，今天的课堂纪律非常好，学习成绩也要提高！”
语文作业除练习册内容外，额外增添一篇六百字作文。
还有威胁：“明天检查作业，谁要是没写完，我在微信群@家长！”
梁老师一脸傲娇的走了，教室里哀嚎一片。
“明明才跟我们说好的，只要上课不捣乱，随便咱们不写作业……”
冷燕秋是不理会这些的，利用课间十分钟回复一下王哥。
王哥：小秋啊，今儿韭菜用完了，明天还是那个点儿，我再去割一茬行不？
王哥：你家的枣子可别卖给别人了！我包圆儿！
第二十章 奋发图强的果树
王哥：小秋妹妹，我是你王嫂子，我定下你家的枣了哈！价格能再便宜点不？
王哥：我还是你王嫂子，枣子价格贵点就贵点吧，都给我留着哈，明儿先让你王哥摘十斤来，我得提前做个精包装。
冷燕秋：OK表情。
结果，王哥秒回：说定了！
然后，干脆直接微信转账，说明：十斤红枣预付款。
冷燕秋收款：OK表情。
甭管身处甲方还是乙方，都是爸爸的姿态。
这下，燃气灶可以跟电三轮同时到位了。
不能常借马书记家的电三轮。
不过，接下来一上课，冷艳秋再没时间琢磨挣钱跟花钱的事儿了。就跟抽风似的，从第二节数学课起，每一位老师上课都专门盯着她，时不时要提问她，无论答案给不给得出，给得对不对，从讲台上洒下来的都是没口子的夸赞。
“冷艳秋同学真的用心在听课哦，加油，看好你！”
“回答的很棒！距离正确答案已经不远了！冷艳秋同学很勇敢，让我们为这份勇敢鼓掌！”
“冷艳秋同学很棒！相信自己，坚持下去，你的物理成绩一定可以取得进步！”
……
冷艳秋：无语。
三班学生：一定是老师们也吃了冷艳秋的红枣子，把嘴巴全吃甜了。感谢秋姐，吸引了老师们全部火力。
每到课间，投向后排门口座位的目光都是饱含同情怜悯夹带隐隐羡慕的。
放学的时候，跟在冷艳秋身边的女孩子有点多，众星捧月一般下楼梯，那阵势，把教学楼前值班的保安都给吓到了，一手手机，一手电棍密切关注着。
最开心的还是欣欣，紧贴在冷艳秋一侧蹦蹦跳跳，把两节楼梯当一节走。
“秋姐，你真的把全册单词背下来了啊？我看着杨老师拍胸脯说‘Oh，MyGod!’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那很难吗？”秋姐高冷范儿，“知道怎么读，记住怎么写，放课文句子里一块儿背背，不就完了？”
“嘶——”一众吸气声。
欣欣：“你是说，你还背过了带新单词的句子？”
不然呢？冷艳秋没好意思说自己不但背过了句子，还有课文，捎带手的事儿就背完了。
“╮(╯▽╰)╭我这也只能算是空中楼阁，初一初二的课本还没背……”
欣欣：忽然后悔交这个朋友了肿么办？
最早从被打击中发现可趁之机的女生，来雪莉，忽然蹦高儿喊：“秋姐，以后考试可就指望你啦！嘻嘻咱们一个考场！”
学校大考都是按成绩从前往后的名次排考场的。
冷艳秋转头，看见一票星星眼。
“NoNONo！”她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表情认真，“作弊会使我的道心不稳。”
“哈哈哈！”女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秋姐，早知道你说话这么逗，咱们早玩在一起了。”
那倒也不必。
可是，甭管冷艳秋怎么想的，今天出校门时，电三轮两侧坐上了足足六个女孩子，车斗里还塞着个欣欣，欢乐的跟都吃了药似的。
保安愣是保持了两张笑脸目送这群吱哇乱叫的学生狂徒。
骑三轮这小个子女生家的枣子真甜啊！看着外形就是普通品种，可甜度非同寻常。
这会儿办公室的枣子出处也被找到了，老师们表示，不但要看在孙老师拜托的面子上的额外关照冷同学，为了这颗红枣，也要再加倍爱护。
上三轮车的都是临河镇镇子上的同学，家近，走不了几步路。
“你们谁知道去哪里买燃气灶燃气罐？”冷艳秋打破了身后的喧闹。
抢答开始：“我知道！我带你去！”
结果，全跟着了，宁可绕几步路回家。
镇上卖五金那家兼卖厨具，单灶双灶都有，但是不出售燃气罐。
“给你个电话号码，专门转村子灌气的，也卖罐，你提前跟他联系，他会给你送家去。”五金老板乐呵呵介绍。
这也算是个新兴职业，开着辆大三轮车载着大燃气罐各村转，跟吆喝“豆腐唻——”一样，送气上门，遇到气力不足的客户还会亲自动手搬运安装煤气罐。
冷艳秋直接打通了电话，说好下午就给送家里去，包安装包教授老两口使用方法。
“谢啦！明儿还给你们带枣子吃。各回各家吧！”
“(^_^)/~~拜拜秋姐。”
三轮车终于轻松了，然后，又将与另一辆同样型号的崭新电三轮并驾齐驱。
冷艳秋尝试了几分钟，才勉强骑一辆牵一辆上路，姿势肯定狼狈至极，因为三轮车后斗太宽，她的两条胳膊又短，很难兼顾。
但购物总是令人快意的，手机里还放了音乐，小风吹着，冷艳秋有了驾驶四轮汽车的爽感。
进了马刘村，行驶就艰难了。村道窄，有汽车的人家还要直接停在家门外，各家院墙外还习惯堆高土砖之类的，为了防止雨水内渗。
冷艳秋没办法，先把新三轮锁在角落里，骑着马书记家的车赶回家。
中间要路过马书记家的，但她不好意思空着手还车，回家看看能拿什么吧。
礼多人不怪，她早就懂了。
冷奶奶来开院门，听孙女说要捎带些东西去书记家表示感谢，还挺犯愁的：“都是庄户人家，谁不种菜啊？他家也有枣树石榴树，都不稀罕。”
冷艳秋：“您别管了，我去菜地转转。”
她不觉得自家的菜拿不出手，有灵气滋润过的蔬菜，那味道，谁吃谁知道。
不过，看到之前被忽略的灌木丛般的几棵果树，冷艳秋停下了脚步。
什么时候冒出来了这么多果子？明明之前扫过一眼时就零星几颗又青又小的苹果和梨，这会儿全凑热闹似的垂挂着，或者被枝叶掩映着。
还计划着等腾出时间再好好收拾一下，把枯枝烂叶和勾勾绕绕的藤蔓除掉，修剪果树枝桠，留那几颗小果子尝尝味道，不行再做个嫁接。
结果人家自己争气，几天时间就奋发图强结累累硕果了。
如果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那就是灵气的作用，催生了几棵果树。
那么，可以期待一下味道吗？
第二十一章 追踪电三轮
冷艳秋钻进灌木丛一样的果树下，挑选个头最大的梨子，黄橙橙，应该是雪花梨树种。
“咔嚓咔嚓。”冷艳秋只觉得满口甘甜润滑，四肢百骸都舒畅了。
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是坚强的意志力阻止她去吃第二个雪花梨，挑挑选选摘了十几个，留俩给老两口尝鲜，其余全装袋子里送礼。
再找出块儿布头把三轮车“噌噌”擦拭一遍，自己才觉得满意了。
“秋儿，赶紧吃饭啦！”冷爷爷的声音浑厚了许多，也不带干咳。
“你们先吃吧！”
肚子里有颗梨垫底，冷燕秋没那么饥饿，她喜欢把事情做在前面，先给马家还车要紧。
还有自己刚买的新车锁在外面呢。
马书记不在家，书记媳妇扎着围裙出屋招呼，还蛮热情的：“是冷家的小秋啊，快进来坐，这车尽管去骑，咱村里谁不知道你家不容易？怎么这样快就还回来了？”
这属于说话的艺术吧？冷燕秋只是把电三轮停在院子里喊着“马书记在家吗”的话，书记媳妇就直接客气问怎么就还了。
冷燕秋笑：“谢谢婶儿，我刚买新车了，不能耽误您使，车斗里是给您的谢礼，几斤梨，请您笑纳。”
她说得文绉绉，本来在弯身提方便袋的动作却止住了，对书记媳妇晃晃手里的新车钥匙，转身往外走。
“诶诶，这几斤梨我们可不能收——”
身后仍有余音袅袅。
走上村里道路的冷燕秋眉头却骤然一紧。
她那辆新买的电三轮，不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越过停靠在一侧的面包车，再看，还是没有。
就跟从未买过一般。
冷燕秋晃动着手里的车钥匙，站在村子主路路口。
大中午这个时间点儿，外来的车辆很少，基本上可以排除被路过的外村人顺手牵羊。
自己给三轮车上了铁链锁，还压实了刹车。
冷燕秋转回村道，竖起耳朵兜一圈儿，各家闹哄哄或者很安静，没听出什么异常来。
她得放大招儿。
“谁家藏了我的电三轮？谁家藏了我的电三轮？”
开启高音无喇叭无限循环模式，确保每一个分贝都能传播到每一家每个人的耳朵里。
同时，冷燕秋的耳朵也在细细捕捉声响。
“谁家孩子大中午不睡觉跑街上嚎？”
“多长时间没听过骂街的了！”
“快出去看看！”
“先吃饭——就你爱凑热闹！”
成天说村子里出去的人家太多了要成空村了，现在有了热闹才发现，留下的人也不少，老的少的端着碗的举着大包子的蹲墙根踮脚尖的，包括刚刚吃了个甜梨的书记媳妇都掂着个梨核儿站到了院门外。
“小秋，冷家的小秋！”书记媳妇喊出口，忽然一手放下，向后一背，一颗梨核儿飞向院里。
“这是冷家的丫头啊？都没认出来。”
“说是谁家藏起来她的电三轮了，谁啊？”
冷燕秋此刻已经捕捉到自己想要的动静，根本顾不上搭理书记媳妇的召唤和村人的询问，侧身后退几步，开始拍门。
“哐哐哐！”
只有这家没出来人看热闹，但是里面却正热闹。
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冷燕秋捕捉到了端倪。
她起初锁车的时候就扫见了这家门口有人，当时没在意。
“不是说冷家小丫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吗？怎么还学会骂街了？真不学好！”
“快想想怎么办吧？这么大一堆铁疙瘩，没地儿藏！”
“藏啥藏？那死丫头要是进来，咱就说是咱家新买的车，谁还敢胡咧咧？看我不揍死——”
“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汉子的逞凶斗狠宣言。
尘土飞扬。
正挤在西屋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妻齐齐转头，身子扭曲出两个怪异的弧度，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半张的嘴巴里能塞得进大瞪的眼珠子。
踩着两扇木质院门的小姑娘身后，挤挤挨挨全是邻居，比赶集还疯狂的往前凑，又全都冷静的把自己控制在飞扬的尘土外。
马刘村以马刘两大姓氏为首，这条胡同里几乎全是马家人，中年夫妻也是。
那辆新三轮车型号太大，后斗太宽，中年夫妻扭曲的身后还有一个斜角的车屁股暴露着，车崭崭新漆锃锃亮。
二人的四只手还牢牢的定格在电三轮后斗两侧，意图很明显，想把电三轮藏进西屋，被屋门卡住了。
做贼，还笨。
其实真不能说夫妻俩笨，人家也是没办法。冷燕秋把电三轮锁得结实，铁链子缠绕的是一侧后轮带车都扶手，前轮又有刹车压着，想推车走根本不可能，夫妻俩起了心思之后是生搬进家的，那电三轮还大，沉。
要不然，当家男人早直接骑车或推车跑了，还能让你个小丫头给堵在家里？
搬进家后也想过砸锁卸手刹，可时间紧，真正暴力毁坏的话，过日子人家不是怪舍不得的嘛，砸烂了还有多大意义？
最主要的还是，看清楚是冷家小丫头的车，单门独户的冷家，刚被人打上门拆了房子的冷家，只有俩老弱一个小丫头的冷家，借给她胆儿，敢翻起什么风浪来？
这不就搁置成此刻的局面了吗？
笨贼男人率先回过神来，干脆松了手，身子站直，板起脸，厉声问道：“哪个王八羔子敢毁了我家的院门？”
这声音给了笨贼妇人勇气，她也松了手，双脚往男人身边更紧的靠了靠。
尖声女高音起：“谁家野丫头——”
“哐当”“哎呀”“哎呦”叠声起。
失去了控制的电三轮后屁股倒出门来，毫无防备的笨贼夫妻分前后跌倒，不会转动轮子的电三轮蛮力镇压了男人的一条小腿肚儿。
整个电三轮呈现在大家面前，压着小腿肚的那一侧轮胎还拴着铁链锁，与后斗扶手一起绑缚得紧紧地。
“偷了我的车，还要揍死我？”冷燕秋缓缓迈步向前，终于等到灰尘落尽了。
她个子娇小，人又瘦弱，身后围观的邻居们起初都不好意思上前帮助本家，可现在，本家失利了啊，吃亏了啊！
第二十二章 这一辈偷 下一辈抢
“诶诶冷家丫头——”
“刚才踹坏人家院门，这会儿又诬赖人偷你的车，这可是在我们马家！”
书记媳妇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出头管吧，怪昧良心的；不管吧，马家本家，丢人了谁都没脸。
“诶诶小秋啊！”书记媳妇冲上去扯了冷燕秋的校服袖口，一脸尴尬试图和稀泥，“咱整坏人家院门确实不好，我不叫马石头家计较了。但这偷车的名儿可不能随便随便扣帽子，现在日子过得红火，石头早几天还跟我说得空就去买辆电三轮哩，这不，真买了哈，就是说的那样式，跟我家那辆一样。”
“就是！”笨贼马石头仰脸吼道，姿势狼狈但气势迫人。
“这就是我家买的车！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还说是你跑我家来想抢我的车呢，你们家可是穷疯了，看满村子都比你家过得好眼红了吧？”马石头媳妇爬起到一半儿就开始助攻。
“嗤！”冷燕秋轻蔑一笑，根本不理会这些喧闹，上前伸手一划拉，笨贼夫妻全都归拢到一边儿，刚刚爬起来的身躯又回归土地的怀抱。
她这还攒着劲儿呢，之前轻轻出手就给人整折腿掉牙的，怪麻烦的。
所以，马石头夫妻俩幸福的只拥有点小擦伤。
书记媳妇也只是向一侧踉跄了一下，没摔。
冷燕秋弯腰，取钥匙开锁，铁锁链“哗啦啦”缠在小臂上，再插钥匙开电，推三轮，上座，拧车把，“嗡”一声，“哐当哐当”碾过木院门，回家吃饭。
留下一票马家人……爱咋咋滴。
两扇厚重的木质院门，被三道车辙印分成四半，门上的铜制铆钉依旧亮闪闪。
“冷家小丫头这力气忒大了吧？”
“肯定是碰巧了！石头家这门木头没选好。”
“算了，石头家的，咱今儿这事儿干得不得理儿，吵吵出去都跟着丢人。”
“叫我说咱不能吃这气！咱马家在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望的……”
“别嚷嚷了！”书记媳妇运足力气大吼一声，“都忘了由家现在还有十几口子在局子里关着的事儿吧？欺负人家丫头年纪小没大人撑腰，是要脸面的人家能干出来的事儿？石头你们家是穷不起了吗？都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来还有脸往外嚷嚷？你不要脸面我们家还要！咱马家的孩子们还要！”
自觉姓马好了不起的村民，这才注意到马石头家门外挤挤挨挨高高矮矮的小孩子——马家的儿孙辈。
原本只是纯稚的眼神里，有的惭愧，有的兴奋，有的赞同，有的……
“三奶我知道冷家的三寸丁租着咱马家的房子住呢，我们这就去那边轰他们滚出去！”
“石头叔我给你出气，回头揍那丫头一顿，再把电三轮给你抢回来！”
冲上前眼睛发光的一个个狼崽子似的。
觉得羞愧往后站的子孙竟然是少数。
书记媳妇瞬间觉得手脚冰凉，她不去理会小兔崽子们，只用手指点着小崽子们的至亲，声音有气无力：“看看，咱马家的后代，多威风啊！上一辈敢偷，下一辈敢抢，好，真好，现在马刘村称霸王，以后全去局子里号子里……”
她说不下去了，慢慢儿拖动着步子往自家走。
马刘村以马刘两个姓氏为主，马家留在村子里的人口略多于刘家，所以在连续两届选举中拔得头筹，自家男人坐上了村书记的宝座。马家人由此更加牛气哄哄，老的小的在村子里在学校里都叫嚣着“咱不能受气”，其实哪里是“不能受气”，分明是要处处给别人气受。
如今，在“偷盗”这种大是大非面前，都能继续说“咱不能受气”。
必须跟当家的好好说道说道了。
冷燕秋赶着回家吃饭，踹门那一下使力使过了，刚吃的那颗梨能量耗尽，急需补充。
这番折腾下来，午觉都没得睡。
冷家老两口没料到她又买了一辆三轮车回家，再次感慨这孙女变化太大主意太正。
“秋儿，那你还有钱没呢？”冷奶奶捡了抹布小心擦拭三轮车上的泥土印，对屋里喊。
“没多少了啊！”冷燕秋坦坦荡荡回答，“没了再挣呗。”
“你当那钱就这么好挣啊！”冷爷爷倚着被褥在外间屋的椅子上坐，身前放了张木凳，那条骨裂的腿探在上面。
老爷子闲不住，心里惦记自家田地里的玉米高粱，上午死活要去看看，瘸回来就发现肿胀了。
叫他在里间屋躺着吧，他还嫌憋闷，看不到人心里难受。
没有钱，儿子不回来，可叫老爷子怎么不憋闷难受哦。
偏偏孙女就跟玩似的，轻飘飘安排：“爷爷你在家老实养腿哈，实在要出去转转叫我奶骑三轮带着你。地里的活儿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你那些玉米高粱往年能卖多少钱我给你。”
“小闺女家家的竟胡咧咧，咱家十亩地呢，一年怎么地也得，也得落个五六千块钱，你赖胳膊细腿的又不会种地，可别祸害庄稼！”
其实说这话老爷子心里发虚，他年纪大了靠体力干农活不行，现在基本凭机器花费也大，十亩地玉米去年卖了一万出头，但是买种子花八百；施肥两千；旋耕加播种花八百；除草药三百；联合收割机费用五百；卖玉米脱粒费用六百，这还没计算自己出的人工费，一年下来落手里的就五千出头。
“那我给您八千！保证说话算话。”冷燕秋放下碗筷，快手快脚的收拾，不理会依旧脑子晕晕被绕迷糊了的老爷子，去招呼还在精雕细琢三轮车的老太太。
“奶，我教你骑车，特简单，学会了你就带着我爷出门玩儿。”
“不行不行，这金贵东西，你上学骑。”冷奶奶连连摆手。
她连电动二轮车都不敢骑呢。
“来嘛来嘛！”冷燕秋那力气，把老太太搁置在电三轮座位上不要太轻松，她也跟着跳上后斗，身子趴在老太太背上，手把手教授技术。
哪有什么技术含量啊？开钥匙拧车把的事儿。
第二十三章 我来开个直播间
如果老太太会骑自行车，学三轮车还有个寸劲儿不好把握方向，可现在老太太没那知识储备，人家根本没发现三轮车跟两辆车的别扭劲儿在哪里，“呵呵”乐着，就围着枣树转圈圈儿了。
“刹车！对对，就这么简单，稳当吧？”
“可不稳当吗？”老太太乐的呦，“比俩轮子的稳当，想什么时候停就停，不摔人！”
老爷子在屋里坐着是百爪挠心，他原先可是个除了吃饭睡觉都不在家的主儿，去地里去赶集去蹲墙根儿唠嗑都行。
“秋儿啊，你奶不中用，电三轮又不用脚蹬，我骑，我带着你奶。”
老爷子终于把话说出口了，憋好长时间呢，他在屋里把骑车技术听会了。
“今天来不及了，我到上学的点儿了。”
冷燕秋接过车把，坏笑着要出院门。
“带个梨，可真好吃哩！”冷奶奶紧走几步，塞了梨到冷燕秋的兜里。
上年纪的人讲究，非说分梨吃寓意“分离”，不能两个人吃一个，最少得三个人，所以冷燕秋的午餐还多了一牙雪花梨。
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老两口其实挺有意思的。
没睡午觉的冷燕秋略带些疲惫之态，以至于到学校后一直采用闭目入定状态，喧闹的教室里慢慢儿安静起来，一双双眼睛里透出关切或者好奇。
霸气秋姐此刻不侧漏。
第一堂课的教师进来时，“起立”，前排几个同学还特意用身子挡了挡老师的视线，都没敢往后看，完全不知道其实依旧闭目入定状态下的冷燕秋很正常的跟着起立与坐下。
这是宋老师的历史课堂，她已经看到了冷燕秋闭眼的状态，原本打算跟风多提问一下的，又善解人意的收敛了。
不过，既然还是跟从前一样表现的木讷学生，为什么大家伙都在伸大拇指夸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就这？根本还是那副扶不起来的阿斗材料。
多半节课相安无事，就连宋老师因为提问了两溜儿同学，一个问题都没答完整而咆哮时，冷燕秋的眼睛都没睁开。
可惜，大概是宋老师的咆哮声传到了办公室，把孙班主任给召唤出来了。
两位老师的眼神隔着教室中间那块大玻璃对视，教室内站着的坐着的弯腰的塌背的学生全部绷紧了皮子，除了最角落里的冷燕秋，继续她的安逸闲适。
宋老师的声音骤然再起：“冷燕秋同学，醒醒！你来给大家讲讲《汉谟拉比法典》吧，听说你现在学习努力了，咱们三班也比从前整体素质强了，我好期待啊……”
伴随着轻飘飘的嘲讽口吻，附带给玻璃窗外的孙老师一个“你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班的学生素质，烂透了”眼神。
然而，她满肚子的嘲讽话还没说个尽兴，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但足以传播在教室内，出教室外。
“（1）《汉谟拉比法典》的地位：它是迄今已知世界上第一部较为完整的成文法典。(2)内容：从法典中可知，古巴比伦分拥有公民权的自由民、无公民权的自由民和奴隶三个严格的社会等级；奴隶制度在古巴比伦相当发达，战俘是奴隶的主要来源，也有买卖奴隶的现象。家庭奴隶制是其一大特征。(3)意义：法典内容十分广泛，可以清晰地了解古巴比伦社会。法典中的规定说明商品经济在古巴比伦比较活跃。(4)评价：《汉谟拉比法典》是古巴比伦王国留给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表明人类社会的法制传统源远流长。”
冷燕秋站立的姿势，闭眼的神态，宋老师都没办法怀疑她在什么地方以什么诡异的方式偷看了答案。
冷燕秋回答完毕自己坐下，依旧闭着眼睛。
“啪啪——啪啪啪！”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然后整个教室里都响起了鼓掌声。
孙老师抿嘴一脸严肃的退去了，他教数学的，很轻松就计算出了历史老师的心理阴影面积。
感谢下课铃声及时响起，宋老师疾步走回讲台拿起教科书，“下课”话音伴随着她已经伸出教室门的第二条腿。
“老师辛苦了！”起立着的学生们机械的对着空空的讲台机械的道别。
然后，宛如被摁下了启动键，鞠躬之后便是欢呼ヾ(@^▽^@)ノ。
“欧耶！秋姐真给咱们解气！回回说咱班是烂班，是倒数第一，烂泥扶不上墙，这回可打脸了吧？”
“就是！我最不喜欢上历史课，就不好好听课，就不考好成绩，我气死她！”
群情激奋说什么的都有，冷燕秋再想回到入定状态都不可能了，欣欣已经扑上来抱着她的脖子直呼“秋姐是最棒的”。
冷燕秋只能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这群幼稚到爆的初中生。为了以后耳朵清静，教育教育这帮傻小孩儿吧。
“人家说咱烂泥扶不上墙，你们就认了？说咱回回考倒第一，你们怎么不涨涨志气，考一回正数第一叫人家看看？那才叫打脸呢！自己认了是烂班是烂人还以为能气死人家，用猪脑子想想，到底气死了谁？”
对熊孩子，你温声细语说教那都不管用，还不如单刀直入戳他痛处。
如果言语戳不动，秋姐还有武力呢，打坐这四十多分钟，她感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谁想来试试姐的浩然正气拳？
这一撸胳膊伸腿的，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就问还有谁？不服来战！
欣欣后退一小步，熊孩子们后退一大步。
“不是啊秋姐，咱们，咱们也不是不想考好成绩，有时候也想学习，可坚持不了几天。太难了！”
“就是，科目太多了，天天上课跟走马灯一样，这个老师讲了那个老师讲，还都好布置作业，做完一科还有好多科，谁受得了啊？”
欣欣也叹气：“谁不愿意回家就刷刷手机看看爱豆发个短视频啊？我也管不住自己。”
欣欣属于学习尚可那一类，但成绩放年级里也不出色。整个三班没有一个能进年级前二十名的，可不就稳居倒第一宝座？
现实就是这个现实，都愿意学习成绩好，但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手跟眼。
“那这样吧！”冷燕秋直接下指令，“我在家学习的时候开个直播，你们全进来，咱们互相监督互相鼓励。我觉得吧，甩掉倒第一的帽子，对于咱们这些聪明智慧与美貌英俊并存的帅哥美女来说，手拿把攥。”
第二十四章 把老师们给整不会了
“好\(^o^)/~！”教室里顷刻沸腾，多新鲜啊，咱们不用老师和家长管，呆一个秘密的直播间偷偷学习，然后一朝雄起，亮瞎别人的狗眼！
少年人的热血就是这样容易被鼓动。
后三节课的老师都被这样莫名的气氛给刺激到了，讲课时有的不断摸头发摸扣子隐晦的垂眼看拉链，有的反复伸手指头蹭鼻子擦脸蛋，深深怀疑自己肯定是哪儿出笑话了，才惹得三班熊孩子个个眼睛里泛贼光表情带兴奋。
举止最轻佻的还得是豁了牙的李文博，最后一节课临了，他被揍了。物理付老师是他亲舅，逮后脊梁用书拍了三下，嘴里还杀鸡骇猴：“叫你嘚瑟！叫你嘲笑别人！反了天了！”
不能揍别的同学还不能揍你了？有本事你告你妈去！
李文博含泪坐正了身子，把撇向教室门的膝盖收到了课桌下，暗暗的下决心：你等着周末的，我让你娘抽你！
堂兄弟李文乐缩着脖子调整表情，要认真要崇敬，这个便宜舅舅是真下手啊！而且铁面无私，上次李文博被砸掉牙他半点儿不理会，李家人找上门去要求帮忙他就吐了俩字“活该”。
最后这堂课就在诡异的认真崇敬气氛中结束了。根本没机会试验一下冷燕秋同学闭眼神功的付老师在同学们冲击教室门的前一刹那下令：“冷燕秋，跟我去办公室。”
几十条迈出的腿停在了半途，几十双眼睛往后门看去。
心急啊，还没商量清楚今儿怎么开始一块儿学习呢，直播间是靠扫二维码进吗？二维码在哪儿？
令付老师再次疑惑不解的场景出现了。
当冷燕秋同学两手空空站在了办公室里面，敞开的办公室门口挤挤挨挨几十个人头转换，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跟屁虫也不至于这么大规模吧？
“咳咳，冷燕秋同学，听说你最近学习很努力，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助的？”
付老师露出自认为最和蔼的微笑，对胆小学生嘛，就得像春天般的温暖，万不能把难得的学习热情给吓回去了。
“还真有。”万万想不到吧，冷同学直接奔门口接了欣欣帮拿的书袋子，把物理课本和练习册取出来，“哗啦”翻页。
“这里，这一题，还有……”
形势向着不可逆转的结局去了。
冷燕秋这几天积攒的物理难题不少，包括初二的教材中模糊的概念，与自己做的跟标准答案不同的题目，全做着标记呢。
追着喊着送上门来的援助啊！
办公室里，慢慢儿又蹑手蹑脚进了几个学生，凑在师生之间跟着参研题目。
门外，有对学习万般不感兴趣百无聊赖蹲地下画圈的，有实在熬不住先行离去的，嘱咐留下的同学别忘了招呼进直播间。
“咕噜噜——”口干舌燥的付老师五脏庙都开始造反了。
冷燕秋还有两个题没整清楚，直接抓出一颗黄橙橙的雪花梨往付老师手里塞，自己不说话，继续弯腰勾勾划划。
“你们吃——”付老师哪儿好意思吃学生的东西，向身后的其他学生礼让，几个学习在中上游的学生个个后退摆手拒绝。
“付老师，这里，为什么——”
冷燕秋的问题被一道高亢的声音截断：“哪个班的学生放学不回家想干什么？要锁楼门了！”
门岗师傅负责定时开锁楼门，照例仰头检查一下有无异常，结果发现好几个人头在三楼一角鬼鬼祟祟。
这事儿得付老师出面了。
“刘师傅，是我在上面辅导学生，你晚会儿再锁！”
对下面喊完，转脸还对学生们小小嘚瑟一下：“我跟刘师傅熟，打小一个村长大的。”
可是，手里提溜着钥匙圆盘的刘师傅在下面邪魅一笑，扬声：“老付，今儿锁得就是你哈哈！”
然后，就传来脚下这道西楼门铁轮子“吱扭吱扭”滚动的声响。
“肯定是跟我开玩笑！”付老师脸有些红。
可是紧接着，大铁锁套进门闩的声响，“咔哒”落锁的声响，清晰可闻。
“快走！这老小子来真的！”付老师再也稳不住，转头安排，“记得帮我锁办公室门！”
风一样的老师，直接在西楼梯飞奔下去。
一票学生紧跟其后，“哒哒哒哒”整个楼道响彻，那场景，像极了一只母鸭率领着一群队伍凌乱的小鸭子下河去。
冷燕秋几个人是落在最后面的，收拾书本锁门。
然后，瞠目结舌。
场景蛮震撼的。
“还真给锁上了！这老小子，打小就坏心眼多！赶紧，咱们去东门！”
声音蛮正常，思路蛮正常。
可是谁能告诉咱们，为什么母鸭带着小鸭子要先返回三楼，再沿着三楼自西向东跑下去？
难道二楼它东西不通吗？
“果然咱几个学习好点儿还是有道理的。”欣欣一脸感喟，看到冷燕秋的眼神又急忙补充，“还有秋姐，也够聪明。”
“哈哈O(∩_∩)O哈哈~！”
坠在鸭子队伍后面的几人忽然爆笑出声。
“其实是你那么多问题直接给付老师问懵了吧？肚子里还饿着，长时间低着头讲题，大脑供血不足，宕机。”果然还是欣欣会分析，有理有据，冷燕秋都不好意思了，决定还得给老师们带点儿红枣来，补补气血。
对了，马家院子里还有两棵核桃树结了果，对付老师优待一下，吃核桃补补脑子。
付老师这会儿老尴尬了，守着自己学生的面他得悠着点儿，可是老小子刘师傅不稀罕那点面子啊，他晃着钥匙圈笑得哈哈响，另一手里举着刚抢来的雪花梨，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
他笑得也是付老师带领学生返回三楼再往东跑下来的典故。
门岗工作也是很无聊的，能找到个笑料，足以笑到退休后。
付老师跺脚，直接往台阶上一坐，招呼：“冷燕秋，咱们继续，还有几个题需要讲？”
难得有学生追着问问题，让老师肝脑涂地都乐意。
有敢让问的，就有敢接着问的。
“咔嚓”一声脆响，半个果汁弥漫的雪花梨送到了付老师嘴边，空气里登时飘溢甘甜气息。
果然是发小，情谊还是在的。
第二十五章 马书记的连环踢
付老师回赠一个白眼，手却快如闪电，从抓到送入口中咬下只是一瞬。
真甜啊！感觉世界都是甜的。
冷燕秋已经加快了速度，做出的题目得到付老师的“对钩”符号，“付老师再见”，收工！
“\(^o^)/奥利给！”欣欣欢呼着，一票所剩不足十个的同学集体松口气，快走快走，回家吃饭！
“秋姐你在哪儿买的梨？什么品种啊？回家我就叫我妈也给我买。”来雪莉脸蛋红红的开口，这姑娘从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学会客气了。
冷燕秋：“想吃？”
一票同学齐声：“想吃！太想吃了！”
“想吃没地儿买！”冷燕秋坐上了三轮车座位，后斗两侧与里面再次挤挤挨挨超载状态。
“啊？”
“明儿我给你们带，自家的梨。”
“哦哦秋姐万岁L(‘ω‘)┘三└(‘ω‘)！”
“咱们也不白吃秋姐的梨，明儿我也给带好吃的！”
“我也带！”
值班保安关闭电动门，喊一句：“注意安全！”
随后而来的刘师傅跟付老师还在回味那颗雪花梨的味道：“今年的梨这么甜吗？我得去集上买几斤。”
“集上的歪瓜裂枣够呛有这味道，回头我进城到大超市里挑些模样差不多的，咱大老爷们儿倒是不热吃什么水果的，给媳妇孩子吃。”
“(ˉ▽￣～)切~~，承认你馋嘴能怎么滴？小时候是谁爬墙头去偷人家树上的苹果梨？还叫我帮着望风。”
“你还有脸说？头一次你给我望风，结果人家家里来人，你小子吓得两条腿都走不动了，只会哭咧咧喊我快跑，要不是我讲义气拽着你，你小子没准儿就叫人家揍折腿了，哪儿还有现在当老师的威风？”
“嘘，咱‘英雄’莫提当年勇……”
成年人之间最深厚的友谊往往来自少年时期，感情纯粹简单，才恒久。
冷燕秋此时就感受到了新收获的友情的缠绵，包括曾经欺负她也被她掂脖领子撞头撞得哇哇哭的来雪莉，竟然被揍出感情了，舍不得跟冷燕秋分开，提出今晚去冷家住。
感情真没深到可以同住的程度。
冷燕秋自然敬谢不敏，还板起脸来教训：“女孩子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不可以随随便便去别人家住宿。”
感觉自己都操起班主任的心了。
“这不是去女同学家嘛——”来雪莉遗憾的辩解一句，只能讪讪的下了电三轮，回自己家。
欣欣最后一个下车的，还大人似的叹口气：“来雪莉她妈跟人跑了，她爸娶了个后妈，跟她处不来，天天想着不回家。”
那比自己的境遇还强些，最起码能经常看到亲爹。
现在离异家庭留守儿童空巢老人快要成了常态，有的班里能变态到三分之一学生家庭有问题，没什么稀罕的。
“回家我就拿手机建个咱们自己的群，然后你直播前招呼一声。”欣欣这个没任职手续的小秘书工作很到位。
结果，冷燕秋还没进马刘村呢，手机就在兜里“嗡嗡”的震动开来。
“秋姐，我已经找出来好几本书了，还新买了两只签字笔，怎么还没开始直播呢？”漏风的声音是李文博无疑了。
这厮念书长期没书，非要写字的时候还得找同学借笔，今儿倒是积极起来了。
“你等着通知吧。”冷燕秋踩了刹车，手机依然拿在手里，神情淡淡望向前方。
是马书记跟马石头夫妻站在村头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看到她便快步迎上来。
冷燕秋端坐在三轮上，先发制人：“马书记，需要我报警吗？中午那会儿实在忙，没来得及。”
马书记：“咳咳——叔刚才教育这迷糊蛋两口子了，一把年纪全长狗身上了，还不如个孩子明白事理。”
他转身抬脚，脚面往马石头屁股上虚蹭，一下，两下，还是连环脚。
马石头尴尬万分被连环脚虚蹭的往前疾走，“夸嚓”一个深鞠躬，口中含混：“诶诶——诶小秋，咱别别别报警别伤和气。”
“你嘴里含着狗粪呢！”这次，连环脚踢实在了。
马石头一脸没法活了，但口齿清楚了：“你说叫叔怎么赔你就怎么赔你，搬你车的事儿就别再提了！”
“你给谁当叔呢？”马书记又是一脚，踢得马石头身子后仰弯成弓状。
马石头媳妇终于明白一回，嗫嚅着开口：“小秋叫咱婶儿婶儿。”
怪拗口的，但是这辈分整明白了。
马石头再接再厉：“小秋，你说叫哥怎么赔？”
矮了一辈。
冷燕秋眼神看向马书记，轻笑：“也没费我什么事儿，就算两清了吧？”
“好好，两清了，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哈。小秋你放心，叔保证这俩货以后不会找你家麻烦。”马书记很满意，听见石头媳妇小声嘟囔“踩坏俺家俩门扇子哩”，直接又补了马石头一脚实心的。
冷燕秋笑容变大，声音也拔高了：“马书记你也放心，有什么麻烦我尽量都自己解决了。”
没敢把话说满，虽然自觉村里这点麻烦都不叫事儿，叫事儿的村书记也管不了。
穿过村子向东走，今天跟她打招呼的人略多，知道蹬三轮的小姑娘叫“小秋”的略多，虽然只是最平常的问候：“吃了吗小秋？”
载了半车斗书本回家，有可能已经吃了吗？
“嗯呢吃了。”
瞎问跟瞎答，主打一个和谐气氛。
回到家，冷奶奶也听说了中午马石头偷车的事儿：“你这个小妮子真能藏事儿，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真自己个儿进他家把三轮车抢回来的？吃亏了没？”
“吃饭！”冷燕秋不肯多说，“快把我饿死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不兴张嘴‘死’啊‘死’的！”
冷奶奶赶紧拾掇饭菜，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转移，双手比划着：“你别糊弄我！今儿来了个送气儿的是你喊来的？那么个闷头汉子扛那么大个煤气罐‘腾腾’往院里进，‘咣’地上一砸，差点儿吓毁我。”
第二十六章 人生充满期待
“噗，”冷燕秋竟然笑喷了，“奶，您不会以为人家是来炸咱的吧？”
想想那画面，确实。
“都装你那屋去了，我上了年纪，用那个点火，害怕！”冷奶奶还是喜欢传统模式，这几年已经开始宣传保护环境净化空气了，村子里不少老人还坚持着用地锅烧柴禾，说蒸馒头什么的起发暄软味儿好吃。
“那行吧。”冷燕秋忽然发现，一直没看见老爷子。
腿上还有伤呢！
上了年纪的人很难管理，冷奶奶挤眉弄眼的对着窗外，冷爷爷拄着根拐棍正偷摸摸从菜地往正房移动。
主打一个闲不住，不让出门去地里看玉米高粱，那就收拾菜地，忙得汗津津才乐呵。
冷燕秋决定闭嘴，当没看见吧。
她在老两口那个后座房吃饭，冷爷爷顺利回屋，装作一直在里间屋躺着的样子，扬声：“秋儿，你奶那骑三轮的技术还得练，对不？”
队伍难带啊！
冷燕秋：“爷您的腿消肿了没？叫我奶带着你兜兜风去啊？”
“不肿啦早就不肿啦！”冷爷爷的声音里透出年轻人的欢快，“我说，你赶紧再练练，我给你瞅着点儿。”
后面这话的对象明显换成老太太了。
天色还亮着，老两口跟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都不要冷燕秋帮忙，还真就把老爷子整后斗里载出去了。
都不用问，肯定要去巡视玉米地。
冷燕秋也要忙了，欣欣新建的群正热闹，一个个闲的斗表情包都不肯先开始学习，美其名曰“必须等秋姐直播才能学得进去”。
那就开播！
先学习着整出个“直播预告”，又摸索着调出了直播页面，内心还有点儿小忐忑，最后那一点进入时吁了口气。
“秋姐好！咱学啥啊？”
“秋姐今儿晚上吃的啥？”
“秋姐你家的枣怎么恁好吃呢？”
……
这就得维持纪律了哈，冷燕秋一句呵斥出口，然后给大家伙设了禁言，世界安静了。
都听我一人叨叨，多好。
“咱今天先完成各科作业哈，语文，走起！”
好家伙，全当所有人都能跟上她的速度，完成一科往屏幕前一亮：“该换数学了哈，快快，谁掉队了，吱一声，咱们也不等着他。”
得亏禁言了，屏幕另一面一片哀嚎声呢，反正听不见，就当世界和平。
欣欣被解除了禁言，还得到了与秋姐连线的机会，因为，秋姐遇到拿不准的数学题了。
“你的思路没错儿，半路上掉了个零……”
“好好好，直播还真不错，谁有问题可以问哈。”镜头里的冷燕秋笑得眼睛弯弯。
众人：有本事你把禁言解除啊！
不过，真难得看到冷燕秋这么乐呵，还能时不时说句话，从前的她可是出名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
而且，她高兴了，还会许诺：“谁的作业做得好，明儿我给带枣儿吃。”
为了甜甜的枣子，加油啊兄弟们！
没料到的是，跟着秋姐学习，完成作业以后还得加班儿。
禁言解除了，大家伙也自由了，可是冷燕秋继续开着直播着，她说谁爱一起就一起，“哗啦哗啦”翻书，再穿插个英语小剧场笑几声跟着念几句，欣欣刚给找来的初一初二课本到晚十点就“哗啦”一遍了。
“咦？竟然还有人？”
冷燕秋伸个懒腰才想起直播没关，发现还有三十多个人在，两个陌生的昵称发言：“好奇怪还有人直播写作业。”
“你们都是初中生吗？我看播主拿的是初二课本。”
秋姐多高冷的人啊，直接开口：“都洗洗睡吧，明天见！”
关闭直播间。
她是真没空闲聊，洗漱以后关灯，再悄没声控制着院门开合溜出去。
冷家的十亩地挺集中，循着记忆找到地头，盘膝静坐，听虫声蛙鸣蟋蟀唱，感觉到灵气的流动。
田地里的玉米和地头几排红高粱，悄咪咪伸直了腰杆，舒展的枝叶微微摇曳，玉米穗高粱穗发出“簌簌”的轻响，那是更丰满的生长。
冷燕秋感觉自己也在生长，身体越发轻盈，宛若漂浮在半空。星星点点的灵气正在汇聚成一道道浅显的彩虹，包裹在她的周身。
修行也是休息，冷燕秋贪恋这份难得的和谐共生气氛，一直到天色微微亮才返回村里。
有狗叫，一声即止。
有卧在墙头的三花猫，弓起身子，又迅疾跳回院中，无声无息。
乡村的清晨是静谧的。早起的人家亮着晕黄的灯，一声鸡啼被呵斥了，然而顽强的继续打鸣，听得出是小跑着坚持打鸣工作的。
都是从前不曾领略过的风景。
回家换上校服的时候，冷燕秋又有了巨大的发现。
校服袖口和裤脚，明显短了一小截儿。
原先穿上校服褂子，总得习惯性的把袖口往上撸一撸，现在，不用撸就露出两截白皙手腕。
初一订校服时为了耐穿又省钱，冷奶奶嘱咐的要定大两号的，说到初三时就能穿正好。结果冷燕秋同学虚度两年光阴根本没长个儿，当初折两折缝起来的袖口跟裤脚始终没机会释放出来。
终于，折两折要见见天日了。
冷燕秋心中欢喜，家里没尺子可以量身高，但是放出来的裤脚谁都别想忽视，因为，它们颜色那么鲜亮，与见过两年世面的其它部分截然不同。
冷燕秋直接把两折全放出来了，暂时裤脚蹭点儿地，她不嫌弃，手动挽个边儿，还赶时髦了呢。
心里揣摩着，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能把裤子穿出正合适的效果来。
人生充满期待啊！
韭菜盒子王哥会来拉菜和枣子，冷燕秋先去割韭菜，老两口昨日拾掇过的菜园子更显生机勃勃，昨日刚割过的那茬儿又拔出半截嫩生生的新绿，新撒的菜种子也发出了芽儿，一层一层绿莹莹毛茸茸。
她不是个吝啬的人，看着菜园子心生欢喜，边巡视边各样菜都摘一把，除了自家吃的，还想送给王哥。
菜地边穿插种植的果树也被搭理过，遮挡它们的灌木藤蔓消失了，露出一枚枚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果子。
第二十七章 不明觉厉
答应送同学吃的雪花梨，摘几个。
苹果刚刚泛红还蛮好看的，先留在树上看风景。
核桃还裹着绿皮，这得好好处理，绿皮汁液沾到手上根本洗不干净。
挥竹竿打枣的时候，还是惊醒了冷奶奶，她帮着捡拾落到地上的枣子，把摔出裂纹儿的带虫子眼儿的挑出来另放，说是要自家吃。
“你别嫌它招虫子了，越甜的果子虫子越稀罕哩，鸟也稀罕，不信你尝……”
人老了，经验总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手拿把掐。
全红的枣儿，半红半绿或半黄的枣儿，堆在地上像个小山包，甘甜的味道不但吸引人类垂涎，连藏在柴禾垛区域的野兔子都现身了。
冷燕秋在自己住的屋子后座房里用燃气做早饭的时候，听到了冷奶奶的惊呼，跑出去，只看到两只蹦蹦跳跳的灰色兔子后影。
“秋儿，这可不得了，咱家种多少菜也不够一窝野兔子啃的，不行！得把兔子窝端喽！”
“您可别！”冷燕秋掂着锅铲急急阻止，“这窝兔子懂事儿着呢，不祸害菜园子！”
她在清理菜园子的时候发现了，柴禾垛后面有个阳沟眼儿，估计野兔子可以从那里进出，而且收拾好菜园子后真没发现被毁坏的痕迹。
难不成这野兔子能听懂她那天的威胁？
反正老两口的腿脚功夫差，肯定撵不上兔子。
“哎呦我的菜！”冷燕秋嗅到了一股子糊味儿，撒丫子往屋里跑。
冷奶奶怪不能理解的嘟念：“败家的妮儿，大早上的炒什么菜啊，不能拿咸菜对付一口？”
要不冷燕秋早饭要自己做呢，想做什么做什么，早起一会儿的事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就是吧，怪嫌弃买来的鸡蛋，寡淡寡淡的没蛋香，煎出来的荷包蛋不好吞咽。
“奶，赶集的时候咱多买几只鸡哈，这边院子大，撒开养。”她去商议，不对，她只是下通知的，如果冷奶奶不同意，她就自己去赶集。
“撒开养不行，一地鸡屎你不嫌埋汰？”冷奶奶琢磨着，“你甭管了，我围一块地儿。这院子大，养什么都不憋闷。”
“那我可等着吃自家鸡下的蛋了。”冷燕秋笑起来，回屋给冷奶奶拿出那个手绢包儿，里面还有一百多块零钱，“给您留着花，我用不着现金，有手机呢。”
院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响，是王哥到了。
韭菜、枣子都被归拢成两堆儿，王哥抱了自家的磅下车，结果枣子不到十二斤重，韭菜也是十斤多，王哥觉得冷家人做买卖规矩，非要再给冷燕秋补上差价，枣子算的十二斤。
“那我给王嫂子带几个雪花梨。”冷燕秋更是不肯占王哥便宜，临走又往面包车副驾驶座上放了个方便袋。
“哈哈谢谢啦！”王哥开开心心离开，他昨天“精品韭菜盒子”卖得好，凡是品尝过一小牙儿精品赠品的顾客，没有不马上要求再多吃两块的。
十斤甜枣的精美包装也预定好了，等回去出完早餐摊就可以收拾起来，冷燕秋卖得一斤的价钱再贵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征服顾客的味蕾，他王哥扯一个进口的幌子就敢论颗卖！
冷燕秋重新摘了十几颗梨，加冷奶奶瘸子里挑将军挑出来的裂纹儿二等品枣子，跟书袋子一起装进三轮车后斗，启动，上学。
据说已经有同学跟家里申请也买电三轮上下学了，主打一个能装东西能多载人，据说还有家长打电话给班主任询问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目前，还是冷燕秋的电三轮一枝独秀。
“秋姐！”
“秋姐早！”
节奏莫名不对了，跟凑热闹似的，不但初三三班同学这样打招呼，陌生的学弟学妹们也跟着凑趣儿，直接把在校门口值班的林副校长给惊骇到了。
对这位女同学他印象很深刻的，刚刚处理了她受好几起霸凌的事件，内心多么同情与怜惜这苦命孩子啊，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被霸凌者变身成“秋姐”大姐大了？
“诶，冷燕秋同学，过来一下！”林副校长追到车棚大喝一声。
一群熟悉的陌生的拥趸全部回转头看向林副校。
冷燕秋摆手：“你们快去教室吧，别迟到了。”
她自己从容的锁车，从车斗里取了东西，两只手都被占满，向林副校长的位置靠近几步，问：“有什么事儿吗，林校长？”
神色坦然，晨曦斜照在她半拉儿脸上，温暖又纯净。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这几天还有受到其他同学的欺凌吗？”林副校长有点点儿卡壳。
冷燕秋笑，微扬的下巴颏代表着自信，声音也是镇定并坚定地：“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林副校：感觉自己问得多余。
“谢谢关照，请您吃个梨！”冷燕秋动作伶俐，林副校长还没回过神来，一颗黄橙橙的梨子就落到掌心了。
“这个不能要——冷燕秋同学——”
“我自己家树上结的，可甜呢！”冷燕秋的声音留在半空，人已经跃出车棚的阴影，略有点怪异的短发在阳光下发亮。
又将产生一个被冷家水果蔬菜味道折服的粉丝。
林副校长还挺不好意思拿着个梨走动的，天热穿得薄，实在没地方藏，反复折腾，最后背着手一脸严肃走回校门口，两只手合扣着那颗梨。
说实话这颗梨的存在让林副校有点儿底气不足，训斥迟到学生时声调失去了铿锵节奏：“你，就是你，站住，这学期逮着你几回了？又迟到，嗯下次别这样了，快回教室吧！”
学生拔腿就跑，天啦撸林副校改风格了更吓人了，怀疑他憋着坏……
林副校顽强的背靠校门柱子站完了一班岗，等伸缩门关闭时才换了位置，快步往办公楼走。
眼睛贼亮的保安：林校长你手里拿的啥？
“嗖”，林副校背后的两只手转移到了身前，一抹亮黄色闪电一样掠过。
初三三班的教室里刚刚恢复晨读状态，因为昨晚直播的效果出乎预料的完美，要拿到秋姐跟前验看的作业本太多了，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第二十八章 受欢迎的雪花梨
被送到冷燕秋课桌上的零食袋儿也堆成小山，吃不过来，根本吃不过来。
全跟狼崽子看猎物的眼神一样看冷燕秋的食品袋子，分不过来，根本分不过来。
那——各科作业不应该交给各科老师去批改去判定优劣吗？冷燕秋都忘记了自己昨天许诺了什么，要奖品？那先上晨读，下课后她把奖品交给老师们评优发放吧，这样比较容易操作。
上晨读的英语杨老师一进教室就懵圈了，为毛啊？讲桌上一摞整整齐齐的作业本，学生们个个笑脸相迎，她走近时还会有憋不住兴奋的伸脖子捂嘴巴用气声说：“老师，我交作业了，写得可好啦，您给个优呗！”
“给我——优！”
“给我！”
这个世界肿么了？杨老师只觉脚底下发飘，她已经这样的受学生欢迎了么？原先每天交作业的达到十位数就算给面儿，今天目测全交了，师生关系还如此和谐友好。
走到冷燕秋的位置，杨老师的小心脏又被精准一击。
刚刚被老师们公认的学习种子选手，此刻课桌上全是零食跟水果，选手拧着身子两只手把课本摁在墙壁上读课文呢。
“你这是——要开茶话会？”
没听孙班主任说有活动啊？教师节——跟中秋节一起过去了。
冷燕秋也很无奈啊，她现在有田有地可以吃到被灵气滋润过的食材，真的不稀罕垃圾食品，何况还占地方，挤得她拿墙当课桌使。
“杨老师您听我说——”
杨老师：感觉你在嘚瑟。
反正把课桌上的零食跟水果袋子全部清空就完了，冷燕秋得到了一张完整的桌面，杨老师暂时行使了班主任职责，要给各科老师传达精神并分发奖品。
今天可真是不平凡的日子，一摞摞作业本被送进办公室，一堂堂课开篇都是表扬优秀作业然后分发食物奖品，初三三班的教室里总是暴起一阵阵欢呼。
课间十分钟和半小时大班空，那都是“咔嗤咔嗤”享受食物的声音，不少同学还吃到了自己带来的小零食，可就是感觉味道更美了。
当然，最美味的还是出自冷燕秋同学的雪花梨与枣子，刚摔裂纹儿的红枣脆生生甜津津，不脆它也摔不出裂纹儿来。
雪花梨分着吃会更甜美，老师们帮着在办公室切成小八瓣，结果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是清甜的，付老师期期艾艾的给大家科普：“我昨晚去超市专挑价格贵的雪花梨买，结果滋味儿都赶不上冷燕秋家树上结的甜，真的。”
“你尝过？”大功臣杨老师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
老师们多讲规矩啊，尽管冷燕秋同学说了也给老师吃，但哪个好意思？只要能继续今天这样的学习气氛，做作业的积极性，他们自己掏腰包买食物奖励学生都行。
可是，这样甜的梨，老师们合伙分享一个亲口品尝一下……吧。
“真甜！太甜了！就为这一口，我拿我的沙琪玛更换一下奖品。”
“还有我！我有早餐饼，拿两包换一个梨。”
你永远不知道，女教师的抽屉里到底收藏着多少种吃食。
只有男老师傻眼，他们没有在办公室储存食物的习惯，只能望梨兴叹。
于是，后两节课的欢呼声中还夹杂着疑惑，学生们不理解，为什么奖品种类更丰富数量更多但是不见了雪花梨与裂纹儿枣。┓(`)┏
不过吧，每节课都不挨骂不接收白眼珠子，都面对一个眉开眼笑并开口表扬的老师，还是很开心的。
看起来老师们一个个还是蛮漂亮蛮英俊蛮可亲的嘛，以前觉得面目可憎，肯定是眼花了。
眼花不花不知道，中午又挤上三轮车后斗的来雪莉两只手握成小拳头捶腿，感慨：“我的妈诶，从小到大我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多表扬，我这腿都不会走路了。”
就是飘了呗，跟谁不飘似的。
“你就被念了两次名字，不至于哈。”欣欣更是睥睨天下的姿态，她基础好，字写得工整漂亮，得的表扬更是堂堂课不落下，还没两个老师拿出来作业本当众展示。
来雪莉不接受反驳：“怎么不至于啊？你们一个个被表扬习惯了，麻木了，都没意思了！不像我——”
这姑娘是个问题女孩，也曾跟风欺凌过冷燕秋，好在胆子偏小，才没惹出大麻烦来。现在又有改邪归正的意思，天天赖着欣欣要跟秋姐混的意思。
她跟欣欣都在镇上住，昨晚作业不会写，找去欣欣家里连问带抄的混了俩表扬，人生头两次表扬。
来雪莉眼珠子放绿光，建议：“秋姐你今儿中午也直播吧？我不睡午觉了。”
当然，她的建议被驳回，欣欣第一个跳出来揭老底：“昨儿就那几道题你得问了我八遍，我一宿儿睡觉都睡不踏实，你可别想再去骚扰我的午睡！”
欣欣更关心的是：“秋姐，付老师孙老师说跟你买几斤梨，不收钱不行，真的卖啊？”
“卖呗，我下午带过来，随便他们给价儿。”
冷燕秋没想到，她这话一出，掀起一波新高潮。
“那我也要买！呜呜秋姐，今天那雪花梨的奖励我都没品尝到，抓肝挠肺的想吃！”
“秋姐你别说白给我们带哈，我们要的多，我要带回家给我爸妈尝尝。
“还有枣，我也要你家的，好吃！”
欣欣再次行使秘书职责：“跟我报名报斤数哈！嘿嘿，走啦，咱们回家！”
三轮车后斗终于轻松了，冷燕秋决定再给家里购置一个称斤数的器具，结果转遍了镇子都没找到。
那就网上买。
忽略掉手机上的微信提示，冷燕秋选择了一台不足百元的商用电子秤，有语音报数据，放家里以后老两口也能用。
再打开微信页面，王哥的留言铺天盖地。这要是没设置静音模式，能暴增所有老师的战斗值。
“小秋妹妹啊，咱家这梨怎么恁好吃哩？家里还有不少吧？可别祸祸了，卖给我，都卖给我！”
第二十九章 爷孙争执
“小秋啊，我是你王嫂子，你王哥可能没把话说清楚，你家还有多少梨啊？我们水果店能全包下。”
“你是不是担心价钱啊？别担心，哥给你按超市精品价！”
“小秋，我还是你王嫂子，你家梨树少结果少的话，我也包下来，光够咱自己吃也行。”
……
这是又多了一家子惦记雪花梨，态度还挺坚决。
冷燕秋想想菜地边差不多有十几棵梨树，具体产量还估算不出来，那就先卖着？
“精品价是多少？”
“滴滴”，她发出的信息再次被秒回。
“16.8元。”
“滴滴”，随后紧跟一张照片，水果店里差不多模样的雪花梨保鲜膜上贴的价格标签。
冷燕秋兴致一下子淡了：“家里树少，真不够卖的，王嫂子喜欢吃的话，回头你多给她摘几个，不收钱。”
“别啊妹妹！”王哥的连环语音轰炸而来。
“20行不行？”
“22！25——30块一斤！再不能高了，小祖宗，这么好吃的梨全自家吃了多可惜！你听王哥的，咱就先按30块钱，回头在店里卖得好的话，哥再给你加钱！”
“OK！”王哥终于得到一个同意的表情。
“媳妇你看……”王哥把手机屏幕展示在王嫂眼前，“这个妹子钻钱眼儿里了，可咱没办法啊，人家这个枣啊梨啊个个都好吃，吃了她家的，再吃别家的都不能算享受，那叫嘴巴遭罪。”
王嫂子是个警惕人儿，直接拿过手机反反复复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交还给机主。
卖东西的其实不害怕进价高，他们把卖价也定高不就完了？最担心东西质量不过关，吃到嘴里不是滋味儿的水果，你卖得再便宜也不会引来回头客。
他家韭菜盒子中高档次那一款用得是冷燕秋家的韭菜，不论斤不论张计价，论牙儿，一牙儿精品韭菜盒子卖9.8元，一张盒子切八牙儿。
就这价钱还供不应求呢！多少上学的孩子嗷嗷叫着却吃不进口，王哥拉鲜韭菜的车开回市里再洗切拌一条龙下来，读高中的苦哈哈们可不就等不及？
奔着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去的高材生，一顿早餐吃几十块钱算过分吗？你还让苦哈哈们吃不到！
“我想到一个好法子！”王嫂子灵机一动，“明儿咱专门在早点摊儿上摆几盒精品红枣，给那几个总吃不到精品韭菜盒子的学生补偿补偿，省得天天跟对不住他们似的。”
雪花梨暂时摆不上，王哥带回来的几颗全部由自家人消化掉了，王嫂子还专门送回娘家两颗，跟其它水果一起送回去的，结果，她那个刚怀孕正吐得天昏地暗的兄弟媳妇，就吃冷家的梨才不吐，说肚子里终于舒坦了。
原本要孝敬给老爹老娘的两颗梨全进了兄弟媳妇嘴巴，王嫂子还得了老娘金口玉言，无论如何得接着供奉来这个滋味儿的雪花梨。
不然怎么会连番轰炸冷燕秋的微信？
所以，回到家的冷燕秋还是很忙，拿出刚购置的整卷食品袋，提前摘一批雪花梨打些枣子分装，具体斤数称量暂时由欣欣去想办法。
还有核桃，现在裹着一层绿皮，不能直接用手剥。
冷燕秋选了个最简单快捷的办法，丢进灶膛用火烧，烧到外皮焦黑再做清理。
都后悔兴心思给付老师补脑子了。
冷爷爷隔着综合柜又喊：“秋儿，咱村书记头晌儿在喇叭里招呼大家伙，要一块儿使收割机脱粒机的统一报个名，好排机器排时间，你记着去报名哈！”
“好，庄稼的事儿都交给我。”冷燕秋在后座房烧火烧到一身汗。
冷爷爷又犹豫了，愣是自己琢磨来琢磨去，白头发揪掉了几根根。
掌家大权……
“秋儿！”冷爷爷看到孙女从后座房出来掠过屋门，急忙喊住。
冷燕秋倒退几步，后仰着身子扭头：“嗯？”
“秋儿啊，你没经验，等见了马书记，你记着说清楚，咱家那玉米地全包给人家开机器的，玉米直接卖给人家，地里的秸秆也都一块儿打碎了肥地。高粱咱得自己收……”
“我不打算现在就卖玉米。”冷燕秋认真起来，直直的站在隐形门门口，“咱家的玉米收成低不了，我想留着……”
“那不行！”冷爷爷急促的打断冷燕秋的话，“说了你不懂，你哪知道咱十亩玉米能收多少？大差不差一万多斤近两万，你留着能放哪儿？咱自己吃能吃多少？你想留那就留五六十斤好了！”
冷燕秋的声音没有跟着拔高：“爷爷，您是担心卖玉米的钱吧？您觉得咱家目前的玉米能卖多少钱，我保证给您的只多不少。”
冷爷爷老脸黑红黑红的，干咳的毛病也回来了。
冷奶奶赶紧来和稀泥：“恁大声哩？跟爷孙俩吵架一样。都好好说话。秋儿，你爷不是担心你拿着钱，你爷是生怕地里收的赶不上花费的。你不知道，这买种子浇水上肥喷除草剂都要花钱，收玉米棒子机器也要钱，脱粒儿要钱，打碎秸秆也要钱，你爷现在使不上力气，干着急！”
“你俩都别着急。”冷燕秋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但是语气坚定，“不说好了都交给我吗？你俩在家等着收钱就行，买也好卖也好，都不用插手。”
她提着两大袋子沉甸甸黑乎乎的核桃出去了。
冷爷爷的声音低下去：“她，她到底是个闺女家……”
“唰唰唰”的声响在枣树下响起，冷燕秋嫌弃核桃黑乎乎的模样，把手机放在水池边上，开始一轮刷洗工作。
眼角余光有异动。
她慢慢儿转头抬眼，一只野兔子也在转头抬眼，兔子嘴巴里继续咀嚼着一根枣树细枝。
“好吃吗？”冷燕秋问，边举起一枚刷洗干净的核桃对着阳光细看。
野兔子——继续咀嚼。
手机便在这时屏幕骤亮。
来电人显示：冷所长。
“您好，我是冷燕秋。”
“冷燕秋同学你好。现在需要提前跟你在电话里确认一下，如果由家那边同意你所提条件，你会代表冷家人不再追究刑事责任民事责任对吧？”
第三十章 专业调解桌
“我确认。”
“那好，下午你放学后直接来所里，在我们的监督见证下签署和解书。”冷所长沉吟一下，又补充，“你可以考虑带爷爷奶奶一起过来。”
“谢谢您。”冷燕秋不置可否，所有人都觉得她年纪小是女孩儿不足以真正代表一个冷家做决定，可是她觉得完全没问题。
很开心的额，马上要下来赔偿款啦！
当初由家人还想去医院病房逞一逞威风，算计着赔偿少点儿，可惜被冷燕秋一口又提升了一万块，且不用他家出面盖房。
由家人又被冷所长狠狠教育一回，再不敢登门骚扰冷家老少，只求尽快把事情了结。
原本亲亲热热抱团逞强斗狠的由家人内部也出现了矛盾，上次跟随砸打拆房的由家亲戚认为所有赔偿都应该由典帅家出，别人是帮忙的，还在看守所给关了一回，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由典帅他妈自然不想多拿钱的，她哭天抹泪心里也委屈：就想叫你们去捧个人场，砸点锅碗砸碎玻璃吓吓冷家，可没叫你们把人家房子拆了。
十三万，一帮子由家人天天闹腾掰扯，据说最后还是由典帅家拿了大头儿，其余人家也各自出了血，结果自然还是都不痛快，见面如仇人了。
冷燕秋根本没跟老两口通气，放学后直接骑电三轮去派出所。
她今天真是顺利，欣欣承包了三轮车斗里的水果销售，直接跟几个女生嘻嘻哈哈歪歪扭扭骑了三轮车到学校食堂，借了电子磅一一称重，然后按照班主任孙老师提供的价格，十元钱一斤雪花梨二十元一斤枣子计算收费的。
比给王哥的自然便宜多了，但是冷燕秋很满意，孙老师已经给了镇上最高价，够仗义。
她的手机余额又有进项，心中不慌，进了派出所就跟回家一样，小民警看到她就领着往楼上调解室走，还得到一把红枣感谢。
“自家树上结的，很甜。”冷燕秋还在使用方便袋上下学，装书本一袋，装食品一袋，她专门留了些枣子备用。
小民警脸蛋红扑扑，上楼梯的脚步略带纠结，他在想，小姑娘的一把枣子七八粒儿，非要给退回去也太伤人了吧？反正跟贪污受贿不沾边儿……那就把自己抽屉里存的两块巧克力当回礼。
多好的小姑娘啊！脑后面跟被狗啃过一样的短发效果，一看就是自己下的剪刀；校服裤腿明显两个色儿，不，是三个色儿，留着的折痕证明刚刚被放开，日子紧张成这样了，还舍得给他送一把枣子，呜呜感动！
还是自己孤身一人来处理被欺负被拆房子的案子，呜呜……
小民警自己脑补出一个孤苦伶仃却发愤图强的女初中生形象，浑身陡然增添了气势，打开门带冷燕秋进入调解室时，眼神森冷看向由家父母。
调解室里摆设有说道。侧面贴墙两张宽大长桌，两张桌子中间一条过道摆放一把椅子，由家父母坐左侧长桌里面，后背与右侧都是墙面，身前就是长桌，冷燕秋坐在对面，桌面足有一米半的宽度，桌上空空无一物。
小民警往中间过道椅子旁一站，杜绝了大部分互相暴起伤人的可能。
然后，冷所长进入，寒着一张脸，在过道椅子上就坐，一手把一只水杯放桌上。
刚刚起立表示尊敬的当事人双方也再次入座，只有小民警继续眼神沉沉落到由家夫妻脸上，小姑娘自然不可能突然暴起，他要严防死守这对儿没教育好儿子又敢上门拆人家房子的黑心夫妇。
由家夫妻额头冒汗，冷燕秋倒很镇定，坐那里伸脚左右试探，果然，脚尖所触都是木板，就猜调节桌下面不会留缝隙，免得双方当事人钻桌子去攻击对方。
涨见识了。
学校里总在办公室接见打架双方家长的举动有纰漏啊，怪不得偶有听说孩子打完以后握手言和了，可是随即父母们一言不合就互挠起来。
装备不够啊！
一下子就为学校忧虑起来了，冷所长手指敲击桌面：“嘟嘟，冷燕秋同学，你听清楚了吗？”
怪不得调查时老师们说小姑娘成绩很一般，就这调解的时候都能走神的定力……
冷燕秋“啪”一下就站了起来，纯属下意识反应，以为自己在课堂上被老师提问呢。
起立是对老师最起码的尊敬。
小民警装酷的嫩脸直接破功。
冷燕秋不尴尬，坐回原位询问：“冷所长，是要再加两万赔偿金吗？”
“你这个——”由妈从椅子上暴跳起身，手指头对着冷燕秋疾点，她的一侧胳膊被由爸拽住，动作被控制了，但是语言的力量无穷大，喷涌而出。
“我们家帅帅说了，是你先给他写情书勾引他，他觉着恶心见着你就烦才堵教室门不让你进，你又不好好念书，平时上课出去老师都懒得管你，不叫你进教室怎么了？你就敢踹折我儿子的腿？”
“啪！”只能说冷所长拍桌子的动作太慢了，从他抬胳膊的第一道程序起，到拍桌子的声响传达到众人耳中，由妈已经喷吐完了三行半的文字。
怪不得调解桌要设计一米半的宽度，是为了确保唾沫星子不会化成利刃投射到对方面上吧？
“前因后果我有学校视频作证据，你说我的这些，有证据吗？”
冷燕秋的语速同样快捷，在“啪”声起后开始，在冷所长的手掌抬起又落回到水杯上结束。
小民警：感觉我手里的警棍充满了渴望。
由妈保持站立的斗士形象，由爸保持扯胳膊假装扯不住的姿势。
“要什么证据啊？你学校里的学生都知道你不要脸看着我儿子长得好——”
这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吃几碗干饭还刚从被看守状态中放出来吧？
冷燕秋打断由妈的疯狂输出，她只问冷所长：“我可以告她污蔑罪吗？还有，就这态度，我还是走司法程序吧，不用调解了。”她神情镇定且冷漠，站起身来往外走，手机里余额够生活费，她不着急。
第三十一章 虽然我不原谅
“行，那就立刑事案，该抓的全抓起来！”
冷所长也拿起了水杯，小民警——握紧了警棍。
“慢！慢着！冷所长，冷燕秋同学，好孩子，咱坐下好好说话……”由爸再也坐不住了，大力推搡开由妈往外挤，可是地方狭窄调解椅子也太宽大了，他挤不出去，冷所长跟冷燕秋都跟没听到似的继续迈步。
“哐当”“扑通”，胖大的由妈连带椅子一起摔倒，由妈身子去到了另一张调解桌区域。
由爸终于自由了，他站到了过道上，一把椅子阻挡着腰下部分，一根警棍阻挡了腰上。
小民警身子瘦可气势足，站在那里跟棵小白杨似的。
由爸不敢前行，上半身后仰着喊：“冷所长，再给个机会，我保证好好谈！冷燕秋同学，你别跟这个农村泼妇计较，叔跟你调解，叔准备好钱了！咱不瞎咧咧了！叔这就给钱！”
冷所长：“冷燕秋同学你看——”
冷燕秋捋胸口：“我被泼脏水污蔑，精神遭到巨大打击，我难受，太难受了！以后都没脸去上学了。”
小民警：握着警棍的手有些抖。
冷所长脸上肌肉抽动，他决定不回头，保持一个冷硬静止的后背，不发一言。
由爸自己唱的独角戏：“冷燕秋同学，我们给精神损失费，二百行不行？五百？”
五百块就叫你老婆随便骂，想屁吃！
冷燕秋踉跄一步，背都弯了，继续捋着胸口，声音弱弱的：“我不要钱，不然还得被骂不要脸，一分钱都不要，按法律该怎么判案就怎么判案。”
冷所长：这台词我接不上。
“就不赔她！我去坐监！我不怕！”一瘸一拐的由妈上前挤，面目狰狞嘶吼道。
“你闭上嘴！”
由爸再次推开由妈，这倒霉娘儿们，就算是豁出去你去坐牢，那其他人呢？这几天来自家族亲友的压力多大啊，真要是玩真的一帮由家人全去监狱里蹬缝纫机，他自己带着儿子还能在村子里混吗？
得亏他那天在医院陪儿子没去冷家打人拆房子……
“精神损失费，我给五千！再叫这娘儿们道歉！”
由爸终于在冷燕秋拉开调解室门时打动了冷所长的心。
“冷燕秋同学，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看在由家还有明白人的份儿上，也为了不再让这件事影响你的学习生活，咱们继续坐下来谈。”
冷所长扯着冷燕秋的袖子坐回原位，看起来可以直接进行第二次调解了。
由妈竟然再也没闹腾，全程只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冷燕秋。赔付十三万五千块钱，跟割肉似的疼，尽管里面还有少部分是由家亲属出的。
最难堪是现在的由家成了个大笑话，从由典帅折腿聚众给冷家拆房到赔付的故事远近闻名。
冷燕秋手机余额里显示到账，由爸由妈站起身来，冷所长也站起来，下一道流程是去打印和解书和签字。
“还有呢？”冷燕秋坐在原位一脸疑惑，半点儿收到巨款头晕眼花的少年人症状都没有。
“这些还不够你的？你个——”憋了半天气的由妈低低的吼。
冷所长悟了，伸手指点点由妈，眼神看向由爸。
由爸——“你个败家娘儿们！还没给冷燕秋同学道歉呢！”
虽然咱也不稀罕口不对心的道歉仪式，但是，只要你也不稀罕，那就得做。
一直表现得穷凶极恶的由妈，竟然两眼泛红了，她重重的坐回椅子，伸手背狠狠搓了搓上下眼皮，红眼珠子看向冷燕秋。
白看，还得道歉。
调解室安静良久，冷燕秋神情淡淡不动如山。
冷所长坐在过道椅子上把玩茶杯，倒过来看茶叶浮浮沉沉。
小民警站在冷所长身侧，一手握警棍，一手松松垂在裤兜处，感受着几颗枣子的凹凸。
由爸嘴唇抿起又放开，眼珠子叽里咕噜打量其他人，终于，确认了眼神，没遇见对的人。
这是个粗鲁的男人，伸巴掌扯起由妈向上提溜儿，恨声道：“还不赶紧的！”
由妈的眼泪一下子飚出来，斜斜地站着，声音里无限恨意：“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我不该骂你——”
由爸终于真正机灵一回，在他老婆下一句不一定喷出几千块钱赔偿的关键时候狠狠摁下她的后背，算是补全了道歉仪式之鞠躬一环。
“嗤。”冷燕秋轻笑，施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虽然我不会原谅你，但是，签字去吧。”
由爸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为了防止再出事端，在律师见证下签署和解书时没让由妈再现身，终于顺利了一回。
各自拿好一份和解书出门，冷所长和小民警都还在派出所大厅里，由爸走向冷所长，小民警走向冷燕秋。
“还礼给你，别客气。”小民警递来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附赠寄语，“以后要好好学习哈。”
冷燕秋接下，扭脸看一眼正听由爸嘀嘀咕咕的冷所长，直接把自己的水果袋子给小民警：“谢谢你们大家秉公执法，你也别客气。”
“诶诶小同学，天儿有点晚了，你自己行不行啊？不然我送你？”
“谢啦，不用！”
瘦瘦小小的身影走出玻璃门，坐上三轮车，消失。
由爸的嘀咕声略大：“老冷，你是真的一点儿不帮忙啊！”
冷所长摆手要回办公室：“帮你一大家子欺负这么一个可怜小姑娘？是个人就做不出来！还有，告诉你儿子，等回了学校，再不能犯浑欺凌弱小，我看到那些视频，都不能承认认识你老由！”
小民警也跟着追加一句：“我们会继续关注冷燕秋同学校内外的安全情况，法不容情。”
由爸推开玻璃门的胳膊有些无力，脸面有些发烫，多少年没脸红过了。
由妈坐在汽车副驾驶座上生闷气，她是运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在冷燕秋坐上三轮车那一刻冲出去。
十三万五！儿子还折了腿！自己还被拘留过！家里还被由家亲属围攻过，玻璃茶几都给砸坏了！
第三十二章 夜半惊魂
派出所里，小民警在分发枣子，发了一圈儿自己才吃一颗，又吃一颗，然后，后悔了。
“我这可不算拿群众一针一线，我给人家回礼了！那就得算是我的私有财产，不许抢我的枣儿！”
多甜的枣子啊，整个派出所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水嫩甜香，仿佛春日里米粒样大小的枣花开满枝头。
巧克力也甜，甜中裹着微苦，丝滑。
天色渐暗，电三轮的灯光昏黄，冷燕秋选了条近路，沿河堤回村。
没有路灯的地方更显幽静，身后传来的摩托车轰鸣清晰，又迅速。
冷燕秋继续前行，把电三轮往路边再靠些。
“嗡——”一大股气流呼啸而过，然后摩托车减速，“吱”“呲”九十度拐弯，横在电三轮前行的路上。
高胖男子，戴头盔，一条腿落在地面上，摩托车微歪。
昏黄的电三轮车灯，耀眼的摩托车车灯，共同掩映下，一只手，不，两只手从摩托车把手上移开，落在——腰上。
冷燕秋刹车，三轮车车灯正照男子中间部位。
她眯眼，扭头向后看，很好，没人。
她跳下三轮车，前行。
巧克力补充体力的传说是真的，还挺让人兴奋。
听到对面“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应该蛮激动。
“过——过来——”
他很快便后悔发出这声邀请了，因为矮小个子的女孩儿竟然可以暴跳起来，一记重拳擂向他的下巴，几乎没防备的男人整个身子后歪，摩托车倒地，男人发出痛苦的嘶吼。
一是裤子拉链夹到肉了，二是摩托车油缸砸到腿了。
破摩托车真沉，冷燕秋费了好大劲儿才帮惨叫的男人扶起来车身，又因为人太瘦小只支持了半分钟，男人抱着腿略挪了挪位置，沉重的摩托车再次歪倒。
惨叫，听不出内容的惨叫，或许还有污言秽语，谁听得见呢？
得再吃一块巧克力啊，摩托车再次被扶起，ε=(ο｀*)))唉，又没扶稳。
冷所长的手机唱起来。
他正打算回家休息呢，今晚不用值班，只是为了将就冷燕秋的上学时间才留到这会儿的。
还是冷燕秋的名字。
冷所长心中一紧，他忽略了时间已晚冷燕秋小丫头还身怀巨款的危险。
“喂——你是冷燕秋？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小姑娘清晰的声音，还好还好。
可是，“冷所长，我在河堤东岸回马刘村的路上，遇到有人骑摩托车摔倒在眼前，看起来很危险，他向我求助，我力气小，真的搬不起来摩托车，试了好几次……”
冷所长：“那就别试了！我马上出警！小刘叫救护车！冷燕秋你留——不，你赶紧回家吧，河堤没路灯不安全，到家马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电话里能听见有个野兽般的哀嚎，可不能叫这么小的姑娘留在那里。
冷燕秋装起手机，甩着手腕子回电三轮上。
刚才那一拳用力过猛，伤到筋了。
以后身上是不是得带个防狼喷雾甩棍之类的物件，君子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多辛苦啊！
等长到十八周岁，考个驾照开个汽车，就安全多了。
冷燕秋的三轮车绕过灯碎火熄的破摩托，留下一句善意的提醒：“喂，你可别点火儿吸烟哈，会被炸得死无全尸，嘣！”
空气中确实弥散着一缕汽油味儿，野兽般蜷曲着身子惨嚎的男人不敢继续挣扎了。
求老天爷快把警察派来吧，救命啊！有魔鬼！
冷燕秋这边剩下的都是坦途，马刘村村东头立着个老太太萧瑟的背影。天太晚了，老太太不放心，在等孙女。
老爷子也忧心忡忡，可他今天又去田里看庄稼了，累得腿不舒服，只能垫高了小腿半倚在炕上等。
这个孙女越来越有主意，难管，管不了啦！
“秋儿回来啦！”冷奶奶的声音传进院内，“这是干什么去了？可吓死我了，天儿都多黑了！”
“去派出所签调解书了。”冷燕秋进了院子，院门被冷奶奶拴上。
老爷子的腿立刻不疼了，下炕的动作跟年轻人似的，跻拉着鞋子往外走。
冷奶奶帮着给电三轮充电，她脑子转得慢，听了个答案跟没听到差不多，没反应。
冷爷爷反应比较大，给冷燕秋开着纱窗门，声音低低的问：“赔了多少钱？”
“您想要多少？”冷燕秋轻笑进门。
冷爷爷：“哎呦你这孩子不爽利说话！就咱家那几座房子，由家不赔五六，不对，七八万，咱不能饶了他们！”
冷燕秋早饿了，径直进倒座房吃饭。
心痒难耐的冷爷爷跟刚寻思过味儿来的冷奶奶全程陪同在小矮凳上，冷燕秋埋头吃饭，他俩也能聊嗨儿。
“要不都说‘破家值万贯’，咱这辈子置办的家当可全埋里面了，多赔几千是肯定的。”
“还有咱的医药费住院费，杂七杂八加起来都得叫他们赔。”
“还有咱租房子的钱呢，他家不出谁出？我这就是腿脚不麻利了，要不然都不用咱秋儿去理论。拿了钱我得看着建房子，秋儿个丫头哪儿懂这个……”
冷燕秋终于放下了筷子，冷奶奶立马抢过去收拾。
今天可是贵宾级待遇，或者是——男丁待遇。
“爷爷，明天我去给您办张银行卡，存八万块在里面，您安排着重新盖房子，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冷爷爷脸上的笑容绽开，“秋儿你怪有本事的哩！八万块够够的，你都给爷就行，拣能用的房梁木料都用上，反正你爸他们也不回来住，在村子里盖几间房花不了这么老些，爷得存着，你弟弟差不多快生了吧？哎呦我那大孙子，还没生就给咱家带来福气了啧啧……”
冷燕秋耸耸肩往外走，即将拥有一个大孙子的冷爷爷可不畏惧操心劳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咱不扫兴。
她回自己屋洗漱，手机屏幕亮了又亮。
“冷燕秋，安全到家了？”
“嗯嗯对不起啊刚才忘了给您报平安。”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刚才看到这辆摩托车时是摔倒的状态还是行驶的或者……”
第三十三章 我是冷家的 冷家是我的吗
冷所长的声音有点点语无伦次，难以启齿似的。
肯定是看到了那男人敞开的裤门儿。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有辆摩托车从我身边过去，开挺快，然后就横在路上摔了，摩托车声音大，我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寻思着得助人为乐就去帮忙抬摩托车，抬不起来就给您打电话了。”
手机对面安静了片刻，有风声和细碎的嘈杂声时隐时现。
“那就先这样吧，不要跟别人再提起今晚的事儿，就当没发生。如果还有后续，我再找你。”冷所长吁一口气，“以后不要单独走夜路，还有，尽快把钱存起来，给家里长辈最保险。”
“谢谢。”
“……”
通话已经中止。
新建的同学群里正热闹，全是追问“为毛儿还不开始直播”的。
冷燕秋：马上开始！
她点开了直播间，镜头对着空荡荡的八仙桌，自己去洗漱。
她没发现直播间里不但多了几个陌生人，还多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换了昵称和头像的同学。
直播间依然安静，短发湿漉漉的冷燕秋在镜头前翻书，原本毫不起眼的五官多出几分灵动。
她换书时会出声提醒一下，遇到模糊的概念还会当场询问，声音清丽自然，半点不见往日的怯懦，间或开心的轻笑，下巴微微扬起来，竟然透出几分美丽。
要不然闯进群里的陌生人们怎么会在屏上反复打出“美女”这个称呼？
短发容易干，冷燕秋忙完了自己的学习任务，关掉直播间的时候，发现还有同学留言：“你家的雪花梨也太好吃了吧？我们家一人一个都没吃过瘾，明天我还要十斤行不行？”
随后跟着的是陌生人追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美女？不说话只学习还卖梨？”
欣欣那个调皮鬼紧跟着回复：“何止卖梨啊，枣子，核桃，我们都卖！就是因为太好吃，抢不上！”
冷燕秋唇角微勾：“明天见哈同学们。”
她多忙啊，手腕子还酸疼着也不得休息，关了直播间要洗衣服，然后关怀一下菜地庄稼地，一晚上就过去了。
隔壁屋的兴奋劲儿持续了很长时间，老两口畅想同时拥有巨款和大孙子的美好未来，连做梦都是能笑出声的。
在梦里，冷爷爷还寻思过味儿来，孙女说的那话里是不是表示八万以外还有钱啊？当时光顾得上高兴了。
心里有事儿，早早就醒了，又觉着不好开口，等孙女送走了开面包车拉货的王哥，要回自己那屋捯饬早饭的时候，冷爷爷才黑红着脸喊了一声：“秋儿，你来。”
冷奶奶别扭的都没出屋，一直在小小声劝老头子：“你瞎琢磨什么！就咱那破房子，一半是土坯的，赔八万你都不敢想，怎么还想多的呢？”
“你别管，这事儿不问清楚了，我睡不踏实。”
老爷子半靠在炕沿上，看向走到门口的孙女。
“爷您有事儿？”冷燕秋直直的问。
冷奶奶尴尬的背身收拾被褥。
冷爷爷干咳两声，开口：“秋儿啊，爷知道这几天都是你管家你花钱，你卖菜卖果子爷都不管，就是吧，你年纪小，不能自己个儿拿太多钱，你出去问问，谁家这么大的孩儿手里抓好几千的？叫人家笑话咱冷家没规矩。”
“哦。”冷燕秋点头，“爷的意思是？”
非让实实在在说出来。
冷爷爷再咳：“嗯嗯——就是由家到底赔了咱冷家多少钱啊？秋儿你可不能，可不能……”
竟然没有把话说下去，冷燕秋还等着呢。
冷奶奶努力打破尴尬气氛：“那个，秋儿啊，你别多心，你爷就是怕你年纪小乱花钱，真要还有的话，都写你爷的名儿存着。”
玻璃窗外，枣树果实累累，几只麻雀踩得枝叶乱晃。
看孙女这副走神的模样，冷爷爷有些着急，自然，便会口不择言：“你这丫头，快说啊！到底由家赔咱冷家多少钱？那是冷家的！”
冷燕秋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一脸清冷，回复：“由家赔给冷家的拆房子钱您二老受惊吓的钱看病营养的钱，就八万。”
冷奶奶用力一拍土炕边沿儿，扬声道：“我就说嘛，咱秋儿不是能昧钱的性子！”
“八万以外的钱，还真有。”
形势骤然急转，冷燕秋没让老太太多欢喜一会儿。
冷爷爷的双手用力拄在身体两侧，脸上皮肉有点抽动，声音也拔起来：“还有多少？”
冷燕秋掰起手指头，声音蛮认真：“还有由家儿子多次欺负我叫我钻裤裆的赔偿；还有由家人聚众上门打骂我恐吓我的赔偿；还有摔我手机砸烂我电三轮的赔偿；还有由家当妈的在派出所污蔑我名声的赔偿，这些是赔给我的，不是冷家的。”
“你，你这孩子，你就是冷家的！”冷爷爷不能理解孙女的脑回路。
“我是冷家的？那，冷家是我的吗？”其实冷燕秋不愿意掰扯这个，没意义不是？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自己问完就笑了。
这个问题，她有标准答案。
冷燕秋笑得一脸灿烂，还出言安抚两个老人：“好了，别惦记我的钱啦！我还得继续管家，管咱家的庄稼和咱仨的生活呢，还得去上学，再耽搁就得饿肚子了。”
翩然离去。
早餐炒一个西红柿鸡蛋，味道一般般，不是自家出产的食材，终究差了。
去瞅瞅菜地里的西红柿苗，且等着吧。
她坐上三轮车，又对着毫无动静的屋里喊：“奶，爷，得给我拿身份证来，中午我去给您存上冷家的钱！”
剧烈的干咳声响起。
冷奶奶送出冷爷爷的身份证，拍拍冷燕秋的肩膀，没说出话来。
祖孙三个和谐亲密的关系，终究加了一道划痕。
冷燕秋仿若未觉，笑吟吟叮嘱：“奶，你别忘了买鸡的事儿，花我的钱买，别心疼，直接买些长大的能下蛋的。”
三轮车远去，冷奶奶关了院门，步履沉重走到屋门口，又拐了个弯儿，在枣树下坐定。
儿女都是债，孙女也是。
第三十四章 卑微老孙有要求
今天没有带水果，王哥买的量多，包下枣树梨树出产的决心无限大，冷燕秋就答应下来，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应诺继续在校园里做水果买卖。
所以，当欣欣再过来找她说起同学们下水果订单的事儿，她摇头拒绝：“家里树少果子不够，有个水果店全包下了，也省的你也跟着麻烦。好好学习吧，迎接月考。”
没错儿，月考就在下周，因为最近几天三班同学表现不错，孙老师开始吆喝要在本次月考中甩掉倒数第一的帽子，他倒是没敢多想，提出“勇当倒第二”的口号，让大家伙都替他心酸了一把。
冷燕秋生硬的把同学们渴盼雪花梨的心情转移到月考上：“老孙这么卑微的要求，不然大家伙就鼎力相助一回？”
多活了三百多年呢，小萌新哪里能不顺着她的话题继续？
“老孙也确实不容易，我上次去办公室送作业本，听见他跟一班班主任差点儿翻脸，说咱们班没有废挺，说咱们就是调皮了些其实个个都很聪明。”
“唉，我哥原来就跟老孙念书，说他在带我们这届之前一向成绩名列前茅，遇到了咱们以后就处处败北了。”
“多大点儿事啊，老孙不就是想考个倒第二吗？咱们成全他！”
“好啊好啊！上次期末考试咱们比倒第二的平均分少了6分，那咱们每个人多考6分，不，多考7分就行！”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吹牛都不敢吹大的，(ˉ▽￣～)切~~。”
“那你敢不敢把你的考试分数提前预测出来？我看看你敢吹考多少！”
“嘿嘿我一个人考得多也不管用啊，这样，班长你登个记，每个人都登上，月考能在哪一科提高几分。”
欣欣这个平时不咋管用的班长云山雾罩的拿了本子出来，她都不敢直接动手写，坚持叫每一个同学亲笔写下自己的分数预期目标。
口说无凭轻飘飘，落笔为证沉甸甸。
看着一个个同窗手捏签字笔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冷燕秋心里熨帖了。天天跟鸟儿似的惦记她家的果子，是一个学生应该拥有的思想境界吗？必须让“学习”两个字牢牢占据他们的头脑，才对得起如今天天笑靥如花的老师们。
除了个别不在三楼西办公的老师，其余全部被初三三班学生孝敬的枣儿、梨、核桃给拿下了，进三班上课都自带滤镜，怎么看这帮熊孩子都进步了，自然笑得出来。
熊孩子们多敏感啊，感受到这种友好慈爱的对待，就不好意思再蹦着高儿的跟老师对着干。
再加上刚刚亲笔签署的月考要考倒第二的成绩提升决心书，跟被戴上了紧箍的孙猴子一样，假模假式也得听点儿学点儿。
变化最大的是十几个喜欢跟随在冷燕秋身边的女生，原先披散着长头发还要中分两绺半长不长的刘海发型全剪短了，力求神似秋姐那头乱毛儿。还要装模作样的跟着去办公室问问题，冷燕秋问多久她们就听多久，点头摇头也保持跟秋姐同步。
女同学的友谊跟上厕所分不开，现在一个个老牛气了，与秋姐在一起谁都不怕，什么时间去都不担心会被霸凌。
之前敢霸凌别人的小太妹们也是听到“秋姐”这个名号就退避三舍，又挨揍又赔钱谁受得了啊？何况现在人家身边动辄十几个女跟班儿。
冷燕秋在学校里一切顺利，在家也很清静。冷爷爷接了八万的存折就开始操持找人盖房子，他腿不行，但可以拄着拐棍儿坐在冷家老宅废墟上参与房屋规划，还能接着当监工。
这种事儿自然不需要冷燕秋拿主意，老两口不再追问剩下的钱有多少；之前说好的庄稼也归冷燕秋料理，冷爷爷就狠下心也不问；孙女读书的事儿嘛，之前就没人管，于是祖孙们之间可谈论的话题越发少了。
冷爷爷白天常驻老宅监工，冷奶奶在老宅与租房两边跑，按冷燕秋的要求买了十只半大的母鸡，在菜园柴禾垛那边用竹篱笆扎了块儿活动区域，与几只野兔子友好相处。
月考两天，结束就是周末，三班教室里沸反盈天，太兴奋了嘛。
“秋姐咱今天别直播了哈！考完了，我要抱着手机打游戏打通宵！”
“欧耶！可累死我了！这辈子就没写过这么多字，我把每科能蒙的都蒙上了，作文也写了，写得我手指头疼，我保证能比上次多考7分！”
欣欣抱着本子专门找成绩差的同学追问。
“你呢？你写作文了吗？写够字数了吗？不会再考个位数考零分了吧？”
“你这个好睡觉的有没有在考场上昏睡百年？”
冷燕秋也觉得疲累，脖子酸手指头酸，她比同学们都努力不是？生生没空掉一个题，连草稿纸上都划得密密麻麻。
之所以没空一个题，不是因为都会做，而是脑海里有课本每页的记忆，她直接当考场是自习课，反复在脑海里翻书琢磨答案。
就跟开卷考试类似，保证写满，不保证写对。
“回家吧，你们不说我也不开直播了，休息，都休息！”
秋姐一声令下，全班鸟兽散，十几个小跟班也被欣欣撵着各回各家，理由很充分：“你们没看出来秋姐都累瘦了吗？脖子都比以前显长……”
冷燕秋很开心，感觉自己真正回到了十五岁，为了个头高了一截就眉飞色舞。
她自己知道，现在整个身体像被一双大手捏住头脚用力拉长了，校服袖子更可体，放开的裤腿与鞋子之间还出现了一小截脚踝。
回家后没看到老两口，她换下校服去菜园子里巡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身后跟了两只兔子，一左一右。
“喏，我喂的菜叶才可以吃哈，不允许偷啃。”冷燕秋蹲下身，掰了几片碧绿的菜叶在手中抖动，两只兔子停在原地，长耳朵向后抿着，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冷燕秋。
心情好，冷燕秋把菜叶留在原地，继续巡视菜园。
两只兔子已经跳过来，开始享受鲜嫩的菜叶，夕阳斜照，灰色的兔毛显得油光水滑。
新的惊喜又出现了，“咯咯哒，咯咯哒。”
第三十五章 狡兔三窟
冷燕秋快步到竹篱笆处，看到柴禾垛下的草窝里有一枚小小的鸡蛋，大功臣一样的母鸡们全凑到篱笆边儿讨赏的模样。
这就太敢糊弄人了，难不成那一颗蛋是你们十只母鸡合伙儿下的？
冷燕秋打开了篱笆门，那颗蛋小小暖暖的还带着血迹。
“奖励新鲜菜叶哈！明儿继续下，多下点儿。”
冷燕秋嘟念着往外走，结果发现两只兔子又钻进篱笆来了，明明她关紧了篱笆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在柴禾垛与竹篱笆的汇合处，发现了兔子挖的地道。
狡兔三窟，诚不欺我。
它们现在是最自由的兔子，有洞通向院墙外，有洞通向柴禾垛，有洞通向菜地，还能去枣树下兜风。
你想抓它们都下不了手，因为，冷燕秋发现柴禾垛里还有动静，摁亮手机手电筒，从掏空的洞里照进去，差不多有七八只小东西在蠕动，应该是兔子的奶娃娃。
马家房子的原住民。
莫名有些被暖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玩心渐起，把手机探进兔窝拍个小视频。
还有那颗小小鸡蛋；十只抢功的半大母鸡；啃食菜叶的兔子夫妻；菜地与果树，充满了趣味的田园风光。
这是第一次学习发短视频，点来点去很久才初步成型，配了音乐发在快手上。
今天没有任务，冷燕秋慢吞吞走向冷家庄稼地，手里一根碧绿的鲜黄瓜，“咔嚓咔嚓”。
很快，啃黄瓜的声音被喧嚣淹没，地里已经有几户村民开始收割玉米，收割机开过的地界干干净净，玉米秸秆全被粉碎后留在土地表层，空气里弥漫着甘甜的味道。
喧嚣处除了机器运转，还有不少人在地头忙活儿，马书记也在其中，看到冷燕秋悠哉悠哉靠近，马书记掐着烟的手摆一摆招呼：“小秋放学啦？你家的地打算什么时候收？我刚看过了，你家玉米还能长几天，个顶个绿着呢，可以再缓缓。”
“不缓了。”冷燕秋扬声答，“正好赶上周末，马书记您看看我还能排上号不？”
旁边老庄稼人立马抢话头来劝：“小丫头不懂，你家庄稼还绿着还能长，多长几天也多些收成不是？”
“对啊对啊，这老冷家是真没人，竟叫个小丫头做主收庄稼的大事儿。”
马书记狠狠吸一口烟屁股，随手丢在地上，又用鞋子尖搓了搓，才开口：“一群没文化的土汉子，还敢看不起人家念书的学生？小秋你别听他们瞎咧咧，我早就记着你家的名儿，真要收的话，明儿下晌儿能排上号。”
现在还没到大面积收割的时候，庄稼人又不讲究周末不周末。
“那好，就明天下午收吧。”冷燕秋点开手机，“我转账给您行吗？还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你家要是直接卖掉的话，什么都不用准备，只收钱就行。今天的价儿不算低，一块一毛钱一斤。要是想先留着看看价格，那就得准备晾晒的地方，收拢的家什。”
马书记代收了六百块的收割机费用，之前冷燕秋提出的雇佣拖拉机把玉米粒直接送进家里的计划暂时搁置，老两口希望一口气全变换成钱，她就不多事儿惹一身骚了。
明天带两条麻袋开电三轮过来，留两袋玉米自己磨面吃，其余的就不操心了。
马书记又提醒冷燕秋：“你家地头的高粱也熟得差不多了。”
“嗯，我晚会儿就先收了，明天也好让机器下地。”
冷燕秋漫步到了冷家地头，天色渐暗，她的视力并不受影响，看着紫红色的高粱穗在风中摇曳。
高粱屏障后就是大片的玉米，青纱帐似的。
她走进地里，掰了一个玉米棒子下来，剥开一层层胞衣，淡黄色的饱满颗粒排列均匀，甜香味儿浓郁。
很适合煮着吃。
冷燕秋双手抱了一堆玉米棒子回家，胳膊微微有些刺痒，那是玉米叶子划过肌肤的正常反应。
家里，冷奶奶回来了，在做炝锅面，荷包个鸡蛋，要给冷爷爷送过去。
“秋儿你吃了没？哎呦盖房子可真是累人，看工地的老头今儿家里有事走了，你爷爷那倔老头子偏要不错眼珠子的替人家盯着家伙什，就那沙子水泥板条子铁架子，谁偷啊？”
冷奶奶碎碎念着，没注意到孙女已经在自己屋开火煮上新玉米了。
“奶你先吃饭，我替你送过去吧？”冷燕秋帮忙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这是住院的时候置办的家什。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能跟你爷爷说说话。你俩现在可说不到一堆儿。”冷奶奶提了保温桶往外走，又嘱咐，“我得晚会儿回来，你睡你的觉儿就行。”
“好。”
冷燕秋品尝了一个熟玉米，果然很好吃，香甜的玉米粒被牙齿一咬，还有爆浆的效果。
当普通玉米贱卖，真心舍不得。
她点开手机，给王哥发图片，带皮的不带皮的煮玉米效果图。
王哥：你家种水果玉米了？
冷燕秋：不是水果玉米，比水果玉米好吃。明天请你品尝。
王哥：水果玉米可以生吃，这种可以吗？
冷燕秋：我还真没想到生吃，明天告诉你。
她重新穿上长袖校服，戴了手套取了镰刀，蹬上电三轮。
现在不怕玉米和高粱叶子划伤皮肤了，安静下来的田间地头，重新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
高粱全身都是宝，秸秆很受农民宠爱，可以做成刷碗的笤帚盛放馒头饺子的盖件，所以三轮车后斗很快装满，呈一层层十字花码放的秸秆把冷燕秋的小身板遮掩的密不透风。
一车、两车、三车，十亩地地头的高粱全部运回，在房檐下斜立着。
冷燕秋又跑了一趟，运回一车斗带皮的玉米棒子，等着明天一早给王哥尝鲜。
销路还是太窄了，需要拓展。
虽然她对抗冷爷爷态度坚决，也算是成功留下了五万五千块赔偿款，但还是心里不踏实，没有花用自己靠劳动挣来的钱来的舒服。
挣钱这件事儿，活过两辈子还是经验不足，再动动脑子吧，开个网店？找其他客户？
第三十六章 吃货王哥
如今的冷燕秋并不惧怕与陌生人交流，开网店就更没问题，隔着网线呢，谁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想到就去做，一只手机走天下，摸索着创建一个网店，她可以。
交上保证金，装修电子店面，跑菜园里打开闪光灯拍照，网店架上屈指可数的几件商品摆放完，冷奶奶回家了。
“秋儿，不是叫你先睡觉儿吗？你年轻，不能跟我们比，我们觉儿少。”冷奶奶很疲惫的样子，“你爷那个夯货就在老宅熬一宿儿了，好在天儿不冷，随他去吧。”
为了盖房子，上年纪的人丢了性命都觉得值。
冷燕秋丢下手机，帮老太太准备热水洗漱，心里却一直痒痒的，总惦记着刚开的网店有没有顾客来下第一单。
又突然想起，真要是有单子的话，菜品水果的包装可怎么办？
结果自然跟石沉大海似的，新开的网店无人问津，她却又多下了几单包装袋胶带，查询了一系列能提前想到的问题。
然后，又学到了新知识。还需要跟快递公司提前联系，商谈价格与面单纸打印发货单等问题。
这是冷燕秋回来之后懈怠修炼的第一夜，手机误人啊！玩着玩着就到天亮了。
王哥的面包车停在院门外好几分钟后，冷燕秋才懒洋洋的过来开门。
现在的王哥对这处宅院很熟悉了，都不需要冷燕秋搭把手，自己便去菜地里转一圈儿，摘些能吃的蔬菜。量多的时候他可以售卖，量少了他便自家吃，一家人嘴巴都养刁了，尤其是王嫂子娘家弟媳，怀孕的那位，天天等着这个宅院里的产出。
“小秋妹妹，你家这十几棵梨树可真能结果子，是上了什么好肥料？”王哥站在中心树杈上仰着脸摘雪花梨，纳闷儿自己天天摘却还天天有不老少。
“我也不知道诶。”冷燕秋还在低头摆弄手机，“我开了个网店，昨天晚上开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订单，是怎么回事？”
“你开网店？卖什么？”王哥登时有了危机感，“不会要卖雪花梨吧？”
冷燕秋抬手指了一圈儿：“雪花梨，蔬菜，核桃，苹果，枣儿，哪一样不能卖？”
“可别啊小姑奶奶！”王哥“腾”的从树杈上跳下来，一脸紧张，“不是才说好的把这一季的水果包给我？”
“你也说是这一季的，我不得提前开个店给来年预备着？还有，新种的菜很快就能跟上趟儿，不能全指望着你那家水果店吧？”冷燕秋回屋提出了新买的电子磅准备称重。
“这个——你叫我先想想。”
王哥看向菜园子，确实，面积不小。
“要是明年你家的水果还这么好吃，那我肯定还来包圆儿。蔬菜嘛，你听王哥的，多把精力放在咱本市区。你想想，谁会隔着老远网购一把青菜啊？等运回去不得烂了？你用上真空包装保鲜也不保险，费用还贵，不划算。”
果然是做生意没经验，全凭脑袋瓜一热。
“王哥你接着教教我呗，怎么把精力放在本市区？”冷燕秋不耻下问，“您放心，我家有啥好吃的都先紧着您买，您有优先采购权！”
王哥乐了，他最近跟撞大运似的，韭菜盒子摊儿天天顾客排队供不应求；水果店也是人流熙熙攘攘，从冷燕秋家买去的水果精装之后一上架就被抢空。
这要不是因为冷燕秋这边品种少数量少，他都要踢开其他供货商了，一家家出售的水果跟这边的比一律味道寡淡，难为他们还敢要高价儿！
王哥开始倾囊相授，教冷燕秋联系大小超市形成产业链，在她的网店下单的顾客可以直接去附近超市自提，或者用老办法，协商供货也行。
为了奖励王哥，冷燕秋直接把昨晚摘来的熟玉米生玉米免费奉送品尝。
“我没空给你加热了，回去试试口味吧。如果想买我家的鲜玉米棒子，赶紧预定哈，下午我就要收割了。”
“那我先来生吃一个！”王哥差点儿忘记了这一茬，剥开玉米皮就往嘴里送，实在是鲜甜的味道直冲鼻腔，诱人。
“嗯嗯小秋你这就是水果玉米嘛，嗯不对，确实比水果玉米还好吃。”王哥意犹未尽，也不嫌弃熟玉米是凉的了，再啃一个。
相处时间长了，从言谈举止里可以看出来，这位王哥就是个吃货。
吃货眯着眼睛摇着脑袋，满足的喟叹：“这个品种的玉米，生吃，煮着吃，炒着吃，这要是再来个火锅，嫩玉米切块儿……”
反正就是好吃，值得买呗。
但是，水果店卖玉米，好吃也卖不出多大量吧？嫩玉米棒子能卖好价钱，可是需要保鲜处理，还得冷库保存。
冷燕秋这边又预定了收割机下午干活儿，就这天气，几天就能把玉米粒儿晒干。
王哥脑袋瓜子都大了，新割的韭菜还要抓紧时间送回去，又舍不得很快会变老的鲜玉米。
“别纠结了，我留两亩地暂时不收。”冷燕秋看不得这男人抓耳挠腮的模样，不够大气。
其实她也是同样的毛病，懒得折腾大的，把十亩地的玉米棒子全做真空包装再租个冷库保存，慢慢儿出售，想想都觉得麻烦。
或者，最关键还是手里没钱？
只想小打小闹的王哥怪不好意思的，留下一句：“回去我就给你推荐几个相熟的超市老板，再把鲜玉米摆上货架试试行情。”
果然，早点摊子空下来后，王哥的信息就一条一条发来了，都是本市的超市老板名片，分布在各个小区，还有一个大型商超的经理，王哥说他曾经想把自己店里的商品推销过去占个柜台，没成功。
“小秋，先说好哈，不能把水果给他们。”
王哥又叮嘱一遍。
“谢谢王哥王嫂，我记着呢。”
冷燕秋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先挨个儿去加老板们的微信好友，大概是都怪忙的，暂时没得到申请通过的通知，冷燕秋合眼补眠。
第三十七章 续约三年
是手机铃声叫醒了冷燕秋，马书记打电话来，通知冷燕秋去地里，收割机提前完成了上一家的活计，已经开进了冷家的玉米地。
“我马上到。”冷燕秋赶紧下床，这具身体还是弱得很，一进入睡眠状态便容易沉沦，不借外力都醒不过来。
但是，被外面的风一吹，感觉倒是额外的舒服，可见凡人的身子确实需要充足的睡眠。
院门只是关着，虚虚的插了一个插环，应该是冷奶奶出去的时候插得。
冷燕秋锁了院门，骑电三轮到了地头。
马书记已经带开收割机的师傅认清十亩地的范围，马上要开始工作。
“师傅不好意思啊，我要留两亩地再长长。”
冷燕秋一句话，机器轰鸣声暂歇。
马书记一脸不赞同，耐心教育：“小秋啊，我头晌儿去老宅跟你爷爷也说好了，他也叫全收了，省事儿，他现在天天盯盖房子的大事儿，趁着这两天玉米价格不低，处理干净，还得拾掇出来接着种麦子呢！”
你看，说好的叫她当家，其实村里人安排事儿还得找她爷爷确认过才行。
冷燕秋态度坚定：“留两亩地，收八亩。”
“你这孩子，打小没干过农活儿吧？留的两亩地你自己收啊？玉米秸秆你自己打碎啊？还有，咱昨天说好的，交了钱师傅可不退。”马书记很不开心。
“那就不退，必须留两亩地。”冷燕秋眼神坚定。
马书记真是理解不了这孩子：“小毛丫头不知道过日子，你家盖着房哩，哪儿哪儿都得要钱。你爷说了，十亩地玉米卖的钱都去给他！”
冷燕秋不由乐了，根儿在这儿呢！
“晚会儿算算一亩收多少玉米，我出两亩的钱，您一并给我爷爷送去。”
她表情蛮认真的。
开收割机的师傅很高兴，又不用退钱，还省两亩地的气力，多好的买卖？
“小姑娘放心，我给你留两亩地！”
空气里再次弥漫一股甜香，师傅耸耸鼻子，总觉得今天这甜香格外浓郁。
冷燕秋没在地头陪马书记闲聊，她蹬三轮车到了冷家田地另一边，钻进青纱帐，挑选个头大的掰一些。
王哥的微信通知，店里暂时定价两元伍角一根生玉米，三元一根熟玉米。摆到水果店门口，现场煮着售卖，味道堪称十里飘香。
还专门附了照片为证，估摸午餐加晚餐时间能销售一空。
所以，冷燕秋先往家运一部分。
马书记那边很快核算出来冷家玉米地的亩产量，两千斤。这可比之前几家的产量多不少。
“真看不出来啊，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竟然把庄稼侍弄的这么好！”
“冷老爷子是老庄稼把式，没白天天来地里转悠。”
再抛掉鲜玉米水份，一亩地的收成直接被带走，支付两千块。
既然老爷子托请了马书记送钱，冷燕秋不含糊，确认过两亩地的边界，手机转账给马书记四千块。
“小秋，你这个——留的两亩地，可不能耽误你爷爷种麦子。”
马书记有点尴尬，他是好心帮忙的，怎么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跟做亏心事一样呢。
“放心吧，我会很快收拾出来的。”冷燕秋转换话题，“马书记，还要麻烦您一下。我现在手里有点钱，想把房子租约往后续，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房子没人住没人气儿会坏掉——”马书记忽然一愣，问道，“你家的房子不是快盖好了吗？”
“房子盖好还得晾干才能住人不是？粉刷什么的，再等置办完家具，肯定要时间。马书记您需不需要先问问房主的意见？”
马书记：“我跟他家电话说一声就行，反正都是本家，过年回来上坟祭祖就在我家落落脚。你想续租到年后？”
“租约写三年吧，租金我先给一年的。因为我很喜欢那个大院子，以后就算搬回老宅儿也可以在那边种菜。还有，我打算在菜地里搭个简易的大棚行不行？保证退租的时候把里面拾掇回原样儿。”
“小丫头心可真大！”马书记听得直眨眼睛，“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可干不了多少活儿……”
“我干活儿。”冷燕秋强调。
“行吧，我这就说一声。”
马书记远走几步打电话，很快回复：“没问题。”
回家取来纸笔，新的租约就在地头完成。
心中安定的冷燕秋又拉了几车斗新掰的玉米棒子回家，她没打算全部售卖，拣个头大的剥皮悬挂在屋檐下晾晒，晒干之后脱粒磨面，自己也要留着吃的嘛。
坐在院子里忙活儿这些，心里比以前多几分从容，这个地方暂时属于她支配，她可以多住一年，甚至三年，足够了。
一只灰兔子再次出现，对冷燕秋的存在熟若无睹，在枣树下蹦蹦跳跳。
同处一个空间，却能互不打扰，这是最令她舒服的距离。
手机间或闪亮，有几个超市老板通过了好友申请，还有同学群里的各种吐槽。
竟然还有表达出希望今晚继续进直播间学习的，说刷短视频刷得没意思了，打游戏打得要吐了，还不如跟着秋姐写写作业呢。
等冷燕秋熬了粥再拿起手机，同学群里满屏的复制粘贴，排队似的：“强烈要求今晚继续直播。”
不然各科作业肯定完不成了，新的一周还希望继续得到老师们的笑脸和奖励。
“OK，晚七点。”冷燕秋回复，群里又骚动起来，一票欢呼。
就写个家庭作业而已，没人陪着带着便不肯写。
还幻想会取得好成绩。
“你们说这次咱班还是倒第一吗？我反正进步了……”
冷燕秋懒得参与这种车轱辘话题，月考成绩怎么样，周一不就知道了？
还不如拓展一下业务。
一部分加了好友的超市老板们，收到了冷燕秋发去的网店链接与菜地图片和预售价格，基本上石沉大海般没得到回复。
再发玉米图片，按王哥给的价格，同样结果。
分布在各小区的超市，大部分走的是价廉物美路子，她给的价儿，人家全当是神经病犯抽。
第三十八章 二十多单生意
其实目前没多少东西可卖，暂时不理会老板们也行。
但是网店总没生意……冷燕秋眼睛忽然一亮。
第一笔生意来了。
就是个普通网购顾客，地址是隔壁市，一天之内能送到。顾客大概也没注意新店啊没成交量啊什么的，也不跟店家聊，直接下单两斤韭菜。
完全是为了凑图片数的韭菜，基本属于王哥的韭菜。
好在没提前说定把韭菜全包给王哥，可以对不起他。
天色已晚，等明天的，冷燕秋决定起一个大早先割两斤韭菜藏起来，嘿嘿。
再划拉几次，网店安安静静。
手机太容易让人上瘾了！冷燕秋再次感叹一句，干脆开了直播来管制自己。
老两口总在老宅看盖房子，她自己懒得做晚饭，还是摘了黄瓜西红柿放盘子里随时啃。
“哗啦哗啦”翻书声中，偶尔还要夹杂“咔嚓咔嚓”的动静。
冷燕秋基本上不理会手机屏幕的留言，她很快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保持长时间的专注，是修真者最基础的修行。
“呃呃主播美女吃的啥？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1同问。”
“+1”
“+1”
“哎呀你们是不是眼瞎？西红柿瓤都起沙了还不认得？”
“隔着屏幕我都觉着香甜……”
“这真的不是个学习主播吧？好吧我承认你这波广告打得好，敢不敢告诉我你吃的西红柿品种？在哪儿买？”
“对啊上链接！”
不知什么时候钻直播间来的陌生人半陌生人呱噪起来，可惜，秋姐的手机特点就是基本处于静音状态，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哗啦”，卷子翻页。
“作业完成了！我等等你们哈，先去拿个玉米垫吧垫吧。”
冷燕秋边说话边站起身来，王哥说生玉米的口感也很好，她想尝试一下，当做夜宵。
坐回桌案前，“哗啦哗啦”翻书声又响，这次夹杂的是轻微的，类似爆浆的动静。
直播间再次热闹起来。
“哇呀呀美女你吃的是水果玉米吗？颗粒怎么这样饱满？”
“是啊水当当的看得我口水直流。”
“我这就去超市买水果玉米！控诉美女主播深夜放毒！”
“呜呜我要减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吃玉米可以减肥？”
还有做完作业的同学们也跟着掺和。
“秋姐你家玉米是什么品种？怎么看着跟我家的不一样？生吃真的不涨肚子吗？我妈说不可能，叫我提醒你别吃了。”
“对对对别吃了，给我带着，明儿我替你吃！”
“你们能相信吗？我刚刚去我家地里掰了两根玉米棒子回来……呸呸生吃不行，真不行，我妈要抡扫帚抽我了……”
“那我就不去祸害我家的玉米地了。呜呜秋姐求你明儿带玉米去学校吧，我不多要，半根，三分之一根，我尝尝就行。”
当晚，冷燕秋想要关闭直播间时，人数超过前晚两倍。
她点向关闭的手指头停滞了。
“你们真想吃？我有网店啊，就是还没上架玉米。”
“嗯嗯这就去上架，明天就发货。”
“好好我找找怎么上链接，店名是‘小秋的田园’……”
“小美女别找了，我来！”
结果，大半夜的，热情善良的网友帮助她把网店链接发到了直播间。
真真没有想到吧？原本只有可怜巴巴一个订单的网店，忽然多出了二十多单，还不仅仅买玉米，捎带手的把黄瓜西红柿小油菜鸡毛菜韭菜都一并买点儿。
年轻的顾客，脑子一热就买，不计较蔬菜价格高不高于市场价。
二十多单真不叫啥业绩，可是冷燕秋很开心，给每一个顾客都回复了“感谢惠顾”。
今晚不会再沉迷手机了，关灯，进入修炼状态。
晚归的老两口疲累至极，原本睡不安稳，渐渐的，沉入黒甜的梦乡。
夜空璀璨，冷家院子一层氤氲雾气，每一棵植物在雾气中伸展枝叶，柴禾垛里的兔子一家全睡成了宝宝。
“窸窸窣窣”，一只刺球样的小东西快速爬行到了机井旁，几颗枣子成了它身体的点缀——偷枣的刺猬。
无声无息窜上院墙，又无声无息落在机井台旁的小精灵是村里的猫，它们奔着井台边砖缝里的薄荷而来，吃几口便兴奋的不行，互相追逐着来了又去。
王哥到来时老两口还没起床，冷燕秋已经在收拾二十多单的蔬菜与玉米，用电子磅称完重，她都多加了一点分量，先粗粗的捆扎起来做个标记。
老买卖人王哥立刻指点：“你把赠品掺和进去包装，顾客可不会知道，得单另包扎。还有，送同样的赠品意义不大，你可以送顾客没下单的菜品，请顾客尝尝，说不定他喜欢，下次就买别的了。”
一般人真舍不得传授这样的宝贵经验。
冷燕秋听得进去建议，马上重新捆扎，标记收货地址，还回屋龙飞凤舞写了二十几张小卡片，一并放进包装里。
王哥很快就发现了猫腻，伸手指头点着冷燕秋的方向控诉：“小秋妹妹你才做了几天买卖就成奸商了！我的韭菜怎么少了？是不是卖给别人了？”
还以为偷藏起来二斤韭菜能糊弄过去，没想到如今的王哥对这块菜地摸得比冷燕秋还熟。
“嘿嘿，这样，昨天的玉米算赠送，不算钱。”
冷燕秋抱出一大袋给王哥准备的带皮玉米棒子，她的裤腿还是潮湿的，因为刚刚还赶早去庄稼地里又掰回来一部分。
王哥不好意思再责怪小姑娘了，他把玉米和新摘的蔬菜水果装上面包车，又问：“小秋，要不要我帮你送货到快递公司？等韭菜盒子摊儿一收我就去。”
“不用麻烦了王哥，今天周末，我有时间，正好也需要了解一下快递的行情。”冷燕秋摆手，帮王哥拉上面包车车门。
这是全新的领域，她必须自己去一点点接触、了解。
时间还早，她换下潮湿的衣服，坐在窗前小声朗读背诵，老两口已经醒了，在隔壁含含混混的聊着什么。
第三十九章 万事开头难
有几天没有三口人坐一桌吃饭了，冷爷爷板着脸一直不说话，冷燕秋也安静着，冷奶奶自己独自承担早饭气氛营造工作，承担不了。
“秋儿，你今天去银行，再给你爷存两万块钱，搁家里我不放心。”冷奶奶尴尬的塞给冷燕秋一个报纸包儿，里面是马书记转交卖玉米的全款，和那张冷爷爷户头的银行卡。
冷爷爷干咳一声，板着脸跛着腿进了里间。
盖房子累人，但他不肯休息，冷奶奶劝不住，冷燕秋——祖孙俩在冷战。
但出门存款的事儿冷爷爷只能依靠孙女，冷燕秋也不会拒绝。
“秋儿，你想着再给你爷买个老人机，还跟原来那个一样就行，号码也还用那一个。”冷奶奶压低了声音叮嘱，“奶给你钱，别忘了。没手机真不行，也不知道你爸那边孩子生了没有。”
“好。”冷燕秋应下。
冷奶奶面上更尴尬了，拽了孙女的胳膊一下，声音也更低：“还，还有，院里的高粱，你爷想酿点儿酒。”
“好。”冷燕秋继续答应着，出门了。
屋里，老太太一脸纠结：“老头子，你说秋儿听懂没啊？可别让她再把高粱卖了。”
老爷子弯身揉着腿，闷闷的回：“就你孙女那些心眼子，比你都懂！”
“到底是念书的孩儿，肚子里墨水多，心眼子可不就多？”
“拉倒吧！你孙女那考试成绩，哪个老师夸过？她就是天生的钻钱眼儿里了，咱老冷家就没这样式的人！”
老两口不知道，就目前冷燕秋那耳聪目明的劲儿，他俩压低声音的嘀咕就跟当面说没啥区别。
五万块花了近一万块给家里，还是落个钻钱眼儿里的差评。
冷燕秋忙自己的，收拾东西进车斗，严严实实遮盖住，离开。
老两口终于可以放开声音说话了。
先去存钱，再找地方发快递，冷燕秋后悔自己跟风注明“包邮”了，加上保鲜膜保鲜袋泡沫盒硬纸盒等包装，再给最保险也最贵的sf快递公司托运，自己不但不挣钱，量少的单子还要赔钱。
那也得寄啊！冷燕秋只能当做是“赔钱赚吆喝”，一边办着业务一边打开手机点进网店删除“包邮”的豪言壮语，改成“邮费自付”。
果然，经验都是从教训中滋长的。
得亏秋姐还有四万多巨款，赔得起。
不过，她也在市里涨了知识，部分快递公司给予有长期业务往来的网店主的优惠力度很大，普通邮件运费可低到两元钱。
心里有了底，冷燕秋决定回去先联系临河镇上的邮政所，还有镇上几家代办快递业务的超市，价钱差不多的话，就不用往市里跑了。
今天注定是赔钱的好日子，冷燕秋骑着电三轮继续在市里转，车斗里还有新鲜玉米棒子，她专门找加个微信好友的几家超市老板，每家免费送上门几个玉米尝鲜。
车斗里空了，冷燕秋潇洒回村，脑海里浮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诗句。
抓紧来。
当晚的直播间更热闹，完成作业后不打算多学习的同学们把直播间当成了聊天群，反正静音后影响不到冷燕秋，一帮本班的其他班的聊起来，还加入了常来光临的陌生人。
话题中途翻车，把秋姐的“丰功伟绩”都给扒出来了，引得陌生人们一阵惊呼“好家伙”。
还有惠顾了网店的顾客，一个幸运儿当晚就收到了西红柿与鲜玉米，加赠送的几样少量菜品。
此刻就迫不及待来群里炫：“好吃，真好吃！我现在就跟美女主播昨天直播时一样，吃一个西红柿再吃一根嫩玉米，酸酸甜甜香香爆浆……”
直接把还没收到货的顾客给炸出来了：“我也买了，这几样我都买了，为什么还没到货？呃呃现在吃别的都没劲儿，就惦记着主播家的起沙的西红柿。”
网店那边也有动静，第一个无意间下单两斤韭菜的同城顾客，收到货后立刻开始和面包饺子，韭菜三鲜馅，鲜得不得了，全家都赞叹不已，一致要求再下一单，吃了还想吃。
然后，这名叫“牛牛”的顾客就发现，“小秋的田园”网店全部不包邮了，这不得问问吗？
自然，询问石沉大海，沉迷学习的冷燕秋已经在第三遍翻阅除生物地理之外的全部课本，“哗啦哗啦”。
生物地理是在初二末考过的，冷燕秋考得很一般，折合后两科总分是70，将会记录进中考成绩。
如果有余力的话，可以申请跟着新初二再考一次，中考取最好的成绩。
当然，基本上没有学生会选择重新考，就初三新考的各科还整不明白呢，生物地理也没有老师上课指导了，顾不上。
根据经验，老师们也不赞成重考，兴过心付诸过行动的例子不是绝对没有，但都考得还不如第一次成绩高，反倒占用了时间精力，影响了其他科的得分。
冷燕秋“哗啦”完手中的课本，抬头对直播间提问：“谁还保存着初一初二生物地理课本？明天帮我带去学校，我给捎好吃的。”
直播间里再次爆屏。
“我！我带！”
“我马上找出来，秋姐你用我的！”
“用我的最好！你们别抢，我的课本上有标记，我还有课堂笔记练习册习题集，我都能带着！”
好吧，最后这个发言引起了片刻的停顿，然后引发一轮众怒，群起而攻之……
得多丧心病狂的学生，才能考完了还保存着所有笔记习题啊？最关键这样的学霸还不是初三三班的嫡系同学，你一个一班的班级第一名年级第一名偷摸进我们的直播间还敢出声炫耀学霸的光辉抢占我们的美食？
没错儿，一班学霸一出声马上就被扒掉了马甲。
因为这小子的昵称叫“山高人杰”这昵称早就被学渣们暗戳戳咀嚼过无数遍，谁不想踏平这高山超越这人杰啊，奈何做不到！
冷燕秋已经转换了手机页面，她这个新鲜出炉的网店店主必须经常瞅瞅后台消息看看订单情况。
第四十章 学习雷锋好榜样
一连串网友顾客牛牛的询问：“一回生二回熟，咱们都这么熟了，就不收我的邮费了吧？”
“在吗？店主在吗？韭菜很好吃。”
“店主在吗？继续包邮的话我会每天光顾你的店，我保证。”
“你家的西红柿也很好吃诶，我爷爷说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西红柿的时候就是这个味儿。”
“好吧不包邮……”
新的订单下了，西红柿黄瓜韭菜鸡毛菜各二斤，不计较支付邮费也不讲价儿。
国民好顾客。
就这乖巧劲儿还得不到满足呢。新出炉的网店店主根本没意识到你现在没有韭菜可卖就别放货架上了嘛，或者注明“已经售罄”。
小秋的田园：对不起啊，韭菜还得两天才能给您发货，其它的明天就可以发，我可以退韭菜的款。
牛牛：那就先发其它的。
冷燕秋直接在后台给“牛牛”发红包退款。
牛牛：店家真爽利，接收！
目前就这一单生意，冷燕秋需要明天赶早准备，王哥要的玉米可以现在去收回来。
“秋儿，怎么还没睡？你要出去？这黑灯瞎火的。”冷奶奶听到三轮车的动静，从屋里出来，询问。
“没事儿，三轮车有灯，我马上就回来。”
冷燕秋动作很迅速，既然冷奶奶出来了，她连院门都没管，飞也似的跑掉了。
“大半夜的，一个闺女家……”冷奶奶嘟念着，上前虚虚关上院门，想插上门栓的，怎么都找不到。
黑黢黢的田野，清凌凌的夜风，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动物在青纱帐里出没，“唰啦”。
胆子小的真不敢这时候独自跑来。
胆子大的冷燕秋知道自己目前功夫段位不够，还在前车篓里斜放了根门栓呢。
门栓的杀伤力肯定比她的拳脚温柔。
她到了地头，车灯照射处，竟然出现一个黄灿灿的，半人高的——竹篓子！
她到的太突然，竹篓子的主人慌慌张张从玉米地里跑出来，一手兜着背心前襟，一手还举着个手机照亮。
冷燕秋有刹那的疑惑，是自己走错了路认错了地？
恰好，对方也是这样陈述的：“谁家小孩儿跑我家地里来？想干啥啊？偷我家玉米棒子啊？”
冷燕秋不跟他废话，跳下三轮车抓起门栓，直奔竹篓子而去。
嚯！三轮车车灯的照耀下，依稀可辨篓子里已经满满当当堆着新鲜的玉米棒子。
她都不用语言掰扯，用鼻子嗅就知道是自家的玉米，灵气滋润过的香甜味道，独此一家。
“诶诶你谁啊？敢动我家棒子？”竹篓子主人冲上前来，还挺爱惜粮食，没舍得动兜玉米的那只手，挥舞着手机往前冲。
冷燕秋伸出的脚瞬间收回，她也爱惜粮食的，舍不得让这汉子摔个狗吃屎。
一根有温度的木质门栓，斜斜的抵住了汉子的下巴，定住了他张牙舞爪向前探身的动作。
大半夜的，靠车灯靠手机手电筒的斜照，其实辨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谁，也可能是冷燕秋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都被抵住下巴说不出话也前进不得了，这汉子还坚持着保护那兜棒子，直到竹篓子被放到他身前，门栓下移，他的胳膊一麻，五六个玉米棒子落到竹篓子最上层，形成小山似的凸起。
唉，就是为了这点儿凸起。
贪心不足的汉子偷掰了一竹篓的玉米棒子回到地头，放下竹篓，抓两边震了震，觉着震出了空余之地，完全可以再补几个。
结果，就被抓到了。贼喊捉贼的把戏也没演成功，碰到正主了。
“偷了几篓？”冷燕秋的门栓抵在汉子胸口，冷声问。
汉子此刻已经镇静下来，四下里看过，没旁人，没大人，就一小丫头，拿着个门栓吓唬人而已。
他蛮机智的，发现自己前进不得，那就往后退，且身子一矮，探手去抓竹篓子，口中喝骂：“谁家小崽子没人管教！滚滚滚！再敢拦着……哎呦！”
他惨叫一声，甩着两只手往后跳，继续惨叫继续跳。
冷燕秋：我真悠着劲儿呢，真不想打个骨折。
隔壁家的玉米地今天也收割了，临近一片黑黢黢的田野里就剩这两亩玉米杆子还迎风立着，香甜的味道遮掩不住，再留，不一定还有没有人惦记着。
“别叫了！”冷燕秋向前逼近，一手执门栓，轻轻往另一只手手心敲打，努力装出个“秋老大”的范儿。
只可惜个头还是不及对方，体形也忒瘦，轻飘飘跟能被风吹走似的，没把13装好。
反正汉子没被吓到，人家还琢磨呢，自己双手被打都是因为这丫头用了门栓，武器加持。
谁会相信自己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会打不过十几岁小丫头呢？
汉子目露狰狞，忽然暴起，双手去夺门栓，一条腿还同时踹过去。
“打死你丫——”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倒飞出去，压倒一连片玉米秸秆。
真的就是秸秆，这汉子是个懒货，偷玉米都不肯深钻进地里，就从地头开始掰的。
冷燕秋回身，提了竹篓子，“哗啦啦”全倒进三轮车车斗，把竹篓子甩到了刚从秸秆上坐起来的汉子身上。
“继续掰！”她还好心的往地里指了指。
门栓继续表演敲击手心的戏码。
汉子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这是半夜出门遇到鬼了吗？十根手指头都疼的要掉下来了，后背也疼屁股更疼。
“我，我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屈服？
一根门栓抵在他的额头。
汉子只觉浑身的力气全使尽了，都没能挣扎起身来，汗水一层层濡湿了背心。
他眼前的小丫头身影轮廓高大，身后镀着一层黄灿灿的金边儿。
“我掰——”汉子的声音像是来自一条脱了水的鱼。
门栓移开，汉子的气力一下子就回来了，好神奇！
竟然再不想尝试抗争了。
黑黢黢的田野里，一道黑影半弯着身子劳作，一只手机蓝盈盈的光亮着，一只竹篓不时发出“哃”的轻响。
原先怎么不知道，三轮车车斗那么能装呢？一篓两篓第三篓——第四篓还得这汉子亲自背着运送回村东头。
第四十一章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嘘，不许出声。”汉子疲惫的走到目的地，还受到了新的威胁。
你就不怕我认得了你家门，回头来报复？
冷燕秋真就跟会轻功似的，推门进院卸玉米，全程没出声响。汉子傻站在院门外，无数个逃跑的念头跳跃，都没实施。
“唉，不怕贼偷，就怕贼想着。为了不给你想着，今晚上全掰干净吧。”一个空竹篓递到身前，三轮车的车灯照亮眼前的黑暗，前车篓里一根门栓斜斜放着。
冷燕秋的声音轻轻的，汉子听起来却格外清晰。
作为马刘村最懒的无赖汉子，叫他把二亩地的玉米全掰干净，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汉子反抗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就跟被下了什么牵制似的，一想反抗腿就发软根本提不起劲儿。
只能继续乖乖干活儿。
冷燕秋无所谓在哪里修炼，坐在散发着甜香的空地上盘腿打坐，耳边是汉子“吭哧吭哧”“咔嚓咔嚓”劳作的声响，全当是伴奏。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三轮车车斗里车斗外全堆得满满带皮的玉米棒子，她才收功。
一瘸一拐的汉子浑身汗湿，胳膊上红红肿肿，双手手背血迹斑斑，嘴唇上都爆了皮。
也才勉强收了四分之一而已。
活了三十多年，从没卖过这么大力气。
眼前这个神神叨叨的小丫头是邪祟是魔鬼吧？他中间几次想逃跑，可只要踏出这片玉米地，腿肚子就会被门栓投中，被打趴在地后还幻想爬离，又会有掰好的玉米棒子当武器砸到身上脑袋上……
想呆在玉米地里逃懒休息时间长了也不行，棒子们就跟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他砸。
小魔鬼不应该是坐地上睡着了吗？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三十多岁的汉子都哭好几回了。
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保证不来偷冷家的玉米了，听说冷家玉米格外好吃好卖，并且天天早上有城里专门来收鲜玉米棒子的，他也不生心思。
现在，后悔也晚了。
汉子把装满玉米的竹篓子倒空，偷眼瞧见冷燕秋一手轻挥，跟撵走一只讨厌的苍蝇似的。
汉子拔腿就跑，但没跑两步又心有余悸的站住了，很幸运，没有门栓也没有棒子砸过来，他登时如脱了缰的野马，飞速奔向地头儿。
“嗖”，一只竹篓子越过汉子头顶，率先一步到达汉子理想的目的地。
小魔鬼很讲江湖道义啊！不拿群众一个竹篓子。
世界恢复清净，冷燕秋打开手机给王哥发定位，让他直接到地里来拉玉米。
不用担心王哥消化不了这堆鲜玉米，昨天冷燕秋免费赠送的玉米起了作用，已经有三家超市老板联系她要求供货，可以让王哥一车捎去。
本来就是王哥介绍来的客户，价格也统一，省心。
面包车轰隆隆开过来，多半个车身被包裹在黄土尘里。
两个人一起动手，把面包车驾驶座之外的位置全装了个满满当当，三轮车车斗里剩的几十根玉米棒子也没舍得留下，层层摞在车头前操作台上。
唉，面包车不如拖拉机给力。
“小秋，今儿我就不去家里割韭菜了，咱也搞一回饥饿营销。”王哥小心翼翼把自己安置在驾驶座上，可不敢乱动，会把棒子罗列的阵型打散的。
那后果，王哥幻想了一下自己被埋在玉米棒子堆里的情形，踩油门的动作越发温柔。
冷燕秋也有的忙，要回家给顾客打包新鲜菜蔬。虽然王哥今天顾不上割韭菜，也要给他留着。
下午放学后还要再到地里掰棒子，贼汉子干活儿不熟练，目前还得剩一亩多没收的样子。
冷燕秋紧锣密鼓的赶工，还有手机三轮车都在充电，冷奶奶起来后围着她转了几圈儿，发现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去处理昨晚运回来的一堆带皮玉米。
等冷燕秋就着机井水洗手脸的时候，冷奶奶才问：“不是把玉米全卖了吗？怎么还留了这么多？”
“嗯，留着自己吃，今天来不及做饭了。”
冷燕秋回答着，真就又往擦拭过的三轮车里装了两大袋玉米，跟之前包装好并做了收货人标记的蔬菜玉米分了类。
来不及做饭就带这么多生玉米去吃？
冷奶奶实在理解不了，但是想想已经收到了十亩地玉米的全款，存折都给到自己手里了，生生忍下，没再说什么。
三轮车驶出了院门，冷爷爷从屋里拄着拐棍出来，看看屋檐下悬挂着的剥皮玉米，地上堆得玉米，和摊晾开的高粱，干咳两声。
昨天回家晚了，没舍得影响儿子睡觉，新手机还没利用上。
现在嘛，天儿又太早，万一儿子还没起床……
冷爷爷一手拄拐站立，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没七点钟，还不能给儿子打电话。
唉，老冷家已是三代单传，儿子这一代还只生了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又娶了个媳妇，到底这一胎确定了生孙子没呢？
四代单传也比传不下去强啊！老冷家还有老宅，老宅上还有好几棵树，还有新盖的房子还有十亩地必须生生不息传下去。
想到这里，冷爷爷浑身充满了力量，腰不酸腿不疼，坐等七点钟一过就电话问候儿子。
冷燕秋到校并不晚，路上没敢耽搁，在路边买了俩炸鸡蛋荷包，撕开口塞进去几根咸萝卜条，加一杯热豆浆，要等进了教室再吃。
时间太早，要等等再去发快递，冷燕秋托请门岗保安看顾着三轮车车斗，还故技重施，在门卫室前的签字桌上摆了几根玉米。
“谢谢师傅们啊，自家刚掰的水果玉米，特别甜。”
真想严词拒绝啊，可是吧，小姑娘家的枣儿梨的都真的好吃，而且几个玉米，不算贪污受贿对吧？
拿着一大串钥匙的刘师傅一直留恋着半个雪花梨的味道呢，此刻热情上前，跟冷燕秋聊起来。
“……这些都是要送的件儿？地址都填好了？那你去好好上课，都交给我，我跟送快递的都熟着呢，保准儿一个不落给你赶早儿发走。”
第四十二章 被孙老师装到了
“那可太感谢了！”冷燕秋眉开眼笑，她本来想着利用大课间请假出来发快递的，“刘师傅咱俩加个微信，我给您转钱。”
“钱不急——”刘师傅一张脸也笑成了一朵老菊花，钱真的不急，加微信真的可以，以后就能时不时联系着买点好吃的东西，“原先不知道你还开了网店往外卖东西，不然早就买你家的梨了。”
“梨都被包圆了，不能卖，再送您几根玉米尝尝。”
冷燕秋提着食品袋玉米袋书本袋小跑着去教学楼，这一折腾真的有点儿晚了，预备铃在响，前后的学生都在加快速度。
风一样的女生从身边掠过，留下若有若无豆浆的香玉米的甜。
“报告！”冷燕秋的声音响在杨老师迈进教室之前，与正式上课铃的最后一道尾音同步。
杨老师扭过头来，迅速后退一步，给冷燕秋留出进入教室的通道，且笑得眉眼如花，声音温柔似水。
“冷燕秋啊，不着急，还没吃早饭？坐位子上就先趁热吃，吃饱了再学习。”
说完话，还伸手在冷燕秋的肩膀上轻拍了拍，眼神满意的就像在看自己出手的完美作品。
这待遇，令内心强大的秋姐都脚步踌躇了几分，怀疑善良的杨老师，莫不是在说反话？她从前可不会主张学生在课堂上吃东西。
更令所有同学惊悚的还有，杨老师这节晨读课在三班停留的时间特别久，就跟要放弃了四班的兄弟姊妹一样；杨老师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起来过，看到走神的同学只伸手指头点一点提醒一下，那提醒也是极尽温和的。
反正就是弃儿猛不丁成了宠儿，一下子还接受不来。
正喝着豆浆的冷燕秋感受到杨老师的身影靠近，下意识把杯子放回书桌上，真就是下意识，她不怕老师。
瘦削的肩膀上再次得到温柔一拍。
“继续喝，你们正年轻，长个儿的时候，营养要充足。”
多么和谐美好的一节晨读课！
课间十分钟更和谐，全班没一个出去的，关上教室门商量对策，有阴谋论患者怀疑老师在憋大招儿要对付兄弟姊妹们。
也有理智在线的，犹犹豫豫提出自己的见解：“会不会是，咱们这次月考真的没考倒第一？”
要是其他班级的同学，肯定有一大部分会追着老师们问成绩，提前知道结果。可稳居倒第一宝座的初三三班，没那个习惯。
上周还个个踌躇满志认为自己考得进步呢，如今成绩马上揭晓却不敢面对现实了。
满屋寂静，楼道里跑动笑闹的的声音显出几分刺耳来。
欣欣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多大点事儿啊？我去找班主任问成绩！”
勇敢宣言，马上带起好几个跟从者。
“交作业，快交作业，我去送作业！”
“我也去！”
初三三班中流砥柱啊，班长、课代表向前冲！
可惜，预备铃就在此时响亮的唱起来。
别遗憾别期待下个课间了，班主任孙老师荡漾着一脸笑容快步迈进教室，给两个还没窜回自己座位的调皮小子各一记“爱的抚摸”。
无疑，孙老师的笑容叠加杨老师的娇宠，令每一个同学都萌生出巨大的自信心来了。
班长欣欣起立询问：“孙老师，我们是不是不是倒第一了？”
话都说不利索了。
几十双眼睛热切的盯着孙老师的笑脸，几十只手悄悄握紧。
“咳咳，”孙老师极力想把荡漾的笑容收起，可是没有做到，于是放弃了努力，响亮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一笑解千愁。
都没用班长喊“起立”，全班同学自动自发站成一片小树林，齐齐跟着孙老师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笑声的意思是：我们懂了，倒第二了！
上课正式铃声响起，孙老师张开双臂，双手做下压姿势，动作有点频繁，很像一只大鹅在煽动翅膀。
终于安静下来的教室里，孙老师再次点火，爆雷。
“咱们，初三三班，本次月考，年级第——”他拉长着尾音，眼睛里灿若星辰，“二！”
初三六个班，年级第二，从倒第一跨越而来，跨度实在有点大。
掌声雷动，尽管这掌声中还有一部分脑子犯抽的，其实听在耳中的是“倒第二”。
反正兴奋就对了，集体欢呼“第二”“第二”就对了。
孙老师再次如一只大鹅煽动翅膀。
“孩儿们！我早就说嘛，咱们班里同学个个聪明，美丽，英俊……”
掌声与欢呼声淹没了一个数学老师能给出的其余溢美之词。
“嘘，嘘——低调儿，低调儿，年级第二名嘛，其实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不是？”
孙老师义正词严的谦虚着，如果没有收不住的笑脸作证，同学们就信了。
终于有二傻子跳出来追问：“孙老师，咱们真考得正第二，不是倒第二啊？”
立刻有周围一遭的手掌拍过去：“你刚才没少跟着乐呵，敢情儿就乐呵了个倒第二啊？瞧你这点出息！”
孩子都被拍懵了，不知道躲，继续傻乐。
孙老师意识到这节数学课要上不成了，那就直接改班会。
课本教案一推，亮出成绩单。
不用再出声提醒，骤然安静。
按照政策，成绩单是不可以被公开的，孙老师只能挑成绩好的进步快的同学表扬一下。
但这次，总分突飞猛进的原因就是，每一个同学成绩都有提高，都应该被表扬。
声音格外高亢的孙老师从最后几名同学开始表扬，还在黑板上描画了一个破木桶的形象。
“木桶的容量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咱班之所以超越了四个班的学习成绩，是因为你们付出努力把短木板补长了……”
掌声再次响起，原本是最落后班集体里面的最落后一员，连自己都没志气去改变的学生，今日被师生共同投以赞美与期许的目光，真恨不能即刻举拳头发重誓一定努力学习啊！
智商欠费定力不足，那也要让最短的那块木板再补长一点儿！
第四十三章 山高人杰细水长流
这节课的重头戏突兀的落到了冷燕秋的身上，原本学习成绩平平稳居中游略偏下，这次月考却突飞猛进，且进得离谱，位于全班第一名，年级第十九名。
初三三班两年多来可从未有过一个学生考试总分进过年级前二十名的。
“掌声送给冷燕秋同学！”孙老师带头儿拍巴掌，激动的眼镜老往鼻梁下面掉。
雷鸣般的掌声火辣辣的眼神，久久。
“下面请冷燕秋同学到讲台上来，为我们做学习经验介绍。”
孙老师突然加戏，从未经历过如此殊荣的冷燕秋站起来，眼神飘忽，双腿抗拒。
太羞耻了有没有？难道让一个老灵魂给几十个毛孩子讲学习就像修仙，能做到连续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十天专注修炼便可事半功倍？
我敢说，你们敢听吗？
这天下之事，大都禁不起“专注”二字，你专注听课专注思考专注背诵专注练习，哪一学科会学不好？
可为什么每一个老师都强调“专心听讲”的重要性，却依然没办法调动起同学们的学习兴趣呢？
所以，介绍的经验都是老生常谈，不会起作用。
冷燕秋站在原位抱拳半圈儿：“我这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趁同学们还没开始发力的时候先抓了一小只。就咱们同学的聪明劲儿，一旦全部认真起来，我这个年级第十九名的成绩还是够‘low’的，年级第二名也配不上咱们班是不是？”
就这几句话，把原本就兴奋的情绪推到了最高潮。
孙老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几十个学生，不分男女长幼高矮，全都站起来抱拳转半圈儿互相施礼，口中鬼叫着。
“太low了！等我考个十八名的！”
“配不上！只有第一名才配得上咱们的英俊！”
“之前我比秋姐成绩好，我就是没发力，等下次的！”
“年级第一名哈哈！”
“一班没啥了不起，下次月考干翻一班！”
中二果然是种病，孙老师嘴角抽搐好几下。他本来不想泼冷水的，可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兔崽子们考好了一回是不假，可是只要其他班同学也更加努力，三班偶然考到的这一次正第二还不一定能保住呢，竟然肖想起第一来了。
虽然他也想，但是，老师是成熟的物种，有热血，却不会昏头。
这样一想，冷燕秋同学刚才的简短发言也很理智，与孙老师心有戚戚焉。
冷燕秋不知道为毛儿，班主任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那么一丢丢惺惺相惜。
她开始紧张，因为又看到班主任向自己走来，且提前握住了右拳，魔性的声音即将侵袭，她仿佛已经听见那句：“冷燕秋，跟老师一起说‘我是最棒的’……”
你不要过来啊！
“叮铃铃”下课了，拯救了一个以打鸡血为耻的初中生。
“人有三急！”冷燕秋顾不上起立道别的课堂礼仪，大吼一声转身蹿出教室。
孙老师：我还有一大锅鼓励激励十全大补的鸡汤没倒给性情内向的爱徒……
接下来便是其他老师的连番赞扬，呈轰炸式丢向初三三班东南角，学渣变身学霸，就是这种礼遇，不接受都不行。
好在冷燕秋坚强，继续“哗啦哗啦”翻书，或者趴伏到桌案上，黑色耳塞隐在短发发梢。
大课间的时候，年级第一名，一班学霸，“山高人杰”，提着个快餐袋找来了。
人家可不会因为年级第十九名的成绩，跟着三班这群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学渣一起吹捧秋姐，“山高人杰”同学大大方方说：“说好的给你地理生物书本笔记换好吃的，在哪儿呢？”
哎呀，从晨读迟到那一刻起，冷燕秋就被各种夸赞吹捧包围，完全忘记了被她随手挂在书桌内侧的食品袋。
“喏喏喏，随便拿。”冷燕秋掂起玉米袋子递过去，低头掏出快餐袋里面的课本资料。
“谢谢哈，山高人杰。”她忽而抬头追加一句，因为，确实是，学霸的资料太齐全太规整了，他该不会是把每一份做过的试卷也都拿来了吧？全按顺序装订起来，黑色笔写答案，红色笔更正，还有自己补加的拓展延伸内容。
“不客气，我叫高俊杰。”高俊杰同学做着自我介绍，拿回空了的快餐袋，塞进去五六个绿莹莹的玉米棒子，就满当当的了。
学霸的气场强大如斯。明明昨晚在直播间的时候，三班的兄弟姐妹们个个出言攻击不遗余力，今天面对学霸本人，教室内诡异安静，个个支棱着耳朵听，眨巴着眼睛看，一水儿星星眼。
学习好也就算了，关键还真的长得高模样俊，笑起来还自带俩酒窝儿，你这叫其他男生可怎么活？活该你没朋友！
女生的感受嘛，最爱说小话儿且每每无意识就狂吐芬芳的那几个也变身温婉女子，脊背挺直嘴唇轻抿眼含秋水……
也有跟冷燕秋一样无知无觉的，粗线条的欣欣，第一个蹦过来热情搭讪：“你多拿些嘛！喏，掂这个袋子，秋姐家种的水果玉米，好吃。”
冷燕秋抬眼皮撩了欣欣一下，嗯，确认了，这姑娘春心未动，脸蛋上还抹着一道墨水印。
高俊杰提着快餐袋后退：“就这些，我不贪多。冷燕秋，下次再有什么雪花梨核桃，记得我哦。”
他飞快的离开了，三班教室三秒后开始恢复喧哗。
欣欣顿悟，一跺脚：“秋姐，他是想细水长流占你的便宜，果然学习太好心眼肯定更多。”
她得到冷燕秋一记白眼儿：“什么叫占我的便宜？语文没学好吧？罚你今天多写六百字作文一篇！”
正从后门外走廊经过的语文老师登时乐了，扬声对里面喊：“都听到了吧？语文作业内容，作文题目《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能少于六百字！”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谴责的眼神射向始作俑者——欣欣。
当然不会是秋姐。
欣欣还抱着个玉米袋子呢，跟着嚎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撒丫子追出去：“梁老师，请你吃玉米……”
第四十四章 我已不是那个少年
“诶那可是咱全班的福利！”身后声音渐强渐弱，都还没品尝到秋姐家的水果玉米呢，可如果能够换回少写一篇作文的作业，牺牲也是值得的。
结果有些可惜，作文作业没减，玉米也被留在了办公室，并且经过了养生锅的烹煮，在最后一节课时作为奖品，分成一节一节颁发下来。
少年郎嘛，上蹿下跳活动量大，最难熬就是午饭前晚饭前的课堂时间，主打一个饥肠辘辘。在这种时刻分发热乎乎的玉米棒子，啧啧，香不够，吃不够。
语文梁老师真是够意思，此刻她的形象高大赛过班主任，同学们个个拍胸脯发宏愿：“梁老师你放心，下次考试我还给你写作文！”
因为全班同学都写了作文，这次语文成绩位于全年级第一。
没错儿，作文的作用就是如此大，在其他班都仍有几个保持不写作文只得个位数分数的时候。
语文老师真不乐意听到这种宏愿：“不是给我写作文，是给你自己……”
梁老师及时止住了自己的习惯性唠叨，她如今是年级第一名的优秀教师，要更加注意形象。
还是去关心一下班级第一名吧，冷燕秋同学各科成绩都有突飞猛进，但是，50分作文只得了30分，满分120只得了80分，很有提高空间。
“我们这次的作文材料是歌曲《少年》：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时间只不过是考验，种在心中信念丝毫不减……”梁老师弯下身来耐心给冷燕秋开小灶，“材料是在引导我们要始终保持少年的激情、热血、勇往直前。可是你拟的题目是《我已不是那个少年》，全篇也太冷静太成熟了。我猜，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语言优美书写工整，30分都得不到。”
今天一直在被赞美的冷燕秋垂下眼睫毛，食指轻点课桌桌面，她实在是，无言以对。
无激情无热血给作文。
“梁老师，我拟的题目是《我还是那个少年》！”
刚刚利用周末把牙补上的李文博又贱贱的凑上来，显摆自己的作文深得改卷子老师之意。
“嗯不错，这次有很大部分同学直接选这句歌词当题目。”梁老师扭头肯定了李文博的智商，转而继续循循善诱萌新种子选手。
“冷燕秋同学，作文重在写出真情实感……”
一直到万能的下课铃声高唱，梁老师的关爱才暂时告一段落。
这就是学霸人设的规格待遇吗？
脑袋嗡嗡的冷燕秋决定，以后写作文再不写真情实感了，她感不出来正确的初中生激情，那就找本作文书背上几篇应景的。
唉，我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啊！
善解人意的欣欣追上脚步沉重的冷燕秋：“别难过啦，只语文一科没考好没关系。其实80分也不少了，我作文得了43分，语文成绩也就比你多5分，毛毛雨啦！”
“对啊对啊，秋姐你都班里第一名了，还不高兴，叫我们这些后十名的可怎么好意思庆祝？”来雪莉熟稔的伸手臂攀上冷燕秋的一侧肩膀，很是开心的说。
学渣的脑回路更难被人理解，班里后十名的学习成绩竟然要去公然庆祝，说是自己太辛苦了，硬憋出600字作文来容易吗？
爱凑热闹的欣欣都息了参与的心思：“那你们快去吧，我来劝秋姐。”
劝什么劝啊？冷燕秋绽开笑脸：“我只是在想背哪儿的范文更合适，以后考试就省事了，琢磨琢磨能跟背的哪一篇对路，就修修改改直接用了。”
“还可以这样操作？”欣欣大开眼界，“我怎么没想到？之前老师都说不能抄作文……那你找出来范文，我跟你一起背！”
这算不算带坏了同学？
冷燕秋来不及拒绝欣欣了，门岗刘师傅笑呵呵迎上来：“同学，那几个件儿我都发走了，你手机上应该有信息提示。”
这一上午兵荒马乱的，都不能好好看看手机。
“谢谢您！”
“谢啥啊？你是学生，时间紧，以后发快递都交给我就行。你脸生，他们快递点儿也不舍得给你优惠。”刘师傅摆手回到校门口。
欠人情了，真的长期叫人帮忙的话，得还上。
冷燕秋带着欣欣离开校门口，分手时才拿出手机光明正大瞅瞅。
得，刘师傅说得没错儿，快递费用优惠力度不小，比她自己出面办业务强。
网店又有了新的订单，两个回头客一个新客人，新客人留言说是回头客介绍来的，还追问为什么把韭菜下架了。
不然再开几垄菜地种韭菜？太受欢迎了。
冷燕秋找到歌曲《少年》，循环播放，且听且行。
“……路在脚下，其实并不复杂，只要记得你是你呀，Wuohoh……”
家中还是无人，她已经习惯，自己洗手作羹汤，饭后收拾菜地，多开了三垄菜地，移栽过去韭菜老根儿。
就这几天的功夫，柴禾垛里的小兔子明显长大了两圈儿，毛茸茸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两把。
兔子夫妻都不在家，大概外出觅食了。竹篱笆里面的母鸡做贡献了，冷燕秋找出三颗蛋，估摸到天黑时还会有收获。
她把要邮寄的蔬菜捆扎好，摘下来的老叶子丢进柴禾垛和竹篱笆里，十只母鸡蜂拥而至你争我抢，小兔子们依然安安静静。
很值得拍下照片视频，冷燕秋如今把手机玩溜了，也会时不时有上传网络的冲动，就是不习惯互加关注并沟通，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少粉丝。
她还有网店呢，总是空落落挂几张蔬菜的照片也觉单调，补充进去母鸡争食鸡窝有蛋的内容吧。
她刚刚就用了两颗自家鸡蛋蒸了一碗鸡蛋羹，又嫩又滑鲜香得很，就是鸡少蛋少不能出售，只空空挂个照片与视频凑数儿，照片下面连价格都没定。
再洗个手脸，午休是不能了，还得去快递点儿发货。
有刘师傅给开辟的捷径，冷燕秋直接找上午的快递点儿，有手机截图为证，再攀几句交情，邮费延续了上午的优惠力度。
“就这么说定了啊，以后你都到我们这边发货，保证次次优惠，而且，如果订单多了你又没空的话，可以提前联系我们上门取货。”
第四十五章 冷家有孙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哈李姐。”
这位女老板姓李，经营着一家“临河超市”，兼带快递业务。私家生意，对每一位顾客都尽力维护，还不限定服务时间，顾客有需要可以随时开门，在临河镇混得风生水起。
恰好适合冷燕秋这种有时间限制的学生党，以后可以在上学前到这边发货，李姐家就在超市后院，方便得很。
又解决一桩小麻烦，冷燕秋心情大好。
到学校门口时还没过午休静校时间，电动门没开，早来的学生们三五成群说笑嬉戏。
在这样的队伍中，冷燕秋的电三轮格外显眼。
趁此空隙玩会儿手机，不，学会儿英语也是很好的。冷燕秋控制住了掏手机的动作，缓缓转头打量同龄人们，就当看看众生百态吧。
她如今也算是在学校小有名气了，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上前来，可是，跟她之前的性情相似的同学呢？
稀稀落落的人群里，一具体形胖大的身影被几个女生包围，可能是开玩笑，还推搡了几下。
熟人。
胖姑娘被她从厕所解救过，还被手把手传授“打回去”的动作要领，拆房子住院期间还给冷燕秋送过谢礼。
目前来看，秋姐这位老师教得很不到位。
电三轮缓缓启动，“嘎吱”停在了这一小撮儿女生面前。
有浓烈的烟味儿袭来，再看这几位扭脸后惊愕的表情，几分熟悉感，说不定还是那几个欠揍的东西。
欠揍的东西们个个身材瘦削，反正跟胖姑娘绝对不能比，可就是能从气势上欺住胖姑娘，那张白胖的圆脸上全是惶恐，看到冷燕秋时更是白脸通红脚步后退。
气氛略带尴尬，因为没人求救，也没人逞凶斗狠。
烟味儿渐淡，几个女生讪讪远离。
初三的太妹们被秋姐收拾服帖了，初二的还差点火候。
胖姑娘两条胖腿万分纠结，到底是后退还是前进啊？
只能秋姐先开口了，她能理解一个自卑怯懦的灵魂。
“谢谢你上次去医院看我。”
人家父母还给送红包了。
胖姑娘面红耳赤的终于可以发出声音：“该，该我谢你。”
铃声唱起，静校时间结束，校门开放。
“一起走！”冷燕秋邀请，胖姑娘小心翼翼跟在电三轮车斗旁边。
校门口值班的是林副校长，见到冷燕秋马上笑成一朵花，打招呼：“冷同学，听说你这次月考成绩不错啊！”
胖姑娘如惊弓之鸟迅速撤离冷燕秋身边，小跑的动作还蛮轻灵。
冷燕秋推着三轮车呢，空出一只手挥了挥，轻飘飘回答：“考得不行，还得看下次的。”
林副校长：这话——不好接啊！
门卫们不聊成绩，他们的友好表现在：“三轮车需要充电不？西窗户下面有充电口，尽管用。”
还有：“下晌儿不发货了？老刘不在，换我们帮你也行，不耽误事儿。”
“谢谢哈，暂时不用充电不用发货。”
进校门跟回家似的，也只有冷燕秋同学了。
她很快就忘记了胖姑娘的不告而别，欣欣几个同班同学追上来，嘻嘻哈哈闹在一起。
到底是初中生，考好成绩那点兴奋劲儿始终没过去，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互相打趣，迎来周围学生艳羡的眼神，更飘了。
只觉得尴尬的秋姐木着一张脸，果然三百年的代沟太深了，她理解不了当众追逐打闹的女孩儿们为毛儿还得时不时捋捋头发，标配马尾辫的还要把辫梢儿甩得跟跑动着的左右腿同一个方向。
学校选择的夏季校服依旧是蓝色长裤，不给选裙子的道理，懂了。
这就是青春啊！
冷燕秋算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兴奋状态，继续老神在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与生活。不过，因为年级第十九名的成绩，老师们的偏爱是必然如狂风暴雨般降临的。
每节课都被提问，让冷燕秋再不能用校服蒙脑袋摆弄手机；第二周周一升旗仪式要当众给年级前三十名颁奖，冷燕秋也拒绝无能，生生被孙老师攥紧拳头喊的口号“冷燕秋相信你自己是最棒的”，给刺激上台了；每天都被不同老师开小灶，各科试卷不用自己去买了，老师们给，不对，是硬塞。
班主任孙老师其实是忧心忡忡的，大家都能看出来，自从逃出倒第一的漩涡后，他就失去了以往的淡定，开始恐惧重新捧回“倒第一”桂冠的可能。
所以，每节数学课一开始，他就忍不住说教几句，用冷燕秋最恐惧的标志性动作与口号，要求全班同学一起：“我是最棒的！我是最棒的！我是最棒的！”
这得多么不自信，才需要反复催眠自己催眠大家啊？
最主要是意图催眠冷燕秋。
“燕秋，老师知道你压力很大，这次月考成绩猛高的状态很难保持，但是我们要相信自己，勇敢战胜自己的怯懦，老师相信你哦，冷燕秋你是最棒的！”
被羞得脸红蔓延到脖子的秋姐内心狂喊：我的压力全来自你！
其它的，都不算事儿。
比如冷家老两口终于得到确切消息，大孙子降生了！各种欢天喜地，甚至冷爷爷都忘记了跟孙女冷战了，大半夜把冷燕秋叫到屋里细说冷家上一辈上上一辈上上上一辈的丰功伟绩。
挺好的，冷爷爷腿不疼了腰不酸了拐棍也丢下了，冷奶奶春风得意每天在村子里转悠，见人就搭讪并把话题引向大孙子的过程无比丝滑。
冷奶奶也有遗憾，她本应该奔赴海市亲自照料大孙子和儿媳妇的，可是儿子不来接，也没有发出邀请。
儿子是在体谅她年老，且还有盖房子这宗大事儿需要她坐镇。
幸福的老两口啊，盖新房有孙子，半夜都要笑醒八回。
院子里晒干的高粱只剩下秸秆了，都不用冷燕秋帮忙，老爷子百忙之中，在听到大孙子莅临的消息当夜就着手准备了，据说酿出酒后要埋在地下十八年，大孙子出息了挖出来喝叫“状元红”；不出息也没关系，大孙子成亲的时候挖出来喝，那叫告慰地底下的祖宗。
冷宅的一砖一瓦，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都有了意义。
第四十六章 第二次月考
马家的租住房，只对冷燕秋有意义。
她越发喜欢这处宽大的宅院，菜地扩充了面积和种类，鸡群的数目也增多了，她自己经常利用午休时间去赶个晚集，买几只母鸡补充进新扩的鸡舍，因为，临河超市的李姐在品尝过冷燕秋赠送的鸡蛋之后，执意要求给她家供货，加上“笨鸡蛋”的包装后外销。
市里的供货情况稳定，王哥每天赶早过来带上自家和市里另几家超市的蔬菜。
蔬菜一茬接一茬，水果却已经摘光了，机井上面那棵枣树也只剩树顶那些，那是留给鸟儿们打牙祭的。
冷家老宅的新房主体完工，老爷子足足瘦掉十斤肉的时候，学校的第二次月考，来了。
这段时间初三三班的同学保持在直播间学习频率的不到三分之二，一部分同学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一小部分是过了新鲜劲儿便不见踪影。
不过，面对考试，他们已有经验。不就是在各科试卷上都努力蒙答案吗？不留空白，尤其是作文，一定要写，写够字数，总能有分数。
至于曾经叫嚣过的要全班努力考年级第一，那就是学习好的同学的任务，他们只保证不把后腿拖得太严重。
对此，冷燕秋淡然处之，她又不是救世主，不可能非要每一个同学都转变成老师们最喜欢的样子，目前这般能在课堂上不影响老师上课同学们听课的表现，就足以让老师们满意。
第一场考试语文学科，她认真的阅读材料，然后跟脑海里熟背的几篇范文有机组合，变化成笔下的文字。
梁老师要的少年人的“激情”“热血”，一样不缺。
其它学科就更没问题了，这一个月她被迫多刷了近二百张卷子，老师们的偏爱就是这么深沉。
但是，就连班主任孙老师也只敢妄想冷燕秋保持住年级前二十名的成绩记录，其它班的师生更是根本没把冷燕秋偶然一次的好成绩放在眼里，甚至还有老师直接断言：肯定是作弊了！这年头只要有手机，查什么答案查不到？
所以，当原本按成绩排位次总被排在尾场的冷燕秋施施然走进第一考场时，满屋安静。
一水儿的正宗好学生，女生个个黑皮筋绑马尾，黄皮肤上基本没化妆品，眼镜是标配，蓝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眼神扫到敞着校服拉链的冷燕秋，宛如看到异类。
这年头镇上学习优秀的男生偏少。农村嘛，生个男孩儿跟生了太子似的，千娇百宠养大，什么活儿都舍不得叫做，更不会要求太子们学会自律自强，到了学校可不就继续任着性子来，爱吃啥吃啥，爱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爱啥时候睡觉儿就啥时候睡觉儿，小胖手小黑手连笔都不乐意握，作业更是从来不写。
就现在，第一考场，前三十名学生，其中男生只有六位，后五位还坠在教室最后角落里。
猛一打眼，还以为坐于门口第一个座位的男同学，独率一众娘子军呢。
“嗨！”年级第一名高俊杰同学，友好的打了招呼。
冷燕秋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位，学习太忙还要搞生意，在直播间更是不参与闲聊，对曾经送书给她的“山高人杰”的印象早已模糊。
想起来自己间或翻阅的生物地理课本与笔记，冷燕秋走回去两步，从塑料袋里摸出两个煮熟的咸鸡蛋，放到高俊杰的课桌上。
自家母鸡生的蛋，自己按照网上搜到的方法腌渍的，历时二十一天，正是鲜香冒油蛋黄起沙的食用佳期，一般人真舍不得送给他。
冷燕秋完全没想过，这样大喇喇直接当众赠送男生食物有何不妥，周遭女孩子们的小心思会不会受到刺激。
高俊杰可不单单是年级第一名的男生，人家又高又俊又杰被尊为“男神”好吧？
冷燕秋没搭讪她们的“男神”，放下鸡蛋往后走，十九名嘛，按照“S”形排位错行，她在中间偏后位置。
“嘁，看她那样儿！真不要脸！”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怎么就让她混进咱们考场了？”
“还不是抄的？尾场向来监场不严，哪个老师愿意盯着尾场那群垃圾啊？可不就给她机会翻手机了！”
“那咱们今天都警醒些，多盯着这颗老鼠屎，别给她作弊的机会，这次非得叫她现了原形，滚回尾场去不可！”
“好，就这么办！”
“挨个儿嘱咐一下……”
极低的私语声，一波一波往身侧漫延，“老鼠屎”听得津津有味。
开眼界了啊！刚还觉得这群女学霸个个朴实无华唯有内秀呢，结果也会拉帮结派说小话儿传纸条孤立别人。
只是把小动作做得隐秘些，不明着骂不明着打而已。
怪不得第一名的宝座始终被高俊杰占据，姑娘们没做到心无旁骛专注学习啊！
喜欢男同学有什么意思？他们已经影响了你提笔的速度。
冷燕秋神情带笑，从塑料袋里又摸出一颗咸鸡蛋，还戴上了一双一次性手套，剥壳，享用，再加一杯豆浆，恰好在监考老师进场之前吃完，垃圾都收进了袋中。
“同学们，先把书包放到讲台上来，不允许在抽屉洞里留下书本，否则……”初三第一考场设在一班，目前组织主考的就是一班班主任，女教师，姓仇，一脸严肃，宣布考场纪律不带一丝笑容。
据说她治班极严，每天严防死守一班学生，不允许犯错，犯错必请家长必停课必写检查必当众宣读……
所以，一班学习成绩始终稳居年级第一名，个人第一名也是一班的高俊杰，高俊杰就是仇老师心头的宝儿。
仇老师脾气好坏跟冷燕秋也没什么关系，她慢悠悠从校服兜里掏出两支笔，往课桌上一放，就是全部的考前准备了。
第二位监场老师拿着试卷袋进入，哨声响，分发试卷。
先用铅笔涂考号……
忽然，紧邻冷燕秋右侧的一名女生起立，手指她的抽屉，大声说：“报告老师，她没把书包放前面，我看见了，她塞进抽屉里了！”
第四十七章 灭绝师太
原本安静的教室里宛如被投下石头的湖面，窃窃私语声立刻响起。
“就知道她还得作弊！看被我说中了吧？”
“真讨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乌鸦插一根凤凰的羽毛就以为自己也能变凤凰了？”
“撵出去吧，有她坐在屋里，空气都变臭了，影响我考场发挥！”
必须承认，第一考场这群临河镇学霸糟践起人来的用语，比学渣们还是文明的多，且遣词造句明显更有逻辑。
仇老师冷肃着一张脸，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命令：“那位女同学，现在，马上，把抽屉里的书包拿到讲台上来！”
她眼神锐利如刀，脸上深刻的法令纹微有些颤抖。
因为，那位女同学，依然顾我，用2B铅笔细细涂着考号，头都没抬。
举报的同学更觉正义就站在她那一边，再次起立，代表正义：“她不敢拿！她就是想作弊！”
“咔咔咔咔——”节奏渐快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砖声响。
冷燕秋只觉一侧肩膀被重重一推，然后一具身躯弯曲，一只手伸进她课桌的抽屉，摸索，拽出一个白色塑料袋。
差点儿就十指大动了，冷燕秋把身子往后仰些，眼神落在身前继续摸索抽屉的仇老师发顶上。
发顶一圈白色，诉说着应该被补染焗黑的要求，不对，是诉说着教师们每天与学生斗智斗勇的艰辛。
她，就不斗了吧？
“最讨厌这样的学生，平时不好好学习，一到考试就动歪脑筋……”
“筋”字的音量渐弱，抽屉里只有白色塑料袋，塑料袋已经被仇老师整个儿翻过来，“赃物”抓在她手中，一个盛过豆浆的一次性塑料杯，和细碎的鸡蛋皮，并一张皱皱巴巴脏污的纸巾。
垃圾袋而已。
就怕世界骤然安静。
她多盼望还能从冷燕秋身上发现端倪啊！可是这女生的校服褂子敞着，两个大口袋瘪瘪的，裤子口袋也瘪瘪的。
女生太瘦了，校服在她身上跟挂着似的，袖筒处也无异常。
仇老师多少年没红过脸了，此刻只觉得有两团火苗舔舐脸颊。
“你——你的书包呢？”这个问句是仇老师最后的倔强。
“我没书包。”冷燕秋视线落回试卷上，开始做题。
“咔，咔咔，咔哒。”高跟鞋的声音带点儿踉跄。
然后，教室内再次稍有喧嚣，又很快再次安静。
那是个性刚强的仇老师，丢完垃圾后回转头，走向刚才举报的女生，一手掂着校服领子给拽起来了。
“站着写！”三个字极低极低，裹挟着滔天的怒意。
第一场语文考试，就是在身旁有个站立的并不时低声抽泣一下的同学陪伴下，度过了。
差点儿影响秋姐作文的“激情”与“热血”。
第二场刚过十分钟，班主任孙老师就气呼呼找来了，仇老师硬着头皮迎出去，两个人在外面压着声音嘀嘀咕咕，教室内的冷燕秋却是听笑了，耸耸肩继续做题。
孙老师是个“护犊子”，就算在之前初三三班稳居倒第一的时候，也不接受其他老师在他面前批判三班学生，何况是翻身之后，自家大宝贝在考场上为初三三班的荣誉冲锋陷阵的关键时刻，那必须不能受委屈！
“仇老师，我们班冷燕秋同学原本就特别胆小，性格内向，家里条件也一般，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这么小的年龄就得每天种地卖菜挣学费，还能努力学习考进前二十名。你怎么能欺负这么优秀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前三十名的考场里会有随口诬陷同学的，我也很尴尬，要不是担心影响那学生的成绩，我非把她撵出考场！你别着急，冷燕秋同学没受影响，我看她答题答得挺好的。”
“怎么会好？我刚说了，冷燕秋特别胆小自卑，受了委屈不会告状，可你不能就这么欺负老实学生对不对？你知道我们商量过多少回，怎么才能让她自信一些阳光一些的吗？现在好不容易才喜欢说话了，爱笑了……”
一个大老爷儿们，说到这儿还说不下去了。
然后，第一场足足站了俩小时啜泣俩小时的女生，在第二场考试十五分钟的时候，再次被掂起来，考完以后还要亲口对冷燕秋同学道歉。
仇老师也在巡场的时候停驻到冷燕秋身边，认真查看试卷完成情况的样子，点头轻声说：“嗯，书写挺漂亮，加油！”
这算是变相的道歉吧？冷燕秋抬起脸来，嘴角微勾。
真的没生气，即便是那名举报的女生哭啼啼来道歉的时候，她都抬抬手放过了。
世界如此美好，谁有空理会鸡飞狗跳？
都这样宽容了，从下午那场考试起，身侧的女生再没出现，请假了……
胆小怯懦的是她才对吧？成绩好点儿心脏就会更脆弱点儿？
接下来再没有敢明目张胆敌视冷燕秋的“出头鸟”了，仇老师了解前因后果后每场考试都早进场五分钟，然后开启毒舌模式，狠狠嘲讽挖苦，有关“嫉贤妒能”“小肚鸡肠”“拉帮结派”“自命不凡”……
一直都是被宠着被捧着的女学霸们，埋着脑袋瑟瑟发抖，跟受惊鹌鹑一样，怪可怜见的。
得亏就两天的考试时间，真要再加两天，玻璃心崩溃的还得多几个。
仇老师的严厉原就出名，被往届学生封为考场“四大金刚”之一“灭绝师太”，现在，又被学生们暗戳戳把“之一”，换成了“之首”。
冷燕秋的名声也再次甚嚣尘上，原本只在学渣们中间唱响了“秋姐”名号，如今，又成了学霸们口中不可招惹的存在。
一个连书包都没有的学生；一个骑三轮上学的学生；一个从校领导到门口保安都笑脸相向的学生，第二次月考追上了高俊杰同学，并列第一名。
这可是在“四大金刚”之首“灭绝师太”仇老师掌控的考场里考出来的成绩，谁敢不服？
私下里自觉委屈的肯定有，玻璃心们抱怨仇老师后几场的言辞神态影响了她们的考场发挥，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灭绝师太”如刀的眼神下保持右手不颤抖，脑子不抽筋的。
最痛苦的是，深埋于心的“男神”，又高又俊又杰的名字，正跟冷燕秋的名字，亲亲蜜蜜，出现在学校宣传栏的大红喜报上。
第四十八章 要打断她腿
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冷燕秋，在马刘村，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新房盖好后，冷家老两口那是一天都等不得的想搬过去，马家院子再大也不是自己的家，根本没心思收拾料理，老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都能揪他们的心。
崭崭新亮堂堂的五间北屋，三间给儿子儿媳妇孙子回来住，老两口住两间，跟之前的布局差不多，就是高大宽敞了些。
更差不多的是连接门楼的两间南屋，比之前多了个隔断，一间专职做厨房，另一间还是给冷燕秋住。
正屋屋里砌了两个大土炕，南屋砌了个小号的，正好通着厨房的土灶。新的大铁锅小铁锅各就各位，随时可以开伙。
反正也没什么城市里的装修后遗症，墙面上水泥不干透不能刷大白，几样桌凳都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没人偷拿，正好重新修修接着用。唯一跟甲醛能扯上点关系的就是新木头门窗刷的一层清漆，风吹几天就没味道了。
有点味道也没关系，老两口现在就是心疼交了三个月租金还没到期，不然到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回来。
“秋儿，你去看咱家的新房子没？可敞亮了！你去了保准欢喜。”冷奶奶最近所有的话题都在新房子上，难得进孙女屋子在灯下聊几句，也是极力推荐。
“嗯，去看过了。”冷燕秋关闭了直播，应和一句。
真去看过一次，猛不丁考了年级第一名那天，在学校里被师生忽悠飘了，电三轮路过老宅时，她心随意动刹车，走进去了。
当时老两口在厨房拾掇着什么，冷燕秋悄没声转了一圈儿，就飘回地面，踏实了。
冷奶奶兀自欢喜着：“你爷请人看了，后天是搬家的好日子，最吉利，旺子孙。你也收拾收拾自己个儿的东西，后天咱就住新房子了。”
“我不想搬。”终究要面对这种局面的。
冷奶奶讶异：“秋儿，谁不想住新房子啊？哦你也舍不得浪费咱的租赁钱吧？没事儿，咱到日子再还钥匙.这小个把月还能接着来摘菜吃，鸡也先在这边养着，咱人先过去住。”
冷燕秋吐口气，站起身来：“奶，咱去你那屋说。”
终究要说。
冷爷爷坐在屋里收拾五颜六色的包装绳，在绳头儿上系个疙瘩，然后劈开成更长，再系……
冷奶奶笑呵呵进屋，说道：“当家的，秋儿有事儿说。”
小孩子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婚丧嫁娶盖房子，只有后面这个跟她搭边儿。
冷爷爷眼皮都没抬，喉咙里“嗯”了一声，手上操作继续，红绿黄白色彩绵延。
冷燕秋站在屋子中央最宽敞的地方，不带任何铺垫，直抒胸臆：“你俩搬回去住吧，我就住在这边，已经交了一年的房租，我会在这边继续种菜养鸡，我自己养自己。”
轻飘飘几句话，那威力却不亚于一颗手榴弹轰炸。
冷奶奶原本走向里间屋的脚步顿住，扭头惊骇的看向孙女。
冷爷爷也懵圈儿，做梦都想不到吧？十几岁的小女娃儿，要单独住一个大院子？
至于后面那些要自己养自己的内容，没人注意。
“你说什么？”冷爷爷丢下一大团包装绳，眼神冷厉。
冷燕秋好脾气，重复一遍。
“哐当！”冷爷爷操起歪在椅子背上的拐棍，向着冷燕秋脚前的位置砸下去。
“反了你了！”冷爷爷早就积蓄了满肚子火气，“从你敢昧下家里好几万块钱，我就知道你生了反骨！你觉着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听说过谁家闺女还没嫁人就自己在外面住的？你丢不丢人？早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我们当初就不该留你，叫你跟着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娘一块儿滚！”
冷奶奶心焦麻乱的上来推了冷燕秋一把：“秋儿快跟你爷认个错儿！瞧把你爷气得！小孩子家家可不敢想自己个在外面住，你不要命了？不要名声了？以后你还怎么找人家？谁家敢娶自己在外面胡混混的闺女？”
冷燕秋神色不变，脚步后移：“我只是通知一下爷奶，我不会搬的，这个院子是我花钱租下的，续租的合约签的我的名儿，以后我会利用菜地和鸡蛋挣钱养活自己。”
她转身出门，身后又是几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和冷爷爷愤怒的喝骂。
夜色浓重，菜地边缘柴禾垛里的兔子们全都缩回窝里瑟瑟发抖，不敢在外面继续浪。
母鸡们倒是很快适应了这种喧嚣，接下来多半宿儿的闹腾，都没影响到它们的睡眠。
没错儿，愤怒的冷爷爷哪儿肯继续纵容孙女胡闹？冷燕秋躲回屋里插了房门没过十分钟，老两口就追来了，拍门与喝骂声与两头儿劝解声，持续了多半宿儿。
不得不说，冷爷爷老当益壮，且因为有了孙子对生命格外珍重，提前给自己吞了几粒救心丸后才出屋勇猛冲锋，非要把不孝不顺的孙女给修理正常了不可。
可是，屋里灯光熄灭，没有半点儿回应，冷爷爷的拐棍把门上玻璃敲碎了好几块儿，依然安静。
玻璃碎掉之后，屋内隐隐约约可见手机蓝光闪烁。
冷奶奶作陪作得筋疲力尽，盖新房这段时间本就忙碌不堪，又常在那边对付着吃饭，身子实在禁不起闹腾。
“回屋，快回屋！大半夜的叫人笑话！”冷奶奶撒手，真就回屋了。
唱独角戏的冷爷爷，只能另谋良策，反正不可以叫孙女骑到头上去！
太气愤了！
谁不气愤呢？远在海市的冷志强大半夜接到了亲爹的电话，气得头发梢儿都要爆炸。
家里有小宝宝的都能理解。
再听到亲爹被气得哆哆嗦嗦讲述前因后果，嚯，冷志强直接坐起，再顾不上埋怨亲爹不懂事儿，从牙齿缝里冷冷低低挤出几句话：“叫那个孽女把钱还回来！把房子退了！学也别上了！要敢不听，告诉她，我回家打断她腿！”
冷爷爷登时清醒了，内心还有了点儿后悔的意思，他之前可是瞒着儿子那五万块钱在冷燕秋手里的事儿，知道儿子的暴脾气，真能把孙女的腿打折。
第四十九章 两个蛋托
“她，她拿着钱也不敢乱花，早晚还是得给你。”冷爷爷努力想挽救一下，“反正也快把初中念完了，再念几天也没事儿……”
“念什么念啊？先别说就她那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性子念不好书，就那念上大学的，有几个真出息的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光学了个奸馋滑懒，混得还不如我们卖力气的呢，你就别惯着她了！死妮子这是欺负你俩年纪大了糊涂了想上天啊！你俩可真行，叫死妮子拿着五万块钱祸祸！”
冷志强说着说着火气愈大，声音也压不住了。然后，一声“哇”的婴儿哭声响彻云霄，冷爷爷浑身一紧，在电话这头激动地双手直抖，冷奶奶也一改刚才的愁闷神情，凑过来侧耳细听。
儿媳妇在那边哄孩子的声音很不耐烦，冷志强决定结束这场半夜通话：“行了，就按我说的定，这几天我腾出空就回家看看新房再接她过来，正好我这边缺人看孩子，省的她念不好书还生妖蛾子。”
“嘟——嘟——嘟”的电话盲音，带走了孙子的哭嚎仙乐。
老两口面面相觑，儿子拿定了主意，得听他的。可孙女要是不听，怎么办？
“我就想跟他说一声，他闺女不能自己个儿住。”冷爷爷喃喃道。
冷奶奶：“他那边没人看孩子，要不，我去？我当奶奶的正应该看。”
“那不行！”冷爷爷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一辈子没做过饭，勤快劲儿都用在下地盖房上了，根本离不开老太太侍候，“你儿媳妇要想叫你去，早就说了，明摆着不愿意上头多个老婆婆。”
俩人都去更不可能，海市那房价高的，冷志强自觉混好了以后才搬出工地大通铺，带媳妇租了个四十多平方的小公寓楼。
“早就说在外面混不下去就赶紧回来，咱家有地有房还有咱俩帮忙带孙子……不行你明儿再说说，把咱孙子送回来在老家呆几年，随便他俩在哪儿混，家里有咱仨给看孩子，多省钱呢！”冷奶奶实在是操碎了心，这样的提议早在儿媳妇刚一怀孕就说过了，被拒绝的相当干脆。
冷爷爷心思千转百回的，又琢磨说：“其实，秋儿去海市也还行。能天天见着亲爹不说，海市多么洋气的地儿啊，保准儿比在咱这个乡旮旯涨见识。带着咱孙子长大，以后她弟弟可不就得跟她亲？好歹算有了依仗，嫁到婆家去人不敢给她气受。”
“嗯，早先就担心，秋儿这跟爹娘都不亲的，哪天咱俩一闭眼一蹬腿，剩下秋儿自己个儿，嫁到哪儿去都没人看顾。这要是去海市，可不就跟爹亲了？再有个弟弟撑腰子，咱俩到了地底下也不用惦记。”冷奶奶点头。
这么一数落，冷燕秋能去海市亲爹家里做免费小保姆，分享四十多平方的公寓楼，还真是极为幸运的事儿，简直得烧高香点鞭炮庆贺。
老两口今晚上应该是睡不着觉儿的，各种情绪纠结翻过来调过去掰扯，然而声音越来越弱，呼吸开始均匀绵长。
灵气的滋养，支持老两口平安渡过盖房子的操劳时期，还有精神大呼小叫的呵斥谩骂与运筹帷幄冷燕秋的命运。
可是，若论冷静自持运筹帷幄，谁又比得上秋姐呢？
看起来第二天早上跟往日并无不同，老两口睡得太晚便多赖会儿床，王哥来拉菜，冷燕秋自己吃了早饭去学校，老两口起床后必要去老宅呆着的，捎带手的零碎东西就先送过去，明天正式搬家，什么意外都阻挡不了这项进程。
大课间半个小时，一辆电三轮风驰电掣赶了回来，开锁进院进屋，轻车熟路去老两口炕席下摸出脏兮兮的户口本，锁门，风一样赶回学校。
一般学生的话，门岗不见老师签字都不会放行，可对冷燕秋与电三轮，格外网开一面。
其实班主任很乐意为她签字，且不问请假事由那种。
甚至，孙老师这段时间费劲八叉给冷燕秋申请了个贫困生资助资格，兴冲冲把她叫去办公室叫她填表。当然，被拒绝了。
没办法，冷燕秋只能闪电般给孙老师出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余额页面，然后风一样消失。
这是她跟孙老师达成的秘密共识，他装不知道她带着手机入校，还在考试时代为保管。
孙老师：只能用更多的试卷表示爱护之心了。
被爱护着的冷燕秋再次风驰电掣上路，中午时间短任务重，电三轮驶向了临河镇派出所。
她不喜欢麻烦，所以在预料中的麻烦之前尽量解决一部分。
因为提前跟冷所长做了预约，午休时间他还等在所里。
不习惯空手办事的冷燕秋提了两个蛋托来，摞着六十个自家母鸡产的笨鸡蛋，这可不好买，网店多少顾客等着呢，超市那边都供不应求。
“这是做什么？小小年纪还学会送礼了？都拿回去！”冷所长一见面就板起脸训斥。
冷燕秋笑，打开塑料袋子：“我自己喂的鸡下的鸡蛋，早晨炸个鸡蛋荷包吃正好。本来想给您一托再给那个民警小哥哥一托，一托三十个，算不上贪污更算不上受贿，您不要的话，我都给小哥哥送去。”
冷所长看清楚袋子里的内容，板起的脸放松，摆手：“那就放这儿吧，回头我带他们去炸荷包蛋。说说，你大中午跑来，是又闯了什么祸？”
跟派出所打交道，可不基本上都源于祸事？
冷燕秋笑容更大，她想起上次晚归在河堤那条路上摩托车砸伤人的事儿了。
“没有闯祸，是我想把自己的户口扒出来，单独立一个户口本。”
她说得蛮轻松，冷所长听得皱眉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听说你现在学习成绩很好，都考到年级第一了。卖菜卖得也不错，都挺顺利的啊！”
所以为什么忽然大中午赶来要扒户口？
“也没发生什么。”冷燕秋还是笑，“就算是未雨绸缪吧。我知道我年龄还小，所以才专门请您帮忙招呼一声。”
第五十章 断舍离
“是必须独立一个户口本？”
冷所长看着冷燕秋的表情，认真追问一句。
“是，必须的。”冷燕秋收了笑容，重重点头。
“你父母离异，未成年人户口是可以单独立户的，但是需要父母代为办理户口迁移，你父母都不在身边，祖父母年迈来不了。”冷所长说完话便打开手机。
“小刘，来一趟。”
派出所户籍科小刘同志小跑着进来，冷燕秋享受了一把“走后门”的高级待遇，顺利成为新鲜出炉的户口本上的唯一户主。
“下次我再多带几托鸡蛋——”
她的诚心感谢被冷所长拒之门外了：“赶紧回学校老实上课去！我可注意着呢，你那第一名要是保不住，我请你到所里喝茶！”
“嘿嘿放心吧您。”冷燕秋脚步轻松出门，一手掂着两个户口本，一手捏着自己的身份证，开心。
上辈子她只有一张身份证陪伴漂泊，从未使用过户口本，跟老两口同在的这本都没用过。
年龄不够就嫁人，没领结婚证，用不上户口本。
出门打工也只需要身份证。
冷燕秋及时止住自己的回想，过日子得往前看，别回头。
现在起，她才觉得自己从精神上完全独立了。
放回户口本的过程也很顺利，冷燕秋一身轻松，去按尺寸割玻璃的时候专门又买了排骨回来，跟菜地里新刨出的土豆一块儿炖，马刘村村东头盘旋着肉香，冷燕秋的厨艺确实大有进步。
或者，是心情的缘故？老两口是一定要回到老宅里住着才感到心安，她则是终于在这所租住的院子里放开手脚。
老两口今天回来得早，满脸的欢喜之情在见到孙女收拾出来的饭菜面前有了收敛，终归还是得跟孙女好好掰扯掰扯的。
想起昨天那顿闹腾，大半夜把孙女那屋的门玻璃都砸碎了，冷爷爷老脸渐沉，干咳了好几声，才准备开口。
冷燕秋在他开口之前发声：“有什么事儿都别耽误吃饭，你们尝尝我做得土豆排骨怎么样？够不够烂糊？”
能晚说一会儿儿子的指令，冷奶奶还是很愿意的，跟着孙女的节奏拿起筷子。
好像，好长时间没这样三口人围一桌吃饭了。
冷奶奶有些感触，咀嚼着烂烂的土豆块儿夸赞：“秋儿这做饭的手艺比奶强了，好吃，不塞牙。米饭也软乎，香，比奶熬得香。”
她当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吃得都是冷燕秋从超市买来的香米，那价格，反正老太太不会买，看都不去看。
饭菜很香，让平时不怎么吃晚饭的老两口都吃得很满意，尽管冷爷爷一直沉着脸。要不是这边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挪到老宅去了，冷爷爷说不得还可以倒杯酒喝喝。
带回老宅的酒，也是孙女随手带回来的，又随手给他放在了餐桌下面顺手的位置。
已经学会照顾人的孙女，正合适去海市。
虽然也有些舍不得，但是毕竟儿子孙子更重要，比自己这把老骨头重要。
冷爷爷终于开口，打破了风雨来临之前的和谐气氛。
“秋儿，你长大了，能做饭……”
冷燕秋嚯的起身往外走，笑说：“差点儿忘了，我那屋的玻璃还没安上，趁着天没黑透我好干活儿。”
冷爷爷一车轱辘话被截回去，嘴巴半张着，愤然砸出一双筷子，落在冷燕秋身后。
“还有没有规矩了？”冷爷爷的耐心告罄了。
冷奶奶张着两条胳膊语无伦次的劝：“不说好了别着急？安玻璃——也是正事儿，你昨儿——唉，咱退租不也得给人家安好玻璃？”
外面，“叮叮当当”锤子敲打铁钉的声音，很有节奏感，没有慌乱。
坐在凳子上不时大喘气的冷爷爷，终于还是摁不下那一车轱辘话，掂起拐棍冲出屋门。
坐枣树下洗碗的冷奶奶赶紧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着，眼含焦急。
好在，冷爷爷没再抡起拐棍，只是站在院子中央开启谈话模式。
“我跟你爸都说好了，晚几天他就回来接你去海市……”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敲进最后一枚铁钉的冷燕秋回转身，前进几步，与冷爷爷对视，声音轻缓，但不容置疑。
“昨天你们手机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不会辍学；不会去海市侍候您儿子儿媳妇孙子；也不会跟着你们搬去老宅；更不会把五万块，不对，给了您玉米地的钱，加上租房子买日用品的花费，剩三万多块，也不会给您，给您儿子，您孙子。我会留在这里自己过日子。”
最麻烦的一种“断舍离”，就是亲情。
总要又哭又骂又闹又打又砸一番。
所以，她今天还拉回来了一块大玻璃并一把玻璃刀备用。
手里还握着的小铁锤也是崭新的，散发着清漆的味道。
夜色渐重，一轮昏黄的月亮升到枣树树梢间，又有一大团墨团般的云彩遮盖了去。
冷爷爷的咆哮声，拐棍“啪啪啪”敲击地面声，冷奶奶忽高忽低的劝解声……都将成为过去。
这一夜，她没有躲进屋里，新安的门玻璃还是碎了一块儿。
冷奶奶如果不哭，老爷子的拐棍也不会落在她胳膊上一下。
昏黄的月色渐渐明亮，星星的光辉便弱下去，依稀只能看见几颗。
院门外有声响，院内安静下来。
冷奶奶把冷爷爷扯进屋里去了，手机里有不少信息未读，初三三班的同学们和一群不知道何时增多又怎么就跟个铁粉似的网友们都在追问，为毛儿今天没有直播？
冷燕秋轻笑出声：难不成直播挨打叫你们看热闹？
她决定后半夜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倒睡觉儿，老两口的攻势只是正餐前的小点心，真正的“断舍离”大场面，还得看亲爹冷志强。
再过一关，最后一关，才算旗开得胜。
她准备好了。
当哭骂打砸都不管用之后，老两口把问题留给儿子，然后按照原计划搬走，终于正式入住新房子。
冷爷爷脾气大，对孙女是正眼不带看一下的。冷奶奶还惦记着孙女，隔天过来摘点儿菜，看到冷燕秋带着两个中年人在菜地里转悠，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第五十一章 老太太加戏
“秋儿，你这是想干什么？”
“搭个简易的蔬菜大棚。”冷燕秋解释道，“刚听着母鸡叫了好几次，应该有新下的鸡蛋，奶拿去吃。”
冷奶奶有些愣怔，她这孙女总这样，挨骂也好挨拐棍抽也好，神情不变，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似的。
老头子在老宅还被气得心口堵得慌呢，这就是年纪大了收了脾气，搁年轻那会儿，怎么可能不整治的凡事都按他的意思来？
“哦，行。”冷奶奶走了几步，又转到几人身后，默默跟着。
怪纳闷儿的哩，强忍着没当场问出来，怎么就盖大棚了？得花多少钱啊？孙女怎么就不能叫省心呢？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要么傻乎乎念书，要么天天琢磨扎头发换衣服涂脂抹粉搞对象，谁那脑袋瓜里会想起自己花钱搭大棚？
冷奶奶忍得手心疼，才等到两个中年男人离开。
“秋儿，你，身上还疼不？到药铺上药没？”冷奶奶先问富有亲情味儿的问题。
冷燕秋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才下意识去抚了抚手臂，疼痛这件事儿，距离她有些远，更不会为点儿小青肿上药什么的。
她摇摇头，弯身薅去菜地里新长出来的杂草。
冷奶奶舒口气，跟着孙女的动作，继续问：“秋儿，真要盖大棚？我听说得花十几万几十万，咱家可盖不起。你给人家钱了？给了多少？”
想想花费十几万的大棚，老太太心直抽抽，这要是老头子听说了，那拐棍又得抡起来，败家啊！
冷燕秋：“我盖不起那么贵的，所以请人来看看，就搭个最简易的土大棚。花费嘛，就可着三万多块钱盖，我已经给钱了，明天就可以进材料动工。”
所以，刚才三个人用手机对着手机“叮”一声响，钱就到了别人手里了？三万多，三万多……
冷奶奶手抚着胸口，目露悲戚。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唉！”
冷燕秋上前扶住老太太，把她往枣树下带，摁坐下。
“您别着急，有话慢慢儿说。”
老太太浑浊的眼泪都滚下来了，声音里全是失望，甚至有绝望的意思。
“秋儿，你爸你妈离婚都不带你，是奶养你这么大，没亏待过你吧？不缺你吃不缺你喝不缺你穿供你念书，你在学校惹了祸，让人家打到咱家来拆了房子，奶埋怨过你没有？你长大了能照应我们俩老的了，你说你当家抓着钱，奶也依着你了。可你小小年纪非要自己个儿攥着五万块钱，五万块啊！你豁出去叫爷奶生气都不给我们，好，你攥着也行，可奶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花，敢花干净！”
老太太声泪俱下的控诉，太伤心了。
她再指那一排房子：“秋儿你个闺女家，昨儿自己个住这么大个院子难受不？你当这村里知道你自己住会没人上门欺负？要不是爷爷奶奶不嫌弃你叫你跟着我们住，你早被欺负死了！”
这眼泪鼻涕一大把，怪心酸的。
冷燕秋端出一杯水递上，表情不变，问：“您老是想？”
“我想，我想什么啊？”冷奶奶被打乱节奏，喝了好几口水才能续下去，“你现在，赶紧的，用那个手机，跟人说，咱不盖什么大棚，叫他把钱退给咱！你年纪小不知道，多少大棚都是白花钱盖起来，最后全赔进去。”
“哦。”冷燕秋应和一声，并没有拿手机的动作，“还有吗？”
“还有，还有——”冷奶奶摸索出个帕子把脸抹干净了，语重心长，“秋儿，你大了，眼看着都能说亲事成家了，奶再不能纵着你了。你把大棚钱要回来，还有租房钱，都退回来，跟奶回咱家住。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一个小闺女家家的自己个儿住外面那不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以后还怎么说亲事？”
“哦。”冷燕秋又应一声。
冷奶奶老怀大慰，把水杯放在水池边上，向着成功的终点继续：“你自己个儿住了一宿儿，应该得了教训了，离了大人没法儿过是不是？我们俩老的说不得哪天就蹬腿闭眼照应不了你了，你还是得靠你爸是不是？趁着你爸现在松口要带你去海市过好日子，你赶紧收收心等着他来。唉，你小时候就盼着能跟着你爸走呢，现在可算是如意了。等到了那边，可不能再主意这么大，得好好看弟弟，咱老冷家就指着这根独苗苗呢，你弟以后有了出息，你当姐姐的能吃了亏？”
“还有吗？”冷燕秋看老太太停下来，又问。
冷奶奶嗓子都要冒烟儿了，这一通说服教育多累人啊，一杯水根本不济事儿。
“先就说这些，你快打手机把咱家的钱要回来，等回了咱家奶再慢慢儿教你，照应小娃子也有说道呢，怎么喂怎么哄怎么把屎把尿奶都得先教会你。”
感觉重任在肩，要手把手传授秘笈，不是亲孙女真不能告诉她。
冷燕秋飞快去菜地里各样摘了一把，用草茎捆扎起来，送到冷奶奶手中。
“奶，我送您出去。”她单手扶起了懵圈的老太太。
今天纯属加戏，她之前以为老爷子技穷后只要再过冷志强那一关，没想到老太太的唱念做打如此到位，大凡活得时间再短点儿，肯定被感动的稀里哗啦。
冷燕秋感动不起来，这一段剧情上上辈子没有，那个自带金光的冷家独苗苗弟弟，她都没机会去海市觐见。
这辈子有机会了，她只觉得恶心，并不盼望着去喂去哄去把屎把尿。
“诶你，奶等着你打手机，等你一块儿回家，诶秋儿——”
冷奶奶再次感受了一把当初由家人上门拆房子时被孙女带着辗转腾挪的滋味儿，晕晕乎乎就到了院门外，且，院门关上了，上了门栓。
她拍了两下门，不远处几个喜欢八卦的村民凑上前来招呼：“秋她奶，你家这两天热闹啊？咋滴你家秋儿不跟着搬家单剩在这儿啦？前儿她爷打孩子了吧？隔着半里地都听见动静了……”
第五十二章 瓮中捉鳖
“没，没有的事儿。”冷奶奶只得放弃了拍门，强作镇定往老宅走，“我们家可不兴打孩子。”
她脚步仓皇，急急甩脱几个喜欢八卦的村民。
心里憋闷委屈，没有地方可以得到纾解。因为冷奶奶知道，回了老宅，肯定还得不着老爷子一句好话，谁让她心疼孙女呢，等儿子回来发脾气下重手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别管她！得不着教训，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冷爷爷这次是真被气狠了，半点儿不含糊。
果然，冷燕秋的“教训”，来了。
即便冷燕秋总是独来独往不多说话，老两口关门闭户不承认，村子里关于她跟爷奶翻脸独住的话也早流传开了。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独自住在村东头，半夜翻墙进去个有想法的贼，不稀罕吧？
稀罕的只是小姑娘成宿不睡觉儿，在黑暗里打坐，且耳聪目明。
谁能想得到呢？
冷燕秋是在有人出现在院墙外时就发现端倪的，然后安安静静等着“瓮中捉鳖”。
小贼本事不济，马家原本盖得院墙也太高，等得冷燕秋都恨不得亲自出手帮忙，才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竹竿折断的脆响，还有“嘶哈嘶哈”抽冷气的声音。
等的时间太久，都没等到那贼人从地上爬起来，难不成大半夜不睡觉儿，只为了在她墙根下沾点灵气？
冷燕秋吐纳收功，决定收拾一下残局。
可是，她这灵敏的耳朵啊，终于捕捉到了除了“嘶哈”叫疼之外的动静。
感谢万能的网络世界，贼人实在熬不住，开始掏手机求救了。
那，就再等等？
长夜寂寥啊，人类可不就是群居动物？
“老四，你悄悄地，别声张，哎呦真他娘疼，你别说话！听我说！哥现在村东头——就是刚喝酒你说的地儿，嗯嗯跳进来了，现在出不去了，你哥我腰上腿上脚上都伤着了——”
怪可怜见的，还带出哭腔儿来了。
对面老四一点儿也不善解人意，大概是喝高了，一直抓不住重点，总是问了又问：“啥啊哥？你说啥？又喝上了？出去喝滴啊？”
“你先整盆凉水泡泡脑袋！”贼的声音都高出了俩分贝，“哥等着你救命呢！”
“唉，老四不靠谱儿，嘶——找老五。”
手机的屏幕明明灭灭，人脉挺广啊！
原本想陪着客人等全部到齐的冷燕秋，只能改主意。
依照她目前的实力，应该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可是，为什么要退？送上门来的菜，必须主动进攻才对。
“对对对，你们都得来，扛上梯子，别翻院门这面的墙，插着竹竿呢，你们换个面——咱人多不怕啊？也行，那手脚得快些，开门走——那还走啥走啊？咱哥们儿今晚上就都留这儿快活快活，行，你们给哥带点儿酒精、白药，哥能挺住……”
手机忽然脱了手，贼人讶异抬头，一只手机横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正在录制视频。
蓝色横屏后面是道模糊的细瘦身影。
“你，你是谁？”贼人下意识要起身，顿时召唤起浑身的痛意，刚才打电话安排的过瘾，竟然起到了止疼的作用。
“唰”，闪光灯亮起，“咔嚓咔嚓”三百六十度拍照一圈儿，就是回答。
照完了，手机手电筒继续一线光明，冷燕秋凑近了观察贼人身上的伤处，“啧啧”两声，这倒霉蛋，半夜出来做坏事还光脚穿拖鞋，拖鞋泡沫底子，一截竹杆签子似的插透了这厮脚面。
“疼吧？我帮你啊！”冷燕秋轻柔的说。
“啊——”音刚出口，就没音了。
毕竟被帮忙转动竹签子的爽感，寻常人无福清醒着消受。
冷燕秋帮人帮到底，把这厮提溜到院中，连带着长在肉里的三根半截竹竿。
这厮光脚来的，连个臭袜子塞嘴都没自备，只好辛苦自家井台上的烂抹布，一团堵声音，一团扯开了勉强系住俩手腕。
冷燕秋的行动开始快起来，拔掉一部分东墙下的竹竿，插到南面墙根下。
手里留下几截刚掰折的，斜着茬儿支愣着刺，备用。
贼的手机时不时亮一下，倒是不需要操心，人家早就自己设了静音。
来了。
院墙外人影如鬼，院墙内人影如风。
能一直商议到家门口，冷燕秋也是为这伙人的智商醉了。
“还是听我的，把梯子立院门这边，直接跳进去开门。”
“大哥说跳南墙，东边有竹签子……”
“菜地里才有竹竿，咱不走菜地！”
“大哥不接电话了，肯定是怕出音儿……”
“那等我跳进去就先进屋制住人，就那一个小丫头，还不随便咱们……”
然后，脑子最清醒的那个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在正房与门楼之间的东院墙外树上梯子，攀爬声和喘息声越来越近。
一道手机蓝光照向地面，确认没有插竹竿。
果然你是大聪明。
“娘的这墙也太高了！把梯子递给我，我可不能摔成老大那样。”听这气声，大聪明还是个仔细人。
怪费劲儿的还。
长长的梯子被慢慢儿的顺到院墙里面，斜斜的放好。
院子里很安静，屋里更安静。
一道黑色背影小心翼翼爬下。
爬到中途，不知怎的就一脚踩空了，低低的惊叫一声，然后是重物落地声和压抑的痛呼声。
手机光亮太糊弄人了，刚刚明明没看到竹签子。
可怜见的，这位大聪明从梯子上落下来是屁股先着陆，比他们的大哥还固定。
太疼了啊！谁来救救他？
手机，我手机呢？
原地摸索一圈儿没摸到，大聪明痛出了一身冷汗，坚持着再摸一圈儿，哇，摸到了诶！╰(*°▽°*)╯
专业素质强悍，静音杠杠滴。
“老，老四快来，我也摔着了！动不了……”声音哽咽又悲苦。
然后，他发现自己动了，带起一截竹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难为坏外面的老四老五啦，没有梯子，硬爬啊？
“你踩着我肩膀爬，上去就有梯子了。”
还怪机智的哩。
第五十三章 我不喜欢零钱
机智的老五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还被追加了一道罪恶的瀑布，老四喝高了嘛，这一通折腾下来，在马上成功之前骤然低头弯腰，“a，o，e”。
满头满脸湿淋淋臭烘烘的机智老五瞬间崩溃，身子后倾，坐倒，低头弯腰，抄作业，“a，o，e”。
双手扶墙的老四悬空，半边脸蹭着墙皮一路蹭下去，融汇于墙根下一堆湿腻腻。
得亏这是村东头，三面能算是荒郊野外，一面有邻居，还隔了个后院，这么多动静下来都没人出来。
痛苦的哥儿俩啊，还不能就此罢手，院墙里面还有俩兄弟等着救命呢！
可是，他们已经失去重头再爬的机会。
如此腌臜的俩货，冷燕秋怎么可能任他们继续荼毒自家院墙，甚至入院污染？
计划有变，必须变！
终于被激怒了的秋姐在院门后游走，她想找个不怕脏污的家伙什，可是在这个暂时属于自己个儿的地界，每一根竹竿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不找了！
院门骤然被打开，一道黑影风一样掠出，风一样奔袭至刚刚踩上肩膀的老四左脚踝，老五惨叫一声。
为毛儿老五叫的比老四早呢？那根木门闩打着旋来得呗。
老五惨叫完就仰面躺倒不出音了，老四懵懵的，滚到地上后摸到左脚踝上的黏稠，痛感才赶到。
就说喝酒误事吧，惨叫都比别人慢几拍。
被录视频了喂！
庆幸的是因为太埋汰，冷燕秋不忍靠近。不怎么清晰的视频录毕，手机页面跳出一幅图，好熟悉，二维码诶！
“喏，要么选择报警，要么，一人两万块，赔偿我的经济损失。”
细细瘦瘦的黑影声音里透着点儿不耐烦。
可怜老四一个喝醉了的男人，虽然被摔两次酒醒的差不多了，可——还有仨兄弟呢，为毛儿不让他们做选择？
“啥，啥损失啊？你，你你，是这家的小丫——”
废话真多！细瘦黑影一只脚微微前踢，一大蓬砂砾与尘土扑打上老四一张破损的脸皮。
另一只脚，重复，再重复。
双手乱舞痛得吱哇低叫的老四闭着眼认清了现实，他想爬起来奋斗一番的，可是脚踝使不上力气。
“别，别打了！我给钱，给钱！”
想偷袭都做不到，二维码远远地，竟然不耽误被扫。
有钱贼啊！冷燕秋翻转手机，看到只收了两万块，恼了。
脚前掌划拉一圈儿，得嘞，这触感，是个手机啊！
被触碰到的手机屏幕，还照亮了一角土地。
老五的手机！
手机在冷燕秋脚尖上蓄势待发，这要是砸到脸上……
老四的酒彻底醒了，身子努力往后挪，委屈巴巴低叫：“给，给钱了啊，别踢了！”
手机再次亮了一下，它在脚尖上翻了个身。
“你兄弟们，不管了？”女孩子的声音软软轻轻。
“不是不是，”老四深深痛恨自己没有昏过去，“我没钱，我手机里面就两万多。”
“(ˉ▽￣～)切~~”，冷燕秋给予鄙视一眼，“那我报警。”
“别，别啊！”酒醒后的老四思维敏捷起来，“我知道老五的手机密码。”
“那不行，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冷燕秋拒绝提议，“抽醒他！”
可怜的老四现在双手手背上都是血点点儿，一只脚踝还流着血，只能爬过去叫醒老五，是抽醒。
在生死存亡时刻他先昏，不仗义啊，不抽他抽谁？
“啪啪啪，”把远处的狗都惊醒了，“汪汪”叫几声。
“老五你听哥说——”
得嘞，代言人都有了。
冷燕秋漫不经心再次点开了二维码页面，绿底白码，远远望去，像一丁儿鬼火闪烁。
老五：我怎么那么不信呢？老四喝多了，被个小丫头唬住了！
他只是脑袋疼脸疼，但不影响大聪明的人设。
老五站起来，向着二维码靠近，他有正当理由：“我拿手机，扫码。”
手机在冷燕秋脚尖上跳舞呢嘛。
老四也悟了，好样的兄弟，冲过去，哥那两万块就能回来了！
老五靠近，臭味熏天，才刚刚做完弯腰然后双手前扑的第一套动作，眉心就正中一只扁平手机，竖屏来得，鼻梁骨先折，登时喘气就费劲儿了，痛叫声里满是压抑。
大聪明，还不乏抗争到底的勇气，痛叫声后老五坐起继续反扑，这样细瘦的小丫头，只要贴身制住了，就肯定反败为胜。
哥儿几个迎大风顶大浪叱咤方圆十里，打遍村子无敌手，怎么可以在小阴沟里翻船？
这是不昏倒不拉倒的节奏啊！
于是，“嘭”一声，黑漆漆的世界里就剩下彻底服气的老四一个人，面对绿莹莹的二维码。
还要录视频为证：“我是自愿赔偿四万，不对，是五万块钱的，因为喝醉酒损坏了，损坏了冷家的财物……”
对哦，老五多浪费了秋姐好几脚气力，多赔一万算便宜了。
但老五的手机还是很给力的，屏幕碎掉了却不耽误扫码付钱。
老四爬行的速度越发快了，但他不能走。
“院里还有俩呢，你也带不走。”冷燕秋的手心里，手机在转，“那我报警只抓他俩吧？”
“别，别别，姑奶奶！”老四都要哭了，今晚上做得到底是什么噩梦啊！
“我想法子赎他们！”
“嗯？”冷燕秋声音压低，手心里那只手机转得越发快了。
在学校跟风转笔得来的技能。
老四也是极聪明滴，马上福至心灵：“不是赎，是，是赔偿，赔偿给您，损坏院墙、菜地、树……”
实在编不下去了啊！院里那俩到底损坏啥了？
冷燕秋决定帮忙补足剧情：“损坏了我家蔬菜大棚，唉，投资几十万的大棚呢！”
老四一个头磕到地上，声泪俱下恳求：“姑奶奶，多了真没有，哥儿几个手里存不下钱……几十万，那报警吧！”
真没出息，冷燕秋转身：“你不许进院子哈，埋汰！”
还得劳烦她自己动手，把俩货提溜出来。
真就一手一个提溜来的，老四绝望的抱着脚踝挪动身躯，他不知道这哥儿俩的手机密码，可是不还有手指头呢嘛，摁上去，开。
“我不喜欢零钱。”冷燕秋看着入账九万不开心了。
第五十四章 妹妹你倒碗水哦哦
老四泪眼朦胧，看看黑乎乎三团死寂人影，一咬牙，再次扯起老大的一只手。
麻烦都是他惹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十万块，够整了。
“欢迎下次再来哈。”冷燕秋关上了院门。
她真的不是个贪心的人，还不喜欢麻烦，能这样利利索索当晚就解决的生意，正正好。
院门外是如何一番兵荒马乱，冷燕秋就不理会了，家里多出的梯子也没挪动，倒是真心欢迎那哥儿几个再来送钱的样子。
王哥过来的时候，菜地已被整个儿打理过一遍，棵棵青菜水灵灵嫩生生的。
“燕秋妹妹，你家这菜怎么长得？我天天来摘都不带断顿儿的，你是上了什么好肥料吧？”
现在王哥家的水果店卖成大杂烩了，专门一组柜台摆放高档蔬菜，没料想竟然比水果的行情还要好，有不少老主顾天天去蹲点儿抢菜，闹得王哥都舍不得分给其它超市了，每次去分货都心疼的牙花子也疼。
每次来摘菜的时候还喜欢打听其中的诀窍，纳闷为什么菜长得快还格外好吃，每次他都得不到答案，但继续乐此不疲。
“今天就要开始搭大棚了，可能菜量会减少。”冷燕秋走过去喂鸡，盘算着是不是给母鸡们在大棚里留点空间来过冬。
“可别啊，现在就不够卖的！”王哥扬声反对，“真要量少了，我可得狠下心给那几家超市断供。”
“都随你。”
一群个头不一的母鸡抢着啄食菜叶子，这是它们每天的加餐，王哥凑过来看，眼睛泛出绿光。
“我店里不够卖的菜，你舍得给它们吃？啧啧，妹妹，要不叫哥抓几只回去？看这毛色亮的，肉肯定香！”
冷燕秋还没回话，母鸡群忽然暴动起来，放弃了鲜美的菜叶子，蜂拥到王哥身前的竹篱笆处，且扑打着翅膀跳起来飞起来要用尖嘴巴去叨王哥的下巴！
没预料到吧？冷燕秋都瞪圆了眼睛，王哥更是仓皇失措猛地后退，一屁股坐到了菜畦垄上，压折了一株黄瓜秧。
好几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来不及长大了。
“你这鸡成精了？”王哥哭丧着脸，再不敢往竹篱笆前凑，更不要妄想吃到香喷喷的鸡“精”味儿。
冷燕秋在尽力安抚狂躁的母鸡们，一铁锨沙子送进去，折掉的黄瓜秧带小黄瓜送进去，终于抚平了母鸡们受伤的心。
大家伙每天拼命下蛋，做主人的要知足，交友更得谨慎！
冷燕秋竟然感知到了母鸡们的情绪，扭头看站得远远地王哥，神色莫名。
竟然被王哥猜中了，这群母鸡里确实有想成精的！
她又把视线投向柴禾垛，那一家子也不傻，王哥天天来都没发现还有肥兔子出没。
今天是周末，可以在家看顾着大棚工程进展，冷燕秋想了想要不要追加投资鸟枪换炮整个上点儿档次的大棚，自己给自己摇了摇头。
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冷志强回来的时候也保不准杀伤力多强，趁她不在家跑来给砸个稀巴烂的话，卖了他也赔不起。
还是简易的吧，挖地沟垒土墙搭竹片蒙塑料膜盖草帘子，关键地方再补充点金属架构。
等包工的吴师傅运来大棚材料，听冷燕秋表示还可以把预算稍稍抬高些，很是高兴，钱多了才敢铺排嘛。
“你这孩子做事儿大气，多加个两万的话，人在大棚里面能直起腰来随便走动；炉子烟道也能给你整治好；架子结实了棚顶有个破损还能爬上去人收拾……”
总之多花两万便哪哪儿都合适，可见之前上限是三万的大棚有多么捉襟见肘。
彼此都觉得满意，干起活儿来就顺畅。一趟一趟的材料拉来，搁置在墙根下；十几个小工扛着家什下车，挖地基的，和泥塑形脱土坯的，偌大的院子热闹起来。
就是吧，真的毁掉不少菜苗儿，还有干活的小工随手揪根小黄瓜扭个西红柿往嘴里填。
更令人讨厌的是，冷燕秋一人作为主家，监督着材料的安放和施工范围，直接引发小工们的无聊趣味。
“妹子，家大人呢？自己过日子啊？嘿嘿。”
“去去去你个孙子叫谁妹子呢？妹妹看我，我是你三哥！”
“妹子给哥倒碗水去呗！”
“哈哈哈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小船荡悠悠……”
“不对不对，这么唱才对，妹妹你倒碗水哦哦，哥哥就跟你走，恩恩爱爱跟呀跟你走……”
“哈哈哈哈……”
这是看包工头吴师傅不在，一个个挤眉弄眼，心里痒痒嘴巴痒痒皮肉也痒痒了。
跟个小羊羔掉进狼群一样的瘦弱小姑娘，慢吞吞走向摇头摆尾唱歌的小工，立即引起一阵呼哨声。
“歌词改得挺好啊！什么文化程度？”冷燕秋边走边问。
“初，初中！”小工不唱了，不知为什么，回答得有些紧张。
呼哨声更响了，还有起哄架秧子的：“初一都没念完的货儿，哪儿是他改的词？听来哄小姑娘跟他入洞房的——”
“啊”“砰砰”“哎呦”，小小的世界只剩下惨叫，再无歌声戏谑声。
唱歌的身子飞出去，飞向“入洞房”的。
俩人从相隔六七米的直线距离亲密碰撞在一起，然后双双继续一起滑行，再一起摔倒，与地面亲吻。
可惜了菜地里的菜苗，它们用生命换来了两个人类的平安降落。
冷燕秋也心疼这些菜苗，掏出手机，熟练地出示二维码：“按损坏两斤赔偿吧，六十块钱，再给我把菜地恢复原样。”
她转头，看向依然在目瞪狗呆的其余小工们：“黄瓜西红柿按个儿算吧，一个十块钱，便宜你们了。”
刚才笑着唱着呼哨着的十几个小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怀疑一切都是梦，怎么还没醒？躺地上“哎呦哎呦”的兄弟，叫得跟真的一样。
你相信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能徒手薅起个二十啷当的泥瓦工掷飞六七米吗？
知道你们还不信，秋姐再示范一次。
手里还拿着个半青西红柿的汉子，来飞一个，走着！
“韭菜价格高，再加一百二。”
“西红柿小工”从韭菜地里坐起身，“坐飞机”的经历可真刺激啊，速度快距离远关键还不受伤，身上不咋疼。
“黄瓜小工”第一个确认了不是梦，他看到冷燕秋的眼神扫过来，他不想下一个坐飞机，他有手机：“我，我要扫码！”
绿莹莹的二维码，附赠一个微笑服务。
微笑一收，“黄瓜小工”立刻怂：“这是一根的钱，我还有，再扫，再扫。”
那可是小黄瓜，虽然味道不错，但小到袖珍了都！
反正再不敢随便手贱拧人家的菜了，成本太高！
想浑水摸鱼的，接收到冷燕秋落到脸上的眼神，也都摸出自己的手机。
小工嘛，竟是年轻人，早已忘记了带现金的概念，一只手机走天下。
入洞房的俩人也灰头土脸过来扫码了，竟然还有庆幸的意思，得亏没给飞到韭菜地里去啊！
韭菜地里那位，半青的西红柿早甩到竹篱笆里面去了，算他请母鸡们的客，价钱照付。
加上压倒韭菜损失费，他得算是今天的“VIp”顾客，惠顾贰佰元整。
坐了飞机，人就闭嘴了；交了赔偿，人就安心了。
冷燕秋继续指挥，十几个小工指哪到哪，比包工头吴师傅的指派都好使。
叼着根烟，吴师傅在地头一蹲，蛮骄傲的说：“小冷啊，现在知道找我包工程靠谱儿了吧？我老吴半辈子闯下的名声，用料扎实不脱骨露毛不说，就我手底下这帮人，不是我吹，那真个顶个的老实能干不磨洋工。你自管上你的学去，我保准儿把大棚搭得安安稳稳敞敞亮亮。你就瞧好吧！”
吴师傅是镇上超市老板介绍来的，确实口碑不错。
看看埋头干活儿个个听话的鹌鹑似的小工，冷燕秋点头认可：“我给您留把院门钥匙，劳烦照顾着菜园子里的菜、鸡和鸡蛋，我就指着这三样挣钱糊口念书，大凡有了折耗，咱最后结账时折算哈。”
其实哪里用得着最后结算？冷燕秋肯定是随时发现随时找赔付，权当卖菜了，还附赠一次“坐飞机”，多划算呢！
完全不知道其中套路的吴师傅觉得客户要求有道理，站起来背着手又嘱咐一圈儿：别伤着菜苗；不许靠近鸡群占据的竹篱笆；要是发现有偷拿主家鸡蛋的，不但按一枚十块钱来赔，还会被赶出工程队。
这是听超市老板说过她家鸡蛋多么金贵。
“咯咯哒！”竹篱笆里传来高亢的应和声，一只浑身雪白羽毛却黑嘴黑爪的母鸡面对菜地的方向，身子却左右巡视着，步子迈得很大很快很骄傲，六亲不认的一字步，跟走台的模特似的。
冷燕秋顿时怀疑，早上王哥被母鸡群起而攻之事件，就是被这只乌鸡领导的。
本地产芦花鸡群里，混进一只白毛乌鸡，人家自己知道身价高，可不得自主安排个领导职位？
“好好下蛋，官瘾太大容易被吃掉！”冷燕秋过去拾蛋，轻声教育。
白毛乌鸡一鸡脸无辜，黑黢黢的眼珠子与黑黢黢的鸡冠与嘴下面的“胡”，完全分不清楚。
关键是这货还跟定冷燕秋的脚步了，亦步亦趋，你停它就停，鸡嘴里不断地轻叫“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敢情在它这里，“咯咯哒”不仅仅代表下蛋了。
冷燕秋没办法忽视白毛乌鸡的表述了，人家堵住竹篱笆门“咯咯哒”。
“你，是想叫我给你抓只大公鸡来？”冷燕秋双手各放着两颗鸡蛋，蹲下身来，跟白毛乌鸡对视。
“咯咯哒！咯咯咯咯哒！”白毛乌鸡忽闪两下失去飞翔能力的翅膀，点头如啄米。
冷燕秋捂脸：“你还想要只漂亮的，乌鸡中的大公鸡？”
“咯咯哒！”白毛乌鸡貌似满意了，让开了出口。
乌鸡的黑脸有没有脸红？真看不出来。
再次回头的冷燕秋，看到走出模特步的白毛乌鸡又率领着母鸡队伍去啄食沙子了，怀疑刚才那番对话其实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修真界的灵鸡都没这么多事儿，还都是被吃掉的命，这个灵气稀薄的凡俗地儿又怎么可能给一只鸡开启灵智？
不过，真买只漂亮的大公鸡回来也不是不可，原先日子过得糙，只注重母鸡下蛋的实用功能，完全没讲究过母鸡也应该提高生活质量，找个伴儿啥的。
还是飘了，自己过日子都能想着兼济天下了。
冷燕秋回屋，听见吴师傅在询问：“二子你肩膀头儿怎么滴了？还有来松，今儿干活儿怎么一个劲儿揉肩膀，累着了？”
“没，没有。”
“可能是夜里睡觉儿没盖好被子，凉着肩膀了。”
冷燕秋垂下眼帘，右手使力使猛了，酸疼。
下次请人“坐飞机”，要换双手发力。
放好鸡蛋，原本计划翻翻书的，可大概是院子里太过嘈杂的原因，她这颗道心竟然稳不住，“砰砰砰”跳得自己能听见响。
正午的时候，吴师傅带着人出去吃饭了，之前说好的工程全包，冷燕秋不需要料理饭食。
院子安静下来，照说这就心里也得安宁了吧？然而并不是，冷燕秋在院门处来回几次，最后取了把铁锨去清理院墙外的脏污痕迹。
昨夜的痕迹，你不能指望一群贼厮费劲八叉滚回家前还想着给打扫卫生。
大中午的，一道细瘦的身影，来来回回铲土培土，还去紧挨的田间地头挖了几十棵野菊花，贴着墙根栽上。
如果来年还住在这里，野菊花会繁衍生息开来，开放在她的屋前屋后吗？
汗水沾湿了额前碎发，冷燕秋停下劳作，像一个经年老农的模样，一手拄着铁锨把在胸前，一手抹汗。
刚刚因为劳作而安稳下来的心脏，骤然被攥紧了似的。
有纷乱的声音似有若无……近了。
从西面而来，且来势汹汹的人影，在阳光朗照下，有种斑驳的光影。
马刘村村西头，只有一道细瘦的身影，一手拄着一把铁锨，下巴抵在手背上，另一只手从额前换到胸口，微微地按压着，像要把那颗“砰砰”巨响着的心脏安抚住。
第五十五章 铁锨对肉掌
曾经的，上上辈子的，年少的，窒息的，记忆，就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刻，席卷而来。
从海市而来。
都不需要确认五官长相，确认胖瘦喜悲，能带给冷燕秋心脏如此跳动的紧张到无法控制的，只有冷志强。
他是个幸运儿，降生时自带壶把儿，降生后被爹娘千娇百宠，竭尽所能给他花用不让他干一点活儿。爱念书就念书；爱搞对象就结婚；爱骂媳妇就跟着骂；爱打媳妇就事后劝和；爱离婚就离婚；爱不要孩子就替养着；爱出去闯荡就给凑盘缠。
总结下来就是：此生，老两口绝对不跟儿子说一个“不”字。
多么磅礴的爱啊，让作为儿子的女儿都受到惠顾，帮着养活了养大了。
活的冷燕秋保持那个姿势不变，看起来瑟瑟发抖，其实一直在做着吐息。她不会逃也不能逃，院墙内若有损失都是她的麻烦，冷志强可不会在意半点儿。
铁锨是新的，铁锨头此刻被蒙上了土尘，但是锋利程度毋庸置疑。
冷燕秋有了嗜血的冲动，但她能控制。
近了，更近了。
冷志强就是在冷燕秋这个年龄段跟丁桂花青春懵懂厮混在一起的，丁桂花怀了身孕，两家大闹了一场，双双辍学归家过日子，丁桂花就包袱款款到冷家住下了，一直到冷燕秋要上小学，黑人黑户不给报名，俩人才被迫补了个结婚证，冷燕秋也有了户口。
结果，领证当年，丁桂花娘家来了一群人打骂冷志强，砸烂了冷家锅碗瓢盆，又摁着去领了离婚证。丁桂花当初自己两条腿走来的冷家，回去时却是被一辆地排车拉着走的，只落一身伤。
打小说一不二啥活儿不干的冷志强，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哪儿可能为了丁桂花和肚子里的孩子辛苦劳作？每花一分钱都得跟婆婆开口，还基本上会得到拒绝的丁桂花自然有抱怨，冷志强脾气上来第一次动手抽巴掌，跟娘家闹翻了的丁桂花选择了忍耐……
冷燕秋打小的记忆里，对冷志强就只有恐惧，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冷志强被丁家人打骂得够狠，以至于决定发愤图强混出个人样儿，跟着邻近村子里做楼房水暖工程的工头奔赴海市，开启新的人生。
九年里偶尔回来，每一天都是冷燕秋的煎熬。
今天，不会再煎熬了。
冷志强如今三十出头，发际线在原地，啤酒肚也没扣上，肤色微黑浓眉大眼鼻梁挺立薄嘴唇，正该是青春与成熟并存的好时候，但此刻的他面目扭曲嘴角抽搐，应该是在咬牙切齿。
西装革履白衬衫黑皮鞋都禁锢不住他的狂野。
在距离冷燕秋十米处，冷志强确认了眼神，是他的孽女无疑。
西装贵重，从前的直接撸袖子换成更温柔的挽袖口的前奏动作，挽了左面挽右面，有点烦，解开白衬衫袖口后又换撸了，露出肌肉硬实的小臂。
在距离五米处，冷志强站住，右手平伸，食指连勾，声音力求平和：“滚过来！”
冷志强身后，西邻院门里跑出人影，一个，两个；一家，两家……
“滚过来！”
“给老子滚过来！”
冷燕秋不动，剧烈的心跳不但恢复正常速度，还能感觉到血液流速都缓慢了。
不怕了。
被激怒到盛怒的冷志强收回右手，在海市没有一天是能随意发脾气动拳脚的，还是老家好，空气都是自由的。
脚下加速，抡圆了蒲扇般的大掌，一股豪情从脚底板升起，马上就可以享受到快意。
“嘭”，代替了预料中的“啪”声。
刹那光辉掠过眼帘，一把铁锨头背面与蒲扇般的肉掌紧密贴合，又各自迅疾按原轨道撤回。
阳光耀眼，细瘦的女孩儿拄着铁锨站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对面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弯下腰抱着巴掌痛嚎。
原来，他也不是很高啊！曾经以为可以随手拍死自己小命的那个巴掌，敌不过铁锨头。
身后吃瓜邻居围上来了。
“哎呦这不是冷志强吗？混出息了哈瞧这打扮，手怎么啦？”
“来看闺女的吧？这是父女俩打起来了？刚没看清……”
“诶诶你别捂着啊！这手是你闺女打得？那可是当闺女的不是了，哪有对亲爹下手的？这闺女不教训不行……”
冷燕秋保持安静不动，眼神清幽。
一连串顿脚痛呼声之后，冷志强直起腰来，吃瓜群众看到了已经迅速淤紫起来的巴掌，巴掌真大啊！
冷志强确实坚强，左手依旧紧紧攥住右手腕，抬眼瞪向冷燕秋。
他额头上有一层白毛细汗，眼珠子充血，刚才的疼痛不是作假。
他不说话，就跟从前在家殴打母女两个时也不允许俩人出声一样严格。
他知道孽女仗着有铁锨才能伤到他，他骤然发力，前冲两步侧身抬脚，狠狠踹向铁锨棍把儿并铁锨后冷燕秋的腰腹。
连人带锨一起被踹倒之后，就可以连环踹，狠命踹，踹死这个敢昧下他五万块钱的孽女！
“啊！”吃瓜群众一片惊呼，胆子小的下意识一抖头闭上了眼。
“啊-——”一道绵长的，极致痛苦的惨叫，伴随着砰然倒地的闷响。
冷志强先有一侧肩膀撞向墙面，又滚落尘埃，压倒一片刚刚被移栽来的野菊花。
众人皆惊，不可置信。
什么时刻冷燕秋身子后退，才能有空间有时间继续抡铁锨迎上那只踹来的脚的？
无疑，这一锨，比那一锨，威力大。
因为，冷志强一直在叫，还再没爬起来。
伤了一条左腿，一只右手，让他完好的右腿和左手不知所措。
众人后退，良久，两股战战。
冷志强那叫声，太骇人了！模样也不堪入目，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
刚刚还站到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冷燕秋的邻居们，此刻全选择不往东面看。
教训冷燕秋吗？这闺女敢动家伙什敢下死手，还是别戳老虎屁股了。
照应一下冷志强吗？好像，也不咋需要吧？大家伙不算熟，冷家单门独户在马刘村没亲戚。
肯豁出命去护卫儿子的，只有冷家老两口了。
第五十六章 把孽女抓走
按说这种情况老两口得在场，也确实跟着冷志强一块儿出的门，不过是认为儿子教训孙女没任何问题，慢吞吞转弯儿去马书记家，请马书记收回租房，所以晚到了这么一会儿。
上了年纪的人耳朵背，马书记都听见冷志强的惨叫了，想要紧跑几步，却被冷爷爷扯住了胳膊：“等等我！秋儿那孩子叫我们惯坏了，叫她爹多教教她也好，等去了海市那等大城市，就知道守规矩了。”
冷奶奶村子里走这一遭还说了一车轱辘话，这会儿也疲了，但是，她疼孩子不是？在另一边扯老爷子的袖子，忧心忡忡说：“还是早去劝劝吧，终归是孩子还小，不懂事儿，咱小儿脾气大……”
已经有吃瓜群众看到这三人，撒丫子跑过来，一脸的兴奋与纠结矛盾组合，手指头点着村东，结巴的描述：“快，快去！打起来了！冷家爷儿俩！动家什打得！”
动家什？那可是要出大事了！绝不是老两口说的“教教孩子”。
“志强这是不接受教训？自己生的孩子也由不得他动家什打出个好歹！”
马书记挣脱开冷爷爷的拉扯，跑步上前，去扒拉挡路的村民。
“不是不是……”报信的村民傻在原地。
冷奶奶又想哭了，扯着冷爷爷向前走，哀叹：“我苦命的秋儿，怎么就不听话？”
苦命的秋儿依旧站立原地，凶器铁锨也安安静静被拄在身前。
马书记难言的神色，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毫发未损。
有损的是冷志强无疑，用肉掌和皮鞋跟铁锨头奋战的也是冷志强无疑。
马书记喘着粗气上前，弯身，询问：“志强，伤咋样儿？需要打‘120’不？”
“啊-——哎呦哎呦！”冷志强只恨不得昏过去才好，太疼了，“打，打，快打！”
“好好，先打120！”马书记也麻爪，不敢下手给冷志强瞧伤势，先拨手机号。
“……对对对，三十多岁，打架，没流血，一个手一只脚跟铁锨打得，疼得厉害……”
这会儿功夫，腿脚龟速的老两口也挤进包围圈了，看见儿子的惨样儿，老爷子直哆嗦，老太太“嗷嗷”哭出声来。
“娘的心头肉啊，这是谁打的？谁？”
吃瓜群众无语，只偷偷往冷燕秋的方向瞟。
冷燕秋在老太太问出第一声“谁”的时候，表情呆怔；问出第二声的时候，竟然，提溜着凶器脚底下抹油——跑回院中，关门，上门栓，一气呵成。
她能面不改色抡铁锨拍回冷志强的拳脚，可做不到对俩老人动武，躲着吧，惹不起，于道心有碍。
外面，对着爹娘哭叫的冷志强：“不能放过她！打110，报警！把孽女抓走，抓走！”
他那么大的脾性，赶回家后听老两口把冷燕秋最近的行为一说道，直接暴起往村东头走，忘了拿手机。
老爷子直跺脚，后悔的前心贴后背啊，早知道冷燕秋是这么个狠心的，怎么会把她辛辛苦苦拉扯大啊！
“谁的话也不听了，敢下手打她爹了，好好好，报警，叫公家教训她去！”
亲闺女把亲爹打得叫“120”了，这事儿，着实在越来越多的村民中引起公愤。
可是亲爹亲爷再打“110”报警抓亲闺女亲孙女，这事儿，着实也刷新村民们的认知。
这要是马家或刘家俩大家族里出的事儿，肯定要冒出一大帮人帮忙处理。现在是单门独户的冷家，只能村干部出面主持大局。
村委会几个人全到现场了，马书记冷着脸安排人，去村口指路的，照料老两口的。
至于伤患冷志强，马书记说：“都站远些，既是报了警，得保护好现场。”
一个村里住着，都知根知底。冷志强早先打媳妇打孩子可是有名气的，比村子里其他家打得都狠，冷燕秋她妈被打腿折那回，丁家人上门打得冷志强满村子逃窜，马书记认为冷志强去海市打工就是担心再被追着打。
所以，明白人都能想到，冷燕秋那个细瘦的小丫头，如果不用铁锨对抗，冷志强不一定给冷燕秋什么血的教训。
马书记能做的，就是阻拦着老两口不去拍打院门。
“都吃上救心丸了，您老就消停些吧！”
冷奶奶照顾老爷子周到，随身带着救心丸，抹眼泪的同时还能赶紧叫他吞药，老爷子可得活着啊，若是先蹬腿的话，她更没办法活。
都要没办法活了，还搭啥子大棚啊？吴师傅带人吃完午饭回来干活儿，得到老太太一通骂，马书记安排他们先休息一晌儿，明天要不要接着来，跟冷燕秋联系。
“真是，活久见！”吴师傅叹息，“可怜主家了。”
可怜啥啊？坐过飞机的小工们心中庆幸，主家对自己算是手下留情了，肩膀疼屁股疼不叫事儿，人家对亲爹才是真感情，铁打的感情。
最先来的是警车，辖区内近嘛，还是老熟人，冷所长带队来的。
马书记带人迎上去，安排最先到达事发现场的邻居叙述详情，冷所长冷着一张脸，蹲到了冷志强面前。
“完啦——完啦——”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来。
冷所长抓紧时间询问：“你来找冷燕秋，想做什么？”
冷志强此时已经躺倒在地，听到冷燕秋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起来：“她把我爹娘都气坏了！我来找她算账！”
这一发狠，额头的冷汗又沁出一层，太疼了，疼得没办法好好思考。
“你先动的手？”冷所长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身后小民警录音记录两不误。
“我，我没打到她！”冷志强眼神有些飘。
老太太甩脱身边人，冲过来泪眼婆娑的哭诉：“所长你可得给我儿子做主啊！瞧瞧给打成什么样了！我是万万没想到那孩子能狠心拿铁锨拍她爹——”
刚才负责照顾老太太的两个妇女跟上来搀扶，想拉走她。
冷所长阻止，转而问老太太：“冷燕秋是怎么气坏您老两口的？她做了什么？”
老太太：“她，她不听话啊！”
“你们叫她做什么她不听？”
第五十七章 谁给买五险一金
老太太心里忽然有点发虚，冷所长步步紧逼的追问，又不能拒绝作答。可是她没觉得自己跟老头子有错啊！
“就是，就是叫她跟她爹去海市过好日子——”
“完啦——完啦”的声音戛然而止，救护车到跟前儿了。
车门打开，医生护士带着药箱抬着担架跳下来，马书记伸着两条胳膊其实帮不上忙，但是，医生招呼家属跟随的时候，他懵了。
冷燕秋躲家里没出现，出现也不合适去。
冷老爷子提前吃了救心丸，这会儿只觉得嘴巴苦，摆手：“你去，我看家。”
这个“你”，就是老太太了。一起生活一辈子，很可能早忘记了老太太的名字，没喊过。
冷志强躺在了担架上，没忘记声嘶力竭的叮嘱：“爹，叫公安同志抓走孽女！再别惯着她——”
冷所长：“伤者意识清醒声音有力，可以继续做笔录。”
干脆麻利爽，所长跟着一起坐上了救护车，剩下的事儿自有留下的民警处理。
冷爷爷也要做笔录，吭吭哧哧也得讲述明白，前因后果被问了个底儿朝天。
马书记带着村民们在一旁补充与更正，真是难以说谎。
“老爷子，我个人建议啊，你们这桩家事，就别在派出所立案了，你们不占理。”小民警一脸复杂，努力平和的说话。
这一家子够渣啊！初三学生每天种菜卖菜挣钱谋生读书，还要被剥夺读书权利，被带去海市给做免费小保姆，不答应就上门来打，没打成还被打了就要抓孙女，这逻辑怎么就理不顺呢？
回所里得吆喝一声，都花钱来买小姑娘种的菜，支援一点是一点儿。毕竟，鸡蛋多好吃呢，油炸荷包一进所里就被抢光了。
“怎么就不占理？她是我孙女，我把她养大的，她还没嫁人，她的钱就是我的钱，不是，是本来那五万就是我的钱，她拿着，还给花了，她还有理了？”冷爷爷争得面红耳赤，不少村民跟着点头，花钱这个事儿，他们站台冷家父子。
小民警的脸也有些红，鼻子尖上还沁出汗珠，感觉自己的思路也在被带偏：“老爷子，您现在立案立得是冷燕秋打伤冷志强的事儿，你们家的经济纠纷实在解决不了可以去法院，我是根据冷志强先上门动手，且冷志强之前有殴打妻子腿折的记录，冷燕秋同学年龄也尚小，建议您取消报案。”
马书记都听麻了，再看老爷子依旧气愤的叫：“取消也行，你们先把她抓起来关几天，叫她听话了再放回来。”
马书记上前揽住老爷子的肩膀往外带，先是压低了声音：“你当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啊？还替你抓孙女关几天！”
然后嗓门贼大的盖过老爷子的叫嚣：“辛苦派出所的同志们哈，老爷子刚才说了，取消报案，取消！”
村子里有父女抡铁锨打架的就够闹心了，传出去不一定怎么编排呢！再整进派出所去，他这个村书记的脸还要不要了？
小民警机灵啊，甭管所长那边怎么解决吧，反正他们可以撤退了。
警车安安静静离开，村东头的村民继续停留很久，意犹未尽嘛，听听马书记怎么气急败坏的跟冷老爷子掰扯也过瘾。
“你孙女跟你们家有仇啊？还报案抓她？怎么滴，她是你冷家人就活该被打不能还手？还跟她娘一样被打折腿？”
“她用铁锨打回去不行啊？不用铁锨她打得过你儿子？”
“你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孙女不孝顺你们吗……”
“你说我向着你孙女？行，我就向着了！冷志强不是吹牛在海市挣大钱了吗？缺人手看孩子那就花钱雇保姆啊？”
……
这边人群还没散尽，两辆面包车开过来，吴师傅带着人手接着搭大棚了，因为冷燕秋打了电话，问为什么人还没到。
主家没觉得打架纠纷是件事儿，吴师傅也是尽职尽责马上赶回，当然了，心里痒痒迫切想知道父女打架后续的原因，也有。
在院门口吃了好几口大瓜，精神倍儿爽。
就是吧，下午赶工的时候，小工们更老实听话了，冷燕秋出现在院中的时候，顶多偷偷瞟上一两眼，嘴巴是闭得严严实实。
主家是个狠人，真狠，对亲爹都能拍铁锨那种。
冷所长此刻就恨不能手里有把铁锨，拍一拍担架上那个狗男人的脑子，看脑浆是不是黑色的。
经过对母子二人的反复查问，冷所长清晰明了整个来龙去脉。
“冷燕秋同学是年级第一名，老师们都说她还有进步空间，你们竟然叫她辍学，凭什么？凭她自己挣生活费挣房租挣学杂费，不要你们拿钱？”
老太太脑袋摇得要飞起：“不是不是，秋儿念书不行，早就说不想念了的。”
她又不会关心孙女学习，更不会想到跟老师联系问问情况，哪里知道孙女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当“刮目相待”？
“就算考了第一名，还能上天不成？”一上救护车就嗷嗷叫着要打止疼针的冷志强此刻有力气表达看法，“海市多少大学生跟我们一样打工，念书好考上大学也没个屁用！跟我去了海市……”
又将是一番车轱辘说词，救护车司机一踩刹车，到市医院了。
冷所长“嗖”一声率先跳下车后门，看着迎出来的护士在下面接应担架，便帮忙搀扶老太太下来，却并不跟着往里走，只交代一句：“事情已经很清楚，所里的意见是，不予立案。”
他，他他他，走人了！
老太太一脸懵逼，护士催着她一起：“是病人家属吗？快跟上！”
她跟上有何用啊？难不成她有钱交费用，还是她带着医疗本？啥也没有啊！
“病人在海市工作？办没办医保，合作医疗，五险一金你统统不知道？那，交钱您会吗？不会扫码交现金也行……”
这是跟来个老祖宗。
护士只能安排她歇着，然后跑去拍片室找病人自己解决缴费问题。
冷志强，想骂娘。
“没交，我没交，公司没交……”
多金贵的五险一金啊，就他们一群大老粗混一堆儿，跟在人家后面做点儿转换好几手的工程，根本不需要成立啥公司好吧？谁花那冤枉钱？
第五十八章 孽女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小护士彻底无语，这年头偏远村子里也知道买个合作医疗看病省钱，这位海市资深打工人却真没叫占着半点儿便宜，这算会过日子呢还是会败？
“那您得自己交钱，您的家属没钱没手机。”
冷志强脸上肌肉扭曲，太气人了，回家以后半点儿顺心的事儿都没有，受疼，还要破财？
“孽女，孽女！”冷志强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给孽女打电话，这钱得她出！”
小护士：“孽女是谁？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怎么知道？”冷志强爆发了，完好的一只左手大力拍下。
可移动担架车为了方便设计的窄，冷志强块头大，再一用力下拍，拍空了，整个人就这么突兀的翻倒在地，立刻痛呼惨嚎。
拿着本子问问题的小护士没预料到；推着冷志强来给手脚拍片的护士在电脑旁跟医生谈论结果，更没预料到有此变故。
要不是你自带的家属年纪大又迷糊，护士还不乐意把拍片的活儿全揽到自己身上呢！
怎么办怎么办？头一次遇到这么自己作死的。
好几个护士大夫帮忙，才把大块头的冷志强重新搬回担架床。
“你们，你们得赔！”冷志强全身的痛感都回来了，又痛又恨，看谁都恨。
拍片大夫不知道情况，迟疑地问：“那，是要再拍一回片子？你有没有新的地方摔坏？”
拿本子的小护士急了：“他自己往下翻的，咱们没责任！而且，他到现在都没缴费呢，叫我找啥孽女，又不告诉我孽女的手机号。”
谁家倒霉孩子叫这名儿啊？
又问，还问！冷志强一肚子烈火熊熊燃烧，好在刚才左胳膊先落地，压着了，此刻也提不起劲儿再拍一下抖威风。
形象点儿说，冷志强此刻就是一头生活不能自理的恶兽。能宣泄情绪的出处，只有语言。
可是，他们父女两个从未通话过，当爹的真不知道女儿的手机号，老两口的手机里倒是存了，可没带来啊，老太太也记不住不是？
“你快说孽女的手机号啊！”
冷志强咬着牙不说话，眼睛也闭上了，反正他不交钱，爱咋咋。
救护车给拉来的，也拍片子了，就不信真就给他丢到医院外面去。
滚刀肉！
小护士也恨得牙痒痒，奋力跺一脚，转身就跑。
真当她没办法吗？之前也有相似的例子，那就回溯，找“120”接线员要求救电话号码。
推担架车的护士略一琢磨，也不喊闭眼闭口的伤患了，先把车推出去。
走廊的小风一吹，冷志强不干了，睁开眼嚷起来：“你们要把我推去哪儿？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是重伤员，你们就应该救死扶伤，我不走，不走！”
护士口罩下的表情炸裂，左手平伸在胸前，缓缓下压，告诉自己要冷静。
嗯，转换得有些快，语气温柔地想掐死自己：“里面不是病房，而且照x光的地方有辐射，呆里面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冷志强：貌似听过这种说法。
“那，我得住院！我肯定是骨头折了！”
可不肯定吗？护士刚才跟大夫交流过了，右手中指第三节骨头裂缝，左腿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腿部得做手术。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带你去办住院手续，你别着急。”
小护士说得耐心温柔，脚底下更是温柔缓慢。
“别乱动，你骨头伤着了，乱动会让伤势加重，颠簸也不行，咱们不慌……”
比“大郎，喝药了”的语气都温柔。
能糊弄过去，冷志强比较满意。
推车的护士也满意了，因为看到小跑过来的同行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速度可以加快了，转眼间几个护士一起动手，从推进病房到转换病床一气呵成，这才是救护车送来的患者应有的待遇。
就坐在护士台后面傻等的冷奶奶，都没看清楚推来推走的就是她的好大儿。
“老太太，去病房里照顾你儿子吧。”小护士耐心引领进屋，满屋干净整洁亮晶晶，老太太都耻于下脚。
一个病房三张病床，中间用浅绿色的厚布帘子隔着，冷志强被安排在靠门的位置。
新进病号，好几个护士围着打转，记录病史身高体重的，发放住院用品的，量血压测心率抽血的……
冷老太太忍不住感慨：“这可比我们镇上的卫生院好，跟皇宫一样，侍候的人也多。”
“噗——”一个小护士没忍住，喷笑，被护士帽上多道蓝条的护士瞪了一眼，安静了。
隔壁的病人都被吸引着撩起了布帘，想瞅瞅是哪路大神发表的神奇理论。
冷老太太可不觉得说错话，她这是夸赞市医院呢，这住房这侍候的人手跟态度，可不比当初在镇上卫生院住着强嘛。
关键还不花钱，刚才小护士问清楚她跟儿子都没钱之后就走了，然后就让住院了，还侍候儿子这样周到，啧啧。
护士走了医生又来了，揭开被子检查一番，冷志强再次惨叫几声，冷老太太又抹了几次泪，右手和左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肿，小腿肿到另一条小腿的两倍粗。
这样凄惨的外伤，其实在医生眼里就是小case，粉碎性骨折听起来就跟把骨头嘎嘣碎粉末儿了一样，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不算一台大手术。
右手可以直接包扎固定处理，惨叫几声后，冷志强脖子上挂了吊胳膊的绷带，更多了几分凄惨形象。
“53床等着输液消炎——”白大褂和粉色护士服一下子走干净了。
隔壁床的陪护转过布帘探头探脑，这是个小伙子，好奇心强，不打听一下坐不住。
“大娘，你们家这是怎么弄骨折的？车祸？在哪儿？开汽车还是骑电车？肇事者跑了吗？记住车牌号没？”
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能“叭叭”呢？你一个人就能编排一整套故事，哪还用跑过来问别人？
冷志强不屑于搭理这种好事儿的人，但是冷老太太喜欢啊，刚才她跟护士搭话都没人接茬儿，夸她们会侍候人还不领情。
“嗯呢不是车祸，你们家是车祸啊？在哪儿撞得？伤哪儿了？”说着话，老太太还不见外的去拽中间的布帘子，“我瞅瞅。”
第五十九章 不交钱就出院
俩人投缘啊！
小伙子却不乐意了，跟着扯布帘子：“别拽，我家病号睡觉呢。”
老太太多机智啊，立刻反问：“刚那么多人吵吵，还能睡得着？”
小伙子服气了，这老太太听不懂人话呗，只得转移话题：“大娘，你瞧你嘴都干起皮了，是不知道到哪儿打水吧？来，我给你指指。”
医院配发的水壶，直接出病房门往右一拐便是水房，随便接热水，不要钱。
但是，冷老太太不会用水龙头，热气蒸腾着，她不敢瞎摆弄。
小伙子不赖，手把手教，还帮着把水壶提进病房。
然后，新的问题出来了，医院没给配水杯。
“大侄子，借你家杯子，吃饭的碗也行，我给儿子晾碗水。”
冷老太太跟到了隔壁帘子外，张口就借。
“借碗？”小伙子惊愕，这年头还有借碗借杯子的？“您，您老找护士要个一次性纸杯吧。”
服了服了，再不敢瞎嘚瑟往跟前儿凑了。
还白得老太太一小声嘟囔：“城里人真小气……”
她在病房里还算镇定，出了门就不敢迈步了，刚才是有人带着不怕迷路，现在嘛，看着左侧方六七米远的护士台，再看看自己站着的病房门，这一溜儿病房都长一个模样，她去了就找不回来可怎么办？
要不，忍忍？儿子也没说口渴……
走廊里灯光明亮，大白天也不担心费电。
时不时响起音乐，电子声报病人床号，穿粉色衣服的护士就端着托盘或推着个白色小车匆匆走过又走回。
老太太终究没有张口，护士们也没有主动搭理她。
也是有的，抱着记录夹子的小护士，接着手机向下跑，回来时带来了老太太熟悉的人。
“哎呦马书记你可来了！”老太太差点儿热泪盈眶。
马刘村马书记脸色不好看，他这一天天的竟给不省心的村民擦屁股了，替冷志强打了个“120”，好不容易才把麻烦送上了救护车，结果到家还没坐稳，医院的电话来了，小护士那张嘴“叭叭”的一通输出，马书记只能跑断腿，先找冷老爷子要医药费，没有？那要冷志强的手机。
老爷子心眼子不少，连声叫马书记去找冷燕秋拿钱，马书记哪里肯依着他？好一番折腾才抓到冷志强的手机，摆脱老爷子，驾车赶到医院。
天啦撸，医院这边有那母子两个就够磨人的，再给运来个老爷子，马书记担心自己会被电话里那个“叭叭”的小护士骂个狗血淋头。
“喏，缴费单子，你可快点儿啊，我们这边好用药。”
小护士转身就走，哎呦妈呀，已经耽误她下班了。
马书记捏着缴费单据进病房，冷老太太嘟念个啥他都听不见，病床上那位祖宗才是他要侍奉的，特么的手机拿到手了还得指纹开锁不是？他想代替手机主人交钱都不可能。
“志强，看看你的手机。”马书记强自扯出一抹笑容，“需要交钱你知道吧？我可以替你去交，你看是告诉我你的手机支付密码，还是直接转账给我，我再帮你下楼交钱？”
“交什么钱？”闭眼假寐的冷志强不愿意相信现实，不是连胳膊都吊上了吗？那会儿就没交钱。
马书记心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自己是村书记，村书记……
“你住院的钱、检查的钱、治疗的钱、手术的钱，这些都得你出，今天先交五千。”马书记也是有官威的，释放出冷气斩钉截铁，“你要是不肯交，行，马上出院，我扛你走！之前在医院花的钱，我认倒霉先给你出，之后再跟你家计较！”
冷老太太立刻眼泪花花了，摁着马书记一只手腕，嘴唇哆嗦。
冷志强来不及细细思考对策，只能仓皇应战。
“我的伤，是那孽女打得，你找她要钱去！”
“那是你们冷家自己的事儿，我管不着！出院吧！”马书记直接去掀被子，老太太的手摁泪落根本打动不了钢铁直男的心。
冷志强身子紧缩，顿时疼痛加剧，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我骨头折了！叫我出院是要疼死我啊？”
“呜呜呜——”老太太呜咽出声，好一幕人间悲剧。
同屋两床病友与陪护们鸦雀无声，却肯定个个支棱着耳朵听八卦呢，好同情有没有？
马书记很不耐烦：“冷志强你想让我讲出来你去海市之前的事儿吗？丁桂花不也一样腿折了还在家不给送医院？不是你说的‘疼不死人’？”
吃了好一个大瓜！绿布帘簌簌抖动，半个身子探出，又缩回。
冷志强在马书记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伤腿时发出惊叫：“我出钱！出钱！”
他现在有伤，先忍忍，等治好了再一一算总账，他亏不了！
到底是不甘心，在准备验证指纹的时候，冷志强说必须验证他的右手大拇指指纹，现在，全肿着，包着呢！
马书记都被气笑了，就问俩字：“密码？”
“忘——”
马书记的手再次伸向伤腿。
“记”字迅速被咽回肚子里：“六个零。”
“你打小就最欠揍！”马书记马上验证，“六个零”开机，“六个零”转账十块，成功。
打小一起长大的信任呢？
再把十块钱转回去，马书记把手机页面展示一下，出门缴费。
冷老太太舔舔发干的嘴唇，劝慰儿子：“等回了家，娘找秋儿要钱，她手松，好好说话就行，你以后也别下手就打……”
“你别吵吵了！”冷志强憋闷的动动上半身，这次归乡事事不顺，伤筋动骨一百天，海市那边的儿子怎么办？
原本计划得四角俱全的事儿，全因为那个孽女被破坏了。
孽女此刻还蛮自在的，村子里吃瓜吃疯了，院外时不时有点儿小热闹。院内灯火通明，吴师傅决定今天加班到晚八点，六点的时候就安排人去买回来一泡沫箱子的烧饼夹鸡蛋，冷燕秋只需要备好水，之前超市那边赠送的小袋绿茶，她专门给沏了，又摘了几朵正开着的茉莉花丢进去。
这株茉莉原本枯萎在正房窗台下碎了半个的陶盆里，注意到它时半边已经生了新枝，根系斜侧着扎进泥土，这几天开出了十几朵小花，淡淡的弥漫着幽香。
第六十章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令冷燕秋都没有想到的是，加上的几朵茉莉花，被热水一激发，香气顷刻间弥散，且弥散了整个院子。
粗手粗脚的小工们都变得动作文雅起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升腾，在清幽芬芳的茉莉花香中升腾。
吴师傅陶醉的吸着鼻子闭着眼睛，等感觉自己已经被香气从里到外都浸染过了，才倒进自用的水杯里呷上一口，不能张嘴，怕把香气喷出去。
他喝了第一杯，小工们也围拢来分享，原本只为了喝口水防止干吃烧饼被噎着，结果喝了还想喝，晕晕陶陶恨不得吟诗一首，吟不出罢了。
吴师傅终于从肺里叹出一口气：“好茶啊！”
下一句都能想得到：“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两？”
这小姑娘不但做事狠绝，还深不可测啊，都能享用得起这样高品质的茶叶，还舍得跟大家伙分享。
冷燕秋：“超市送的。”
回来后一直疲于奔命，还真没有坐下来品茶的闲情雅致，窗台下的茉莉花，这样美妙吗？
送走了吴师傅一帮人之后，冷燕秋单独给自己沏了一杯茉莉花茶，只放了一朵花，果然，妙不可言。
怪不得吴师傅把茶壶里剩的茶根儿都倒杯子里带走了。
夜色浓重，她没有开灯，安安静静坐在黑暗里，手边是弥散芬芳的茶水，眼前朦朦胧胧可分辨出大棚的构架。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天地，不担心半夜里吓到别人，不担心被人指点指责，喜欢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喜欢在哪里就在哪里。
习惯设置成静音的手机被冷落到屋里了，能够冷落手机的时刻，才是灵魂真正获得自由的时刻。
自由的灵魂在舒展，与夜空中的星辰，与无垠的土地，与青葱的植株，与曼妙的生灵，达成共鸣。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迎来一个清新的早晨。
王哥一进院就鼻子连续抽动：“小秋你家怎么有香气？昨儿来还没有。”
冷燕秋：“王哥赶紧去摘菜吧，一会儿干活儿的就到了。”
“哦哦行，今天的菜量真的少了？搭大棚毁不少菜吧？”
王哥吸着鼻子进菜园，随之笑起来：“我怎么看着能摘得菜更多了呢？小秋你是又追加了一遍营养液吧？”
之前王哥纳闷儿为什么菜长得这样快这样好吃，冷燕秋随口一句“刚追加了营养”，被王哥记住，然后慢慢儿演化成传说，说是冷家独门绝技，勾兑的营养液令蔬菜水果味道更鲜美还绝对纯天然无污染。
“本来以为你这边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菜量紧缺，锦华超市那边联系我想要菜被我推了，现在看，小秋，要不咱就分他们一点儿试试？我是舍不得，可也得为你考虑打开销路啊！”
王哥整得还挺纠结，冷燕秋想起来了，之前她联系过本地最大连锁超市，可是锦华店大，根本看不上她这点生意。
“怎么又找你了？”
王哥直摇头：“小秋你是不是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从昨儿下午就联系不上你，微信也不回。锦华那边的王经理不知道在哪儿吃到你家的菜了，还专门买了点去做检测，结果非常满意，说是完全没有农药残留，营养成分高什么的。这不就找到我头上了。”
冷燕秋明白了，她的菜已经供不应求，菜地又不能再扩大，还真觉不出受宠若惊。
“王哥你看着处理吧，想分给他们就分，跟其它超市待遇一样就行，我信你。”
王哥登时腰背挺直脸上笑开了花：“小秋你放心，哥保准儿都给你安排得妥妥滴！你嫂子也说了，以后拿你就当我家亲妹妹走动。”
他们两口子确实能处，这段时间除了下大雨会耽误，基本上每天早上来跑一趟，当天货款当天结账，从没有叽叽歪歪扯皮拖欠的事儿发生。
当然，王哥从中挣了运输与转手的钱，可挣得清清楚楚，不因为冷燕秋年龄小就糊弄，冷燕秋很满意这一点。
冷燕秋省心省力省吆喝，王哥两口子挣钱翻倍乐呵呵，这就叫共赢。
还有更开心的事儿，王哥从菜地出来洗手，忍不住跟冷燕秋透露：“许是成天吃咱家的水果蔬菜营养好，你嫂子身子骨壮了，这几天韭菜盒子摊子上雇了俩帮手，嘿嘿。”
这是什么神逻辑？
冷燕秋抬眼打量笑得傻兮兮的王哥，身子骨壮=需要雇人？
“嘿嘿你年纪小不懂，你嫂子又怀孕了！”跟小朋友谈这件事略有尴尬，但这是王哥必须给的铺垫，“小秋，你给超市的鸡蛋，能匀你嫂子些不？她这个年龄怀二胎……”
镇上超市那边负责冷燕秋的快递业务，同时垄断了鸡蛋生意。王哥只有幸吃过几个冷燕秋腌得咸鸡蛋，一直心心念念。
老婆怀孕，这个理由很强大，可以张口。
“那恭喜恭喜！”冷燕秋笑了，“每天给嫂子留两颗鸡蛋行不？当我送侄子侄女的贺礼，不收钱。”
“太行了！”王哥笑容更大，本想再去竹篱笆外会见一下下蛋的母鸡群，结果被虎视眈眈的白毛乌鸡给吓住了，上次被群起而攻之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我给它们拍个照片哈，你嫂子要看。”
冷燕秋跟着笑起来，难不成怀了孕的女人脑回路特殊，吃着鸡蛋香就想见见生鸡蛋的鸡？
她真就只分了两颗鸡蛋给王嫂，剩下的一并送去镇上超市，昨天没看手机，网店的订单也需要整理发货。
王哥走的时候又吸鼻子：“小秋，哥还是觉着你院子里有香气……”
就剩了那几朵茉莉花，可不敢再叫他惦记上。
可惜，吴师傅到了，边走边扬声对院里说：“小冷，今儿再给叔沏杯茉莉花茶哈，这辈子就没喝过恁香的茶，关键还叫人睡得踏实。哎呀今儿早上一起来，身上那叫一个得劲儿！”
茉莉花茶？跟吴师傅走个对头顶的王哥一下子顿悟了，转脸望向院里，表情幽怨。
光口头上妹妹哥哥的叫着有什么用？关系还得继续加深啊！自己功力不够，还得扯老婆的大旗！
“滴滴滴”，汽车喇叭在响，两辆面包车在催促他离开，再不走可就被堵在里面了。
第六十一章 没事儿常来玩儿啊
王哥百爪挠心的走了，吴师傅讨要茶叶的大嗓门循环往复。为了这口喝的，他连续许下承诺。
“不卖？那最后算工钱的时候我给你打九折，八五折！再不能低了！”
“卖不了。”冷燕秋真没讨价还价的意思，就那半棵残疾茉莉的出产，都不够自己摘的。
“这样，叔那里还有原来干工程余下的材料，你这个大棚就别光用塑料布蒙了，叔把余下的玻璃都给你拉来，能换多少平方就换多少平方的，不要钱！”
“真没有——”
“你别光摇头啊！”爱茶的人脑回路是很清奇的，“叔那里还有剩的钢筋……门窗也有，二子你去，多带几个人，拣能用得上的材料全拉来！就当给咱也腾腾地方。”
这诚意，杠杠滴啊！
冷燕秋扶额，低下高贵的头颅：“没得卖，但管您这段时间天天能喝上茉莉花，可以不？”
她都不好意思许诺是茉莉花茶。
吴师傅只能忍痛满意，几个小工应声离开，冷燕秋烧水沏茶，还是昨日的一番熟练操作。
不过给吴师傅的私人茶杯里多加了一朵茉莉花，并悄没声儿把那个坏花盆带半棵鲜活的植株搬进屋里了。
热水瓶茶壶水杯全被摆到外面，把屋门上锁，冷燕秋今天要去镇上的临河超市，刚摘的菜要邮寄，还要送存下的鸡蛋。
“吴叔，家里就交给您照看了。”冷燕秋递上院门的钥匙，头一次把“吴师傅”的称呼换成“吴叔”，喊得还挺自然。
“去吧去吧，你放心，什么都少不了。”吴师傅左右摇晃着脑袋深嗅茶香，那满足劲儿，给个金山银山都不换。
冷燕秋办完业务又转去了派出所，感觉自己在这里都算熟门熟路了，大厅里值班的民警一见她就往楼上指了指，且面带笑容和善得很。
昨天冷所长联系不上她，今天一得到回复就叫冷燕秋到所里来，小姑娘的家事看起来挺麻烦的，他担心那个糟糕的家庭会影响她的心性，耽误她的未来。
“咚咚咚”敲门声蛮轻松的，原本就敞开着的屋门内，冷所长正跟一个民警隔着一张办公桌说着什么。
小民警扭头，冷燕秋认出来了，是送她“黑巧”那位，回以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冷所长换上严肃脸，“昨天又报警又叫救护车了，你不露面还不接手机，小丫头心怎么这么大？”
“我这不是未成年人嘛！知道自己受保护，还怕什么？”冷燕秋半点儿不怵所长的冷脸，边往里走边举起手里提的塑料袋子。
冷所长脸更冷了，安排小民警：“不许再收她送的礼！”
上次非留下一托鸡蛋来可惹麻烦了，两顿早餐全炸成荷包被大家抢食了不说，鸡蛋吃没了，还个个不相信他这个所长的操守，每每凑近了就耸鼻子想闻出他偷吃鸡蛋的证据来。
“送礼？没有啊？”冷燕秋无辜的眨巴眼睛，主动把袋子打开，里面轻飘飘，她只用几根手指捏出三个极小的透明密封袋。
眼神大凡差点儿就根本发现不了这姑娘手指头捏了东西。
但也不乏体量小价格贵的物件行贿嫌疑。
冷燕秋分给自己的左手一个小袋，敞开口，举起来凑到冷所长桌前，晃一晃：“喏，我自己养的茉莉花，喷喷香，一袋两朵，刚摘得，想送您泡茶。”
真就是两朵茉莉花，花苞极小，芬芳扑鼻。
再芬芳也跟送礼行贿扯不上关系。
冷所长冷脸一红，还没说什么，冷燕秋已经把另外两袋，也就是四朵茉莉花，送到小民警手里，还认真介绍：“我试过了，一锅茶水里丢两朵进去，能香一整天儿，帅哥你试试。”
冷所长一记干咳，这小姑娘越来越皮实，如今都敢叫他的手下“帅哥”了。
“好，好好。”
“帅哥”民警脸蛋黑里泛红，红到了脖颈儿，嘿嘿，原来自己过往的认知是正确滴，制服都遮不住他的炸天帅气。
最近的相亲对象态度很不积极，跟媒人说他长相普通还说话没趣，挑不出毛病吧也找不到优点，只能先处处……
唉，她怎么就没有生一双初中小女生的慧眼呢？
自己对她倒是挺满意的，那，再给她一次机会，叫她多看看，凑近了看看？
“帅哥”民警晕陶陶点着头捏着两小袋出门了，都忘记了要跟所长说再见。
冷所长叫冷燕秋坐在对面，自己随手把两朵芬芳小花倒进茶杯里，拧上盖子，然后进入正题。
“冷燕秋，上次你找我扒户口，就是担心发生昨天那样的家庭纠纷吧？我知道你现在很努力学习，努力挣钱生活，你做得很好。昨天你父亲受伤报警，现在医院住着等手术，一处骨折一处骨裂，虽然所里暂时不予立案，但到底如何处理后续问题，还有关于你不孝顺爷奶父亲的事儿，不但在村子里有争议，社会上也会有反响，我想听听你的解释和意见。”
冷燕秋眨巴眼，合拢的双手支着下巴颏儿，有点惆怅：“说实话，我想不出要怎么解释，词穷。”
真就是词穷。
抱怨，悲伤，哭诉，不甘……这些热烈的情绪她统统没有。
冷所长眼神里多出一抹怜惜，他垂下眼睫，一只手握住杯身，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去旋转杯盖，转到头儿再拧回去，再转。
一波又一波芬芳香气被释放，被收回，又被释放。
冷所长再问：“有什么是所里能帮得上你的吗？”
“你们已经帮了很多了，我都知道。”冷燕秋站起，表情认真，“无论冷家人采取什么手段，都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她是真的这样认为，对现在和未来，对任何人，任何手段，没有担忧害怕，一切尽在掌握。
这叫做，自信。
她轻笑起来，手指点点冷所长还在旋转的杯盖：“快品味一下我力荐的茉莉花吧，这是我发现的新的商机，以后再想要，得等大棚盖起来了。走啦！”
留满室茉莉花香。
不，现在，是满所芬芳。
一楼大厅茶香袅袅，跟冷燕秋道再见的值班民警笑容愈发灿烂，今天是周末，人少，他可以独享一养生壶的清雅。
“黑巧”民警火急火燎带着另两朵花去约会了。
“没事儿常来玩啊！”值班民警摆手。
第六十二章 专情的人
常来派出所玩儿？还是不要了吧。
冷燕秋下一个目的地：花鸟虫鱼市场。
半棵茉莉太少了，她想多买几盆回去养着，等大棚搭建好，直接挪去菜地里。
用上了手机里的导航功能，三轮车才兜兜转转找到地儿，在城西偏远处，远远望去，市场就是个连绵的巨型的大棚模样。
市场有好几个出入口，冷燕秋选了看起来人最少的一处，停车走进去。
从前没有这种闲情雅致，现在猛一踏足，只觉眼前一亮。
入目便是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绿色，每一个大大小小的花盆都自成风景，穿插在其中盛开的花朵如云似雾，每一种颜色都自成体系，形成小规模的花海。
坐着马扎修剪一株绿植的园丁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朗声问道：“想要什么花？”
冷燕秋此刻只恨正在搭建的蔬菜大棚面积太小，没办法容纳进这五颜六色的璀璨风光。
“茉莉花。”
“往里走——”
穿过高大婆娑的散尾葵，里面别有洞天，蝴蝶兰开得正盛，紫色花瓣热烈而静谧，把相邻的茉莉花植株映衬成了村姑，白色花苞朴素又渺小。
得亏冷燕秋是个专情的人，主要注意力还在茉莉花上，其它的，且欣赏几眼便过吧。
“这是六年苗五棵一盆的，十棵一盆的，年份、花盆不同，价格也不同，最小的这一片，都可以按十块钱一盆，这一片更漂亮精致，三十到六十块不等。”园丁扎着围裙站在近处介绍，“不要花盆的话便宜些，只买一两盆就别讲价了。”
冷燕秋想想即将拥有的大棚面积，问：“不要花盆，大棚栽种两垄，每垄按十米长度，大约需要买多少棵？”
园丁感兴趣了：“你家也要做花圃生意？”
“不是，我主要是种菜。”
冷燕秋跟着园丁走出市场经营区，跟大棚一门相连的就是种植区。
“你要的多，我给你现挖，这一片都是茉莉，咱也别按棵数了，你圈个范围，我给你报价儿。”
买几盆放屋里养的原计划要搁浅了，一次性买齐直接栽到菜地边缘区，做一下遮挡防护，也省的以后再往大棚里移栽。
最后，冷燕秋谈到一千块的价格成交，定好黄昏时送货上门，包运费包栽种包底肥包活一个月。
“栀子花玫瑰花桂花也都很香，能做花茶，你还要吗？”园丁收了定金，拿着手机乐呵呵推荐。
“再要时我还找您。”
冷燕秋大功告成，没在城里逗留，家里还有施工队呢。
还有，马书记在微信上留言超过二十条了，他倒是善解人意，没把冷燕秋的手机号码告诉给冷志强，但时时转告冷燕秋医院的情况，冷志强发烧；冷奶奶在医院打饭迷路；冷奶奶在电梯里麻腿儿；冷志强的腿部手术会在明天做……
还有村子里的麻烦，马书记在医院尽书记的责，冷爷爷在马书记家蹲守一整天，说在家坐不住，然后午饭也在马家蹭的。
马书记媳妇让马书记把老爷子也送医院去……
冷燕秋能怎么回复呢？体谅马书记的辛苦不易？
不知道如何处理，那就不处理。
进村后果然感觉到气氛不一样，遇到的村民眼神闪烁有深意，指指点点也有。
原本就留给大家沉默印象的冷燕秋，更懒得打招呼了。
村东头还是如昨天一样，大棚工地干得热火朝天，小工们大呼小叫放飞自我，连荤段子都敢讲，冷燕秋不在家嘛。
三轮车驶进院中那一刻，像院门下安装了“暂停键”，讲段子的吹呼哨的起哄架秧子的，都奇异的收了声。
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正规工程队。
吴师傅的呼噜声被凸显出来，他坐着个大马扎儿，带斜靠背那种，身子后仰，身前双手握着个茶杯。
要不是呼噜声证明，你都不能确定他睡着了。
院子里依然弥散着香气，只是极淡。
冷燕秋还没靠近，吴师傅突兀的睁开了眼睛，身子跟着抖了一下，醒了。
是太安静惊醒了他吗？
从打呼噜到正常谈话，吴师傅不需要过渡。
“小冷回来啦？怎么不在外面多玩玩儿？叔在家给你看得好好的。瞧瞧叔送你的材料去，别嫌弃旧啊，质量都是上乘的，一般人我可舍不得送。”
得嘞，冷燕秋很领情，开屋门又摘了两朵茉莉花，水洗过，重新跟绿茶包一起冲泡。
半株茉莉的枝头，只剩一朵含苞欲放的小花儿。
端出茶壶，冷燕秋打招呼：“吴叔，院门钥匙您还得拿着，明天我就得上学了，今晚会多栽种两垄茉莉，拜托您替我照顾着些。”
“你要在大棚里种茉莉？”吴师傅还有点儿不相信，“茶水里的茉莉花，真是你种的？”
“是呢，许诺了您每天都提供茉莉花，我那棵都薅秃了。”
芬芳的茶香再次浓郁起来，吴师傅感叹：“你这个小丫头真能耐啊，自己个儿种菜卖菜攒钱建大棚，还能种出高品质的茉莉花，不得了，真不得了！”
就是可惜以后，工程结束了，再如何享用这样芬芳的茉莉花茶？
“小冷，咱这是北方，叔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大棚种茉莉做茶的，你是打算做这个生意吗？”
“我主要还是卖菜！”冷燕秋不迟疑，“种两垄茉莉只供自己。还有，只要您不嫌弃，可以随时来采摘。”
吴师傅肯定会怀疑新栽种的茉莉品质，不过，冷燕秋相信灵气的滋润，会让菜地的新住户更鲜活更芳香。
还有老住户抗议了，白毛乌鸡“咯咯哒”不停，对着冷燕秋表达自己的不满。
瞧瞧咱们下的蛋，多不多够不够？值得去换一只英俊潇洒大公鸡不？
冷燕秋现在相信了，这只白毛乌鸡确实开了智，她感受到的心理活动是正确的，不是臆想。
其它母鸡则是纯盲从，看着跑得欢，其实很好骗。
既然这只不好骗……
“马上就着手安排上！你等着哈，大公鸡不好买，英俊潇洒的更是百里挑一不是？”
说到就要做到，今天不是镇上开集市的日子，只能去现宰活鸡的店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大喝一声“刀下留鸡”的机会。
第六十三章 选美
第六十三章选美
吴师傅看冷燕秋又要出去，热心询问缘由，一听，乐了。
“你找专门散养土鸡的专业户啊，什么模样的挑不出来？”
“养鸡的不是专门养母鸡吗？”冷燕秋以为别人都像她自己呢，就图母鸡下蛋，养多了公鸡有何用？
“养公鸡才有可孵小鸡的鸡蛋啊，最有用的是，公鸡好吃，肉属阳，更温补；母鸡肉属阴……”
每一个中年人都能阐述出一通养生之道，吴师傅边讲边疑惑，为毛儿鸡窝那边跟暴乱似的？
吴师傅还给提供了两家养殖场的地址，送着冷燕秋的三轮车拐出院门，还喋喋不休的建议：“小冷你舍不得吃你家的鸡，那正好今儿多买上几只专门吃，你忒瘦了，天天吃素可不行。”
“好好，行！”冷燕秋答应着，学着唠叨一下，“吴叔您也别坐院里打瞌睡了，容易感冒。”
“诶！”吴师傅声音拉长，显见的很满意被关心。
也有不满意的，如马书记，冷燕秋总是不回信息，他改成打电话，可惜冷燕秋习惯静音，看见屏幕闪动也没心情接。
先去的距离较近的家庭养殖场，跟乡村公路隔一道沟渠，用铁丝网圈起一片地，两间小屋并一溜儿鸡舍，稀稀落落种着几十棵低矮果树，已经过了丰收期，只剩耗去青春的暗绿色。
还真是散养的土鸡，成群结队满眼白羽毛在晃动，间或看到一只彩色的，必是公鸡无疑。
冷燕秋确认了地方，从小桥上拐过去，跟扎着胶皮围裙戴着胶皮手套的妇人打招呼：“大婶儿，这里卖活鸡吗？”
大婶儿这副打扮，正在养殖场门口一个敞棚隔间做宰杀工作，旁边一个脱毛机器“刺拉拉”响过，一只光秃秃白里透红的白条鸡被提溜出来。
此刻的味道，冲鼻子。
“都卖！”大婶抬抬眼皮继续自己的工作，“你进去找杨老板谈。”
冷燕秋锁了三轮车，小心翼翼进门——一道同样是铁丝网绑缚起来的院门，院门最上边钉着歪歪扭扭但还算清晰醒目的门牌“家庭养殖场”。
可别小看养殖场的简陋装备，大腹便便的杨老板业务忙着呢，一手一个手机，都是语音问答，说一句话，摁一下屏幕，再摁一下屏幕，放耳朵上听一听，忙得不亦乐乎。
“杨老板，我想买大公鸡，活的。”冷燕秋站门口等了一会儿，趁老板“biu”一声的空隙，出声。
杨老板人虽然胖但动作灵活，“啪啪”扣下两只手机在胡桃木色老板桌上，笑容弥勒佛似的，却是扬声喊：“三儿，去抓只公鸡来！”
“等我退出哈，马上！”里间门传出少年的应和声。
冷燕秋连忙问：“我可以进去挑吗？”
家里白毛乌鸡傲娇得很，要是条件允许，冷燕秋都担心它能生出“抛绣球招亲”的野望，所以，不是所有的公鸡都能入它的眼。
“不能进。”弥勒佛笑容拒绝的没有余地，“实在想挑选，隔着网子挑。我们散养的土鸡个个健康，包宰包剁块包送货上门，真没啥可挑的。”
就像冷燕秋不能理解为毛儿王嫂想认识认识下蛋的母鸡，杨老板也理解不了眼前小丫头想亲自挑选要入口的公鸡一样，难不成活着的时候看着有眼缘，投入汤锅中就会更味美？
里间屋出来的少年十二三岁模样，耳朵上还挂着话务员式耳机，一撮黄毛在额前翘起，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瞪大。
游戏上瘾症状。
“三儿，带这个小姐姐隔着铁丝网挑只大公鸡。”杨老板再次“双枪”，不，双机在手，“biubiu”……
小姐姐冷燕秋，选美开始。
“要个头大羽毛鲜亮的，威风的！”
隔着铁丝网指挥终归不过瘾，三儿已经跑出一脑门汗了，散养鸡的特点就是会跑，大公鸡尤其擅长，还有两只能呼扇着翅膀飞行一小段。
跑得慢的被抓住，冷燕秋还嫌弃，不要。
大捞网“嚯嚯”舞动，网瘾少年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晋级“王者”，最美最飒大公鸡终于落网。
火红的主体羽毛，高高翘起的尾羽却是黑色的，那亮泽度，啧啧，油光水滑。
“这只得有五斤了！”三儿气喘吁吁地兜着捞网说。
“还有那一只，我也要！”冷燕秋意犹未尽，指着角落里眯着闷声不吭那只公鸡说。
那只鸡狡猾大大滴，刚才几次三儿的大捞网捞向它，都被它成功躲开，且躲避的位置都是最美大公鸡的身侧，把活力吸引过去以后它迅速拐弯儿悄咪咪混进母鸡群里，还知道低头缩背。
“哈哈哈oo，”再次看到万般无奈之下飞起来的公鸡，冷燕秋笑出声来。
再狡猾也狡猾不过人类。
三儿给两只捆缚好鸡脚的大公鸡称重，自己先骄傲了一把：“我就说这只大的得到五斤了吧？一般公鸡也就三斤半重。”
冷燕秋：“四斤一两。”
三儿：“四舍五入。”
这算是，网瘾少年有文化？
两只鸡能互补，一只四斤一两，一只三斤四两，去掉零头五毛，支付187块钱。
“姐姐你买它们是当宠物养吗？”三儿看到冷燕秋拒绝他家三包业务还挺讶异，“一般家里养公鸡养一只就够了，两只的话，掐架。”
现在绑着鸡脚呢，都已经开始斗鸡似的支棱起脑袋上的呆毛了。
“我还没想好。”冷燕秋诚实的回答。
如果没有领会错误的话，家里那只白毛乌鸡想要一只英俊潇洒的乌鸡公鸡，这边养殖场没有，吴师傅也提供不了信息。
先带家里去培养培养感情？没道理黑皮肤反而成了选美标准。
而且，一次给配备两只宠鸡，还配不上白毛乌鸡的至尊地位吗？
说服了自己，也就没问题了。
“四斤，三斤，你俩听好了，咱家目前只计划留一只听话的养着，另一只嘛，嘿嘿，是红烧还是清炖，更好吃呢？”
先开个小会儿做做思想教育，放进竹篱笆后才好把控全局。
名字也有了，朗朗上口还好记。
两只大公鸡瞪着圆溜溜大眼睛跟新主人对视，四斤翅膀扇扇扇不动，三斤忽然装乖巧，把脑袋埋到一侧翅膀下，火红的鸡冠子露在外面。
“可以聪明，但不许成精！”
冷燕秋有点儿忧虑，再别来开智的活物了，会不好意思下锅的。
第六十四章 渣渣
班级群里又是一串问询：秋姐忙什么呢？为什么不开播？作业完成了吗？等不等我啊？
能做纯正的初中生还是很幸福的，不回顾过去，也不计划未来，临到周日晚上再担心作业没完成。
冷燕秋是真没那个时间纯正，吴师傅那帮人离开后，她得重新规划菜地，为茉莉花的到来做准备。
翻土的同时还要留意着竹篱笆里的动静，白毛乌鸡气势汹汹“咯咯哒”指挥着，那可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三斤和四斤历时一下午，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自卫战，被母鸡群叨得狼狈闪躲，到天黑终于放弃挣扎，埋头卧角落里安安静静，再不复在养殖场那边的妻妾成群耀武扬威。
这剧本还不定怎么往后续呢，冷燕秋也很期待看看到底是谁拥有后宫三千唯我独尊。
反正计划好了的，没本事混世界被叨死的下场就是下锅，家里有香菇随时待命。
茉莉花被送来的晚些，连花带泥带花肥装了满满一个后车斗，两个小伙子负责送货与栽种，操作很老练，还耐心讲述养殖注意事项，并不因家里只一个小姑娘就慢待半分。
“一个月内要是有死苗儿，尽管去棚里补苗。”收了尾款以后，小伙子再叮嘱一句。
“谢谢哈，有事儿微信联系。”
冷燕秋觉得，这种彼此都当对方是成年人的交流方式很舒服，公事公办，不藐视欺凌，也不同情怜惜。
只是她现在的年龄，还是容易被额外关照。
马书记夫妻两个登门来了。
人家是一片好心，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劝导小辈。
“叔知道你也委屈，你爸那狗脾气确实不行……”
“婶儿知道你是没办法才打的你爸……”
“咱们国家就讲究一个‘孝’字不是？咱们村里大凡有那不着四六虐待老人的，叔哪次不上门管的？小秋你恨你爸爸只能在心里恨，大面上你得过得去。你爸明天的手术，好歹你得露个面。有叔看着，谁都不能打骂你，你放心。”
“就听你叔的，你是个好孩子，咱村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女孩子更得要好名声……”
冷燕秋安安静静坐在下面小凳子上，马书记夫妻一人一边高坐八仙桌旁椅子上，讲得口干舌燥唾沫星子乱飞。
三百多年修炼出来的定力，杠杠滴。
延续一整晚都没问题，可以在意识里背书、做题、入定、修炼。
所有的善意都可以得到她的包容，但是不会服从。
马书记觉得自己真累，他不好动手，眼神示意媳妇。
书记媳妇起立，前行两步，蹲下身子，伸手指去戳冷燕秋的额头：“小秋——”
一双眼睛清凌凌对视，这样近的距离，书记媳妇身子骤然后仰，幸亏冷燕秋手快拽住了她胳膊，不然摔个屁股墩儿。
“我们公母两个叨叨这一宿儿，小秋你啥话都不说，到底你明儿去医院不去啊？”
书记媳妇也累坏了，她又不拿村官的工资，跟着来这一趟纯属多余。
“不去。”
冷燕秋更累啊，刚才这两口子你一句他一句，从国家到个人从城市到乡村从传统到时新从真孝顺到装样子，中间都顾不上点标点符号，她拒绝的两个字根本插不进去。
整得她这会儿都默背完五册英语课文了。
“谢谢啊！”道谢非常有诚意，可惜马书记两口子是被气得捂着胸口走的。
“再不来了！”书记媳妇愤怒的声音留在院门口。
“谢谢啊！”更有诚意了。
冷燕秋锁了院门，伸展一下双臂，放松放松肩胛骨，没许诺今晚直播是正确的，希望明天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手机上，再次出现好友申请，昵称“弱水三千”。
再次被忽视掉了。
静谧的夜，静谧的灵气。
当“喔喔-喔-喔-喔”打鸣声响起，冷燕秋骤然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哪里来的公鸡？此起彼伏，按音节——上上平上平——
天儿才蒙蒙亮，星子还闪着呢！
冷燕秋收了功，不能耽误了，先去问问白毛乌鸡，选好后宫之主没有？淘汰掉的那个就归西吧，大清早的，忒扰民。
经济腾飞的时代，公鸡打鸣是可耻的了。
一院芬芳，新栽种的两垄茉莉花田精神抖擞，朵朵花苞星星点点。
花田旁还有赏花知音，野兔子一家老小排成一列纵队，个个伸脖子耸鼻子，长耳朵一抖一抖的，莫名可爱。
“这个范围内的都不可以吃哈。”冷燕秋远远地叮嘱一句，便不理会了。
这一大家子住户很知趣，家里有外人时根本不出现，也从不祸害地里的菜，更不会发出声响扰人清静。
“不像你俩，不安生！”冷燕秋板着脸站在竹篱笆外，指着两只唱完歌装无辜，在地上划拉神秘字符的新住户，三斤四斤。
母鸡群还在休息，有的在木架子上卧着，有的喜欢扑腾出土坑，把自己严丝合缝装进去。
白毛乌鸡就在最高那层架子上，脑袋晃动，明显已经醒了，却保持着睥睨天下的姿势。
冷燕秋勾勾手指，得，人家脑袋收回去了。
“昨天抛绣球招亲没啊？这俩货，收了哪个？”冷燕秋直接进入主题，“还是说，两个都没相中？那更好，下次再给你找只乌鸡小王子，这俩货就一锅炖了。”
哪天让人家孵出乌鸡串儿确实不合适。
冷燕秋撂下话就回呗，还没洗漱呢，王哥一会儿要来了。
“扑腾腾”一阵风声，伴随着“咯咯哒”叫声，冷燕秋迅速回头，哎呦闹鬼了，白毛乌鸡竟然从木架子上展翅飞过竹篱笆，最起码一米高的竹篱笆。
不是听说鸡这种动物早已失去飞翔的能力了吗？
有没有可能，白毛乌鸡其实一直能飞出来，平日里都是在伪装在藏拙而已？
冷燕秋此刻都阴谋论了，白毛乌鸡现在能说话她都不奇怪。
好在，还是那三个音节。
“你追我，是想说，两只都留下？”
冷燕秋表示佩服：“你现在有名字了，‘渣渣’就是你。”
“咯咯哒。”渣渣满意新名字。
“还跟着我干什么？不跟你的两个爱宠卿卿我我去？”
“咯咯哒，咯咯哒！”
“都跟我到门口了，就为了让我继续给你买大公鸡？丑拒！”冷燕秋重重关上了屋门，太毁三观了，鸡界这么混乱的吗？
第六十五章 那就买下来
想起关键处，冷燕秋又敞开门缝对外面喊：“渣渣，不可以随地留鸡屎，讲究卫生鸡鸡有责！”
白毛乌鸡：我是谁？我在哪里？
王哥到时，明显对昨天吴师傅口中的花茶念念不忘，人家在家还搜索过了，明明网上说喝茉莉花茶可能会刺激的失眠，为毛儿吴师傅咋咋呼呼说自己睡眠更好？
“小秋，昨儿我闻到的那香味儿……今儿更浓了！”王哥眯着眼睛吸着鼻子跟着感觉走，猛一看到两垄花田，惊呼一声，“这，这是什么时候种的？”
他不是天天都来的吗？完全没注意到啊！
鼻子灵，手就容易贱。
王哥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嘴里说着话，弯腰伸手，拇指和食指往一朵茉莉花下，掐去。
比掐花的动作更快的，是他跳起来后退的动作，与痛呼。
一只模样熟悉的白毛乌鸡，刚刚用尖嘴巴照着他的脚踝狠狠啄了一口。
“哎呦小秋，快快撵走，你家鸡怎么跑出来了？”
冷燕秋：“渣渣，咱俩谈谈？”
“咯咯哒，咯咯哒。”
谈啥谈啊，能飞出来主要是借助高木架之力，现在，凭空叫一只鸡立定高飞过一米多的竹篱笆，这不是难为鸡吗？
出来的挺容易，回不去了。
冷燕秋忽然笑到弯腰抱肚子蹲地上，就差手拍地面打节奏了。
自己这是养了只下蛋鸡吗？这明明是养的谐星啊！
王哥：渣渣是谁？我在哪儿？
渣渣：没良心的主人！没有我的看护，你的花田就光剩满脑袋绿了！
一人一鸡两两对峙，王哥败下阵来。
尽管，心痒难耐。
“噗哈哈，这是新栽的花，备着做茶呢。”冷燕秋终于直起腰来解释，“王哥，郑重介绍一下，这只鸡名叫‘渣渣’，是，是菜地，是整个院子的，大管家！”
“咯咯哒咯咯哒！”
渣渣表示很满意，新身份，有牌面！这个家，不，这个院子，就交给鸡女王啦！
三宫六院七十二大公鸡，可以安排上！
王哥晕晕叨叨继续摘菜，不时偷瞄那只站在地头盯着他动作的白毛乌鸡一眼：“你不用跟着我滴，你家的菜我不白摘，我给钱！”
冷燕秋在着手给渣渣管家安排退路，员工待遇得优厚才能长久嘛。
贴着院墙摆几层砖，搭出台阶，再探一根木棍在竹篱笆叉口上，两头做固定，鸡女王贵宾通道完工。
“喏，你的回头路。”冷燕秋坏笑着给渣渣指点方位，不晓得鸡女王走钢丝的基本功扎实不扎实。
王哥走出了渣渣的视线范围，才能跟冷燕秋正常交流。
“小秋你会炒茶？”
“不会啊！”冷燕秋振振有词，“我就把花摘了，晾干，丢水里泡。”
王哥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担心你要琢磨做茶叶生意呢，想提醒你咱这边的气温不适合种茶树，你种着玩儿就没事儿，跟种薄荷种金银花什么的差不多，高兴了摘下来泡水喝，不高兴摘也能遍地长，就图个乐呵。”
冷燕秋眼睛亮了，王哥的话很有启发性，村子里随手种下薄荷金银花的还真不少，也不占地方，安排到墙根边角都没问题，主打一个泼辣。
满园飘香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马书记接到冷燕秋的电话还心中一喜，就知道那孩子面冷心热，经过一晚上的反思，肯定想通了，要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孝顺孩子了。
“小秋啊叔马上要带着你爷爷赶到医院去，你收拾收拾一起走，路上跟老师请假来得及，叔正好捎着你。”
这连珠炮似的，冷燕秋耐心等他秃噜完，才说明自己的诉求：“马书记，我记着你家院里种着薄荷和金银花，想移栽两棵过来。”
最怕手机那头突然的安静。
显得老爷子干咳的声音惊天动地。
马书记的声音里透着无力：“小秋啊，叔说你什么好呢？你住的那不是租的吗？花好几万搭大棚，还想种这种那，你早晚得回家不是？那房子早晚也得还人家不是？下这么大利钱，你图啥啊？”
“你说得有道理。”
“是吧？那就听叔的……”
“那我买下来吧！”
刚被打断了连珠炮的马书记瞪大了眼珠子，旁边老爷子的干咳声也停了，手机那头喘息声加剧。
“你说啥？你说清楚点儿！”
“我说，买下来这处院子。马书记您帮我问问对方想要多少钱，价格不离谱的话我就买下来。”
冷燕秋声音稳稳的，比对面那几道呼吸声要更像成年人。
书记媳妇的音调弱弱的，但冷燕秋耳力好。
“上次不是说了最好是卖掉？可得见现钱，赊账不行……”
冷老爷子的声音骤然炸响，应该是抢过了手机。
“你有钱不给你老子做手术使？养你这么大你能回报点什么？你爸在医院躺着，你奶老天拔地跟着侍候，你个没良心的全都不管，自己个儿吃香的喝辣的还妄想买房子？你买，你买，你买了也都是我冷家的，是我孙子的！”
“哎呦老叔你别着急，给我手机，我跟孩子好好说。”
马书记转换了语气，却听见刚刚被骂了的冷燕秋在说：“马叔，劳烦您跟婶儿说一声，我今天抽空去家里挖两棵薄荷和金银花哈，还有买房的事儿，定好价钱告诉我。”
都有唾面自干的功力了。
手机挂断，盲音。
马书记一脸的怀疑人生，传达冷燕秋的意见，其实哪儿用传达啊，你本来就摁了免提。
“老叔，你这个孙女——”
没有后文了，因为，马书记为数不多的形容词积累，不足以支撑他形象的评价冷燕秋。
“翅膀硬了。”冷老爷子倒是有词儿，自觉总结很到位、
但是，在他固有的认知里，真心不必担忧“翅膀硬”的问题。翅膀硬能买房？好啊，反正你姓冷，你是女孩子，结婚前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是你的，买呗！
难不成等冷燕秋结婚时，男方会不怕丢人到马刘村来倒插门？认了倒插门也不能把房子给出去，那就是冷家滴，村里人都会认可这种说法，这叫“约定俗成”。
“大侄子，你说对吧？”
第六十六章 抱着“炸药包”
对冷老爷子的认知，马书记觉着应该是对的，可又好像哪儿别扭，村书记也不见得不是法盲啊！
“哦，咱快走吧！上午九点的手术，您老还没吃饭。”
马书记看懂了媳妇眼里的催促，赶紧识趣的带走冷老爷子，昨儿可把媳妇煎熬坏了，今天早上无论如何都不肯招待老爷子吃饭。
主要是冷老爷子要脸面，不肯厚着脸皮去孙女那边吃。
反正冷家是一笔糊涂账。
冷燕秋可不糊涂，家里这几天忙碌，她送快递件去临河超市的时候，跟老板谈好了后续安排，她不再这样每天赶早着急忙慌走这一遭了，而是超市这边隔一天一去人上门服务，顺便也能把鸡蛋捎回来。
以后就可以轻轻松松去学校，带不带手机都没关系，只在每天晚上浏览一下网店业务，回复顾客消息就好。
今天的三轮车骑起来就轻盈，只是吧，遇到的好朋友欣欣一脸纠结，也不往三轮车上坐了，拽着她的校服袖子一起往车棚走，不说话。
冷燕秋锁了车，问：“你有心事？”
“是你有！”欣欣低低的答。
“我有心事，我会不知道？”冷燕秋乐了。
欣欣左右看看，忍了又忍，才凑到冷燕秋耳边道：“我都听说了，你把你爸的腿打折了。我爸还叫我别跟你玩儿呢，说你太暴力了，对亲爸都敢动狠手。我妈还说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冷燕秋耸耸肩，向旁边挪一步：“那你离我远点儿呗！”
“哎呀不是！”欣欣跺脚，跟风冷燕秋剪得短发型一起一落，像降落伞似的，“我就是担心你，我才不信他们传说的那些话。”
冷燕秋不解释，转换话题：“作业完成了吗？我前两天忙，今天继续直播。”
“好呀好呀，你在群里闷不吭声，他们把火力全攻向我了，还有说叫我替你直播的，我可不行，坐在镜头前面随便人看，我浑身刺挠。”欣欣面对冷燕秋边说边表演，倒退着走路。
“噗哈哈！”冷燕秋被可爱到了。
“哇，你今天笑得很响亮很阳光，嗯嗯，还很漂亮！”
欣欣的夸赞不遗余力，把老灵魂给夸脸红了，伸手摸了摸脸，真滴么？
活了好多年，却从没听过这样的赞扬。
生活到底有多么吝啬？
“真滴真滴！我还会糊弄你吗？你现在不成天低着头缩着脖子贴着墙根儿走了，都显得个儿高了。”欣欣仔细打量着脸蛋红红的好朋友，忽然跳起来，像有什么巨大发现一样。
“秋姐，你，你真的长高了！”
欣欣开始挺直腰背，伸手去比较俩人的头顶高低，然后踮起自己的脚尖儿，微微地踮。
“你已经跟我一般高了诶！”她脸不红心不跳的下了定论，又追寻真相，“快说，你是不是天天喝牛奶了？还是顿顿吃牛肉？”
我让牛好好活着不行吗？
冷燕秋张开双手，再抬起一只脚，展示自己袖口和裤腿的窘迫位置，叹气道：“唉，我也不想的，等腾出空来还得去专门定做一套大号校服。”
“啊啊啊！”欣欣被刺激到了，追过来双手攀上冷燕秋的肩膀跳起来往下压，“不行不行，我回家得让我妈给我追追肥！”
两个女孩儿笑闹到一起，周围的同学跟着乐，这就是青春啊！
不过，进了教室后，还是有几个同学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惜上课铃响了，梁老师进来盯晨读课。
冷燕秋觉得，今天的梁老师对她额外关注了些，几次在最后这排的座位旁转悠，低下头看她读的什么。
个人魅力太强大，也不咋好。
她现在早把六册语文课本翻熟了，晨读课上在翻四大名着，梁老师给从学校图书室借来的，文言版，不好理解，她看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出声，把拗口的诗文翻来覆去的念。
课间十分钟，却不是梁老师要召见，是班主任有请移步办公室。
年级第一名，真的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所有的领导跟老师都密切关注着你呢。
办公室还提前清场了？
留半扇门敞着，孙老师回到自己座位，双手交叠放在办公桌上，右侧头，展开笑容。
“冷燕秋，别紧张。老师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最近有什么困难吗？无论是在学校里的，还是在家里的，尽管跟老师说说。”
半敞的门外至少有四五个无聊学生在贴耳朵扒门框。
冷燕秋眨巴眼睛，摇头。
其实是有困难的，村支书老是提要求叫她去医院探望冷志强，很烦诶，这困难跟您说，能解决吗？
学生何必为难老师？都是弱势群体。
孙老师可能觉得这种姿势不适合自己，站起身，背对办公桌倚靠着，嗯，感觉对了。
他重新认真开口，袖子也往上撸了撸：“你不要有压力，更不必在乎周围人的看法。老师相信，你所做的任何遭非议的事儿，都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千万不要被别人的议论影响到心情，你要记得，你是最优秀的！冷燕秋同学，你是最——”
“我有困难！”冷燕秋的脚趾头又在抓地了，她及时打断了孙老师的热诚，“我真的有困难！”
孙老师眼含激动，就知道班主任是很有用武之地的，一切尽在掌握，自己也是最棒的！
“尽管提！”
冷燕秋：“我，我感觉还可以多刷几份卷子！”
“好！这个书包奖励给你！”孙老师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回身弯腰，从办公桌左侧书柜里抱出一个玫红色的，崭新的，满满当当的，双肩背包。
“我就知道你想多做卷子，喏，全装里面了，各科都有，你放心大胆的做，往后还有！期末考咱要独上鳌头，可不稀罕考什么并列第一。干掉高俊杰，你可以的！”
老孙是真飘了啊！竟然暗戳戳找好攻击目标排兵布阵了。
高俊杰愿不愿意啊？一班班主任答不答应啊？
冷燕秋一脸悲壮的走出办公室，胸前抱着一个“炸药包”。扒门框的同学们目露同情，这位年级并列第一名上辈子是专门扒别人祖坟的吧？
第六十七章 一个都不能少
欣欣指着“炸药包”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上辈子刷题太少，今生来补？”
“你周末是不是看网络小说了？真会脑补！”冷燕秋反驳的虚张声势，绝对不会承认，她刚才在办公室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个。
刷题就如修炼，一天不刷距离拉远。
“今晚直播做卷子。咱班同学一个都不能少！”冷燕秋目光坚定，把坚定的信念传达给好友，“下午让同学们带齐作业本回家。”
欣欣愣了，站在喧闹的走廊中满眼“我不认识你”。
走廊尽头，孙老师却是老怀大慰的模样。e=))唉，学生太好带，主要是自己思想工作做得好。
而且，多尽心尽力的班主任啊！把这次搜罗卷子行动漫延到了初二年级的生物和地理老师，听说冷燕秋同学打算复考这两门科目，毫不犹豫就给凑出半个书包的试卷，说往后还有……
至于有可能影响到冷燕秋同学情绪的家庭纷争和周边议论，孙老师表示目前很放心，看刚刚谈话时的状态，冷燕秋同学非但没被打击倒，还令她更加积极上进。
不过，继续鼓励是必须滴。
冷燕秋的语文作业本上，留下梁老师的红色字迹：“人生除了生死，其它都是擦伤。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
英语作业本：“eon，baby!”
数学作业本：“优优优！”
连续三个“优”，是代表数学老师的文字水平吗？
其实孙老师今天心里还有事儿，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悄悄商议过。
“咱班那个折腿的，由典帅，昨天家长打电话给我，说现在能走路了，要回来。”
“由典帅？被冷燕秋踹折腿那个？哎呀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吗？叫他歇够了再来才好。”
“确实现在走路还有些瘸，家长说暂时不能上体育课什么的。主要是怕耽误学习进度。”
“本来学习成绩也不好，天天耍帅耍宝的闹腾。”梁老师忧心忡忡，“他跟冷燕秋闹得不愉快，真要回班里，会不会令冷燕秋尴尬？”
杨老师也叹息：“就算冷燕秋同学可以无视他，我更担心咱班的学习气氛被一颗老鼠屎带坏，现在的课堂纪律多好啊！”
孙老师：“恐怕我只能暂时拖延几天，给家长的建议是身体要紧可以考虑申请留级，但据说由典帅态度很坚定，一心要回咱班。”
这真心不是个好消息。
欣欣在班里传达的直播消息，也得到了同学们的集体惨嚎，只是不敢抗议。
“别担心，这次直播咱们全把视频打开，镜头对着桌面作业本即可，全跟着秋姐的速度做题哈！”欣欣奔着破釜沉舟给的直播间新规则。
“我，我好不容易才跟我妈说好了，今晚跟着她去吃席。”来雪莉期期艾艾的提要求。
“都多大人了还跟着大人去坐席？不准假！”
“我，我好像是新牙附近的牙龈肿了，今晚去看看牙医。”这是李文博，挤眉弄眼的找理由。
“你是喝可乐喝多了，不准假，统统不准假，今晚我点名！”大班长的派头拿出来，欣欣很是那么回事儿，“秋姐的镜头就对着试卷，自己不会做的跟着抄答案也行，就是一个都不能少！”
这个可以有！全员点头，民主讨论时间结束。
还怪感动人的哩！提前到教室门口候课的付老师，暗戳戳决定，下课就悄摸儿去油印室加印一摞卷子，比同学们跟着在手机上辨认题目不轻松有爱吗？
更有爱的是，下午一进办公室，就觉得有哪儿不一样，浑身暖洋洋，脚步轻飘飘。
窗台下多出一盆茉莉花，花身诉说着不屈的命运，半棵枯萎半棵鲜活，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静静散发若有所无的香气。
花盆明显是破裂过的，被重新粘上的痕迹明显，且从那痕迹中伸出几道长短不一的细白根须。
美术老师正在围着花盆反复打量，看到付老师进来，马上如找到知音一般：“老付，看出来没？这盆花，有一种残缺的美，悲壮的美！还有这残破的花盆，与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是不是？”
付老师：对不起，我不教美术也不教语文。
但是，你眼睛里赤果果的愿望，我肯定不答应，尽管我还不知道这盆花是怎么来的。
美术老师继续表演：“老付啊，你办公室刚才没人，怎么不锁门呢？这样哈，我跟你说一声，这盆花我先端走，实在是放在你们这作业本堆里不好看，不雅致！我那边美术室里有高架子，架子上再斜斜的搭两块深灰色棕灰色的衬布，摆上去……”
沉浸在幻想之中的美术老师眯着眼摇晃着脑袋，双手在半空中好像在摆弄衬布的褶皱，从上到下，捋出感觉。
以至于都被推着站在办公室外面了还不自知。
物理老师，肯定比美术老师体力好吧？
“诶你怎么——”
付老师隔着顶住的门截断美术老师的话：“慢走不送！”
“抠门！小气！暴殄天物！”美术老师倔倔地走了，那么有艺术气息的盆景，随便往窗台上一杵，哎呦不能想，心疼！
他本来就是爬楼梯时嗅着香味儿找来的，结果要上四楼回画室的时候，又嗅到同样的芬芳，来自楼梯的另一个拐角。
可惜，这盆茉莉普通的只剩香味宜人了，小小的植株一棵，胡乱栽在一个圆形半透明塑料快餐盒里，跟粉笔盒站在一起。
没艺术气息，没兴趣。
好在不是所有的师生都追求残缺的艺术气息，每一个进入教室的师生都会不由自主的弯腰伸头嗅上一嗅，脸上笑容荡漾，有微醺的感觉。
一株小茉莉，让课堂气氛温馨。
让抱着一大摞交叉叠放试卷进来的付老师面带不忍，怪温柔地商议：“我印了七张，多点儿了。咱们每天刷一张物理卷儿，好不好？实在做不完，我也不批评，大家尽力就好。”
唉，这算是“哀兵必胜”作战策略？
反正三班同学就吃这一套，一个个嗷嗷叫着：“多大点事儿啊！保证做完！”
付老师：同学们真棒！
他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就看到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学生，手托着下巴，眼神里含着淡淡的同情。
第六十八章 讲价是门学问
下午到家时，吴师傅一脸苦相等着冷燕秋呢，都没舍得跟着小工们一起收工回家。
“小冷啊，叔今天的茉莉花还没摘呢，你家这只鸡成精了，谁都不给下手，那是真下嘴叨啊！来松不信邪，那手背上直接被叨个小口儿！”
冷燕秋有点儿不好意思：“中午作业多，我就没回来。我这就给您摘！那个来松的伤势处理了没有？需要我赔不？”
吴师傅摆手：“赔啥啊？大家伙都不让他发闲，他自己非要试试这只母鸡的威力。你别担心，已经去卫生院处理过了，包起来不耽误干活儿，说是这几天不沾水就行。”
“那好。”冷燕秋放好三轮车，洗了手去摘茉莉花，渣渣高冷的继续在花田迈着四方步，并不像宠物似的见到主人便扑上来求抱抱。
“我多摘几朵给您备着喝吧？”
吴师傅又是摆手：“我怕在手里放蔫了失了香味儿，先就两朵便够用。不过，小冷你这两垄花骨朵到摘的时候了，摘干净后才好再开下一轮。”
“嗯，晚会儿腾出空来我就处理一下，园丁师傅教过我怎么做。”
就这两垄茉莉花，不值得购置烘干机器，师傅说用空气炸锅烘干也可以，冷燕秋决定把购买家用电器提上日程。
毕竟，最大的安全隐患——冷志强，不可能在近阶段蹦跶过来搞破坏。
不知道马书记会不会帮她牵线把房子买下来，冷燕秋还得去他家探探口风，好早做准备。
借着挖金银花和薄荷的由头登门，冷燕秋不好意思空手，捡了二十几个鸡蛋过去。
结果，才刚跟书记媳妇聊到房子上，马书记的汽车马达声就到了门外。
“可气饱我了！”马书记的脚步声很重，边走边对着屋里吵吵，“冷家人全不是个东西，我要不是当着个村干部，早撒手不管了，爱死死去！”
一秒钟尴尬，跟迎到门口的媳妇与冷燕秋面面相觑。
冷燕秋神色淡淡，这骂，她不接。
“你胡咧咧个什么哩！”书记媳妇打圆场，“小秋来挖薄荷，这不，再问问房子的事儿。我可说了哈，这房子早就要卖，你别整那虚头巴脑的！”
“哦房子啊？”马书记脸黑红黑红的，进了屋，坐下，又站起来，对媳妇抬手，“你先给我整口吃的，这一天跑得我腿细，还生气，就中午吃了一回饭。”
书记媳妇答应着出屋：“正好小秋带了鸡蛋过来，我给你煎俩荷包蛋先。你可不知道啊，小秋养得鸡下得蛋，在镇子上卖得老贵了，还抢不上，都安排着往大城市送。”
“这怎么还送鸡蛋来呢？你这孩子，自己过日子又不容易。”马书记的声音缓和了，送礼的事儿就这样，最起码代表一个态度。
冷燕秋笑：“我租的那房子，卖多少钱？”
当前农村自盖房跟城市里的商品房不一样，没有独立的房产证。早先的宅基地也是队里划给的，没办法细算归属。
马书记沉吟：“小秋啊，马三那房子确实托我给卖掉，可是人家要现钱，三瓜俩枣的不值当折腾，还不如放着呢。”
“我给现钱。”冷燕秋神色又淡下来，“只要价格不离谱儿，我想办法凑凑。”
都知道这小丫头攥着五万块钱呢，不然老两口跟冷志强不至于这般闹。
“五万肯定不够，何况你还得花费不少，盖大棚全投进去了吧？叔得先把丑话说头里，你要是不租了，不能把马三家拆得乱七八糟。”
马书记老是绕话题，不过，冷燕秋听得心中有数了。
“五万一？”
“你这孩子！”马书记觉得跟小丫头说话果然不上道儿，“你没钱了还老提买房干什么？难不成你能出去借个八九万？”
“五万二？”
“叔饿着呢，你别也跟你爷他们一样气我！”
“五万三？”
纱窗门被拉开，书记媳妇端着盘子进来，香喷喷的煎鸡蛋，摆了三个，中间两根葱白几头蒜，吃去吧！
一吃一个不言语。
书记媳妇拉着冷燕秋往外走：“咱先去挖薄荷，这个好种。金银花应该在春天移栽，现在挖的话，婶儿不敢说能活哈。”
“没事儿，试试呗！”冷燕秋动手，在书记媳妇的指挥下挖了一丛薄荷和两枝带根儿剪头的金银花藤。
屋里，三个煎鸡蛋早吃完了，马书记却还觉得饿，刚才媳妇说这鸡蛋卖得老贵，他不知道是多贵，全当是忽悠着玩儿的。结果竟然这样好吃，香得要把舌头一起吞进肚子里去。
有心再喊上一嗓子，叫媳妇再多煎俩鸡蛋过瘾，碍于冷燕秋还在，马书记只能忍了。
就是这态度上，更和煦了。
冷燕秋是个有坚持的人，把薄荷和金银花的根系用塑料袋子包裹好，洗了手，自动回了屋里，继续叫价儿。
“五万三？”
难道不应该从五万四开始吗？
马书记推推被舔得油光锃亮的盘子，试图用茶杯遮挡一下。
“五万四？”
“五万五？”
马书记的一只手还在盘子边沿儿摩挲。
冷燕秋站了起来：“那就不买了，三年租期够我找到新的房子。”
她干脆麻利爽往外走：“婶儿，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书记媳妇暗戳戳食指点着马书记，然后跟在冷燕秋身后：“天儿晚了，我送送你。”
送啥送啊？马书记也站起来了，追在门开后才来一句：“九万块你买不？”
书记媳妇立刻伸手拽冷燕秋的袖子。
冷燕秋没回头，又一轮还价开始。
“五万六！”
“小姑奶奶！”马书记都自己降辈分了，还小拍了下桌子。
“五万七！”
“五万八！这个数字吉利，不行我就不买了。”
累的书记媳妇手指头都点麻痹了。
“小姑奶奶，你就不会一万一万的加价啊？”
冷燕秋：“叔，婶儿，你们知道我手里没钱了，能凑出五万八来也是计划着可以让客户提前给结算菜款，真要凑齐了，我得有两三年过紧张日子。”
她眼前忽然闪现出今天付老师玩得“哀兵必胜”策略，转换了惆怅的音调儿：“我是真的想买那房子安身立命，可还是算了，白叫你们跟着我费心。唉，太贵了，把我拆了也凑不出来钱。唉，谢谢叔，谢谢婶儿，等我再攒些鸡蛋还给送来，买不起房子我也记你俩的情……”
她一个背过了近百篇满分作文的初中生，真要想煽情还不手到擒来？能把改作文卷子的老师感动得“哇哇”哭的基本功，跟村书记夫妻俩同台炫技，都担心语文老师说她欺负乡下人！
第六十九章 买房
书记媳妇的眼珠子又瞪回男人身上，食指又在暗戳戳点啊点，马书记终于熬不住，又是一小拍桌面，牙齿缝里喷出一句：“八万八！”
冷燕秋的手再次去推纱窗门，又再次被书记媳妇扯住了袖子，不过，门还是被推开了，冷燕秋的决心多大啊！
“婶儿，你别拦我了，真买不起，都怨我没本事挣不来钱。我是真想买啊，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别人都有个家，独我没有……”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儿，带着点点对生活的绝望。
纱窗门就这么被推开又被推开又被推开，纱窗门都蒙了。
书记媳妇鼻子酸的厉害，眼窝儿也热乎乎，情绪达到一个节点，爆发了。
“婶儿给你做主！就八万五千块钱！能凑齐你就买，不能凑齐也别往外说这个价儿，你叔肯定是想替马三家多卖点钱的。”
“哎呀你这个直肠子！”马书记呵斥一句就再不出声了。
冷燕秋：“谢谢婶儿照顾，谢谢叔帮忙！要不，我交个定钱，咱先写个购房协议？叔能做主代签不？”
初中生碾压村书记的感觉又来了，学校里肿么什么都教啊？
“那你先写着，叔打电话。”
马书记拿着手机出屋。
书记媳妇给找出纸笔，小声嘟念：“婶儿给你说得这价儿，可是瞎的我家的操心钱。马三之前跟我们透过底价儿，不能少于八万五千块，多的……”
“我懂。”冷燕秋抬头，“叔是房产中介，应该收中介费的。”
“什么中介啊？咱乡下不论那个！你叔干着村书记呢，更不能贪这便宜。”
“真要买成了，我给——”
“给什么给啊？”马书记开门进来，一脸刚正不阿，“咱按规矩来，叔就是纯帮忙解决你们两家困难。不过，最后买不了的话，这定钱我可得给马三家，不退哈！”
那就是定下以八万五成交喽？冷燕秋心中满意，痛痛快快扫出……两千块钱去，双方在协议上签字摁手印，注明冷燕秋的筹钱时间期限是十五天。
马书记这才想起来，还没跟冷燕秋说说医院里发生的事儿，冷志强手术时间推迟到下午，因为打麻醉之前他交代了没按医嘱空腹，偷吃东西了。
偷吃两口点心也不行啊，冷老太太心疼儿子，听到说饿……
老母亲深深地爱。
马书记陪着被护士教训：这是小事儿吗？整出医疗事故来谁负责？你负的起责吗？
被训到怀疑人生的马书记，都想到辞职那条道上去了，这书记不能做了啊，一天天的竟是狗屁倒灶的事儿！
护士长又来了……
关键是全对着中年壮汉使劲儿，对老两口那是视而不见。
护士长带一众护士走了，同病房的病人与陪护们又被激起了愤慨之心，就这几天的功夫，冷志强母子多么让人不待见啊，简直罄竹难书！
还有个戴眼镜的退休大叔洋洋洒洒讲了堂课，有关“村书记放到过去也差不多是个里正的职务，那也是有教化村民的责任的，你村子里的人素质不行，不是你村书记没管理好没教育好吗？”
马书记铁钵大的拳头都握疼了：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吗？
这样痛苦的经历，不说出来，不跟冷燕秋说，书记的肚皮还要不要保留了？
冷燕秋却是面不改色，眨巴着的眼睛里还有疑惑。
“我就是个初中生，你嘟囔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就两千块钱，刚才给你交定金了。
……
“不用送了婶儿，我不怕黑，三轮车有大灯。”
冷燕秋乘着夜色告辞了。
书记夫妻两个都累得不行，媳妇哑着嗓子说：“你图什么呢？在外面跑累了回家吃了饭睡觉不行吗？这一通叨叨，有什么用啊？”
马书记疲惫的佝偻下腰，挠着头顶，感叹：“我觉着吧，冷家这闺女，以后能成事儿，心狠！”
对着灯光，马书记赫然发现，他手指头缝儿里，夹了三根黑色一根白色的头发……
心不狠，手不稳，事不成。
反正冷燕秋一路成功的喜悦，今晚绝对素净，冷志强刚做了手术，老两口都留在了医院陪护，三口人亲亲蜜蜜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多好？
她也很好，脚边跟着个白毛乌鸡碎嘴子，“咯咯哒咯咯哒”，被气到要下嘴去叨主人的脚面了，无良主人才想起来：“哦，忘了喂鸡啦！”
渣渣倒是自由自在能寻食物填肚子，竹篱笆里面那些凡鸡不行啊，光吃沙子，难不成从今儿起要下沙蛋？
摘掉菜地里的老叶子丢去鸡食槽，撒上小米、玉米粒儿。结果鸡们全在睡觉儿，一个出来捧场的都没有。
“渣渣你虚报军情啊？这不是都不饿吗？”无良主人怒了，金银花还没栽上呢，就被白毛乌鸡叫得转换战场了。
“咯咯哒咯咯哒！”黑更半夜扰鸡真的好吗？睡眠多重要啊！
却见影影绰绰鸡影乱晃，一个个跟听到了第一遍上课预备铃的学生似的往鸡食槽赶，冷燕秋怀疑它们眼都没睁开就开吃了，两只新来的大公鸡分列长方形食槽两侧，鲜艳的羽毛忽闪。
冷燕秋继续找地方栽种金银花藤，这东西喜阳光易繁衍还得爬藤，种在房檐下应该可以。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季节会移栽不活，看看菜地的长势就知道了，有了自己的灵力加成，金银花铺满墙面的未来指日可待。
几棵薄荷是贴着大棚一角种下的，随便长，不碍事。
看看这个即将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冷燕秋只觉得豪情满怀，再苟几天，就可以喊马书记和马三办理正式的购房手续。
采购家电这事儿吧，想到了却还要等，也挺难受。
那就网上买，拣个头小容易被忽视的。
群里叫嚣着：“直播啊，做卷子啦！”
冷燕秋迅速点击网页，竟然有价格低到三百多的全自动洗衣机，买一台！
空气炸锅，电饭锅，电饼铛，面包机，买！
嘘，低调点儿，慢慢儿来。
单单买了这么点东西，已经令自己心情愉悦的想要飞起来，果然啊，购物可治抑郁症。
第七十章 瘸腿由典帅返校
冷燕秋迅速坐在八仙桌前，调整支架，让手机屏幕对准试卷内容，点击“开始直播”。
先是共同的物理试卷，有习惯舔屏的同学注意到了，付老师悄摸儿混进了直播间，闷不吭声的，还换了个昵称“我是初中生”，试图蒙混过关。殊不知那头像跟微信群里一样一样的，都是用的新照片——办公室里那盆残缺的茉莉花。
掩耳盗铃，哼，三班私群里吆喝一声去！
付老师今晚很开心，三班学生都在做物理卷子，还有义务讲解难题的志愿者，还有在直播间刷屏的“粉丝”。
“咱付老师多辛苦啊，同学们好好做哦！”
“对对对，我最喜欢上付老师的课了。”
“付老师是我的偶像，又帅又有才华。”
……
今晚还让不让老师睡觉儿了？半夜笑醒了可咋办？
基本不搭理留言的冷燕秋给同学们对完物理答案后就放羊式直播了，自有欣欣组织纪律呢，大家跟着刷，能刷多少刷多少，各科雨露均沾。
又是充实的一晚，直播间持续到晚十点，欣欣宣布解散了，直播间却没关，冷燕秋的新书包还没瘪下去，她刷兴正浓。
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提示她有来电，陌生号码。
时间显示是零点。
“喂？”冷燕秋摁关直播接电话。
“是我，我！”男声，稚嫩。
“哪位？”
“是我啊，你听不出来？”男声，稚嫩，无聊。
冷燕秋挂断了电话，收拾起桌上的试卷，她不抱怨老师们的爱太深厚，她多做多少试卷老师们就要多批改多少试卷呢！
微信页面上，依然闪过一个好友申请，“弱水三千”，依然被忽略。
倒是多了个“山高人杰”的留言：“冷燕秋，刚才是我打电话，想提醒你不能熬夜太晚。还有，我要向你发起挑战，期末考，我第一，你第二，没有并列！”
原来打电话的是高俊杰同学，他也悄摸渗入到直播间来了。
挑战吗？“好。”回复。
学校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据说高俊杰同学的挑战行动就出自一班班主任的决定，双方老师全都被牵连进来，期末考试，不但要争年级第一名的学生个人成绩，还要争班集体第一的桂冠。
孙老师却近乎跳脚，被他拒绝返校的由典帅同学，直接被父母带进办公室，且背好了大书包。
义务教育期间，不能撵走学生，要用大海般的胸怀去包容。
鼻子都要被气歪了的孙老师，只能认了。
事实上从由典帅进校园，就引起了学生间的议论。之前这孩子可算风云人物，长得帅个子高穿戴时髦爱打理头发，天天整得花孔雀似的，突然就瘸着腿回学校了，尽管他已经努力不让人注意到瘸腿。
现在，瘸着腿的由典帅跟在孙老师身后进教室，走廊里先是骤然安静，然后窃窃私语声嗡嗡嗡。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教室门，由典帅同学就是在这里遭遇的滑铁卢。
那天，他横伸出一条腿堵住教室门，脚踩着门锁桀桀笑。
“三寸丁从这里钻过去啊，钻过去嘻嘻……”
那天，很不幸，是冷燕秋回来的第一天，刚在女厕所还击了几个群殴她的女生并进行索赔，等打了下课铃才想进教室，就被由典帅给整了这么一出。
俩人得算有渊源，冷燕秋读初二的时候，被几个女同学蛊惑，竟然真相信了这个个头最高长相也帅风度翩翩的男生一直偷偷喜欢她，以至于必须亲笔写一封情书给他，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时的冷燕秋空虚寂寞冷，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真就绞尽脑汁的写了，还专门买了个粉红色带蕾丝蝴蝶结的信封，羞答答托那几个心怀不轨的女生代送，哦，女生里包括现在相处比较融洽的来雪莉。
结果自然很精彩。大课间，老师刚走出教室，教室门就被从里面插上了。在全体同学面前，几个女生嬉笑着跳上讲台，扯开了粉红色带蕾丝蝴蝶结的信封，开始高声的，怪腔怪调的朗读起来……
当时的冷燕秋只恨地板砖没挖出一个地洞，由典帅同学也是愕然、气愤。当终于读出冷燕秋的名字时，别说全班同学的眼神是什么样了，由典帅眼睛里的厌恶鄙视，就足以让冷燕秋万劫不复。
从那以后，由典帅对冷燕秋便格外“关注”，使出各种小手段让冷燕秋出丑，仿佛那一场粉红色的单相思，对他是莫大的耻辱。
“钻胯”这次也是曾经的冷燕秋最不堪的一幕，上辈子教室内外拥堵的男生女生，有的面露不忍却不敢言，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有的跟着起哄架秧子：“钻啊快钻啊，要上课了，三寸丁别挡着路！”
曾经的冷燕秋被身后的人推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无数条腿从她身上跨过去，讥笑声连绵不绝，罪魁祸首由典帅在看到老师的影子时急忙往教室里窜，还顺嘴啐了一口在她脸上。
老师的呵斥声传来时，由典帅还狡辩：“她堵着门不起来耽误我们上课，都说好狗不挡道……”
上辈子的冷燕秋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到座位上，趴了一节课，眼泪湿了两只袖子。
然后，就那样狼狈的提着书包回家，辍学了。
才有了往后更加不堪的人生。
所以，一身杀气的冷燕秋再次面对由典帅那条晃动的腿，直接冲进教室，然后，就跟由典帅父母要求学校调取的监控视频里一样，“嘭”，“哎呦”，伴随着吃瓜群众“啊”的尖叫声，由典帅撞到了讲台边沿儿，撞折了腿。
瘸腿由典帅回来了，迎接他的当然不会是鲜花和掌声，一个个眼神闪躲或者垂下眼帘，当初玩闹到一起作天作地的几个哥儿们也面露尴尬，李文博李文乐哥儿俩扭头往教室后门瞅。
同样忐忑不安看向冷燕秋位置的还有来雪莉，初二时耍弄冷燕秋的另两个小姐妹早就辍学进美发店做学徒了，就剩她，本来冷燕秋不计较不追究她都要忘了那回事儿，现在，由典帅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绯闻女主角
可是，全班同学都目光炯炯看向了他，和那张伤痕累累五颜六色的课桌。
包括，已经坐下了的由典帅。
李文乐头皮发硬，课桌上面已经拾掇利索了，再拖延时间，就只能擦拭一下。
还是用自己的袖子，就势抹了一圈儿，最斑斓的课桌面，更清晰了。
孙老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段时间三班同学总是能享受到的宠溺消失了，换回了熟悉的失望的，过去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这样的变化，只因为一个由典帅！
李文乐忽然就生了气，抱起课桌就往后走，为什么担心由典帅看见桌面犯恶心啊，最早往上面划拉的还是他呢，其他同学只是跟风罢了。
莫名有些世道轮回的既视感。
孙老师一言不发退出教室，教室内安静如鸡。
来雪莉只想把脑袋钻到课桌抽屉里，可惜抽屉太小。
几十双眼睛全在偷望教室后排，尤其后门那一位。
上课铃声终于响了。
还好，事情没有往更坏处发展，后门口大宝贝依然如故，后窗处由典帅能保持安静，老师们担心的上不成课的问题，没发生。
到底是由典帅懂事了还是因为腿瘸不能兴风作浪了，是办公室里讨论的话题。
冷燕秋今天只是被小小的恶心了一下，还主要是恶心自己当初写情书的行为，这得多脑残才会认为自己跟由典帅郎才女貌恰好一对儿，明明就是郎没才女没貌——
话说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变美了？欣欣证明过了，平时直播间那些外来客也总是称自己“小美女”。
果然清除脑子里的积水有助于美颜。谁还没有段黑历史了？忽略它！
完全被忽略的由典帅，忍受着小腿骨隐隐传来的痛感，忍受着面对斑斓桌面的恶心，忍受着已经听不懂课的茫然。
也忍受着，小纸条砸过去，直接被对方扫落还踩上一脚的失落。
冷燕秋是真没空搭理小屁孩儿，吴师傅说大棚那边要封顶了，再有个两天功夫就能收工。吴师傅这份人情得还，白送那么多建筑材料还有人工，得抓紧把茉莉花烘干一部分。
中午还得回家喂鸡，渣渣早上那通叨叨她可不想再听了，人家希望给族群吃到新鲜食材，你想着图省事倒满食槽就一天不管可不行。
结果放学铃响后，一班的高俊杰跑来堵后门，不知道脑回路是怎么拐弯的，双手奉上了一个信封，全班同学都不肯离开了，围上来起哄，可那信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挑战书”！
高俊杰双眼亮晶晶，声音也拔高：“冷燕秋同学，我要正式向你发起挑战——”
如此高涨的热情，得到冷燕秋两个字：“无聊！”
理解不了啊，昨晚不是留言说过挑战了吗？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少年人还是太闲了，给他多加点生活重担不行吗？
今天的三轮车后斗上缺少了来雪莉，欣欣压低了声音问：“秋姐，你真不在意由典帅回班里啊？你要是不高兴，吱一声，我们去找孙老师，给他调班。”
“嗯嗯我们都跟着去。”小跟班们表着衷心，倒是把冷燕秋逗笑了。
“别瞎操心，你们做卷子的速度还得加快哈，昨天那份题上的作文是不是都没写？时间上来不及，光写个大纲也可以啊！”
“我们跟你谈感情，你跟我们谈卷子？”欣欣不干了，伸手去挠冷燕秋的胳肢窝儿，三轮车车身扭动，她才不敢再乱动了。
其实，学校里明里暗里谈感情的很有几对儿，学校成天严防死守的作态，根本控制不住荷尔蒙爆发的进度。
还有八卦的传播。
下午就有风声被三班同学传进教室，传说两个初三年级并列第一名谈恋爱了，上午放学时男主角亲手送的情书，声音传遍四层楼，女主角名字被叫得很响亮：冷燕秋。
“这么夸张的吗？”绯闻女主都从题海中抬起头了，眼神里难得多了兴奋。
欣欣捂着胸口也兴奋：“其实也不算夸张啦，高俊杰确实送信来了，确实大喊你的名字。”
然后，更兴奋的来了。
“冷燕秋，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孙老师万万没想到，最令他忧心的由典帅没出动静，反而是跟一班的绯闻闹腾起来了。
平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关大宝贝的绯闻可不能忽略。
这回没有清场，办公室里老师全在，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大家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谁在哪个阶段陈述哪种调调儿的台词都提前预演过了。
“冷燕秋啊，叫你来也不为别的，你的学习成绩很好……”
孙老师还在铺垫期，刚刚兴奋过了的冷燕秋直接进入主题：“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摩拳擦掌等着接力第二棒的梁老师……
第三棒……
孙老师却是神色一松，重重跺脚：“我就说嘛！咱们冷燕秋同学肯定意志坚定，不会被区区小男生的外貌影响心性。我觉着，这就是一班班主任策划出来的阴谋诡计，想扰乱我军心，趁机得利！”
拼学习剧情主线，改宫斗了？
冷燕秋眼神里闪烁的是“高山仰止”，孙老师不应该教数学啊，抢梁老师的饭碗没问题！
她向来有自己的节奏，学校里的小屁孩儿们打扰不到她分毫，能打扰到的，只有那三个具备血缘关系的亲人。
或许是因为她的拒不配合态度，不给钱不露面，又或许是做完手术的冷志强疼的太厉害，是在没地方发泄郁气，他第二次打110报警，告亲闺女冷燕秋抡铁锨打折他腿，且捎带手还把临河镇派出所给告了，说冷所长一众民警统统罔顾王法偏听偏信助纣为虐包庇凶犯。
据接警记录，冷志强痛苦难抑满腹委屈，旁边还有老人的呜呜哭声，简直听者动容闻者落泪。
在县医院报警，又有临河镇派出所牵涉其中，不能再把案子转下去了，县公安局直接办理。
然后，事儿大发了。
不提派出所那边焦头烂额，冷所长去县里亲自说明情况，冷燕秋这个小小初中生，也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谈话。
第七十二章 调查
这还是看在冷燕秋的初中生身份上才有的待遇，不然直接被警车带走可就更难看了。
还是负责政教工作的林副校长和陈主任做辅助，班主任孙老师心急如焚也只能先等在外面，他班里的大宝贝啊，好好读个书怎么就这样难？那“110”警车停到办公楼下了，多少师生窃窃私语呢！
冷燕秋走进办公室，一身蓝白校服穿得正儿八经，略有些小，很有些旧，留一头不算齐整的短发，脸上干净没妆扮，杏核眼清凌凌，不见紧张与局促。
负责调查工作的卢科长：这怎么看都不像心狠手辣欺负同学并用铁锨拍断亲爹一条腿的“太妹”形象啊！
林副校长比正主儿紧张，声音干涩的介绍：“冷燕秋同学，这位，是公安局的卢科长，你好好回答卢科长的问题，别害怕。”
冷燕秋点头，眼睛扫了一圈儿，找到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一直默默观察她的卢科长：看这镇定劲儿，功力很深。
连相对熟悉的林副校长和陈主任离开，只剩下她与卢科长和另一位负责记录的干警在一屋，都没有变变脸色。
“姓名？”
“冷燕秋。”
“性别？年龄？”
“十五周岁。”
“现在是你父亲报警，说你忤逆不孝用铁锨打折他一条腿，并且，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使用暴力伤人，在学校里你也曾打折了同学一条腿，才引发了后来拆房子赔偿等一系列纷争……”
门外五米处，教授冷燕秋课程的老师在排队等候问询，气氛有些沉重。
十米处，三班班长欣欣，李文博，还有瘸着腿缓慢爬上楼梯的由典帅。
林副校长恨不能把所有与冷燕秋有关的记录都抹除，可惜李文博掉牙与由典帅腿折的事儿瞒不住，卢科长就是奔着腿折的事儿来的。
“冷燕秋那个爹可真是渣！虎毒还不食子呢！生了这样优秀的孩子，却想毁了她……”
“可是为什么啊？我真是想不明白，这要是我家孩子能考年级第一名，我得天天捧着哄着，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主任家孩子念书不行，贪玩儿的很，两口子愁的头发大把的掉，所以额外羡慕别人家孩子学习好。
不过，也有老师持保留意见。
“咱们不能因为冷燕秋学习成绩好就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把亲爹的腿打折这事儿，无论有什么苦衷，都不应该做吧？”
“我觉得也是，脾气太坏了，以后在学校里要是有老师说话不合她心意了，是不是也敢动手？刚才瘸腿那个男同学就是个例子吧？”
“听你们这么一分析，我觉得好可怕，我不愿意当老师了┭┮﹏┭┮。”
初中生们之间的议论更是五花八门，毕竟把亲爹腿打折这事儿，听起来就很恐怖。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小男生，还骄傲自己再成绩差再调皮捣蛋，都没打过亲爹；不知道缘由的小女生，则努力口吐一篇题目叫“父爱如山”的小作文。
“爹”“爸爸”“父亲”，多么庄严隆重的称呼啊，怎么可以被羞辱被殴打？
原本就在附近村子里漫延的打爹传说，会在警车莅临学校之后实锤，多少当爹的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这种不孝行为，会对自家孩子耳提面命，别学那个冷燕秋，千万别学！
“冷燕秋”这个名字，眼看着就得被舆论踩在脚底下了。
她从办公室出来，神色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还能对孙老师笑出来，道：“该您了。”
孙老师握紧了拳头，那动作跟每次煽动同学们高喊“相信自己，我最棒！”时一样。
感情充沛又细腻的语文老师拍拍冷燕秋的肩膀，然后是冷燕秋路过的每一个老师，都学习了这个动作。
这种安慰方式勉强可以接受，然而走到欣欣面前时，这个性格外向的班长哭了，抱住冷燕秋的一侧胳膊埋着头，眼泪全蹭到校服袖子上。
当事人还得轻声细语安慰旁观者：“哭什么啊？多大点事儿啊？你怕警车抓我走啊？不会的，就是问问情况。”
欣欣刚才还满不在乎呢，说自己会像成年人那样对警察讲述对同学冷燕秋的了解，只是见到冷燕秋出来才突然失控。
“好多人说你不孝顺，我帮不了你呜呜┭┮﹏┭┮。”
就连欣欣爸妈也告诫女儿不要跟冷燕秋一起玩儿。
“好了好了，你忘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吗？咱现在就是君子。”
冷燕秋的话，成功让欣欣抬起头来，哭笑不得的模样：“都这样了还掉书袋！”
两个姑娘没发现，教师队伍里语文老师抬眼望天了，望了好久。
李文博用舌头舔舔新种的牙齿，很义气的表态：“秋姐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我看视频了，你就是无心的！”
冷燕秋忽然警醒起来，抬手阻止：“千万别当着警察的面儿称呼我‘秋姐’，人家以为咱学校出了个随意殴打同学伤害父亲的恶霸大姐大呢！再叫‘秋姐’可不是帮我，是害我！”
“得令，秋姐！不不，冷燕秋，冷燕秋同学。”李文博傻乐起来，忽然就不觉得被警察传唤是多么恐怖的事儿了。
卢科长的郑重其事，确实有想把冷燕秋打爹事件做个典型来抓的意思。听到报案内容，可不就是陈述的一个女恶霸形象？之前还有同班同学同样折腿的由典帅为辅证。
所以，此刻，欣欣和李文乐的眼神，都投向了重要证人，由典帅。
“喂，你可不能昧良心——”欣欣脱口而出的话，被冷燕秋制止。
“多大点儿事啊，你还想串供？”她开起了玩笑，又指指欣欣哭花的脸，提醒，“快去洗洗吧，免得再给我多出一个把班长欺负哭了的罪名。”
办公楼有洗手池，欣欣捂着脸过去。
李文乐伸手想拽拽由典帅的胳膊亲近一下，又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给吓到了，手缩在半路。
由典帅上楼后一直沉默，眉眼低垂，此刻倒是看向了冷燕秋，居高临下，薄唇紧抿。
仿佛从前那个吊儿郎当喜欢贱兮兮戏耍同学的少年不是他。
第七十三章 全师公敌
这场传唤调查持续到天黑，卢科长今天总是在心里直呼“没想到”，没想到冷燕秋是个这样的学生，没想到临河镇中学的师生个个有那么多想说的。
可惜，当事人不会知道被传唤者到底说了些什么。
冷燕秋不经允许不能离开，她嫌无聊，干脆坐在办公楼二楼中间的大阳台上刷卷子，两本教材当凳子，膝盖当课桌，左侧是没做完的，右侧是做完的，右侧的数量逐渐增多。
她写得飞快，一旦慢下来就是遇到难题了，一旦沉吟的时间略长，就会有一道身影弯下腰来指点。
那是被传唤完毕却不肯离开的几个老师，看到自家学生如此用功，自愿陪伴在侧。
天色昏暗下来之前，整个走廊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冷燕秋根本没发现天色曾昏暗过。
卢科长拿着拷贝了监控视频的U盘与记录材料，带着干警走出临时传唤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副让他再次发出“没想到”三个字的场景。
三十多个学生席地而坐，书包放在膝盖上当课桌，“唰唰”的写字做题，几个老师随侍在旁，时不时弯腰去讲解几句。
那气氛，和谐，也温馨。
最中间那个女孩儿，是他们本次的审查对象，冷燕秋。
她占得地方最为宽绰，两侧的卷子高度对比明显；她的姿势也与众不同，仿佛座下不是书本，而是莲花台。
林副校长声音压得低低的：“卢科长，咱们从这边走，不要打扰孩子们学习。”
卢科长也压低了声音，感觉胸腔里闷出了回声：“这些学生，放学不回家？要有安全隐患的！”
林副校长不接话茬儿，伸手指往楼梯下点。
卢科长第n次：没想到！
办公楼与教学楼之间，停靠着二十几辆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车座上、车座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烟火忽明忽灭，手机蓝屏闪闪烁烁。
听说孩子要在办公楼与老师们和全班同学一起继续学习，家长挨饿等着也很乐意。
不乐意的也不言语，多占便宜啊，有老师义务加班辅导。
步行来接欣欣的是她妈，孩子老不回家不担心吗？结果听说了来龙去脉，还偷摸去二楼楼梯角侦查过了，真是在学习，比在家时还安静稳当，没有一个要喝水要吃东西要上厕所要看电视要玩手机的。
那个居中坐着最安静最沉稳的，就是夫妻俩这几天耳提面命不让自家孩子跟她一起玩的女生。
欣欣妈妈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看到林副校长陪着两个穿警服的人下楼，怯怯紧跟了几步，躲在报栏后。
“110”警车启动，卢科长站在打开的车门前跟林副校长握别，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叫冷燕秋同学安心学习……后续处理……”
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反正，“110”没有带走冷燕秋，好似还夸赞了，欣欣妈妈放心了。
其他家长也松口气，自家孩子跟中了魔似的要跟一个正在被公安审查的同学同进退共患难，还拽不走骂不听的，冷燕秋真要是穷凶极恶的坏蛋可就出大问题了。
警车开走，林副校长伸伸老腰抻抻胳膊往楼上走，立刻被家长们围住了。
大家最关心的话题，自然是“110”来查问的事儿。
“林校长，你不跟我们透个实话，我们回家睡觉都不踏实，到底叫孩子跟不跟冷燕秋一起学习啊？你知道他们晚上总在一起进啥‘直播间’里不？据说就是冷燕秋挑头的，不会做出什么要进局子的坏事儿来吧？”
“是啊是啊，林校长你跟我们说说吧！冷燕秋那小姑娘我看着也不坏啊，怎么就敢抡铁锨打折亲爹腿的？你不说清楚，我真心里胆怵，万一冷燕秋那孩子犯性也打折我孩子腿可怎么办？”
“由典帅的腿不也折了吗？我跟他家是一个村的，由家可真被坑的不轻，儿子腿折，还赔了十好几万，冷燕秋那小姑娘是个狠人，难缠得很！”
林副校长真心不想多说话的，他这会儿又累又饿口干舌燥，可是，事关冷燕秋的声名，年级第一的声名，他没办法等以后再解释，谁知道继续任由以讹传讹会发展成什么样？
“家长朋友们安静，安静，听我说。你们家的孩子现在学习是不是进步了，你们心里有数。冷燕秋是个学习刻苦品性善良的学生，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的孩子和每一位老师都可以作证。由典帅同学折腿事件早有定论，感兴趣的家长朋友可以找我查看监控视频，我不多说。你们最关心的，社会上影响最大的，冷燕秋用铁锨打伤父亲的事儿，原因是——”
林副校长停顿，忽然声音拔高，语速也快起来，语气更狠起来：“原因是，一直不管孩子的冷燕秋父亲再娶，刚生下个儿子，这次是专门从海市回来要把冷燕秋带去当小保姆侍候他儿子！”
然而，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林副校长愤慨的点，不少家长根本“get”不到。
“接她去大城市看弟弟啊？当姐姐的搭把手也不是没道理。就为这个跟亲爹对打？切~~”
“现在的闺女家儿都给惯坏了，给家里弟弟做出点儿牺牲就跟要她命一样，唉！”
林副校长万万没想到，自己嗓子干痒停顿那么一下，节奏就跑偏了。
他叫出了破锣之音：“冷燕秋同学是年级第一名，第一名！她爸爸竟然敢叫她辍学去当免费的小保姆，这是要瞎了一个学习的好苗子，天理不容！”
好嘛，都上升到“天理”的高度了。
之前冷燕秋保持沉默，学校里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缘由，要不然，所有教职工早就把冷志强当做全师公敌了。
非教师职业的农民、打工人，如何能理解教育工作者没办法眼看年级第一名辍学的心情？
林副校长的气势很足，大部分家长没动静了，剩一道男声嘀咕：“第一名也不能打亲爹吧？咱没文化也知道得孝顺父母，她不孝顺还有理了？咱学校可不兴教孩子这个的。”
第七十四章 凭什么
林副校长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此刻疲惫全消，拳头也握紧了，大吼一声：“她亲爹打小不管她，凭什么就得辍学给他看孩子去？她不去亲爹就要打她抓她去，她亲爹曾经打折过她亲娘的腿你们知道吗？她凭什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凭什么？”
声音太大太激昂，不远处一群栖息在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起。
每个人心中都在回荡三个字：“凭什么？”
包括刚刚收拾好书包，与老师们一起下楼的学生，他们还年少，还没学会运用这个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他顶着父亲的称呼就可以为所欲为断人学业？凭什么他啥活儿不干还要吆五喝六吸烟喝酒打骂妻儿？
好几个孩子浑身颤抖，来雪莉更是攥住了欣欣的胳膊，借住她的气力挪动脚步。
他们也想问自己的父母，凭什么？可是不会问，因为已经预知，问问题的后果。
凭什么揍你？因为我是你爹！
凭什么要依着你？因为我是你爹！我贡献了一颗致命的蝌蚪，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来这个世界做你的孩子。
冷燕秋背着个硕大的新书包，玫红色，对她来说太妖艳了，可她愿意背，因为这是班主任深沉的爱，像她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小有污名的学校里感受到的众多温情。
“孙老师，您看需要护送哪几位老师回家，辛苦您了。同学们这边我安排，我等都走了再走。”
小姑娘站在楼道斜斜的光影里，眉眼沉静，安排周到。
孙老师：“你别成天跟多大人似的抢指挥权，你还得有人送呢！”
冷燕秋：“您不会没听说我的本领吧？”
卢科长到来为的就是她的恶名，一个气力极大弹弹纸条就打崩同学牙，抬抬手就干折两个人两条腿的女恶霸。
女恶霸还会怕走夜路，需要良民护送？
孙老师直接不搭理女恶霸，走向家长群，逐一确认是谁的家长，还可以顺路捎谁陪谁回去。
女教师那边更不需要一个学生操心，她们拼车走，安全没问题。
来雪莉也跟着欣欣妈妈步行回家。
“再见，再见，直播间见！”
没有一个家长表现出对冷燕秋不满的，尽管刚才还有不同意见，但是，对于能带着自家孩子学习这件事，都认可。
激动过后的林副校长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他今晚还要留校值班。
剩下孙老师和冷燕秋两人，执意要护送学生到家的老师盛情不允许被拒绝，那就同行。
一辆自行车与一辆电三轮，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三轮车车灯给自行车照亮前行的路，让孙老师于心不安，这哪里是护送学生，分明是老师给学生添乱。
“冷燕秋，你是女孩子，必须时刻注意保护自己。老师不是开玩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夜色浓重，孙老师絮絮叨叨的声音给夜色增添了几分鲜活。
“孙老师，今天那个对数与指数的压轴题，我还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那我再给你讲讲……明儿再给你找几份专项训练题。”
“谢谢哈！”冷燕秋觉得自己应该跳个级，老是刷类似的题目有点儿窝工。
可是，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同学这样的气氛，忽然就有了吸引力。
“老师，我家就在这里了，好认，村东头。”冷燕秋刹车，指着一处高大院墙介绍，“您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孙老师的眉头早拧起来了：“冷燕秋，这就是你自己住的地方？太偏僻了，跟邻居家的院门距离太远，有个什么危险的喊都喊不应。”
“没关系，我住得挺开心的。”冷燕秋的声音里不带勉强，她已经听出“咯咯哒”的渣渣跑到院门处。
孙老师无奈的调转车把手，又郑重其事的嘱咐：“冷燕秋，记住老师的话，安全为重。以后如果居住上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不是很大的困难，老师能帮忙。”
“好，老师再见！”
黑暗里，自行车的声响渐去渐远。
吴师傅很周到的留了院灯，他们在微信上沟通过，吴师傅还帮她签收了快递。临河超市那边行事更是周全，经过冷燕秋同意，自己上门装走鸡蛋，并按照订单截图，替冷燕秋摘菜打包发送了。
最近各村子里镇子上非议她小小年纪大逆不道的不少，也有熟悉她的人为她辩解，尤其在今日知晓她正被“110”干警到校传唤的情况下，施工队跟超市给予的支持尤为难得。
有所失，必有所得。
就像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样。
马书记夫妻两个再次登门，书记媳妇脸色很不好看，真不愿意陪同的意思。
“小秋，今天公安局那边来人下村做调查了，我寻思着必须来对个头儿。”马书记一脸菜色，这几天累得，本想今日啥都不管休息休息，结果事儿更大了，他已经来村东头好几次看冷燕秋回家没有。
冷燕秋才支好了手机架，她不是只会口头上感谢的人，今天陪着她坐地上学习的同学们，她回报的只有更多的卷子。
可是显而易见，今天的直播泡汤了。
冷燕秋不想把美好的夜晚浪费在车轱辘话上，她从架子上摘下手机，说：“我凑够钱了，咱们先签个完整的购房协议吧，你看马三那边得什么时候来人办完后续手续？”
“这么快？”原本想好的表述被打乱了，眼前这姑娘半点没觉得被公安传唤有什么大不了，还有心情凑钱买房。
书记媳妇脸上的不情愿登时消散，连拍两下巴掌，推男人一把：“你还不快去打电话？磨磨唧唧还不如个孩子爽利。”
马书记到院子里联系马三，书记媳妇看向冷燕秋的眼神里，几番欲言又止。
“真要是交了钱签完合同，小秋，你可就反悔不了了。”
经过几多纠结之后，书记媳妇说的这番话，几个意思？
冷燕秋觉得，这态度值得一杯茉莉花茶。
不，得是好几杯。
村子里买卖房产相对简单，没有房产证嘛，宅基地都是村里划分的，住户只有使用权，最重要的凭证是协议上村干部跟周边邻居的签字摁手印。
第七十五章 为什么没有门楼
所以，经过跟马三的远程沟通后，马书记出门叫来了西边三户邻居当家主事人。
能凑够这几位证明人可不容易，村子里目前空闲起来的宅子多，青壮年都奔着大城市去打工，剩下老人基本都住在村中心。
“小秋你都认得吧？这位你得叫大龙爷爷，跟你住得最近；这两位是你马五大爷，刘三爷。”马书记做着简单介绍，冷燕秋从前太闷，跟村子里人基本上不搭话，更是轻易来不到村东头认识人。
这几位爷，倒是通过那天冷燕秋与冷志强的剧烈冲突事件，认清楚了这闺女的样貌。
记的面子上，真心不愿意大晚上来做这个买卖见证，甭管冷志强父女的冲突怨哪一个更多，这趟浑水人家不乐意湿脚。
可冷燕秋态度很恭敬，完全不是那天抡铁锨回击冷志强的模样，且那茶水端到跟前来，香气扑鼻，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轻飘飘的。
还有更明确的态度，直击“爷”们的敏感处。
“马书记，您看，劳累大家伙来跑一趟做见证，我自己也没办法办桌席面请大家吃饭，那给多少辛苦费合适？咱不能比市面上低了。”
多懂规矩的孩子啊！
这话马书记不能接，“爷”们也不好接。
书记媳妇打哈哈：“之前咱村里都是办个席面请请经纪人，就图个热闹，烟酒菜啊花个几百块钱，就图个认认邻居过个明路。这前后临近住着，你又是个小丫头，大家白帮忙也乐意，小秋你心里记着大家的好就行。”
“是这样，听你婶儿的吧。”马书记点头，大家都点头。
冷燕秋：幸亏我多活了三百年。
“那这样吧，我不做席面了，委托书记受累招待一下大家喝酒。”冷燕秋拿手机划拉，马书记那边收到转账八百。
气氛热烈起来，马书记整得仪式更正规了，邀请了马三手机视频通话，一一打了招呼，接了托付，在购房合同上签字摁手印盖村委会公章。
再加八万三千块钱转账，直接转给了马三本人的账号，确认接收，完成。
一切都很顺利，只在视频中马上挥手再见的时候，马三嘱咐一句：“冷家小丫头，咱家那房子盖得结实，就是前院那块地，你知道从前是蓄水坑吧？那个——要是下大雨，你得看着些。就这样，老少爷儿们咱过年见哈。”
视频连线中止。
几位“爷”互相瞅瞅，起身告辞：“小秋啊，以后有什么事儿想着喊一声。”
马书记两口子脸上略带尴尬，跟着起身往外走，等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才期期艾艾解释之前马三的那句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原先大坑嘛，垫了土以后，下大雨不禁泡，往下塌陷了些。”
“婶儿刚就想告诉你来着，结果说着说着给忘了。嗨，你自己个儿住这一溜儿房子都住不过来，哪儿用得着再去土坑上盖房子？当菜地又不碍事儿，何况之前塌陷那回，马三家人也重新垫好土了。”
冷燕秋追问：“门楼这儿，屋前院子，之前也是坑吗？”
村子里盖房子的习惯，好歹盖上一圈配房，最起码半圈儿，东屋南屋西屋，不差钱就给添置上。
可偏偏马家这边就一拉溜儿正房，院墙加院门，门楼都没有。
马书记在黑暗里都透出尴尬：“枣树往里就是坑沿儿了，正房真没事儿。”
书记媳妇硬着头皮补充：“别盖配房，门楼也别盖，小秋你别担心，真要是哪天又塌陷下去了，叫你叔来给你重新垒院墙。”
“就是说，除了正房下面牢稳，其余地儿都不适合搞建筑呗？”冷燕秋声音里不见着急，只是查问一番的轻松，“那我花巨资搭的大棚，会不会出现塌陷问题？”
这谁能保准啊？马书记两条腿都在往西移动：“应该，大概，不能吧？”
书记媳妇出主意：“小秋你要是担心，那就在院墙外边多挖条排水沟通到地里去。上次塌陷就是以为没事儿，一家子都憋屋里躲雨，没管排水沟堵不堵的事儿。”
马书记：“小秋，剩下的手续叔全包了，你放心，大家伙都能做证明，房子就是你的了，绝对不让你爹你爷搅合。”
实在是前面那个话题两口子越说越为难，赶紧表个态脚底下抹油吧。
其实冷燕秋没生气，八万五千块买下这么大个院子并不亏，别人嫌弃的偏僻啊水坑啊原因她还偏喜欢上了，真要哪天塌陷了，她就干脆重新挖坑养鱼养莲藕，多大点事儿啊！
除非生死，都是毛毛雨。
此刻起，才成有房一族，还没贷款。
她锁了院门，转身，白乎乎一团无声无息跑过来，是渣渣。
有别人在的时候，渣渣懂得使用隐身状态，顶多表现得凶悍些，对茉莉花田在意些。
一旦只剩下冷燕秋这个主人，渣渣就活跃起来，“咯咯哒咯咯哒”一串串嘟念，不了解情况的还当这家的母鸡多么勤奋内卷，大半夜不睡觉比着下蛋呢！
“确实，今天还没顾上拾蛋。”冷燕秋跟着渣渣去竹篱笆里，手机的蓝光隔着裤兜闪烁。
竟然是刚走的马书记打电话。
“小秋，刚才忙忘了，叔还得跟你说说‘110’调查的事儿，咱村里不少人都做笔录了，叔也掌握不准谁说了什么，你心里有数儿就行，挂了！”
冷燕秋耸肩，继续拣蛋工作。
忽然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竹篱笆里很干净，就跟刚被清扫过一样。可是明明别人都不敢私自往里面闯，毕竟增添了三斤四斤两只大公鸡之后，鸡们群起攻之的力量更不容小觑。
那为什么脚尖点地小心翼翼的没意义了？
“咯咯哒咯咯哒。”话痨渣渣鸡胸脯一挺一挺的。
它的功劳啦，人类养鸡最忌讳的卫生问题，被聪明不可一世的渣渣鸡解决了。
“咯咯哒。”集中产肥地点是角落里一个土坑。
卫生间，露天的，牛！
再细瞅瞅，渣渣的队伍带得多好？木架子上陈列一个个把脑袋伸进翅膀趴卧的睡姿，露在外面的半拉儿鸡冠子倾斜角度整齐统一。
跟被草草军训过的一样。
第七十六章 让我把这支梅放在你的头上
两只大公鸡在最上一层木架上，猛一看还得吓一跳，人家单腿站立着睡觉儿，另一脚收拢在羽毛里面，脖子跟母鸡们同样反转，脑袋扎进翅膀里。
这是武功高手啊！
军训教官，高手的主鸡，渣渣本渣，可不得牛气哄哄么？
冷燕秋端着鸡蛋托儿点头：“继续努力啊渣渣，等大棚盖完了，你教会它们保持卫生保护蔬菜水果花卉，就可以实现集体自由。”
集体自由啊，那不是可以率领鸡大军纵横整个大院，呼啦啦好不威风！
渣渣高兴的跳上砖块台阶，沿过独木棍儿，展开翅膀飞落进竹篱笆。
冷燕秋开始怀疑这鸡的智商了，竹篱笆门不开着的吗？为毛儿还要折腾着爬上去再飞下来？
“我修正一下刚才的承诺哈。以后大凡发现一丁点儿影响卫生环境的行为，鸡群就统统关禁闭。”
但她刚刚做出的凶态马上被打破，脚面上多了毛茸茸的触感。
两只大兔子再次现身，跟在冷燕秋脚边意图亲近，它们从最初就不怕她，也不需要她的投喂管理。
不过，今天的相处模式应该有所调整，毕竟，由同是租客的关系，变成了主客关系。
“喏，看看你的邻居家卫生情况……”
冷燕秋发现了，这俩大兔子可能只是天然跟她亲近，其实完全听不懂她说了什么，毕竟，连个反应都不给，只是跟着她罢了。
好吧，只要不祸害自家菜地，保持呆萌也挺好。
收拾完外面，屋里还有快递箱子没拆。
到得最快的是空气炸锅。
来活儿了！正是冷燕秋主人感爆棚的时候，擦洗完新锅，摘花去吧。
大棚内还有没完工的支架，菜地基本没受损，新栽的薄荷与金银花不见颓色，两垄茉莉花田开得正好，一朵朵小白花星星点点浓郁芳香。
冷燕秋还有心情放歌，“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这日子，是越发肆意了，大半夜不爱睡就不睡，爱听歌就听歌，不带耳机那种。
手机是有自主性的个体，没人动它，歌声却转换到了另一首：“让我把这支梅放在你的头上，在风来之前看一看，能否把你留下。让我把这四季的花啊，都烧个干净，你说好不好？这样你就是最后一朵……”
这是一首有魔性的歌曲，因为，几辈子没唱过歌的冷燕秋，竟然跟着哼唱起来，且点了循环播放。
“让我把这满园的茉莉花啊，都摘个干净，我说好就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用时很长，星星般的小白花儿摘了足足两筐，刚跟园丁学的技能被点亮，冷燕秋顺便做了剪枝，在花下第二片对叶处下剪刀，剪得“咔咔”作响，剪得心里通透。
通透之后就可以着手下一道程序了，她不讲究，盛开的半开的未开的花苞全入水洗净，然后把大部分铺纱网晾着，小部分进空气炸锅试验烘干。
崭新的锅子很快就被烘香了，第一锅变身黄色且身量缩小一倍的茉莉花倒出，手捻上去，发出干爽的“簌簌”声，让这个黎明满是烟火气。
没错儿，冷燕秋忙了一宿儿，在歌声和花香的陪伴下。
王哥来到时，她已经做好了一部分茉莉花的简单袋装，5g一袋，封口处一捏一捋即可。
打开院门的冷燕秋，每一根头发丝都带茉莉花香，王哥抽动着鼻子一连串追问：“是不是能供货了？我跟你说啊小秋，我惦记你这花茶可好几天了。”
只要能挣钱，水果店可以卖菜卖鸡蛋，那么，卖茶叶也没问题！
冷燕秋轻笑，脸上有一份疲惫：“我这个算不上茶，只有花，刚烘干的花。”
王哥：“你起得早？不是，你一宿没睡？小秋啊这可不行，睡眠不够太影响身体，你看哥哥我，天天起大早儿吧？可我只要没大事儿就天天下午补觉儿，一个午睡就干到四五点，不然就把身子骨熬坏了。”
“嗯，以后我注意。”冷燕秋搓搓脸，“你摘完菜再装几袋干花走，尝尝泡茶的效果，帮我定个价格再探探销路。”
“好啊好啊，交给哥，你放心！”王哥走到大棚门口又扭头关心，“小秋，你好歹去眯一会儿，哥自己摘菜自己称重算账结账啥都不用你管。”
“嗯。”冷燕秋答应着，从屋里拿出几个小塑料袋给王哥，留下几袋要送吴师傅和对她友善的人。
她没敢躺倒睡觉，打坐也是休息，茉莉花的芳香渐淡，她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世界仿佛一片虚空……
“小冷，在家不？三轮车在家，小冷，今儿不上学啊？”
吴师傅的大嗓门在窗外爆响。
冷燕秋魂兮归来，一时间差点忘记了今夕何夕，她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距离突破只隔一层窗户纸。
可明明这里灵气稀薄她依然只是肉*体凡胎。
坏了，她悚然一惊，她还得上学！
手机上早有未接来电三个，目前时间是八点二十分，第一节正课正在开始，班主任来过电话了。
“哦，这就去！”冷燕秋先扬声对窗子外回答，然后拨回未接来电。
孙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在上课，要不是惦记着班里的大宝贝，都不可能接这个电话。
“你是出了什么事儿吗？跟老师说。”
“没有，我刚才睡着了，您别担心，我马上到校。”
“不着急，先吃早饭，慢慢儿来，注意安全哈。”
孙老师的殷殷叮嘱，令班里学生个个惊异并艳羡那位被如此厚待的迟到同学。
因为孙老师在上课的这个班级是四班，不属于内部铁杆军，对三班大宝贝的待遇之高不了解。
做三班学生是这样幸福的吗？
三班学生因为冷燕秋的不在且联系不上，而让语文课上得恍惚，梁老师不时看向后门口那个空座位，同学们也如被抽走了主心骨一样疲软无力。
昨晚在对面办公楼席地而坐艰苦学习的经历，给三班同学的友谊之花追加了肥料，像是背靠背共同作战过的战友，每一个参与者都觉得这情谊可以上升为“生死之交”。
第七十七章 肩并肩与太阳飞上天
由典帅越发的阴郁，很明显，他被三班同学孤立了。
那种战友之间眼神的碰撞交流，那种你做一个手势我就秒懂并马上行动的默契，那种共同的欢呼或哀嚎、一致的担忧或期望，都与他无关。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啊？自己只不过离开了三个月，100天都不够，物是人也是，什么都没变，却又哪儿哪儿都变了。
昨天，大凡有一个同学招呼他一声，做完笔录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丝毫不在意父母意见的，留下来，跟全体同学一起，坐在地上加入刷题队伍。
可是没有，他的同学们看见他一瘸一拐的出门，路过他们盘踞的那道走廊，就好像看见得只是空气。
他很想解释一下，告诉他们，他没有借机踩踏冷燕秋，他只是说了事实，半点儿没有添油加醋。
可是没人问他。
他只能做出漠然的、骄傲的神态，一瘸一拐走过去，走出了那个已无他容身之地的小集体。
其实之前他也经常不写作业不听课上课捣乱玩闹，老师也经常权当不知道，他觉得没什么不对。
可是如今，他不写作业不听课，老师全当不知道，他怎么这样难受呢？
上课捣乱玩闹？还是算了，没人配合他嬉笑配合他叫好，当他试着连续推动桌子腿发出刺耳声音的时候，师生们……全当没听到。
他自己一个人怎么闹腾得起来？
连捣完蛋后“班主任有请”都不请了，谁来帮帮孩子啊？
一肚子委屈泪的由典帅，终于跟同班同学同步了一回，看到教室门口出现冷燕秋的身影，情绪激动霍然站起。
第一节正课下课铃响，正好，全体起立跟老师再见。
“秋姐回来了？”
“秋姐没事儿吧？”
一连串问候扑面而来，冷燕秋笑着摆手，把大书包递给冲得最快的欣欣，自己紧跟梁老师去办公室。
“是家里有事儿吗？”梁老师一手揽在冷燕秋肩膀上，轻声问。
这种近距离触碰……还是可以习惯的。
“不是，是忙起来以后，昨天晚上忘了睡觉儿，今天早上想眯一会儿，结果睡过头儿了。”
这是大实话，原因就这样简单，但令梁老师鼻音浓重神色哀伤，不是她的本意。
“喏，我昨晚烘的干花，给老师们泡茶喝。”冷燕秋直接把十几个小袋子放在孙老师桌上，“还有咱校领导们，谢谢陪我那么晚哈。”
窗台下面那株坚强的艺术气息浓厚的半棵茉莉依然散发着芬芳，老师们可舍不得摘花泡水。
孙老师习惯性推拒：“拿回去，老师可不能收礼。”
“是啊，冷燕秋，老师们陪你不是应该的吗？再不能送东西哈。”
“冷燕秋，饼干给你，还有糖……”
冷燕秋猴子一样闪得飞快，留下一句：“老师们可以试试跟绿茶红茶配着喝，味道不错哦！”
办公室门关上，身后的声音她能听得见。
“冷燕秋比从前活泼了！”
“是啊，挺可爱！还变漂亮了！”
孙老师的声音里还有不乐意：“你们女老师净关注些没用的，冷燕秋同学学习好才是最大的优点……”
“嘁——”办公室内的声音跟已到三班教室门外面的冷燕秋神同步。
大课间的时候，不受欢迎的一班高俊杰同学又来惹人嫌了。
三班教室后门处正热闹，学校里刚下的通知，明天起恢复跑操，一个个吱哇乱叫的，分不清到底是真不想跑还是跟风不想跑。
中考有体考这一项，全员参与，达不到标准的话会从中考分里倒扣分。
冷燕秋正露出慈祥的“姨母笑”，表态：“我排队伍末尾吧，谁要落后面了，我负责帮忙。”
她做出的，正是之前威慑全班学生的“提溜衣领”动作。
顿时，哀嚎声一片。
高俊杰便在这哀嚎声中探进脑袋，英俊的五官大写着“不懂”。
能最清楚的回味出被提溜衣领还碰脑袋感觉的李文乐，大喝一声：“高俊杰你来干什么？”
“我找冷燕秋。”高俊杰还在懵圈状态，为毛儿三班学生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不善。
“又想跟我们秋姐炒绯闻吧？你瞅瞅走廊上多少人等着八卦呢，还敢来？”来雪莉好不容易才有勇气又凑到冷燕秋身边了，极力表现，然后又表现得很拙笨。
高俊杰一张俊脸立刻泛红，声音都颤抖了，解释的万般无力：“我不是，我就是，就是想看看冷燕秋同学——”
“嘁——”嘘声一片，三班同学本来就是爱玩闹的班风，被强行修改了之后，一有机会还是会现形。
高俊杰继续解释，脑门上见了汗：“真的，我就想跟冷燕秋说一声，别在意外面的压力，把压力变成动力，我，我还等着跟她争第一呢！”
少年扭身跑掉了，嘘声追了他一路。
唉，他好羡慕冷燕秋身边有一大群朋友围着，可是他又高又俊又杰，哪个男生肯跟他肩并肩和太阳飞上天呢？
至于女生，还是算了吧，他一进初一就有初三的学姐组团来教室门口喊他出去，欣赏一番还非要送他毛绒玩具，不要不行，往怀里塞！把高俊杰吓得哦，硬是让父母接送了一个学期。
他每天故作高冷无情，小女生们的粉红色情书与各种小礼物还总能神奇的到达他的抽屉里，多么烦恼啊！
还有更烦恼的男生，寂寞到抓狂的由典帅。
真的忍不了了！
被高俊杰这一出刺激的，由典帅在后排另一个方向忽然爆发，大声宣告：“冷燕秋，昨天我没说你坏话！公安问我的问题，我都说的实话！”
全班的目光焦点终于聚集到由典帅身上了，满屋寂静。
就是那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要令由典帅失望了。
他也够高够帅啊，为毛儿连高俊杰的待遇都不如？集体起哄嘘他也可以啊！
没有嘘声，又集体扭回了头。
他们在同仇敌忾决定在期末考试时由秋姐打败高俊杰，三班再集体打败一班。
这种口号你们不是天天吵吵吗？需要一遍又一遍讨论决定吗？
由典帅心头火烧得更旺了，因为冷燕秋无视他无视地太彻底。
第七十八章 欢送出院
又一声毫无意义的大吼炸响：“冷燕秋，你别装聋子，我跟你说话呢，我昨天保证都说的实话，我没说你是故意的没说你心肠坏——”
孩子整得挺委屈，终于得到了回复。
冷燕秋的声音平淡：“所以呢？”
所以，你在被办案人员查问时说了实话，我应该表示感谢，欠了你人情？
她的眼神扫过他，像扫过垃圾。
由典帅只觉得浑身冰冷，赖以支撑这具驱壳的每一个细胞都垮塌了。
她的眼神，对着他痴迷过瑟缩过畏惧过求恳过，被他讨厌憎恶过，现在，统统不见了。
很痛。
痛得足以忘记刚做完手术醒来的头一夜是如何煎熬的。
就像冷志强此刻的痛。
因为没有提前买医保没有孽女赔钱要花自己的钱，冷志强选择的是不用术后止痛药，医生说这样对伤口恢复有好处，疼过前二十四小时就没事儿了。
神他么二十四小时，冷志强只觉得时时刻刻都在疼，疼得他越发怒火中烧，那只好手拍床板拍桌子摔水杯都不能令他痛苦减轻。
医生又说，发脾气也能导致他的疼痛加剧。
可是怎么能不发脾气呢？老两口天天陪伴着他，耳朵边就没清静过一会儿；吃喝上总是不能随叫随到，还总是不对胃口；护士天天送账单催促还要续费还要续费；报警后公安同志来病房调查完后却说还要继续调查不能直接抓孽女进局子……
反正啥啥都不对心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他让留在海市的媳妇给他转钱以续费，结果不但没转，媳妇在电话里好一通抱怨，她没工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多难啊，没人搭把手，吃喝花用哪一样不用钱？房租也快到期了，你不见人不给钱还想要钱？腿折了？你爹你娘你闺女呢？都是死的啊？
把冷志强骂得只想摔手机，愣是没舍得。
“孽女，孽女！”
53床又在发疯撒泼了，54床陪床立刻往外走，他已经找护士站好几次了，想挪病房的要求没得到满足，继续要他忍耐的话，他也要撒泼，撒泼有理嘛！
好在，这一次，护士长亲自出面给答复了。
然后，53床接到通知，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手术做得很成功，术后最疼的阶段也过去了，剩下的主要靠自己养着，不放心的话可以找医生开点儿药带回去接着吃。术后七天拆线，到时候再来医院挂门诊就能解决，在自己镇子卫生院也能给拆。”
护士长亲自来下通知，眉眼间的不屑遮掩不完全。这位53床可太讨厌了，手下的护士们都不愿意过来扎针换药，天天嗓门跟破锣似的聒噪，还总是命令语气，提各种不靠谱儿的要求。上次叫个实习护士给他顺便用酒精棉球擦擦八道脚趾头缝儿，说痒痒……
冷老太太拽住护士长的袖子一通问：真要是出院了，以后这手啊腿啊长不好怎么办？再回医院你们能认不？昨儿那个小护士还咒俺儿瘸一辈子，你们处理了没有？
护士长眼珠子都要瞪得出眼眶了，这一家子奇葩真是活久见，昨天那个实习护士手脚蛮麻利的，本来对从事医护事业的未来充满憧憬，结果就是被这家子给闹的，人家直接哭着出去换了衣服就回家了，家里独生女也不差钱儿，不干了！
就是这个老太太追着小姑娘教育，说护士就是侍候病人的，擦腿跟擦脚不是一回事儿吗？多擦擦能怎么滴？
直接把想靠工作挣钱养活自己的小姑娘变成坚定的“啃老族”，53床造孽啊！
护士长从牙齿缝里迸出解释：“她心理素质差，受不了委屈，以后再不上班了，你们满意了吧？”
护士长不等答复往外走，扬声指挥：“给53号提前出账单，抓紧办手续，液体输完就可以走了。”
54床病患和家属松了口气，终于，要熬出头儿了。
那账单出得真快，小护士难掩兴奋之色进病房，把一大把东西往老太太手里放，口中交代：“还剩下九十三块两毛五，您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也不认路，我帮您领回退款了，都是现金，可难找了，不用谢。”
就差哼着歌儿走的。
这服务态度！还没完！
负责收住院用品的护士人员也主动赶来，一一核对登记之后叫53床继续用着，出院直接走人就行。
得亏欢送病人不允许举办仪式，不然护士长会安排先放上几挂一万头的鞭炮听响。
54床与55床病人同家属也很仗义，帮着冷奶奶拾掇东西时能给的都给了：水杯子，碗，筷子勺子，毛巾，肥皂，咸菜，洗涤液，拖鞋，床单子……
还有属于53床自己的：带医院标识的蓝色海绵三角垫，白色塑料便盆。
也是满满当当一大包袱家业呢。
“城里人也怪好的哩，不都像那个小护士娇气，干不好活儿还看不起人。”
冷老太太给这次医院之行做了总结。
冷志强倒是留恋起医院这张床了，自己指挥着老爷子动手把输液速度又调慢了些，闭上眼休息，也不发脾气。
住着院，能给公安那边施加的压力更大吧？等回了老家，会不会就不被公安当回事儿，往后拖时间？
得催催。
“什么？还要安排调解？我不调解！你们抓她进局子就完了！”
“我有什么诉求？我就叫你们抓她！财产？她有什么财产啊？她买下房子了？真买了？那不正好？你们抓走她……问我的财产？你们问我的财产干什么？我死了也不能给那个孽女一分钱！”
说好的不发火养身体，结果公安那边也招惹冷志强生气，这能怨他吗？
不过，那个孽女真的把马三家的大院子买下来了……出院吧！
“咱，走着回村啊？”冷老太太背着大包袱挤电梯，忽然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儿。
被冷老爷子架着胳膊跳脚走路的冷志强又拱上来一股心火：“你们办出院，没叫辆车？”
叫啥车？救护车吗？倒是也能叫送一趟，那不得花钱吗？吃了顿午饭后的现金只剩八十多块钱，冷志强的手机账户里还有多少？
第七十九章 送我去村东头住
“给书记打电话！”
马书记此刻必然是眼皮子狂跳坐卧不安的状态。
接到电话，就踏实了。
默念了一遍“送佛送到西”，马书记黑着脸又做了一次免费司机，汽车开进村，本以为终于可以从此一身轻了，孰料想冷志强爆出一颗雷。
“送我要去孽女那边！她打伤的我，就得她侍候我！”
“嘎吱，”马书记被惊到了，直接踩下刹车，扭头，“你说，去哪儿？”
副驾驶座上的冷老爷子和后排座上极力往前坐好给儿子那条横放的腿留空的冷老太太，皆沉默不语。
侧坐着倚在车窗处的冷志强重复：“送我去村东头，我以后就在那边住。”
我可去你的吧！马书记一肚子的火再也忍不住。
“你不是又报警了吗？你不老老实实呆家里等公安处理，你瞎嘚瑟个啥？我跟你说冷志强，咱这就是最后一回，我看在同村人的份儿上跑前跑后，以后你他么别找我别给我打电话！我不稀得管你们家这摊子烂事儿！”
他奋力踩下油门，又迅速松开，不能因为跟人渣生气就把自己毁了，安全最重要。
不理会老两口如何叨叨，冷志强如何叫嚣，马书记全当自己是工具人，把汽车停在冷家老宅新门楼前，打开后车盖，拎出大包袱，往院门口一放。
车上竟然还没人下来！
马书记的拳头又硬了，这一刻特别理解冷志强为什么挨揍。
不下车也得下车！
马书记忽然发现，拽不开车门了。
是自己没拔车钥匙，然后里面的人锁门锁玻璃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整个村子都听到了书记的咆哮：“冷志强你个王八蛋！狼心狗肺不做人！活该你腿被打折活该你没钱……”
蹲守在家的村民都给炸出来了，马书记的车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玻璃上趴着一双双手搭凉棚下的眼睛。
“哎呦喂冷家人这脸皮可真厚，咱书记好心接他们出院，这是便宜没占够？”
“瞧把书记给气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拉出来揍死这个瘪犊子！”
骂得嗓子都劈了的马书记已经后悔了，他今天不该孙子似的去接冷家三口；不该不拔钥匙就下车帮着拎东西；不该骂了一圈又一圈浪费时间……
他已经智商回笼，想起来家里还有一把备用钥匙。
“给我看着车点儿，别叫小孩儿往车上爬。”马书记嘱咐一个马家人，自己往家快步走。
反正他不能听从冷志强的指挥，冷燕秋那孩子怪懂事儿的还学习好，他要是直接给把冷家三口送去村东头……
说不清猜不出会有什么后果，反正不能送。
车里的冷家三口人也不好过，窝在封闭的小空间里可真是闷得慌，外面还围着乌泱泱看热闹的村民，骂他们的笑话他们的扒黑历史的，说得唾沫横飞丝毫不顾忌车里人的感受。
还有那一双双趴在窗玻璃上的眼珠子，车玻璃贴了膜也不妨碍车里的人看清楚，多瘆人啊！
“小儿，要不咱就开锁下去？以后，还得在村里混不是？”
老爷子把脑袋抵在汽车操作台上闷闷的商量，最近冷家出的笑话太多了，老脸也兜不住。
“混啥混啊？”冷志强一脸阴鸷反驳，“咱家单门独户的，从前不也不好混？再叫人随便捏圆搓扁老实听话，更没人拿你当回事儿！”
说得貌似也有道理，冷老爷子不言语了，他弓着腰打量汽车内部，发现放在手刹处的水杯，掂出来晃晃，有水。
早就口渴了！
这要是车里再备着吃的，冷老爷子觉得自己个儿能撑到明儿去。
可惜，车窗处忽然弹出一个小东西，紧接着，三道车门几乎同时被拽开，新鲜的空气得以流通……
“我不下去，不下去！”冷志强的嘶吼持续到了院门口土地上。
“你家穷不起了吧？想占着我们马家的车住下过日子？我呸！”马家大姓的好处显现出来，帮着抻胳膊抬腿往外薅人的都是马家同族，还能顺手发发恶气拧这小子几下。
老两口也脚不沾地晕晕乎乎被架到院门前了。
马书记上前弯腰伸手，动作有点生硬，以至于躺倒地上的冷志强“嗷嗷”惨叫起来，那只好胳膊好手护卫着的车钥匙被夺走，身上也四下里被挠抓得疼。
“有本事你再去报警告我！”马书记两把车钥匙在手，直起腰来威风凛凛，“老少爷儿们记得给我做个证！我好心给他三口接回家来，竟然全当驴肝肺！”
原本就在村子里不受待见的冷家人，这番一闹腾，更是没人上前帮忙了，老弱病残三口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屋里。
口渴，先喝水，没热水。
冷老太太哭丧着脸去烧水，原本出院回家的一点喜悦全消耗干净了，家里哪哪儿都乱糟糟脏乎乎，跟被废弃了几年似的。
那俩指望不上，全摊炕上歇着呢，她烧上水赶紧打扫，听着那爷儿俩还不素净，商量着是现在还是饭后去村东头。
冷老太太心真累，歇到明儿再行动不行吗？她这把老骨头实在扛不住了，在车里闷着时就头晕眼花犯恶心，一直强忍着呢。
“我熬上米了，好歹，喝口家里的饭。”冷老太太弱弱地说，“在医院里熬渴得厉害，我浑身不舒坦。”
对付着吃对付着睡，谁舒坦啊？
“不能歇！”冷志强是三口人里最聪明的，指挥很得法儿，“熄了火吧，咱就得趁热打铁到村东头去，我不信那个孽女敢不给咱们进门，进去门还愁吃喝没人侍候？”
老爷子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冷家光复门楣的希望就在好大儿身上，瞧这脑袋瓜儿，瞧这利索劲儿。
此刻的冷燕秋刚离开学校，没看手机，不知道马书记十万火急给她透风了，血缘上的亲人组合正艰难的往村东头挪移，你搭着我我扶着你，五根腿行动的速度堪与蜗牛相比。
后营空虚，主事的吴师傅去接洽下一个工程了，只留了四个小工在做收尾工作。
马刘村多少双眼睛关注着下一场闹剧呢，大军将至，冷燕秋会如何做？
第八十章 马上要打硬仗
冷燕秋的电三轮刚拐向村东头，就注意到自家门前乌泱泱一堆人，她心中疑惑，继续往前走。
脸皮厚的村民直接往院里近距离吃瓜，脸皮略薄的才身子留在外面，脑袋往院里伸。
“来了来了冷家丫头回来了！”
“嘘，别说话，等着看热闹吧！”
“其实哪儿还有热闹可看？总不过是哭两声就捏着鼻子认了，那是亲爹亲爷爷奶奶，还能真撵出去不成？”
“那不上次给她爹腿打折了？我看得留下老两口孝顺着，亲爹嘛，不一定。”
冷燕秋听得很清楚，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何事。
这么快就出院了，连一个星期都没住够？
冷燕秋不慌不忙停了车子，掏出手机来查看。
果然，马书记的未接电话三次。
微信语音：……小秋啊，叔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那仨货真要还是去你家里捣腾，叔也没得法子。
电三轮重新启动，摁喇叭，请村民让开院门口。
“那个，初中生回来啦？”
“你这辆电三轮多长时间冲一回电啊？能运粮食不？叫我说不如买成三马儿，斗大，能装，买了不亏。”
村民们的发散性思维很强大，竟然丢弃了来八卦的故事主人公，三三两两就大三马儿跟小三轮的性能比议论起来。
三马儿，农用机动车，也叫三轮摩托车，马力大能装货，有的后斗宽敞程度堪比拖拉机后斗。
这得亏没让学校领导们听到这个换车建议，想想，如果秋姐驾驶着三马儿“突突突”进出校园，身后一群跟风少年，不，跟风三马儿……
冷燕秋没忍住扯出一抹笑，又迅速收回去，只点头示意，当没听到。
一个马上要打硬仗的战士，怎么可以笑场？
感谢自己的兰心蕙质，家里各屋上锁，三个亲人进不去屋子，只能在院里机井下歇息。
冷志强形象比初见时狼狈，但穿着如初，还是黑西服跟皱了皮的皮鞋，上半身倚在枣树树身，坐一个矮凳子，另一个马扎放一条伸直的腿。
看不出老爷子有啥变化，坐马扎上“咕哒咕哒”吸烟。
老太太憔悴了不少，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身上衣裳灰扑扑，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表情痛苦。
枣树下原本放了张矮餐桌，茶壶水杯在桌上，热水瓶排列在桌旁，专门给干活儿的人休息用的。
现在，全被三口人占着地儿，早就打算收工的工人上前解释：“小冷，真不是我们让进来的，干活儿的时候没关院门，我们想让他们走，也不听啊！”
冷燕秋点头：“没事儿，大棚的活儿还有多少？”
“都干完了！吴头儿头晌儿就接新活儿去了，您看看哪里还需要重整？吴头儿说以后他再跟你联系。”
速度真的挺快，尤其是加入了吴师傅免费赠予的原材料之后。
冷燕秋跟着小工往大棚里走，枣树下三口人绷不住了，冷老爷子气哼哼喊：“你眼瞎看不见我们啊？家里长辈都在呢，有什么事儿也得先见过长辈再说。你奶的手刚才被你家的鸡给叨下块肉来，你还不赶紧的看看？”
冷燕秋站住了脚，小工低低的告密：“你奶想去鸡圈里捡鸡蛋，你爷叫去的，叨一下都没见血……”
直接破案。
“咯咯哒咯咯哒。”渣渣鸡从大棚里小跑出来，可累死鸡了，在大棚内茉莉花田跟棚外鸡圈来回巡视守护，这不得开双工资啊！
冷燕秋莫名又想发笑，谁也不能耽误她干正事儿，被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
天还没黑，大棚里也亮堂堂的，遮光的草席子卷成桶状，浇水设备呈花瓣状分散在大棚五个方位……小工一一介绍并演示。
大棚的门玻璃上出现了人头，眼睛，手搭凉棚状。
冷家老两口更是心痒痒的不行，可已经尝试过闯入的他们知道，大棚的门有啥电子锁，里面的人不给开的话，外面的人进不去。
可为啥刚刚那个小工就从外面进去了呢？
瘸腿冷志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那是密码锁，也认指纹，一个锁头大好几千块，这个孽女！”
这样祸祸他们冷家的钱，可真心疼死了！
其实就是吴师傅手里的存货，给人新门换旧门，旧门上的电子锁没拆，上面的玻璃还是好几层隔音的，全拉回家了。
所以，大棚工程，吴师傅真是尽心尽力没二话，冷燕秋很快看完一圈儿，宣告完工，送小工们离开。
“我们吴头可惦记着你家的茉莉花……”
“跟他说放心，喝完了告诉我一声，随时免费供货。”
大棚外的吃瓜村民又挪到院门外，吃不到瓜怪难受的，天色都黄昏了。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打起来啊？能劝个架也不枉此行。
刚刚给冷燕秋购房合同上摁手印的那位大龙爷爷，拄着个拐棍在院墙下，看到冷燕秋，拐棍晃了晃，啥话都没说，回去了。
冷燕秋目送面包车走远，转身回院里，吃瓜群众的脚步声里都带着兴奋，终于，大戏开场了。
没座位，冷燕秋站着，发声：“奶的手需不需要去擦擦酒精消毒？”
“不，不用。”冷老太太只觉得尴尬，这么多村民看着，自己舌头都不听话了。
明明自己才是奶奶，怎么现在越发的害怕孙女了呢？
“刚不是冷老头说叫鸡叨下一块肉来？嘁——嘴里没真话！”吃瓜队伍里还有抢台词的，令冷老爷子脸色更黑了。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我们这是家事儿，别瞎掺和！”冷志强身残但嘴坚，他一个大城市里打工的人，会忌惮一堆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村民？
冷燕秋的声音骤然响起，音量还蛮高，确保吃瓜群众能听清楚：“我跟你不是一家，哪儿来的家事？”
吃瓜群众眼珠子瞪大呼吸也屏住，智商很捉急，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不是一家？
冷志强听这句话更是愤怒，横在马扎上的那条腿都差点跳起来：“你个混账东西！当初就不该生下你，生下你就该摁尿桶里淹死！”
真心后悔。
第八十一章 后悔的
冷老爷子站在儿子这边，但转换语气，这是爷儿俩躺在冷家老宅土炕上时商议过的。
“秋儿你别说气话，你不知道，你下生的时候你爸多盼着哩，父女没有隔夜仇，跟自己家人怄气有什么好处？何况你没吃亏，还把你爸给打医院去了。半夜里睡醒，你心里后悔不？”
冷燕秋把头转向老爷子，很认真的点头：“后悔的。”
“对吧？我就说吧？”老爷子内心为自己的深情演绎点赞，“秋儿你早些明白就好了，你这辈子得指望着你爹护着你弟弟撑着——”
“我后悔没有早些从冷家分出来。”冷燕秋自有节奏，打断老爷子的话。
“什么啊，就分出来？”冷老爷子看看精神萎靡的老婆子，只能自己上，“你翅膀硬了不跟我们住一个院了就以为是分家了？笑话，你一个闺女家跟谁分家？分谁的家？”
冷志强跟着一声冷笑，那只好手已经扣住水池旁一块儿青砖。
“老实的，赶紧去开门，扶老子躺好，该做饭做饭去！”
冷燕秋不理会他，只继续看着老爷子，解释：“我有身份证，我的户口——”
老爷子也会打断她的话，跟抓住某种把柄似的叫起来：“你别想拿户口本！你的户口在冷家，不结婚扒走户口你就是冷家人！”
咩哈哈生姜还是老的辣。
冷燕秋的眼神里多出怜悯，语气却很坚定：“这里是我的地盘，每一分钱是我自己挣得，你们，得走。”
“走你妈——”早就控制不住暴脾气的冷志强终于发难了，一道残影伴随着风声照着冷燕秋的脑袋飞过来。
“哎呀小心！”
“啊——”
吃瓜群众终于吃到块儿大的，不枉不吃晚饭在此蹲点儿，惊呼里都带着一缕兴奋。
冷志强脾气爆好动手，在村里是出了名儿的，只是他们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冷志强只会在自家里脾气爆，并不危及村民。
这次，冷燕秋手里可没有铁锨做防身武器。
也有胆子小的心肠善的村民被惊吓的闭上眼睛，那砖头砸到脑袋上会有什么效果？“噗”，还是“咣”？
然而都没有，他们等到的是“啪”“噼里啪啦”的脆响。
没砸中冷燕秋的砖头，砸中了正屋门框，门框两侧的两块玻璃应声而碎。
“嘶——”一片吸气声。
冷志强在海市干得就是装修工，手头上的劲儿真心不小。
冷老太太虚弱的“别打”二字，微不可闻。
老爷子也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个阻拦的手势。
可是统统无用，砖头发出的脆响之后，冷燕秋动了。
天色已暗淡，没人看清她是如何起步的，反正老两口都没来得及加入进来新的战局，枣树下倚靠着的冷志强就被掂了起来，关系亲待遇好，双肩被掂不偏沉。
这还没使上全力呢，因为恶心跟冷志强近距离接触，冷燕秋翻转他的身子，并调整成拖拉形式，往院门处行进。
吃瓜的：目瞪口呆。
冷老爷子：我的救心丸呢？
冷老太太：天旋地转浑身无力眼睛发花。
竟然都等到冷志强被拖到了院门口才发出声响。
“孽障！不孝女！”老爷子暴喝两声，腿也有劲儿了，身子也灵活了，从马扎上站起来追上去。
冷老太太只发出一声轻呼：“小儿——”
其实冷燕秋这个动作对冷志强伤害不大，保持着伤腿伸直的姿势呢，但对冷志强来说，侮辱性太强，尤其正面对着吃瓜村民。
己方三员大将都不济事，冷志强的挣扎全是徒劳，冷燕秋保持着倒着走的动作，将冷志强拖出院门向西十米，丢下，拍拍手，回家。
老爷子愤恨的瞪她都只能瞪一眼，他必须先去看好大儿。
狼狈躺在地上的冷志强深刻领悟到了他爹给起这个名字的深意，他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冷老爷子扶起儿子很吃力，干脆自己蹲地上做靠背，把儿子半揽在怀里。
“小强”喘着粗气摸出手机，眼中都是狠厉：“报警！看这次还能不抓她？”
围观过来的村民：又报警？警察同志们不要下班的吗？
机灵的就开始给马书记通风报信：“吃饭呢？别吃了，冷家又报警了！”
马刘村又要出名了。
马书记脑袋瓜子“嗡嗡”的，问出最关心的话题：“有人受伤没？要送医院不？”
保佑他再别去医院了吧。
“应该，没有。上砖头了，可没砸脑袋上。”村民打量一眼冷志强浑身上下，嗯，跟来之前差不多。
刻意不来关心冷家后续发展的马书记，不得不放下饭碗抓紧赶到现场。
院内，几个紧跟冷燕秋等着掉瓜的村民正面面相觑，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图画是怎么回事？不应该也同样把老太太掂出去吗？
老太太面色如纸额头沁汗，一手扶着矮桌子一手下垂，眼睛半睁半眯，嘴唇翕动发不出声。
冷燕秋风一样开门又出来给老太太喂水，原本放外面的水壶全被倒干净了，只能回屋取。
还好心的给放了一朵干茉莉花在水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空气里。
老太太干裂起皮的嘴唇得到了滋润，眼睛也睁开来，却是几滴浑浊的老泪缓缓滴落。
水被喝干了，那朵重新鲜灵灵的茉莉花被老太太留在口腔里，她有了气力。
曾经关系亲密的祖孙两个，此刻，都没有交谈的欲望。
老太太缓缓站起，又缓缓往院外走。
冷燕秋开始拾掇茶具，眉眼温和沉静，仿若周围无人。
让吃瓜的都尴尬了。
“那个，小秋，你爸真又打‘110’了，真的！”
“是啊是啊我都听见了！”
冷燕秋收拢桌子的动作继续，但抬眼回复了：“哦。”
就一个“哦”字得了？
其实不止，家里发声的还有被留在大棚内的渣渣鸡，现在院内安静了，“咯咯哒咯咯哒”的抗议声才格外明显。
“放我出去我可以叨你爹你爷你奶——”
“不许外人靠近我的兄弟姐妹不许偷蛋——”
这是一只尽职尽责的鸡王，贪恋大棚内的温暖就忘了跟紧主人。
是不是可以在大棚内散养鸡群了？冷燕秋的心思全在挣钱大业上，根本不在意再次被报警的后果。
第八十二章 人情如此淡薄啊
马刘村所有村民都认为，“110”警车会很快赶到，且还会是城里的公安同志过来。
结果，来的是冷所长和两个小民警，且比大家预料的时间迟缓，过了晚八点，冷风都把身上吹透了。
冷志强自知需要保持自己的狼狈样儿，可是很难啊，尽管老两口在左右给他挡着风，依旧觉得寒冷。
冬天是突然要认真起来了吗？刚进十二月，棉袄还没准备好。
村东头主打一个偏僻，冷燕秋的新家只有西面是邻居大龙爷爷家，其余三面都是庄稼地和水沟，无遮无挡的，冷风吹得好不肆意。
吃瓜的村民都换了一拨儿，早先又冷又饿的就回家吃饭了嘛，新换的这一拨儿不咋敬业，吃瓜都不肯往前凑，远远地蹲在大龙爷家门口往这瞅。
最让三口人不满意的是马书记，村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儿，他竟然根本不来嘘寒问暖，混在大龙家门口的队伍里，手机屏幕一直在闪。
早知道这个村子没人味儿！
冷志强浑身瑟瑟发抖，那只伤手跟一条伤腿更是蚀骨的酸疼，肚子里也空了，鸣叫如鼓。
“110——”冷志强继续拨打报警电话，这次语气恶劣，“我这边要死人了！你们怎么还不来？”
“已经进行先期处置，请耐心等待出警。”
“你特么——”冷志强的声音炸裂，被冷老爷子抢先出手摁掉通话键。
“小儿，可不能骂公安，且再等等。”老爷子也冷得打哆嗦了，这两天住在医院里没觉得降温，准备不充分。
也没办法充分，一直在忙盖房子搬新家，冬衣还没重新置办呢！
原先有冷燕秋操心购置新被褥新衣服新锅碗瓢盆，现在……
“你去她屋里抱床被子出来，褥子也要，不能叫咱小儿漫天地里躺一宿儿吧？”冷老爷子指派老太太。
冷志强吸溜着鼻子补充：“再拿吃的来！”
冷老太太蹲在风口不言语，也不动。
她口里依旧含着那朵茉莉花。
平时挺爽利个老太太，今天跟个重度老年痴呆似的，戳一戳动一动。
这会儿，戳都不动。
老爷子正要发火再戳，车灯亮起，是冷所长终于到了。
三口人继续保持狼狈姿态，在黑暗中调整发麻的肢体。
时间流动的好慢，三道人影走动的好慢，且，又拐弯儿去大龙家院门下了。
人证都在那儿呢，反正之前的先期处置做得蛮好，马书记随时汇报这边情况，人没事儿，且争执很小，早就结束。
赖进初中生闺女家意图占房子让侍候，率先出手用砖头往闺女脑袋上砸，被闺女拖拽出院子了，然后就打110报警。
就这种狗血桥段，还敢折腾警察？
冷所长在大龙家门楼下做完笔录，才施施然摁亮电棍手电筒，向三口人走来。
早知道要耽误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都推老太太去抱被褥取食物了。
晚九点，冷燕秋家院墙外，三口人分别做笔录。
“不着急，慢慢儿说，说清楚点儿。”冷所长不怕艰苦，要求三口人留在原地保持姿势，做笔录的同时还有小民警咔咔照相，照明器材就是闪光灯和手电筒。
上次他的处理方式太简单了，直接不予立案的结论令冷志强不满意，还被报警投诉了，冷所长虽然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没受什么处分，但是被领导口头批评了一顿，现在可不就接受教训了，一板一眼每道程序都要有详细记录。
晚十点，院墙外笔录完成。
“抓，抓孽女！”冷志强此刻已经如被薅秃了毛儿的公鸡，蔫头耷拉脑，可内心的坚持不改，只要把孽女抓走，进局子，他就不算白受罪。
冷所长温言细语：“我们还要继续调查，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冷志强四下里看一圈儿，大龙家的门楼已经黑洞洞的了，连吃瓜群众都回家了，马书记这次更是不露面。
冷老爷子也浑身无力，救心丸毕竟不能顶饿，先前吃那几粒早消化了。
老爷子顽强的表达诉求：“所长你还得找秋儿问话吧？我们跟你一起去。”
好歹喝口热水吃点热乎饭。
是不是就此住下，那另说。
冷所长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作为纠纷的双方当事人，不适合碰面。如果再敢上门寻衅滋事，那就用不着报警了，我直接带你们去所里！”
“阿嚏！”保持沉默的冷老太太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迟缓的站起来，腰身还是弯的，捶捶腿，率先往回家的方向挪动。
喷嚏也会传染，冷老爷子也跟着打起来，气温更低了，他不敢跟冷所长硬抗，低声跟儿子商量：“先回家吧？撑不住了。”
啥都没得到，白挨一顿冻，还惹村民笑话。
他想搀扶起儿子，可是冷志强使不上力气，才做过手术的身体正虚，又折腾到这个时间……
“所长，所长！”
在冷老爷子求助的呼唤声中，冷燕秋打开了院门，冷所长带两名民警进入，院门关闭。
好一出人间惨剧，没人施以援手。
包括，被冷所长召唤来的马书记夫妻。
冷老爷子老泪一把一把的掉啊，拖拽着好大儿回家，他想跟过去拍门的，可终究没敢。
拐过弯去就是村子主路，有路灯，正好看见马书记两口子骑着电三轮过来，车灯明亮车斗宽敞，不正好载父子两个一程吗？
“书记，书记快！”冷老爷子气喘吁吁把儿子放地上，招手。
可是，三轮车无情的拐过弯儿去，马书记连句骂都没留给他们，坐在后斗的书记媳妇更是仰着脸下巴都杵天上去了。
人情冷暖。
冷燕秋此刻在泡茶，派出所的同志们都品尝过茉莉花的味道，一进院子就觉得熟悉，本想等冷家三口离开就告辞的，结果茶水一泡……不喝就可惜了。
“干花比鲜花泡出来的还香。”冷所长吸吸鼻子感叹，“你配的红茶？会不会影响睡眠？你年龄小休息不好可不长个子。”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基本不需要睡觉。
“不影响，您要是喜欢配绿茶，我找找？”
“不用不用。”冷所长接过了茶壶，给两个民警倒上，自己也开始品味茶香。
事情的来龙去脉早问得清清楚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等马书记夫妻来到，进入正题，冷所长紧跟着询问：“冷燕秋同学，说说你的打算，大家都会帮你的。”
第八十三章 有什么办法呢
冷燕秋的打算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能独立生活，我不想给的谁来也抢不走；我不想做的，谁劝也劝不动。就是会麻烦大家跟着费心费力。”
冷所长：这孩子狂气，是真的心有成算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马书记今天实在是被伤到了，跟着道起歉来：“小秋我原先还老是逼你去医院看你爸侍候你爸，你不去，叔还说你心狠，现在我知道了，对你爸那样的人，就不能给一丁点儿好脸儿，他不识好歹！”
书记媳妇也很羞愧：“小秋你别怨婶儿，婶儿之前还觉得你爸要带你去海市是为你好，婶儿不知道你学习成绩好，现在不念书就要毁一辈子了……”
冷燕秋摆手：“你们都很照顾我，我感谢还来不及。”
冷所长：“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儿随时打电话。我们走了。”
天儿确实晚了，小姑娘明天还得上学。
冷所长出了屋门，又带着两个民警和马书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把搭在院墙上的梯子贴墙根放倒，才真正告辞。
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在村东头偏僻处，成年人确实觉得不放心，可家里人又是那个样子，更闹心。
“马书记在村里多关照一下小姑娘吧。”冷所长上车前还多嘱咐了一句。
“那是当然，小秋这孩子懂事儿，比她爹那个混账强。”
马书记想起冷志强还是一肚子愤慨，锁他车逼他给送到冷燕秋家门口那会儿，他都想报警了。
冷志强此刻也不好受，本来手上腿上有伤就应该好好休息，偏偏要闹腾这么长时间，费劲八叉挪到家后，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冷老太太先回的家，勉强熬上粥就躺炕上去了，浑身酸疼无力只想睡觉儿。
等那爷儿俩回来，老太太行尸走肉般下炕，跟老爷子一起把儿子扶上炕盖好被子端上饭，幸亏从医院里带回来的咸菜，跟粥搭配着算顿夜宵。
“阿嚏！”老太太没有食欲，打着喷嚏回到自己炕上，昏昏沉沉又睡不着，鼻子堵着喘不上气，需要左右来回的侧身。
冷老爷子成了家里最强壮的人，打着喷嚏不影响他“呼噜噜”喝下两大碗粥。
冷志强喝了半碗就吐了出来，炕沿儿一片狼藉，他再没劲儿闹腾，用枕巾抹一把脸，头向里闭了眼睛。
“我说，你出来拾掇，咱小儿吐了！”
冷老爷子站门口喊，他那屋安安静静的，灯也熄了。
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冷老爷子失神良久，终究没去折腾老太太起来，自己胡乱用那块儿子丢下的枕巾擦拭一通，忍着恶心把能丢的东西都丢到了屋门外。
他得跟儿子歇在一铺炕上，随时听候指令侍奉。
老太太太不中用，有什么办法呢？
儿媳妇还带着大孙子远在海市，有心召唤回来，估摸人家也不能同意，结婚都不肯回老家办仪式呢。
也没邀请老两口去海市。
冷家终于消停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来拉菜的王哥就多穿了件薄棉袄，敞着拉链还蛮显精神的，他如今春风得意，买卖红火家里兴旺。
“小秋，天儿一冷下来，咱家这菜得提提价儿了，虽然别家的大棚菜样数多模样也水灵，可是赶不上咱家的有菜味儿。”
都进十二月了，城里到中旬就要送暖，露天地里的蔬菜早就过季，大棚菜的味道又不尽人意，冷燕秋这边出产的每一样蔬菜都供不应求，现在都落不着在店里摆售的机会，直接预定的客户就能给包圆儿。
搭建大棚的本钱不也得赶紧收回来吗？
“好，王哥办事儿我放心。”
冷燕秋在引领渣渣巡视大棚的角角落落，口中数落着哪儿可以落脚哪儿可以积肥，王哥自己摘菜，还笑了几回，这妹妹到底年龄小心性活泼，跟只鸡也能聊得热火朝天。
不过，王哥又想到，这应该也是冷燕秋自己艰难谋生没人作伴儿的原因，笑过又觉得心酸。
“小秋，你学习忙，还要每天种菜养鸡收拾大棚，要不要考虑一下，把网店的业务也暂时交给我？反正也就是每天看看订单发一次货的活儿，我捎带手儿就跟我家的一起做了，早上过来摘菜也一起摘。你放心，哥保证不贪你的钱，等你自己有空闲了可以随时接回去。”
这样才是真正帮到了冷燕秋的忙，昨天早上看到小姑娘熬了一宿儿疲惫的样儿王哥内心很受触动，回去跟媳妇说起来还鼻子酸了，两口子商量了一番能怎样伸出援手，帮冷燕秋分担一下生活的重担。
又念书又自己做饭再照管大棚种菜养鸡开店送货发货，成年人也做不到吧？
冷燕秋认真道谢：“那就要劳累您和嫂子了，网店的单子您也按过来摘菜的批发价跟我结账。”
她没多说感谢的话，但给王嫂子装了一托鸡蛋。
要不是跟临河超市那边合作的挺好，她都想干脆把鸡蛋的销路也交给王哥，自己就成了甩手掌柜。
之前把院子钥匙交给吴师傅了，家里总有干活儿的工人，超市那边来人取鸡蛋和打包快递蔬菜很方便，现在大棚完工，她不想继续往外给钥匙，暂时留一个隔一两天送一次鸡蛋的业务吧。
两人鼓捣了一会儿手机，冷燕秋卸下了一桩重任，王哥笑呵呵叮嘱她：“茉莉花的事儿不慌啊，哥配了几样花茶，送了好几个喜茶的大老板品尝，咱量少，慢慢儿抻抻劲儿，哥保准儿谈个好价钱。”
面包车呼啸而去，冷燕秋内心温暖，她得到了很多善意，感恩。
还有更多。
下午到家时，“黑巧”民警等在院门口，穿着便服，初看都认不出来。
“冷燕秋同学，你手机出问题了吗？”
“手机？没有啊！”冷燕秋刹住三轮车，先掏出手机查看，原来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上也有消息未回复。
“是报警的事儿要找我去调查？”冷燕秋觉得，肯定不是要抓她，抛开事实不说，她还不满十六岁呢。
“不是，是我们头儿，我们所长。”小民警的嘴巴其实有点儿不流利，他干脆回身去打开车门，手里牵着根皮绳转回来身子，脸上笑意灿烂。
第八十四章 和谐共处
皮绳后，显现出，一只黑黄色描绘而成的，狗脸！
“汪！”狗脸先张嘴来一嗓子，然后前蹄下跳，哇偶，好大的狗身子！
大狗抖抖脑袋，端坐，伸舌头，狗眼睛注视着冷燕秋。
民警一手牵绳子一手摸狗头，跟冷燕秋解释：“我们头儿担心你自己住不安全，想给你找条狗看门作伴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想问问你找大狗行不行，结果你不接，就替你做主了。”
他一脸爱惜：“不过，你要是害怕狗，驾驭不了这么大个儿的，没事儿，我可以牵走养着，我再帮你找条小只的可爱的，比熊行不行？泰迪？京巴？鹰卡？”
冷燕秋：其实我有自己足矣。
“不用换了，就这只吧。它叫什么？多大了？会干什么？”
养狗最好打小养，更容易培养感情和默契，眼前这好大一只！
小民警一脸失望，这是个爱狗人。
“它叫‘真棒’。”
冷燕秋忽然后退一步，脑袋迅速转向西面，她有理由怀疑，这条狗不是冷所长让送来的，而是，孙老师的阴谋诡计！
西面啥都没有。
小民警：“我跟头儿一块儿去警犬训练处接它的，教练说因为第一次训练时它的表现就最突出，所以取得这个名字。”
“那，何以至此啊？”冷燕秋的文言文都飚出来了。
“是因为年老退役了吗？不像！那一定是在执行任务时受伤了对不对？因为面对敌人英勇冲锋保护主人保护国家财产光荣负伤重伤难治不能再恢复到全盛时期，所以才来到我身边，哇偶……”
向来表现的跟个看淡人生百态的老妪一般的冷燕秋，此刻竟然两眼冒星星双手在胸前合十并口灿莲花编造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把小民警给说懵了。
关键皮绳拴着的那位，还跟着瞎激动，仰天“嗷”一声。
怪骄傲的哩！
“倒也——不是。”小民警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下意识向后转头，才道出事实。
“真棒的训练确实真棒，就是，就是，喜欢吃东西，教练费了好多法子都改不掉这个毛病。”
“喜欢吃东西，是毛病？”冷燕秋眼珠子睁大，对一条狗的要求这样高的吗？还得改？
小民警沉重的点头：“真棒是条好狗，它，它有一天肚子鼓鼓的疼得满地打滚儿，送进医院做了手术——”
冷燕秋：“我就说它是受伤——”
“它不是，”小民警怜悯的看向真棒，“它肚子里全是榴莲壳，一大块一大块的榴莲壳。”
“嗷嗷嗷！”真棒甩着脑袋表示抗议，为毛儿一直说一直说啊？吃榴莲壳怎么滴啦？人家就是不想嘴巴闲着嘛！
这次轮到冷燕秋同学嘴巴半张，好久没合上。
依照她的智商，猜一千猜一万也猜不到真棒这货脱离警犬队伍，是因为吃了榴莲壳。
不对，是因为改不了贪吃的毛病。
莫名想笑肿么办？
“所以，它现在多大年龄？”
“一年半。”小民警回身从车里取了个大袋子，“你真想养它的话，可以先给它戴上口套，等跟你熟悉点儿再摘下。”
他又迟疑了：“冷燕秋同学，你这么瘦，万一拽不住它的绳子，还有，万一咬到你……”
头儿真是考虑的太不周到了，小民警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一头黑背恶犬在前狂奔，双手紧扯住绳子的小姑娘被拽的跌跌撞撞连滚带爬。
贪吃狗的体重完超冷燕秋。
“谢谢哈。”小民警发现，皮绳和袋子都不在自己手里了，那条贪吃狗正毫不犹豫的跟进了院门。
这要是出现了伤亡事件，算不算自己的责任啊？
“帅哥儿帮我把三轮车推进来好不好？”冷燕秋回头笑问。
帅哥儿——当然好的。
冷燕秋先把真棒拴在枣树下，放个水盆。
摇摇晃晃推了三辆车进来的小民警：“你这是买的家电？怎么不用店里送货上门？诶诶，袋子里还有狗粮狗食盆水壶水碗睡觉的垫子，都是真棒用习惯的。”
这货贪吃，但也很招人喜欢吧？
两个人一起动手，给这货儿摆放好它熟悉的用具，果然，真棒叼起垫子，换了个地方铺好，然后舒舒服服趴上去了。
“我先帮你把家电抬进去吧？这是冰箱跟洗衣机？”
“我力气大——”冷燕秋不再解释，接住了新买的小型号双开门的冰箱另一头，开屋门，送进后座房。
洗衣机很轻，小民警自己就能搬运，冷燕秋把三轮车上其余的小件儿也抱进去。
“你这日子过得……”小民警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发表感慨。
“你等我哈。”冷燕秋摁指纹打开大棚门，渣渣鸡立刻从她脚边挤了出去。鸡群换了更大的空间可以跑动，加上“公母搭配干活儿不累”规则，指定位置的一溜儿箩筐里多出三十二枚白生生的鸡蛋。
捡拾进蛋托，装袋。
冷燕秋顾不上查看鸡群是否遵守纪律，走出大棚把袋子递向小民警：“帅哥儿，替我捎回所里炸荷包吃，别推辞，这可抵不上一条狗的价钱。”
这不是推不推辞的事儿！小民警正紧张的弯着身子，密切关注着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
新来的贪吃狗如临大敌身子前压后臀拱起，背脊上的毛如刺一样炸起。
与它相对的是，一只来回侧身游走的白毛乌鸡。
小民警意图解说现场：“刚才真棒的动作很迅速快捷，要不是有绳子拴着，这只老母鸡就被吃掉了。”
神特么老母鸡，侧身游走着的渣渣转过了鸡头。
冷燕秋：我即将领会到“鸡飞狗跳”的真正含义。
“帅哥儿快拿着，我送您。”
小民警抱着蛋托袋，上半身还往回扭，特别不放心：“真棒就是贪吃点儿，要不我花钱买下这只鸡喂它？”
“咯咯哒！”渣渣终于出声了，哼，有种你下次再来！
冷燕秋：“我会让它们和谐共处的，你放心。”
院门关上了，承诺了要让鸡狗和谐共处的无良主人直接奔进屋，外面您二位，随便打随便掐，谁胜谁是王！
“汪汪！”解开我的绳子才公平！
无良主人：拆件儿，拆大件儿，开心。
第八十五章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
三百多块钱的全自动洗衣机，拆掉包装接上自来水管试一试，衣服丢进去，能运转，便是占了大便宜。
电冰箱先固定位置，通电。
电饭锅定时熬粥，烤箱里摆放两排捎回来的小笼蒸包。
嘻嘻，这算不算基本解放了双手？
小民警刚才怎么说来着？“你这日子过得……”
“红火啊亲！”
她等着食物被做熟，发了微信给超市老板，推迟送蛋的日子。
然后，好像就只有清闲了。
闲到想跟冷所长微信聊聊天。
“谢谢啊，真棒很可爱。”
外面真棒的叫声充满愤怒，好在冷所长听不见。
“咯咯哒咯咯哒。”渣渣也还活着，挺好。
她这里堪称“岁月静好”，不知道一票人还在为冷家的事儿忙着，冷家那边悄无声息因为又进医院了。
大家都不想让冷家人和事儿打扰到她的学习，其实这一白天过得热闹，卢科长由马书记相陪亲自莅临冷家老院想做做思想工作，结果院门大敞三口人全在炕上，冷志强浑身滚烫根本叫不醒，老爷子四肢无力爬不起炕，老太太也昏昏沉沉不给反应。
思想工作是做不成了，这次先送的镇卫生院，医生确诊没外伤，感冒引起发烧，冷志强还有炎症未消，老太太还是低血糖，老爷子还是心脏病加高血压，看起来很严重，无生命危险，输液吧。
卢科长无语。
马书记无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三口人竟然都没有买医保，明明农村合作医疗早就深入乡村了。
马书记喟然长叹：“每年都到家里去当面通知，唾沫星子都干了，就是不买。老爷子还说让我们放心，病死了也不会碍着村干部半点儿干系。”
上次老两口住院最后是由家人赔医药费……马书记忽然想起来了：“由家的赔偿款肯定没花完，老爷子手里落了八万，他家在村里盖的那房子花费少，能拣出来重复利用的都用上了，我估摸着，能剩两万。”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马书记双眼放光：“还有卖玉米的钱，小秋给了他爷两万，还是我转手给换成现金送去的。”
所以，这三口住院的花费，不能叫村里出。
反正，现在的马书记半点儿生不出同情心。
卢科长：“……”
还是无语的离开了，公事公办吧，这家人实在奇葩。
不得不留在卫生院的马书记犹豫良久，还是觉得不打扰冷燕秋，冷家还有成年人可以做陪护呢，他得让冷志强打电话喊他媳妇。
冷志强如今连拍病床叫骂的气力都没了，卫生院的医生护士可不惯着他，除非扯着喉咙喊，没人露面。
“伙计你醒醒，诶诶醒醒。”马书记就给个“伙计”的称呼，“志强”啥的尊称，你不配。
三口人呆在一个病房，一拉溜儿三张床悬挂着输液袋挤挤挨挨，马书记这一喊，全有动静。
“哎呦！”冷志强的声音嘶哑，紧跟着上一阵咳嗽，另外两床也被传染了似的咳嗽起来，病床吱呀呀乱响，马书记捂住口鼻往门口退。
可是他必须安排后续。
“冷志强你听好了，现在是你们三口住院，一住院费得你们自己掏，二你得叫你媳妇回来陪床，不然我帮你找人，你得付工钱。”
咳嗽声戛然而止，另外两口全半坐起来四下里查看，迷迷糊糊地倒是听着点儿被搬运的动静，怎么竟是全来了？貌似病房还蛮熟悉，卫生院的摆设跟县医院截然不同。
“叫秋儿——”老两口异口同声，音质都是同样的干涩。
上次住这卫生院就是冷燕秋照顾着，哪儿哪儿都妥帖。
冷志强“哎吆”之后就开始装死，闭着的眼皮子下面眼珠子滚动。马书记列的一和二他都不想认下，拿钱？他没钱！
叫孽女来侍候是正好。
可马书记不觉得好，直接略过老两口的建议，再次站到最靠门口的冷志强床前：“你是给媳妇打电话还是我安排人？别指望叫小秋来出钱出力侍候你了，公安那边调查完了，小秋一直是正当防卫，没有过失，她不告你就不孬了，别想再沾她的便宜！”
那么多人证物证摆在那儿，刚才要不是看冷志强病娇成这个模样，卢科长肯定要狠狠训斥他再灌输些如何做知法守法公民的常识，最起码得知道“110”不是随便拨的，家暴男在施暴的时候被格挡受伤，是没资格报警的！
赖进闺女家里打砸被拖出去丢院子外面，不也是活该的吗？
卢科长都后悔叫冷所长挨顿批评了，换自己在现场……
冷志强：我现在没气力，社会主义，反正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没人管。
马书记的拳头确实在紧了又紧，这块烂肉他没办法处理，还有那两口呢！
总要仁至义尽。
“冷叔，我知道你手里有钱，你三口的医药费得交，得现在交，村里不能次次给你家垫钱。”
这样直白，大家都不要面子的吗？
老爷子又是一阵猛咳，输液管子发狂般乱颤。
可是马书记坚持站在输液袋旁，双手按在一起，按得骨节“咔吧咔吧”响。
老太太闭上眼转过脸去。
老爷子咳完又是好一阵喘息，才商议道：“钱，都在折子里，你，先让秋儿垫上，等出了院，我，我再取。”
真的，取钱得本人到场不是？你不能要求一个病人……
马书记：“这样吧，你说出存折在哪儿放着，我让几个村干部一起去取，你的身份证在我这儿，送你们来医院时我在你炕头拿的，你家院门现在上的锁也是我家的，你再告诉一下密码就行。”
这可真是，真是，要逼死人啊！
老爷子看向两侧亲人，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咳嗽。
马书记抬高声音：“你们一家子商量商量吧！我看都醒了，我还有村里的事儿得去处理。”
他，要撒手不管了！天天为这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耽误功夫还生闲气，何苦来哉？
顶天儿就赔上一天的医药费，大不了算他倒霉自己出，绝不可能再给续上明天的费用。
第八十六章 外强中干
村书记这活儿可不用干全职，他家的买卖还得跑，能挣出来！
书记媳妇唠叨多少次了，顶着个书记的职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工资少还耽误功夫耗心力，别干了！
又是寻思是否辞职的一天。
病房内，冷志强终于能再次摸出手机给海市那边的媳妇打电话：“喂你拾掇拾掇回老家哈，我这边没人侍候，带着儿子呗，正好让村里看看——”
“嘟嘟嘟”的盲音响在逼仄的病房内。
老爷子着急：“是手机没电了吧？咳咳，那群人怎么就没想着给带充电器来！”
倒是没忘拿自己的身份证，这是一开始就算计着让他取钱？
冷志强仰躺着看手机屏幕，还剩一格电，确实需要充了。
那死女人敢挂他电话，明明没有听到儿子的哭声，着急忙慌干什么去？
可是腿成这样了，难不成坐着轮椅回海市？
轮椅不要钱吗？车费……
刚刚退烧的冷志强转脸看向老爷子：“爹，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哎呦娘诶，终于听到儿子叫声“爹”了。
老爷子咋觉得心里这般热乎呢，给他一块地，他能种出金玉米！
“五万，爹还有五万哩，杂七杂八的，爹都给你攒着，给大孙子攒着。”
“嗯。”冷志强鼻孔里应了一声，他对老两口很信任，肯定不藏私。
遗憾的就是那个孽女的钱和房子，要不过来。
公安那边又不听他的，看意思还想教训他呢。
村里人更别指望，打小就知道这个村村风不行，专门欺负单门独户。
看马书记那张黑脸，这是从骨子里恨上他那天锁车门了，以后肯定不能帮自己的忙。
思来想去，冷志强头都想疼了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招数，眼前也没有可使招数的人，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等他养养伤回海市的！
“护士，护士，换液体！”
“给我找个充电器来！”
……
这个世界充满了森森恶意。冷志强只能屈服，用手机里最后一点电给马书记指示：“都依着你，你回来！”
车子行驶到半路上的马书记……我是不是欠了你？
五万块钱存款中缺少了两千，紫红色的存折都不好看了。
三口人齐心省钱，根本舍不得雇人陪护，两把老骨头哪儿那般金贵呢？输着液侍候儿子都没问题，输完液就办出院手续，身份转换成护工，跟儿子不离不弃相守在一起，多么合适？
唯一不合适的就是那个儿媳妇不懂事儿，竟然再不接儿子电话了，什么时候打过去都是盲音。
听听孙子的哭声也是啊，年轻人就是不能理解上了年纪的长辈。
在小民警去给冷燕秋送真棒的时候，冷所长到达卫生院，正式告知冷志强第二次报警的处理过程，每一道程序都介绍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上次只给他一个“不予立案”的结论，还被冷志强投诉了，现在给个全面的仔细的，算是带领三口人重新回顾一下来龙去脉，你大凡说出哪儿不正确，好，咱马上重新调查记录。
可是结果不会改变。
三口人只听明白责任不在冷燕秋而在冷志强身上，冷燕秋不但不需要赔钱，冷志强还应该给她支付抚养费到十八周岁。
“……冷燕秋同学现在已经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再要上门滋事引起纠纷还随便报警，恶意影响警务人员正常工作秩序，冷志强，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马书记补充：“你们听懂了没有？小秋不告你就是给脸了，还成天没事儿找打吱哇乱咬，全村子谁不戳你家的脊梁骨？现在可是新社会，你们不疼女娃儿就算了，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别幻想卖孩子使唤孩子拿孩子不当人看，记住了没有？”
冷志强闭眼，装死这招儿他熟，可冷所长准备好了打印的告知书，要他签字，右手不好使，左手摁手印也行。
老太太想反驳：没有，没有不疼孩子没有想卖孩子……
老爷子的一串猛咳作为本次报警行动的总结。
在穿着制服全程板着脸的冷所长面前，三口人外强中干的本性显现出来了。
病房里就剩下一家亲，冷志强艰涩的嘟念一句：“反正孽女的户口还捏在咱家，收好喽，以后总有她要用的时候。”
那时候求上门来，哼哼╭╮。
冷老太太心里放不下孙女，养了十几年的感情呢：“小儿，咱真就不找秋儿去了？我怎么听着，公安同志的意思就跟咱们断了亲一样呢？”
“断就断呗！”老爷子蛮洒脱，“离了他胡屠夫，咱还吃带毛的猪了？抻着她，你也不许上门找她，我看她自己个儿能过几天！”
早就说不用跟个孙女整得多亲热，没用，出嫁以后都是两姓旁人。这还没出嫁呢，你瞅瞅那心狠的，爷奶跟她爹都住院了也不来管管！
冷燕秋这边的告知书就成了口头上的，冷所长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了结果，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就挂断了。
他听小民警讲述真棒到家之后的表现，就知道这小丫头能控住那条狗。冷燕秋几次被动出手，看起来都有些偶然碰巧的成分，但是偶然多了就是必然，小丫头气力大是一定的，能碰一下身子就重撞对方腿折的气力；能反弹纸团砸掉一颗牙的气力；能好几次搬起一辆250摩托车的气力；能拖拽冷志强个大男人二十几米距离的气力。
多条狗，能听个动静，辅助小姑娘自保。
明天早上又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炸荷包，所里那群小子看到鸡蛋全“嗷嗷”叫……
王哥那边接手网店很顺利，顾客根本不知道换了店小二，王哥每天都来菜地一趟，对每种蔬菜的出产门儿清，应答顾客的提问得心应手。
冷燕秋日子祥和，还体验到了牵绳遛狗的闲适安逸，目前渣渣与真棒势均力敌，一个在大棚内当家做主，王哥进棚都得先跟它态度谦和打招呼；一个在大棚外称霸天下，野兔子雄踞的柴禾垛都快被它挠塌了，冷燕秋想再见到野兔子一家都很艰难。
第八十七章 一根油条俩鸡蛋
真棒确实是条好狗，甭管从内还是从外，开门的动作都做得很溜儿。放开绳后它总是紧跟着冷燕秋，那条垫子被它叼来叼去，随时放在冷燕秋脚边供它来休息。
还能给传递东西，歪着脑袋啥都能听懂的样子，叫干啥干啥，不叫干的，也主动去干。
比如，在警犬训练基地都没改过来的贪吃毛病。
真棒个子大，人立而起的时候个子更高，在身高的基础上再伸长嘴巴，基本上屋里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是它够不到的。
就连房檐下垂挂的干玉米棒子，也主动去吃，不嫌弃坚硬硌牙。
冷燕秋每每看到它蹲坐在大棚门外歪着脑袋打量的时候，就怀疑这家伙是在试图破解密码。她有证据，真的，亲眼见到好几次这货把一只狗爪摁到密码锁圆心上，打不开门喉咙里还发出疑惑的“嗯嗯”声。
从未踏足过的大棚圣地啊，只属于拥有两个面首和一众姊妹的渣渣女王。
女王擅长管理工作，没过几天呢，鸡群就能完全按照冷燕秋的指示规范自己的啄食嬉戏与积肥行为，天儿渐冷，它们适应了大棚内的温暖程度，小日子过得蛮快活。
茉莉花田结出新的小花苞的时候，王哥那边才传出谈妥买家的好消息。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冷燕秋的茉莉花茶不好出手就是因为量少，可是谈出高价来也是因为量少，物以稀为贵嘛。
只要品尝过茉莉花茶香味儿的，就算当时态度犹豫要抻一抻价格，等过后回味起来，一而再的回味起来，那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向往了。
说不出到底有多香，就是忘不了。
“咱这边只管提供茉莉花，就按你上次烘干后的成色，他们再自行配茶包装。”王哥很满意这个价格，“小秋你可能不了解，市面上有的茉莉干花一斤只卖到几十块钱，咱家按克算，每克给到了200元，可算是天价了！”
有钱的爱茶人就是这么豪横。
“行吧，全权交给你，你自己开工资哈，最后给我一个账目就可以。”
反正主打一个甩手掌柜就是了，秋姐真没把两垄花田放在眼里，第一批干茶被她送出去不少，其余的带网纱风干袋一起转交王哥。
“小秋，你确认没放什么添加剂吧？”王哥接了袋子仔细打量，花苞的美丽芳香依旧，就像永不老去的美人，这不科学啊？除非加了高科技狠活儿。
“确认。”冷燕秋指指空气炸锅，“怕串味儿，我都没用这锅烤过其它食物。”
就这烘干设备，王哥都不好意思对茶老板直言。
“这样，哥投资一台真空花草烘干机，正好你这边空房子多，暂时用不上也不碍事儿。”
两人这关系越处越好，王哥夫妻两个还想正式举办个仪式认个干妹妹，被冷燕秋婉拒了，不需要嘛，情谊应该在心里，不需要放明面上。
主要也是嫌麻烦，跟一堆陌生人坐一起吃顿饭，还得推杯换盏说说场面话，不值。
冷燕秋倒是给了王哥一把院门钥匙，大棚密码锁也输入了王哥指纹信息。
更轻松了有木有？
王哥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权，又因为王嫂怀孕，干脆把自家的韭菜盒子摊子转让出去了，经常在来马刘村时带着媳妇，本意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放放风。
可城里人对土地也是热爱滴，王嫂子就是最爱的一个。
爱菜地，也爱渣渣鸡和真棒狗，三者构成了最完美的田园梦。
冷燕秋家里的食物储备种类日渐丰富，王嫂子细心嘛，不管是不是会跟冷燕秋碰到一起，都不带空手来的。
大棚里面的松土除草浇水喂鸡等工作也经常被抢着干完了，尽管热心的夫妻两个不擅长做这些农活儿，全凭一腔热忱猛干，但是，冷燕秋不嫌弃，大棚里的生物也不挑剔，任你浇淹了也好，倒苗了也罢，反正照旧每天风风火火的成长。
让王哥夫妻都有了错误认知，觉得自己两口子就是天生的干啥啥行的人才。
“小秋，茉莉花又要开满了，我觉得，是不是不太对劲儿啊？这么快一茬儿，那一年得开多少茬啊？”王哥怪纳闷儿的问。
难得这次来时冷燕秋还没去上学，自从夫妻二人行，王哥就不赶早了，经常遇不到彼此。
冷燕秋穿了新羽绒服，王嫂子之前送的，粉粉嫩嫩的颜色花骨朵似的，可惜这位不讲究的又在外面套上了蓝白校服，校服下摆露着粉嫩花边儿，校服领子外是粉嫩带风毛的帽子。
穿得不伦不类的初中生眨巴眼睛，意思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你们照顾的好吗？”
“那倒也是。”王哥立刻顿悟了，“天儿这般冷了，你嫂子还要天天跟着来，就是惦记着这一大家子东西，怕你学习忙顾不上管。”
确实，大棚里的渣渣鸡有了背主的苗头，这会儿三个人都在大棚里，它率领着鸡群紧跟在王嫂子身后，都不看冷燕秋一眼。
这还不算，最近连狗都不用冷燕秋喂了，真棒那肚皮天天圆滚滚，忽略掉四条腿的话，你只能看到一只大型煤气罐。
王嫂子还振振有词：“真棒是条狗，就别跟人一样非要瞎折腾什么少吃减肥了，只要走得动，想吃就吃吧。”
确实走得动，但是走得慢。
听到自己的名字，始终没有破译密码的真棒用爪子摁锁摁得滴滴响：他真的不用减肥，再吃掉一只烧鸡没问题……
“先这样吧，等我放了假得好好遛遛它，贪吃改不了，那就多运动！”冷燕秋忽然惊呼，“坏了坏了，我得去学校了，今天期末考！”
考试在早八点开始，所以比平时去的晚。
“别着急！哎，老王你怎么不想着告诉我？咱从城里给捎油条鸡蛋来啊！”王嫂子转脸对王哥埋怨。
“可拉倒吧！你没听儿子说吗？一根油条俩鸡蛋才一百分，人家初中生满分是120了！”
安安稳稳又过了一个来月，终于迎来期末考试了，多少人关注着冷燕秋的成绩，高俊杰同学也下着战书呢，年级第一名到底花落谁家？
第八十八章 考场风云
冷燕秋火急火燎赶到学校的时候，考试预备铃已经响过，校门口电动门已经关闭。
看到熟悉的三轮车拐下弯来，门岗刘师傅立刻摁开电动门遥控，且上前几步接过三轮车，嘴里催促道：“快去教室，哎呦你这闺女可不能晚喽，少考一分你孙老师都得跳脚！”
“好嘞，谢谢哈！”
冷燕秋两手空空撒腿就跑，学霸就这样霸气，兜里只揣两支笔，一支签字笔一支2b铅笔，顶多到考数学的时候再多套尺子圆规。
楼前还有两个迟到男生在挨训，低头臊脸看着脚尖儿，林副校长那嗓门飙出新高度：“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紧不慢？考试都敢迟到还能指望你懂得自律？不想好好过年了是吧？”
粉嫩嫩跟蓝白校服远远跑来，两个迟到男生偷窥到了，立刻有腰板挺直的苗头，按照林副校长的规律，新的迟到学生出现时就能顶替上一轮迟到学生挨训。
他俩就是被替换下来滴。
“腾腾腾”脚步声近了，俩男生齐齐抬头，殷切的目光望向林副校长，等着那张金口宣布：“你俩，先回教室。你，过来！”
结果，他们等到的是：“你俩，看看人家冷燕秋同学，什么时候都是争分夺秒，你们怎么就不能向人家学习学习呢？没出息！回去吧！”
俩男生：……
冷燕秋风一样跑过，还热情的招呼：“林校长好！”
“冷燕秋同学好，好好考哦，加油加油！”
满脸笑容的林副校长还做了个攥拳加油的手势，都被孙老师带坏了，每次其他老师询问孙老师生生把一个倒第一的班级带到正第一，把冷燕秋的成绩提到年级第一的成功经验，孙老师总喜欢表演这套动作，说学生就喜欢这个，尤其是冷燕秋同学，每次他一做，冷燕秋同学就会主动给自己加卷子……
所以，这套动作手势就被解锁成了通往成功之路的密码。
冷燕秋……脚底下捣腾地更快了。
风一样的女子冲进第一考场，这次的位置换到了进门口第二个，第一个位置是高俊杰。
“怎么来晚了？先涂考号。”高俊杰回头低语，“还以为你害怕考不过我，不敢来了。”
“肃静！”监考老师冷眼扫过来，高俊杰一缩脖子，迅速转回去。
这位主考老师面生，目前的严厉程度更甚之前的一班班主任，并且对待年级第一名的态度，与其他同学绝无不同。
“迟到的那位同学，把你的书包放到前面来！”
主考老师冷冰冰下指令。
冷燕秋：又来了，又是正在涂号的时候。
全场有了轻微又古怪的动静。按照名次排考场，场内大部分同学都是老面孔，记得上次考试时弄得放书包的乌龙。
这次的冷燕秋没带早餐袋子。
她轻飘飘摇摇左手，继续涂号。
身后，年级第三名用气声提示：“喂，这是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冷燕秋秒懂，怪不得这位主考气势非凡。
临河镇中学有四位老师监考时特别铁面无私，眼睛里不揉沙子，不允许任何学生有作弊行为，历届学生深受其害，故送上雅号：四大金刚。
这样令学生闻风丧胆的老师，当然要往最重要的考场安排，毕业班第一考场就是四大金刚的沙场。
一道黑塔似的身影站在课桌旁边，眼神如有实质在她身上扫过，然后，黑塔后退，侧弯腰……
冷燕秋原地坐着，双手却使力，无声把课桌扭转180度，继续做题。
黑塔身影前行，侧弯腰，到底检查了一遍空抽屉。
冷燕秋没打算扭回课桌，坐在课桌背面有点挡腿，不过，这点不舒服可以克服。
有人克服不了。
冷燕秋拿着试卷，看着被扭回正面的课桌，和黑塔脸上微露满意的神色。
人狠话不多，这位黑塔老师姓汪，学生送外号“汪黑脸”，通常没笑容，块头大，当过兵，做教师的父亲病故后他到学校接班，后来自考的文凭，目前教初二历史课。
有这位汪老师镇场，当天连考的四场除了冷燕秋迟到的小插曲，再没任何异常，可见这位应该排在四大金刚之首。
上次举报冷燕秋藏书包的那名女生，被批评后哭得难以自已影响了成绩，这次考试直接被排到了尾场，心理落差大，与冷燕秋在走廊上遇到时，眼神恶狠狠的，满是怨毒。
第二天第一场考的数学，中间休息20分钟，然后要考物理。
就在这中场休息之时，老师们会去办公楼送试卷再取下一场试卷，或者回办公室休息。学生则嬉戏笑闹，或者跑回原教室玩一会儿。
许久没机会发威的冷燕秋，逮着机会了。
她在学校里向来懒得动，跟其他班的学生更不主动交往，考完后继续留在原位闭目养神，右手里那支笔“刷拉拉”转着。
教室里原本就没剩几个学生，却忽然间更安静了，教室外走廊上的嬉笑声都凝滞了。
“哥，就是她！上次影响我考试，害我没考好！”一道声音——不咋熟悉。
冷燕秋懒得睁开眼睛，转笔转得正愉快，好久不掉，坚持住！
“够狂的啊！”这次是道男声，紧接着，一股风声，和几道尖叫声。
距离太近了，冷燕秋手里只有一支签字笔，她的眼睛猛地睁开，还有些不适应光线，签字笔在脑袋正前方迎敌。
“啊！”光影颤动，一道人影抱着手原地跺脚呼痛。
“哥，哥！”曾经有过一袋之恨的女生又哭了。
猪脑壳，不知道想打击秋姐得多配备几个哥哥吗？
秋姐也有人脉，高俊杰闻风而来，跑得气喘吁吁：“冷燕秋你没事儿吧？我听说——”
“关门打狗。”冷燕秋打断他的解释，音调平平吐出四个字。
教室内仅剩的几个学习蛮好只会尖叫的学生完全不懂，可是又高又俊又杰同学，极短暂的愣怔之后，立刻行动，用后背抵住了教室门，还大喝一声：“不许走！”
冷燕秋立刻竖起一根大拇指，点赞！
她现在看清楚了，被那个女生叫“哥”的人的模样，肯定不是在校生，穿着打扮很社会，皮夹克敞着怀，高领黑毛衣上挂根粗粗的银链子，牛仔裤在冬日里还破着洞，膝盖处生生扯开一个三角形，随着他的跺脚痛呼一闪一闪，不知道露出来的肉色是真肉还是衬裤本裤的颜色。
发型更酷，只在头顶保留着三七分长头发，下面全剃的极短，极短的头发茬上又被剃出两个肉色的熟悉符号，一个对钩一个叉。
这得是多么眷恋读书生涯！
第八十九章 我只有一支签字笔
片刻功夫，教室外的窗玻璃上就趴满了搭凉棚的手和一双双大眼珠子，只要游离在战场之外，学生们的八卦心就镇压不住。
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女生，是真的被吓坏了，自己叫来的“哥”一直抱着手跺脚惨叫，完全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凭借她之前成绩名列前茅的智商，能够确认是发生了大事儿，因为，地面上很快就滴答滴答，血迹，还有飞溅的轨迹。
跟这位女同学截然相反的态度，是依旧稳重如山的冷燕秋，此刻眯着眼睛抱着双臂，似在欣赏一出比较卖座的“踢踏舞”剧目。
就是配乐太磕碜，就只会尖叫吗？交响乐也不能这么应付观众吧？会被退票的！
哦，自己没花钱买票。
真正的音乐马上唱起，考试预备铃，老师们腋下夹着试卷袋疾行在走廊上。
趴窗玻璃的学生鸟兽散。
教室门外的考生需要进来备考。
教室内的学生感受不到自己的幸运值，奏完交响乐还不够，在教室角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女生完全是出于本能，听到铃响就要出门，她需要奔跑到西头第一个教室参加考试。
当然，高俊杰同学不给开门，年级第一名，韧性肯定不容小觑，坚持、自律，是他成功的必备条件。
“哥，哥咱快走！老师要来了！”女生不敢对高俊杰动手，这是她的男神呢，慌不择路的时候也不会选择撕巴男神。
撕巴她哥还是可以的，小女生实在太慌了，念书好没经验，把她哥推到最前面，哥去拉开高俊杰……
其实完全不用受伤的哥出手，高俊杰的气力唬唬学生还行，对黑塔般的汪老师来说，小菜一碟。
“啊，啊，啊！”三声短促挣扎，后背贴着教室门的高俊杰与门一起被推开了，一条粗胳膊伸进来扯住了即将摔倒的高俊杰胳膊。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伴随着锐利的视线扫射教室。
黑塔堵在门口，身后是小菜鸡般的考生队伍，探头探脑啥也看不到。
女生哭泣着躲在她哥身后，瑟瑟发抖。
高俊杰站定了身子立刻告状：“是这个女生叫来了她哥打冷燕秋！上次考试就是她诬陷冷燕秋同学作弊，被老师批评了就怀恨在心，引社会人到学校里报复！”
不得不说，初中生能表述到这个程度，有理有据，思路清晰，不错了。
女生哭得哆嗦得啥话都说不出来。
她哥还算硬气，立刻跳着脚反驳：“我妹——”
“啪！”全场寂静。
汪老师手中的试卷袋重重扇在女生她哥半边脸上，然后，试卷袋往后一递，第二位监考，杨老师接力。
汪老师空出来的两只手铁箍一样钳住了兄妹俩各一条胳膊，直接薅出教室。
冷燕秋忽然起身，风一样追出去。
高俊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跟出去。
“别耽误考试，回去！”汪老师黑着脸呵斥挡在身前的二人，“不要妇人之仁，敢闯进校园里寻衅滋事，你不追究责任，学校也不会放过！”
您想多了吧？
“我只带了一支签字笔。”
冷燕秋一脸认真陈述理由。
汪老师这才认真去看，那个社会青年一直捂着的另一只手手心，血呼啦的位置，赫然露着一截非常熟悉模样的，塑料签字笔笔身。
这是抢学生的笔阻止考试？
“哎呦——”仿佛汪老师的眼神锋利追加了社会青年的痛苦程度，他再次跳脚惨叫，脸上的汗珠子都被甩出来。
然后，那支笔就离开了他的手心，走廊里的惨叫声更大了，多少学生瑟瑟发抖呢，物理老师的教学成绩有可能变成一场噩梦。
冷燕秋神色不虞，两根手指拈着那支血呼啦的笔身，重复台词：“我只带了一支签字笔。”
高俊杰声音颤颤悠悠九曲十八弯：“我，我借你，借你。”
他还直想干呕是肿么回事？不看，不看地面滴滴答答黏稠的血迹……
汪黑脸的黑脸上肌肉抽搐，嘴唇动了几动，之前怎么没发现，学校里还有这般狠人？
“先，去考试。”
黑脸声色顿变，转向依旧在跳脚惨叫的社会青年，“越跳流血越多，自己使劲儿掐着点儿！血流干了会死人知道吧？”
社会青年不跳了，脚步虚浮跟着下楼，女生的哭声却更响了，要被吓死啦。
第一考场，杨老师声音发颤，但够细够高：“同学们快坐到位置上，咱们正常考试！”
那哪儿还能正常啊？满教室里的目光往门口处瞅，因为金刚不在，低低的议论声不绝。
杨老师就是教授三四班英语的女老师，即将退休，基本佛系那位，学生不怕她。
由第一排往后传试卷的过程中，议论声更响，让原本只安排了前二十名学生的考场就像足够四十人。
门口处出现了两道人影，一道脸色泛黄强自支撑，一道神情冷肃，边往座位处走边扫视全场。
只需一眼，秩序井然。
讲台后站着的杨老师忽然掏出手机，提前设的震动，太震了。
然后，她的声音也震了：“冷，冷燕秋同学不要擦拭那支笔，要保护，保护证物。”
血腥味道和这样惊悚的信息，竟然都没能令全场喧闹起来，眼神往门口处落就落吧，第二排的课桌上确实横放着一支血呼啦的签字笔，冷燕秋同学没用它，谁能理解高俊杰同学考个试还要带着装载二十几根笔的笔袋傍身啊！
如果要以学习装备多判定年级第一名的归属，冷燕秋就不为孙老师挣面子了。
这场物理考试注定不素静，汪老师又上楼来取了一回“证物”，还专门盯了冷燕秋的试卷几眼。
陈主任来过，盯试卷。
林副校长来过，同样操作……
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监管不好一整个考场的杨老师，发现完全可以独自撑起所有。
九十分钟的考试时间，竟然过得挺快。
杨老师早就看过冷燕秋的答题卷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应该不会因为提前离场影响分数。
没错儿，多么兰心蕙质的秋姐啊，把题目做完就交卷去办公楼了，知道都等着她呢。
第九十章 我早预料到了
冷所长也在等着她。
为了不影响正常考试，警车悄无声息来的，且停到了办公楼前，远离教学楼。
社会青年跳着脚要求召唤救护车的要求也没被批准，整那么大动静，嫌我们学校的名声太好还是咋滴？
汪老师亲自陪同去卫生院做的消毒包扎打破伤风针，然后带回学校处理。
女生这次考试肯定又泡汤了，没被允许回教室，在办公室等着家长到场吧。
冷所长亲自带队前来，自然动作更迅速，冷燕秋上楼的时候，教室监控已被调取，冷所长一脸的“我早预料到了”。
监控上，社会青年气势汹汹进教室，直接扬起巴掌往安稳坐着的冷燕秋脑袋上抽，冷燕秋根本没动，巴掌很顺利的落下去，然后迅疾抽回，社会青年就开始在监控里跳“踢踏舞”。
监控分辨不清楚的“凶器”也调查清楚了，就是冷燕秋同学参加考试必带的一支签字笔。
巴掌恰恰好抽在了签字笔上，巴掌心恰恰好落在签字笔笔尖上，然后，签字笔一直跟手心连在一起，一直到冷燕秋追到走廊，说那是她唯一的考试用笔，轻飘飘抽走了。
没毛病对吧？你去打人家，没道理还得赠送你一支笔。
监控视频为证，学校师生为证，社会青年直接被带走是常规操作。
之所以还在学校，就是等着问问冷燕秋的意见。
当事人追究的话，案子可大。
当事人不追究，案子可小。
哭得泪三娘一般的女生缩在角落里，她还很委屈，笔录上写：“……我没有预谋，就是看到我哥来找我，就想吓唬一下冷燕秋……”
捎带手的事儿，出出心中的恶气，寻思着几分钟就能完成，还不耽误考试。
不是敲诈勒索也不是小太妹欺凌弱小，事先也没计划，就是她在外打工的哥返乡了，进不去家，到学校来找他妹拿家钥匙，妹妹临时起意，哥哥不问青红皂白就照做，担心耽误妹妹考试嘛，时间紧任务不重，马上干完马上撤。
结果，就撤不掉了。
冷燕秋看向角落里抽泣的女生，她只纳闷儿一点：“为什么啊？”
她对这位脸都哭肿了的女生，完全没印象，真的像高俊杰说的那样，因为上次考试检举她藏书包想作弊？
可那明明是她发起的挑衅，被老师批评了也就罢了，冷燕秋全程啥也没做啊！
“呜呜你别叫我哥去坐牢！呜呜……”
女生只会表达自己的诉求，很明显，脑瓜儿崩溃了。
林副校长恨恨的说：“还能为什么？嫉妒呗！”
“天赐，天赐在哪儿？伤哪儿了？哪个天杀的敢伤我儿子！”一连串焦急愤怒的呼唤，伴随着扑通扑通的脚步声，杀进办公室。
社会青年虎躯一震，刹那间褪掉了萎靡之色。
女生哭肿的眼睛里也放出光来，立刻嘶哑着声音叫：“妈，妈！”
当先的“妈”直冲向儿子，可是，被迅速站起身的两个民警挡住了去路。
身后的“爸”也不敢上前了。
父子母子们泪眼相望，整得就跟被天河隔开的牛郎织女似的。
人家这是亲儿子，有出息，在外打工两年，回家过年没提前透消息，想给爸妈一个惊喜。
结果，就这样，惊喜变成惊吓。
儿子一只手缠着纱布呢！
“妈”转向角落里的女儿，怒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哇……”女生就剩下哭了，还是放声大哭。
没胆儿。
冷燕秋站起来对冷所长点头：“我饿了，下午还有考试。”
俩人早有默契，冷所长懂她的意思，摆摆手：“好好考。”
粉嫩嫩的羽绒帽跳动，风一样飘走。
然后，趁着学生们还在考试，警车安静离开，带走了“天赐哥”。
女生的问题，留给学校处理。
原本以为留给学校的是小麻烦，结果令林副校长等人大跌眼镜。
送走警车返回办公室时，那个当妈的竟然在抡大巴掌扇她女儿，左右开弓掌掌不空。
那个爸喘着粗气在后面看着，就差给老婆递家伙什了。
被一票校领导扯开的时候，那位“妈”还在喝骂：“你哥刚回来你就想法子把你哥送局子里去了，黑心烂肠的玩意儿！”
这样阴谋论的吗？
林副校长原本打算说教一番的，此刻完全没了心情。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就剩一下午在校时间，考完便放寒假，都不值当的给闯祸女生什么停课处分，开学再说吧，夏虫不可以语冰，让派出所教这家子做人！
“先把你孩子领回去吧，听候派出所处理。”
孩子妈讪讪的：“领导您看，我家孩子不懂事儿，我已经教训她了，真的，她现在知道听话了，下晌不还得考试？孩子的午饭还得在学校吃呢。”
午餐费五块，都是提前交，有事的话也得提前跟伙房打招呼。
林副校长：“陈主任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你去伙房领退款吧。”
收卷哨声响起，多灾多难的物理考试结束了。
林副校长忽然对陈主任发问：“你说，冷燕秋同学是不是体质特殊？怎么隔长不短都是她伤人？”
陈主任沉吟，看向林副校长闷着盖子的玻璃茶杯，里面两朵茉莉花静静绽放。
“要不，叫她过来问问？是不是故意伤害别人？”
“那不用！”林副校长立刻制止了自己脑海中的天马行空，“冷燕秋同学只是这学期才幸运了些，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这样优秀的孩子受欺负。”
好吧，陈主任也慢悠悠拧开了自己的茶杯盖子，跟谁炫呢？自己杯子里也有！
办公室外，汪老师黑塔身影走过。
陈主任：“今天老汪那巴掌打得解恨，可是吧，容易被家长抓把柄，林校长您看，是不是跟他谈谈话再讲讲轻重？”
林副校长：“讲了也白搭，何况这次打得是校外社会青年。老汪比从前脾气收敛不少了，这得有几年没动巴掌了，争取叫他安安稳稳退休吧。”
“行吧，先争取都过个好年。”陈主任密切关注着监控视频，几十个视频窗口里人影攒动，越是临近放假越得时刻注意校园安全问题。
忽然，陈主任霍得站起，点击鼠标，放大窗口，然后大踏步往外走：“那一家三口没走，上教学楼三楼了，估计是去找冷燕秋！”
第九十一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寻常学生耽误考试还没多大关系，可谁敢影响年级第一名的正常发挥，那就是跟全校领导老师为敌。
林副校长也紧跟着下楼，对一路上打招呼的师生匆匆点头继续奔向对面教学楼。
“诶呦老汪你没事儿了吧？走走上楼去，刚才那一家子又去三楼找冷燕秋同学了，我估摸着——”
汪黑脸立刻扭身，步子迈得比林副校长大，楼梯台阶两个并一个跨越式行进。
感觉自己这“铁砂掌”又将发挥作用了，很激动。
不允许老师打学生，但没有规定不允许老师打欺负学生的学生家长，嗯嗯没毛病。
脚底下跨越的飞快，双手合在一起提前松动关节，“咔吧咔吧”，三楼，门口围着四五个学生的教室！
“诶诶闪——”陈主任话没说完，差点儿被一股飓风带一个跟头儿。
不愧是铁塔般的汪黑脸，跟扒拉小鸡仔一样的扒拉出一条通道，小鸡仔们还完好无损只是懵圈儿。
此时后营空虚，考完试的老师们撤了，学生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学校伙房的去吃午饭，只有提早混了饱腹的冷燕秋回教室休息，还有门口那四五个做事拖沓的学生听着动静来围观。
逆流而上的三口人此时正在讲台上跟冷燕秋讲道理，白板上刚刚调出音乐，打算高雅一回听听《命运交响曲》的冷燕秋被围堵在了讲台上。
“当当当当……”钢琴曲铿锵有力的节奏。
“我们刚才打电话咨询了，只要你这个当事人不追究，我儿子就没事儿……”车轱辘来回转的节奏。
“你去跟派出所的同志说，你跟我家小雅是好朋友，从前跟我家天赐就认识，天赐跟着小雅是去看你的，嗯天赐伸手只是想，想跟你打个招呼。”要求节节升高的节奏。
冷燕秋一直没捞着说话呢，眼神看向肿脸女生，赶紧转头，妈诶太恐怖了，原本是被眼泪泡肿的，折损百分之三十的美貌；又追加了几层巴掌印，折损百分之五十加……
前有讲桌，左侧有恐怖姑娘堵着，这损样儿动不得。
右侧出口，夫妇二人，妇人主要玩嘴，男人一手拄着黑板一手绕过妇人扣在讲桌右上角，嗯，这家的武力值二担当。
监控角度有点刁钻啊，讲台这位置几十众瞩目，几乎所有室内监控镜头都能包含进去，且极容易调出高清晰大图。
再被报警真心不合适，冷所长怪不容易的。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汪老师一步迈进教室的时候，正好从妇人的高音区轰炸和钢琴曲低沉回旋中分辨出一道弱弱的求恳声：“别逼我，我不想撒谎，我不认识你家人，不要让我作伪证。”
这样弱可怎么得了？这样弱，刺激得左侧的肿脸女生都萌发了冲动，顾不上脸疼，伸手扯住了冷燕秋的粉嫩嫩风帽，冷燕秋立刻整个身子往左歪，正在努力洗脑的妇人左手下意识摁住冷燕秋的右胳膊……
天赐爹被薅住了后衣领身子腾空，汪黑脸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还有随后赶到的陈主任。
做老师的每每觉着自己的学生肯定没那么坏，却每每被新的坏打破认知。
刚刚就不应该保下这个女生，应该也叫派出所同志带走！
汪黑脸大喝一声：“住手！”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天赐爹刚才还在恐惧于骤然双脚腾空，现在，被“住手”后，全身落地，且依照惯性又增添了个二级跳，从讲台到台下，地板砖。
天赐娘被吓一大跳，左手摁的动作改成了拧，冷燕秋面目痛苦呼出声来：“哎呦——”
气喘吁吁赶到的林副校长，瞪得眼珠子都红了，直接下命令：“送派出所，全送派出所！咱们学校管不了！”
“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妇人抗议的声音被忽略，一说派出所就没胆儿了，还闹什么闹？
干没干什么的别跟没有执法权的学校说，学校处处装着监控难道是摆设？
汪黑脸和陈主任带着一家三口下楼，林副校长一脸抱歉：“都怨学校安排不周到，冷燕秋同学要不要去卫生院检查检查？刚才被打到了吧？”
“没有，我挺好，谢谢校领导及时赶到。”
再赶不到就又得叫救护车了。
还是老生常谈的告别语：“好好考。”
《命运交响曲》还在“当当当当”，冷燕秋走下讲台的脚步都感觉铿锵了，就是校服脏了，粉嫩嫩羽绒风帽也被污染了，略略有点儿气不平。
餐厅里，才听到风声的三班学生午饭都吃草率了，哪个班的傻缺敢招惹秋姐？是嫌自己的牙齿长得不齐整想免费换牙吗？还是嫌腿短思谋打折以后再接一截儿？
贱兮兮说天说地的李文博，捂住了嘴巴。
默默吃饭的由典帅，腿更疼了。
老师们都说，由典帅性情变得厉害，真就安静起来。
其实谁特么愿意安静啊？这不是班里人全都成了冷燕秋的拥趸合起伙来孤立他吗？表面上还是打打招呼你好我好，其实每一个眼神里都透着疏远，就像他这样帅是带着致命病菌的。
如今勉强有个李文博肯陪同由典帅一桌吃饭，原本四人桌生生空出俩座位，没人肯来。
而且李文博也绝不盲从由典帅的指挥了，多次邀请一起打游戏一起骑电摩进城都被拒绝，说没空，得跟着秋姐刷题。
你听听，这是一个学渣应该说的话吗？还刷题？要从每科成绩个位数刷到十位数？
“哥儿们，考完了就有空了吧？我跟你说我爸新给我买的电驴儿跑起来可快了，咱们可以去邻县兜风，充满电一天一个来回杠杠滴！”由典帅没忍住，再次发出邀请，自从腿折了再没好好放过风。
李文博的视线却一直在本班同学身上，见到有率先推碗要离开的了，立刻跟风，起身就走，留下一句：“我也去看看秋姐吃亏没……”
就那心狠手辣的女子，会吃亏？
初三三班就餐区很快走空，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和义务陪餐的班主任。孙老师瞪向他的眼神里全是催促，你倒是也走啊，自己的陪餐任务完成，也得去看看大宝贝。
第九十二章 离了个大谱
放假前这个中午很有温度。
即便知道了冷燕秋没吃啥亏，不需要同学们表示慰问了，也全围在后门处。冷燕秋嫌烦，借来历史书本“哗啦哗啦”，一个个立刻也找到了陪伴秋姐的正确方式，下午最后一场历史考试，备战呗。
“哗啦哗啦”，孙老师背着手转悠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大宝贝安然无恙还在带动学习风气，他这个班主任都不好意思进去打扰。
听听，其他班里哪一个不是热闹的提前过年似的，他刚拐过楼梯时还惊散了一对并肩靠在栏杆上的小儿女，啧啧，放个寒假而已，还整出生离死别的气氛了。
孙老师一脸欣慰静静往回走，楼梯口蹒跚爬行的由典帅同学……老孙脑海中登时泛起各种回忆，如此关键时刻，可不能叫这小子到大宝贝跟前儿添乱。
“由典帅，跟我到办公室来。”
两点开考，好歹扣这小子到一点四十。
大宝贝啊，老师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哪条错误的由典帅同学，跛着腿垂着头去了办公室，还好，待遇不赖，被赐座了。
初三三班教室里，秋姐翻书结束，百无聊赖又翻试卷，跟风的马上更换，试卷上缺少答案的还要问上一问。
若问今日为何如此用功？
提前到校的欣欣给了答案：“秋姐你怎么不喊我们一声？叫你受欺负，都是我们不争气，全没进前二十名陪你在第一考场！”
可是偏偏考到最后一场了才知道名次的重要性。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兄弟姐妹们！”欣欣的组织领导才能再次展现，“我表个态，马上拼命记几个历史题再多考几分，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多几分就能前进几个名次，我们看下次谁能跟秋姐一个考场？”
中二少年就怕煽动，拍桌子起立相信“我能行”！
冷燕秋：e=))唉，队伍太热情了不好带。
她轻飘飘拄着课桌跳出以她为中心的包围圈，上讲台，捻出一根彩色粉笔：“嗯嗯看这里，我给大家画一根历史时间轴。”
钢琴曲声音放低，黄色时间轴从左到右，绿色书写的是年代，红色标划重大事件。
讲桌上的茉莉花不禁冻，已经回到温暖的大棚中去了，但仿佛芳香留在了讲台上，就像此刻的女子，蓝白校服与粉嫩嫩在她身上宛如发光，永远留在初三三班学生的记忆里。
考试预备铃响起，三班同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教室门口挤挤挨挨了很多学生，他们蹭课了。
李文博跳上讲台，急忙忙去擦黑板，嘴里解释：“我也舍不得擦啊，可是为了考场纪律着想！”
“李文博你小子是因为你不在这个考场！”下面有同学哀嚎。
冷燕秋袖着手施施然去最东头一考场，身后一票拥趸护送，欣欣还站教室门口耍了一番酷，眼神小刀子似的往另外十九名同学脸上甩。
满室寂静，毕竟上午刚见了血。
“金刚来了！”
汪老师重重的咳声在此刻宛如之音，欣欣当即脚底下抹油弯腰溜走。
下午没换老师，还是杨老师做辅助，汪金刚黑着脸镇场子。
不过，金刚的黑脸比上午有明显松动，似是积蓄的战斗力找到了宣泄口，半干枯的老树又逢了甘霖。
考试时明显在冷燕秋身侧站的时间比较久，转的圈数比较多。
这也就是秋姐心理素质强大，不然黑塔金刚一直站身边盯着你，写字都写不顺溜。
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事儿如果传到历史宋老师耳朵里，保准儿找上门去把世界历史中国历史所有奸臣贼子的帽子扣到汪黑脸脑袋上。
本来就60分钟的考试时间，冷燕秋写完答案检查一遍就放下笔，之所以没提前离开，不是还需要归还高俊杰同学的笔吗？坐教室里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的，按照考场规定也不允许提前交卷走不是？
难得耐住性子遵守纪律了，金刚却着急了，转了n圈之后忽然就憋不住了，手指头敲击课桌低声问：“怎么不交？浪费生命。”
冷燕秋仰头，眨眨眼睛：“哦。”
她起立，金刚的黑脸上竟然绽放出笑意，抢过答题卷放讲桌上，随后紧跟出门。
离了个大谱吧？
冷燕秋抬眉，果然，金刚有一肚子问题：“你练过？哪家功夫？传统的还是舶来品？上午扎签字笔那一招式，是凭的大气力还是施的巧劲儿……”
貌似这些问题都不新鲜，冷燕秋也给不出新的答案：“纯属巧合。”
“我不信！”黑脸金刚蛮倔强。
他得到了一个耸肩膀的背影。
因为上午那一场“纯属巧合”，汪老师把午休都舍弃了，四下打听冷燕秋的来历，把折腿掉牙收赔偿款的传说全补齐了，隐隐还有被神化的可能性。
可不就憋着劲儿跟传说本说当面求证一下嘛。
还催着人家提前交卷子，不得已连个“谢谢”都来不及说就把笔丢高俊杰课桌上了。
晃悠到楼下的冷燕秋还怪无聊的，决定提前回家，学校里有什么安排去看群通知吧，她的寒假正式开启。
这是位享受特殊待遇的学生，三轮车到达校门口电动门自动规避，门卫们个个笑脸，摆手相送。
院门外车辆挤挤挨挨，袖着手包着头戴着口罩的家长们来接孩子，同时送三轮车女孩注目礼，了解的便要给不了解的普及一下“别人家的孩子”丰功伟绩。
“……对对就是她，进了初三一下子就考了年级第一名！”
“姓冷！马刘村的，我认得！”
“啧啧，看着也不像啊！”
冷燕秋已经适应被关注被指点，三轮车推出校门后，她坐上去，正要拧动车把。
“小秋！”一道身影从右前侧冲过来，摁住了车把。
校门口，差不多身高的两个人，相对。
“小秋，你是小秋对不对？”冲来的这位声音颤抖，问完话又急忙扯下自己戴着的口罩，撸下脑袋上的羽绒服帽子。
第九十三章 血亲
这是一位身材保持超好的妇人，穿着过膝的黑色宽松羽绒服都能感觉到她瘦如闪电的内核。
去掉口罩和帽子后，妇人黑红的皮肤颜色，令冷燕秋想起秋日里收获的高粱穗儿，如果磨成面儿，效果也就是这样。
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上的鱼尾纹已有奔四的规模，法令纹也很深，刀削斧刻过一般，唯有巴掌脸上的杏核眼薄嘴唇可以依稀分辨出年轻时的轮廓。
大概，血亲之间是存在某种心灵感应的，这个妇人很陌生，但是冷燕秋知道，这就是丁桂花，职务：生母。
今日的相见也是个变故，上上辈子没有这一节，母女不联系，到死。
杏核眼里热泪滚滚，薄嘴唇里也只能反复吐出“小秋”两个字，围观群众都要忍不住往前凑了，学校门岗大叔们也在靠近电动门。
从来没有表演天分的冷燕秋迷之尴尬，她建议：“不如，咱们边走边说？”
“嗯嗯嗯嗯。”丁桂花答应着后退，抹一把脸，又急急地戴上了口罩，低头去人群里，推出一辆样式陈旧的灰色电动车。
冷燕秋把电三轮停在人群车群出口处，她不擅长表演，但擅长无视，周围的议论声和八卦眼神不能左右她的情绪。
认亲戏码历来不会缺少观众，但期待中的抱头痛哭认亲或是恶语相向拒认情节统统没有，对这母女俩的表现，观众们肯定要给差评。
收卷的哨音响起时，三轮车已经跟电动车并排过，又变成一前一后，驶出了临河镇中心地带。
一条窄窄的乡村公路，两侧是水沟，沟上是被冻得发蔫的暗绿色麦苗，寒风呼啸着，今年冬天还没有给它们分派御冬的棉被。
冷燕秋回头，丁桂花依旧紧紧跟在身后，羽绒帽子没再兜头上，黑得过分的头发在寒风里抖动。
“你，要跟我回村吗？”
冷燕秋大声问。
这是个拘谨的妇人，听到问话的第一个反应是捏手刹跳下电动车，然后才回答。
“我，我……”
她局促的像寒风中勉强残存在枝头上的枯叶。
冷燕秋也停了车，停在路边，走向丁桂花。
“你现在，去马刘村的话，会不舒服吗？”她努力放慢语速。
她都理解的，马刘村对于丁桂花而言，恐怕就是场噩梦。
丁桂花的眼泪又泛滥起来，天气寒冷，她的眼睫毛上迅速结了层霜，让眨动变得黏连。
冷燕秋吁口气：“如果不舒服，就在这里说说话；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可以跟我回家谈，我自己的家。”
感觉自己跟丁桂花的角色互换了。
田野里的北风发出呼啸声，丁桂花又抹一把脸，手套上的破洞露出两个。
“回你家。”
三个字吐出来，丁桂花明显神经放松了，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母女二人继续保持一前一后的队形，这次丁桂花戴上了羽绒服帽子，黑沉沉一团人影，焦黄色的风毛包裹，马刘村的村民肯定认不出她来。
村东头的院门打开，真棒摇着尾巴迎上来，伸鼻子闻闻陌生人的气息，并不狂叫。
但丁桂花还是有些恐惧，这狗个头太大，重量怕不是能跟她相比？别说被咬一口会怎样，抬爪子推她一下就够躺着过年了吧？
瑟瑟缩缩的丁桂花停好电动车，脚不离地，慢慢儿往屋门处挪，且保持着面对真棒的角度。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因为真棒忽然加速，赶在丁桂花之前探爪，勾门框打开门一气呵成，熟练地就像个好客的主人。
然后跟在客人身后进屋，直接人立而起攀在八仙桌后的条几上，叼了一根火腿肠，甩着尾巴出去了。
丁桂花：“这狗真聪明。”
勉强打破进屋后的沉静气氛吧。
冷燕秋此刻像一个最正常的学生，进门先拿手机查看，喉咙里“嗯”了一声。
先回冷所长的电话。
“嗯——嗯——可以这样处理，我同意。我家里有客人呢，不想跑这一趟行不行？好好那就明天见。”
挂了电话，才发现丁桂花还在原地局促的站着，真棒已经三进三出，这片刻的功夫就把自己的垫子和玩具全叼进屋了，摆放在八仙桌前，卧倒撕咬火腿肠的姿势很惬意。
“你坐，家里就我一人，别客气。”冷燕秋摆弄着手机招呼客人，“喝水自己倒哈，饮水机在那边。”
除了没空装修房子，可以逃懒享受的家用电器基本买全了。
女儿不跟自己客气有礼，丁桂花竟然不那么局促了，大狗也乖巧的像只兔子，她开始在屋里踱步，细细查看里里外外的摆设。
后座房里，丁桂花声音又发颤起来：“小秋，我，我给你做顿饭吧？”
“好啊。”这个可以有。
冷燕秋完成了跟王嫂子的聊天，走进后座房，开灯。
她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这两间屋里，采购的电器也大多在里面，看起来，她的日子过得不错。
冷燕秋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冷？等我打开电暖气。”
“不用不用，我不冷。”丁桂花的话没被信服，冷燕秋不但拧开了电暖气，还打开了空调，双管齐下。
“熬粥费时间，咱们吃火锅吧，方便。”冷燕秋看到丁桂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米桶，建议道。
她是个周全的人，还替丁桂花想到了：“你不用担心回家晚，跟家里人说一声，我会送你回去。”
丁桂花身子又轻颤起来，声音也飘飘忽忽的：“那怎么行？我走夜路没事儿，你不能走。”
母女之间的交流磕磕绊绊。
“那你跟家里说一声，住我这边也没关系的，隔壁屋有被褥，不会冻到。”
冬日里天黑的早，但是此刻还不晚，丁桂花仰脸看向后座房的窗户，声音里带出几分欢喜：“我可以住下？住一晚就行！”
“当然可以。”冷燕秋也觉得开心起来，“我一个人懒得做饭，多个人就值得捣腾了。”
她抱出电热锅，倒水通电，放进火锅底料，指挥丁桂花：“冰箱下层有冻好的肉片，你取出来，还有袋装调料……”
第九十四章 没有酒 醉成狗
两个角色互换的母女，很快就消除了那种初见时的尴尬。
“新鲜蔬菜可以去大棚里摘，没用过农药，放心吃。”冷燕秋很自然的说，“告诉你密码，自己去摘。”
结果，还是一起去的。
进到大棚里的丁桂花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这些，真是你一个人操持的？”
冷燕秋：“嗯有个城里的合作伙伴，两口子都喜欢种地，经常来这边过瘾。”
丁桂花的眼神又追着渣渣跑，没见过这样神俊的白毛乌鸡，身后那两只大公鸡都被衬得土气了，更遑论第三梯队母鸡群的普通。
大棚里散养的母鸡依旧在下蛋，除了一个大铁炉子带着管道释放热量，还有常亮的灯，让棚内始终光明又温暖。
冷燕秋每天要做的事儿还包括卷起落下草帘子保持大棚内的温度，丁桂花亦步亦趋跟着女儿，努力让自己学会每一个流程。
冷燕秋动作很快，就好像所有的劳动都很轻松，也确实很轻松。
丁桂花却有几次悄悄擦拭眼睛，她心疼女儿这个年龄就得支撑起一个家庭，还自主创业整出个蔬菜大棚，现在看着一切都在正轨，背后不一定付出了多少心力，承受了多少委屈。
她本来只想顺应心意来见上女儿一面，偷偷地见，远远地看就好。
可是女儿提前出了校门，就她自己，跟门卫们笑着打着招呼，推着三轮车慢慢儿走，丁桂花就没控制住自己冲出去。
她幻想的场景里，女儿不认她，骂她生了却不养，骂她没本事，丢下她过苦难的日子。
可是没有，统统没有，女儿就像见到了个老朋友，相隔近十年的光阴一步跨越。
无论手机那头给予什么反应，丁桂花今夜都不打算再打开手机了，她女儿让她留下，她就留下，只一晚便好。
因为，这一晚，是不同的。
水汽蒸腾，肉片和菌菇在电锅里“咕噜噜”翻滚，屋内气温升高，肉香弥漫。
丁桂花拉开了羽绒服拉链，从左侧内兜里摸出一个折叠成长条状的塑料袋。
热气把她的脸蒸红了，把她的眼睛蒸水润了，她的脸上绽开笑容，笑容里有近似骄傲的东西，与她的形象极为不符。
“给你的，生日礼物。”她说，“人家大城市里的孩子都要过生日吃蛋糕还唱歌，我——不好带。”
出乎冷燕秋的意料。
一瞬间，冷燕秋还有些迷惘，自己的生日竟然是今天吗？还真没关注过身份证或者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农历腊月十八？为什么自己全无记忆？
好吧这都不重要。
对面妇人的神色里带着期待与兴奋，她装也得装的有耐性。
冷燕秋扯开塑料袋一头，长条跳跃着展开，里面装着一张纸质的对折横版存折。
打开，一页，两页，三页，小小的字好多行，存款日期琐琐碎碎，存款数目小小气气，存一百块钱的时候都有，多的，刚刚上千。
第三页是最近的数字，存入一笔巨款，一千八百元。
这还是一本定期存折，三页密密麻麻的存款总金额为三万四千多，不知道银行工作人员频繁操作时会不会暴怒。
冷燕秋抬起眼睛。
这本存折应该就是丁桂花一辈子最得意之作。
“小秋你打小就聪明，妈——我知道你保准儿能上好学考上大学，我得给你攒学费哩！我都打听过，大学得念好几年，学费不老少，得早早攒起来。本来啊，我算着，攒到你高中毕业上大学，六七万没问题，攒七八万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再一并给你。可我这次回来过年，听说你自己搬出来住了。喏，密码就是……存的时候就用得你的名儿，还得带户口本身份证才给办的。那时候说好的，只要你肯念能考上，你爷奶就供你上小学初中高中，我知道你一准儿考得上。”
冷燕秋忽然转身往外走：“哎我怎么听着大棚里有动静啊？你先吃着——”
肉片在滚汤中上下沉浮，几片薄薄的香菇若隐若现，馋得真棒把脑袋拱在丁桂花小腿处，一下一下。
拱得人，汗如雨下。
冷燕秋再进屋时笑靥如花，手里多掐了一把鲜油麦，才长到一拃高，最嫩的时候。
“晚上多吃蔬菜不长肉，你多吃些。”
“你也吃，多吃点儿没事儿，你随我，怎么吃都不胖。”
终于脱下了羽绒服的丁桂花确实长不胖，身上的毛衣穿多少年都不需要更新换代，两个袖口和胳膊肘、腋下，都缝上了同色系布块儿，像是少年人最心仪的破洞乞丐装样式，据说，那样很酷。
冷燕秋垂着眼睛，轻飘飘的问：“你现在，跟家里人处得好吗？”
丁桂花：“嗯，好。”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腿，又很快收回手。
“听说，你考年级第一？”丁桂花的眼睛里透出光来，“你别担心钱，这些拿着花用到高中毕业能行吧？我再给你挣念大学的，大城市里挣钱容易哩，你只管好好念书。”
“我有钱。”
“我知道，我听说了，你有赔偿款，买房子，你做得对。还有，你别难受，冷志强腿折了，你打得好，打得好，以后只要是能打得过，你不用忌讳那是谁，就当替我打的，万一得去坐牢，我替你去……”
丁桂花絮絮叨叨的，像是久旱之后忽然开闸放水一泻千里不可收。
没有酒。
醉成狗。
之前给孕妇王嫂子偶尔躺躺准备的被褥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估计是王哥刚晒过。
屋里也是干干净净的，提前提过去电暖气就行了。同样款式的饮水机一直通着电，丁桂花可以随时喝到温水。
这一夜，冷燕秋道心不稳，只能躺倒睡觉儿，却依旧睡得不踏实。
她的耳朵太灵，能清晰辨认出大棚密码锁打开的声音，有人在里面走动，劳作，跟渣渣鸡碎碎念。
“你真的会听话啊？那可要多下鸡蛋，给我闺女吃……”
陪伴主人睡在房内的真棒无声无息走到门口，又走回来，继续趴卧会见周公。
第九十五章 念旧
一直到后半夜，丁桂花在大棚内实在找不到可干的活儿了，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多么渴望再拾掇拾掇院子啊，丁桂花呼吸着骤然变冷的空气，蹑手蹑脚返回卧室躺下。
她以为自己还会睡不着，可是没有，几乎是一沾枕头，丁桂花就陷入了甜甜的梦乡，她的四肢慢慢舒展，眉间的愁郁消散，她看见蓝天白云田野草地，一个扎着朝天揪的小女孩儿蹒跚学步，手里抓了一朵喇叭花和几片叶子，摇摇摆摆向她走来。
恢复修炼状态的冷燕秋也感觉到了后半夜的不同，她很放松，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放松，她的识海扩大，方圆十里的灵气星星点点聚拢而来，前所未有的充盈。
“咔——”壁垒裂缝的声音。
“咔嚓——”，突破的声音。
她感觉到一个“小冷燕秋”冲到了天穹，那是灵魂在飞升。
于无声无息中天穹开裂一般，那是闪电。
“轰隆隆”那是旱地里的惊雷。
无声无息的雪花飘洒下来，天气预报都懵了，开夜车的司机在抱怨：“真特么神，明明下着雪，还闭着眼报天晴，晴个锤子哦！”
天气预报：谁给扣得锅？
真棒两只前爪撑门很久了，大狗头探在门玻璃上，它想看雪，偏偏喷出的热气会模糊门玻璃，于是再去用鼻子蹭，再模糊，再蹭，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三斤四斤试图行使职责高声打个鸣儿，可是被卧在正中的渣渣女王鸡左右各一只眼睛盯着，硬是忍住了喉咙的痒意。
其实如今这俩早超过三斤四斤的重量了，一身翅羽被养的油光水滑色彩斑斓，且不但可以展现出威风凛凛的一面，还学会了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就差拿鸡爪子摇一把纸扇装13。
快过年了……
冷燕秋此刻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屋里没有开灯，但屋外有白雪的映照，她清晰地看到手心里多了个东西，很熟悉，曾陪伴过她200多年的岁月，即便后来又拥有了很多超越它容量的同类，都没舍得丢弃。
冷燕秋念旧，就像这小东西，念着主人。
她的乾坤袋，回来了。
属于她的第一个乾坤袋，内里空间仅有二十个平方，是她刚刚修炼有所成卖掉了所有家当才购置到的一个储物空间，然后买回来就空置，许久许久才又有了填充物。
就像小孩子花掉所有的钱去买个心仪的钱包，当时心情满足，又空落落的。
现在，乾坤袋回来了，她的识海扫过，里面一无所有。
到底是当她后来又拥有了更大更完美的储物袋，甚至拥有了可以随实力拓展的空间之后，取出了里面的珍藏，还是里面还有珍藏，只是目前自己的实力不足而驾驭不了？
可她确乎是想不起来这个袋子里到底装备过什么珍藏。
“收。”她默念。
巴掌大小的乾坤袋变身成两厘米长宽的香囊挂件，花色依旧，但袖珍可爱。
“放。”
乾坤袋变大，变更大，马上要挤爆小小的里间屋似的。
“收。”冷燕秋不再尝试，扯出乾坤袋口的抽绳，扯到一根项链的长度，挂到脖子上。
很好，目前没发现有其它用处。
一个有车有房的姑娘，哪里需要隐隐藏藏什么东西？难不成把土炕木床装进去随时休息，还是用乾坤袋装书本去上学？
全民拥有手机的时代，小偷都失业了，乾坤袋还能发挥什么余热？
冷燕秋重新审视自己，除了乾坤袋，再没多出什么。
晨曦斜照进屋子，外面的雪已停了。
隔壁的动静她能够清晰感知，丁桂花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
她对真棒做一个嘘声的手势，一人一狗无声无息出屋，迈进雪地。
雪下的不厚，鞋子抬起来便露出地面的颜色，只是效果很漂亮，入目所见全部是耀眼的白，把每一道坚硬的轮廓都修改成柔和的弧度。
大棚顶上的草席子也变成白色，大棚变成白色城堡，城堡的边缘有水滴落下，“滴答滴答”。
真棒很开心，惬意的滚到雪地里，四脚朝天，嘴角往后咧着，是个笑容灿烂的意思。
大棚里面，鸡群感受不到寒冷，半夜里还有人给大铁炉子续过煤，鸡群还专门去通风口下面呆着呢，那里透气，凉快。
冷燕秋早知丁桂花在大棚里干了半宿儿活儿，猛一进来还是觉得有点感动。不说每一道菜畦都重新打理过了，墙角那丛随意栽种的金银花都有了固定爬架，此时正生机盎然，每一条根须都在尽情舒展攀援。
有雪，王哥肯定不带王嫂子出来，他自己也可能贪个懒，但偏偏经过这一夜，大棚里的蔬菜全都爆长了一截儿，连本该在初夏盛开的金银花都急不可耐的绽出了长长短短的花苞，没插上攀援架的时候可完全发现不了。
冷燕秋掏出手机拍照，啥也别多说了，叫王哥看看，实物为证。
“biubiu——”信息声一连串。
王哥王嫂子都被炸出来了。
“昨儿就惦记着那几个小南瓜呢，本来还计划再等几天赶年根底下的高价儿，今儿就熟了？”
“哎呦昨天晚上去娘家吃饭，妹子你可不知道，我嫂子说只让我拿咱家的菜去就行，她年后就要生了，吃咱家的菜吃得那叫一个舒坦，模样还水灵，皮肤上半点儿斑没长。”
“我这一胎怀相也好，天天食欲旺盛，一次都没恶心呕吐过，没准儿也是吃咱家的菜咱家的水果原因。”
“晚会儿就叫你王哥去摘菜，妹子你刚考完多休息，有活儿就叫你哥干。”
冷燕秋的手机忽然就忙起来，不断有提示音响起，爱美的同学开始在朋友圈炫自己在雪地里的照片了，你但凡敢随手点个赞，那就等着一连串“biubiu”吧。
班级群里老师们在改卷子的间隙发布寒假作业，改到精彩的答案便截图展示以图激励。孙老师还连续发视频，有各种励志的鸡汤文案，有寒假安全防范主题……
冷所长的电话：“冷燕秋，需不需要把签字时间安排到下午，等雪化化？”
第九十六章 最高规格
“不需要，还是原计划就行。”
“那你来的路上注意安全，雪滑，开车要慢，尽量不用刹车，尤其是拐弯儿的时候。”
冷所长现在越发唠叨了，他应该不到四十岁吧？冷燕秋“嗯嗯”答应着，看到丁桂花穿着昨天初见时的黑色羽绒长款大衣站在门口。
睡一觉儿起来，又觉得见面局促了。
冷燕秋放下手机，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大包装袋，递给丁桂花：“这是我之前买的小棉袄，蓝色的，你应该能穿，换上，在家活动方便。”
她那段时间迷上网购了，觉得方便嘛，大棉袄小棉袄都买了，可是上学主要穿校服，这一件买回来根本没摘吊牌，还是崭新的。
丁桂花更羞愧了，她本来应该照顾闺女的，结果这样晚才睡醒，后座房里的米香都传出来了，她哪里还能再穿闺女的衣服？
“不用换，我在家一直这样穿，暖和。”丁桂花连连摆手，急急忙忙往后座房走，“小秋你多穿些，别看着雪不下了，化雪才冷哩。”
冷燕秋把袋子放在八仙桌上，又翻找出两件新毛衣，她选的都是灰黑色，送给丁桂花正合适。
她准备的早饭跟以往一样简单，只是样数略多了，小米粥、煮鸡蛋、冷冻食品小笼蒸包、小袋装榨菜丝、小袋装萝卜块儿。
新鲜的菜蔬也有，刚摘的，成根的油麦、成块的葱白、成片的生菜，水灵灵放在一碟豆瓣酱旁。
已是最高规格贵客待遇。
已经没有丁桂花的用武之地。
“快吃吧，十点我还要到派出所。”冷燕秋递筷子给丁桂花，说道。
“派出所？”丁桂花直接被吓到了，寻常人哪里会去派出所？还说得这样轻松，跟出去逛街似的，“是跟同学打架了？打到你了吗？”
她手里的筷子想捏不住，发抖。身子还站了起来，弯下腰，想靠近了看看冷燕秋受伤没有。
“不算是打架。”冷燕秋伸出一只手，隔着小餐桌摁下丁桂花，“你不用担心，我没被打，去派出所是签字同意不追究别人的责任，接受道歉与赔钱。”
跟冷所长处熟了，他了解冷燕秋嫌麻烦的性子，不哭不闹不打不骂不喜欢追究别人的责任，只要赔偿就好。
丁桂花也是去大城市打过工的人，有见识。
“小秋，你得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你要是没吃亏，别人哪儿能给你赔偿？”
这逻辑，没毛病。
冷燕秋神色不变，还给丁桂花夹了个小笼包过去，自己也开始吃。
她不解释了，丁桂花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再问。
母女两个安静的吃完早饭，丁桂花收拾了碗筷，还是得站到闺女面前询问：“我，跟你一起去派出所吧？”
冷燕秋抬眼，丁桂花局促的抻袖子。
“不用，条件都谈好了，我过去签个字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吧。”
“我——”丁桂花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到底可以做什么，冷燕秋往外走，她抢着去推三轮车，差点儿摔自己一跤。
“不着急推车，我先去摘点儿菜。”冷燕秋扶住她的胳膊，“晚会儿也有朋友来摘菜，姓王，开一辆灰色的面包车，你随便他就行，我们关系挺好的。”
“好。”丁桂花站住了，又跟上冷燕秋，一起摘菜。
“这些都能卖出去吗？会不会赔本儿？”
“嗯不会赔的。这些摘了我送派出所那边，他们都很照顾我。”冷燕秋解释，“您要不要也摘些回去？我种的菜好吃，在外面都抢不到。”
“不用不用，家里都有的。”丁桂花还是拒绝，“派出所的警察也照顾你，那得多摘些，谢谢人家。”
她不敢问，为什么她闺女会被派出所的照顾，还混得这般熟了。
可又开心，闺女比她强，长大了，还有处得好并互相信任的朋友。
“你看到了，我的日子过得不错，没人能给我委屈受，也不缺钱。”冷燕秋提着两大袋蔬菜，站在温暖如春的大棚内，舒展双臂，“最关键的是，我有气力，也有胆量，能把想欺负我的人打翻。”
确实，最关键。
不止打翻，还能打残。
“所以，你听到的那些传说大部分是真的，冷志强的腿折是我出的手。”母女两人穿过碧绿的菜畦，冷燕秋的许诺认真郑重，“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打回来。”
大棚的门关闭，丁桂花留在了里面，许久，才走出院门，往西看，白雪茫茫，已经看不到三轮车的影子。
胸中的块垒，腿上的酸痛，都在这个久别重逢的日子里，与肆虐的泪水一起冲刷殆尽。
“唰唰唰”，丁桂花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开始扫雪，院里院外，一直到西边第一户邻居处。
她身上全是干劲儿，四下打量看着没人，忍不住继续往前扫，这些都是闺女要走的路，三轮车的车辙印都看着亲切。
王哥的面包车拐过弯儿来，灰色的，没错儿。
丁桂花拖着大扫帚追到院门口，招呼：“你是小秋的王哥对吧？天儿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您是小秋妹妹的妈？亲妈？”王哥跳下车，问出口又觉得不妥当，讪讪的笑。
“嗯，亲的。”丁桂花回答得还蛮骄傲，在外交际她也不差什么，“谢谢你跟她嫂子带着她做生意，处处关照她。”
王哥乐了：“哪里是我们关照她啊？小秋菜种得好，水果也种得好，都交给我销售，是带着我挣钱呢。我媳妇天天离不了吃咱家的菜，跟小秋处得又亲近。说实话，我们两口子都拿小秋当亲妹子，要不是小秋嫌麻烦，我们早正儿八经办个认亲仪式了。”
“好好，这样好。”丁桂花又想掉眼泪了，她忍着，这是高兴的事儿。
“婶儿别跟我客气，城里那边都等着菜呢，越下雪价儿越高，我得抓点紧。”王哥拒绝进屋喝水，直接奔大棚去。
丁桂花紧跟，她出门打工前一直干农活儿，帮忙摘菜很熟练。
还可以多听王哥讲讲闺女的事儿，不敢开口问闺女的话也可以问别人。
第九十八章 归心似箭
这个嘛……小伙子们集体伸手，离得远的就纯粹做个样子，离得近的二位，往袋子上放的力度有些虚，还全用眼神示意冷燕秋。
太虚了，不敢保证四只手可以不露痕迹完成运送任务。
接收到求救眼神的冷燕秋又笑起来，杏核眼弯弯。
“搬来搬去容易磕着碰着，不利于保存。干脆直接分了吧，一人抱俩先。”
“对对对，小吴你来分，各自放好，爱咋吃咋吃。”
刚才都听到冷所吩咐了，小吴负责计数算钱。
原来“黑巧”帅哥儿姓吴！
南瓜个头真大啊，瓜蔓上保留了一片叶子，造型还很漂亮，不怕会烂掉的话，直接摆家里当个吉祥物都够格儿。
怪不得袋子沉，小吴往第一个民警怀里放第二个南瓜时，民警的身高一下子矮了。
“太大了，还是一个一个的抱吧！可不能摔喽！”小吴贴心的建议，大家猛点头。
冷所长：就感觉有点怪。
派出所二楼，冷燕秋已经熟悉了的调解室，熟悉的座位布局，熟悉的冷所长和小吴，不同的被调解对象。
天赐爸妈垂头丧气坐到最里面，本来是儿子打工回来要给他们惊喜，没料想受了伤还直接被带派出所来；本来只想去找小姑娘商谈商谈，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没料想更严重，三口人在监控视频里的表现，自己都解释不出是去希望世界和平人间有爱的。
之前已经跟派出所这边协商好了，两口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然后一起说：“对不起！”
冷燕秋熟知流程，脸上的严肃都是硬装的，她今天心情好，其实不走这套流程都没关系，直接转账就行。
“……这是严重扰乱学校教学秩序的寻衅滋事的违法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你们都了解了吧？本来应该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罚款的，看在你们四口人认错态度较好，且冷艳秋同学深明大义愿意不追究责任的前提条件下……”
冷所长讲那两句法规依据时，总感觉冷燕秋走神了，两只手都在摆弄羽绒服领子里露出的一个项链或者吊坠样的东西，且嘴角微勾眼睫毛轻颤。
只在听到给她的赔偿金数额的时候，头抬起来，点了点。
像一个成年人对待金钱的态度。
所里也有罚金入账，这次入校寻衅滋事事件处理得顺利，还快捷，双赢。
双方签字摁手印，结束。
冷燕秋手机又响，“剑胆琴心”申请加好友，备注“派出所小吴”，通过，马上进新一笔转账，注明是蔬菜钱，由小吴统计的金额，按当前超市价儿。
小吴还挺羞愧的：知道你家的菜价格贵，叫你吃亏了。
冷燕秋转去冷所长办公室：“所长大人，你这样操作，像是我上门来强买强卖，这钱我不能收哈。”
冷所长：“燕秋同学，你回来得正好，所里的同志们都喜欢吃你家的鸡蛋，想问问你，是不是可以专门为所里留一批鸡蛋当过年福利？”
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九，冷燕秋直接发微信告知临河超市，年后再重新供货。
“没问题了！但这菜钱还是不能收。”冷燕秋放下手机，“我已经给吴帅哥儿转回去了。”
她专门给“剑胆琴心”修改的备注名儿：吴帅哥儿。
接地气。
冷所长：“你去跟小吴谈价格定数量，不收钱的话我们就买别人的买不好吃的对付对付吧。”
还整得有点小委屈，大家都不差钱儿，却因为冷燕秋的豪气而不好意思上门去买。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不好吗？反正兼管后勤工作的吴帅哥很坚持：“你肯给我们优惠价就很好了，否则我再给你全部送回去，也不跟你订鸡蛋。”
被他的坚持打败了，或者是因为又递过来两块“黑巧”？
双方进入友好协商阶段，只是节奏完全相反，卖家努力压价，买家拼命抬价，谁见过？
真真是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啊！
吴帅哥汗津津送冷燕秋出门，还记得关心一下：“你父亲现在休养的怎样了？有没有继续打扰你的生活？”
“我不清楚，最近老宅那边没什么动静。”
“那就好。”吴帅哥面露不忍，“要过年了，我们所里会留人值班，你随时可以来所里玩儿。”
这是担心她一个人过年太孤单，吴帅哥的昵称没起错，剑胆琴心。
冷燕秋却笑得很真实，孤单那件事儿，纯属是闲人多情，跟她可扯不上关系。
或许曾经的她对家人有过怨怼，也有过期盼，可如今的她，顶天儿就是对丁桂花多几分包容罢了。
毕竟若还有期盼，也肯定以失望做结尾。难不成哭闹着要求丁桂花陪自己过年？人家不陪现在的家人吗？何苦自找无趣？
“谢谢帅哥儿，拉鸡蛋的时候见哈。”
说好的不用她骑三轮车送货，一周后吴帅哥开车去，更稳当。
今天出门这一上午，简直哪儿哪儿都顺利，收获满心欢喜。
王哥在微信中说已经拉走菜了，还见到了她亲妈，胡乱说了些话，有可能惹她亲妈不高兴了，都怨自己嘴贱。
冷燕秋没回复，拧车把的劲儿使足了，倒不是觉得王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是想快点回家，那女人太瘦太弱还总是哭唧唧，这种性子约等于宣告天下：我好欺负……
归心似箭。
而此时，马刘村村东头，再一次成为全村的焦点。
丁桂花，被村民发现了。
传播八卦消息历来是大多数人的快乐之源，历来传播速度远超想象之迅疾。
沉寂的冷家老宅就此鲜活起来，已经可以下地借助拐棍行走的冷志强被强留在家里，因为，丁桂花的出现违背了离婚时的约定，老两口出马就足以重新把她逐出马刘村，远离冷燕秋。
“其实你也不用去，我自己个儿就能说得她捂脸走！”冷老太太胸有成竹，对战丁桂花，她有绝对的信心。
“当初那离婚协议是我跟着办的，写得那些条条儿我都记着呢，万一丁桂花不承认，我能说上话！哎——”
冷老爷子唯一遗憾的点，就是那份私下里签的协议被由家人拆房子后找不到了，只能凭他这个见证人一张嘴。
第九十九章 当年因果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不错的，已到中午时分，太阳惨淡淡的照耀都不能驱散如坠冰窟的感觉，丁桂花此时已经退缩到屋门口，昨晚她住的屋子，曾经冷家老两口住过的屋子。
今明两天宛如做梦，哪儿哪儿都顺利完满，丁桂花早就放松了警惕，不知道从早起扫雪那会儿就被人关注到了。
还有帮忙王哥搬运蔬菜袋，互相问答的话，把村民的猜测实锤了，今天出现在冷燕秋家里的就是她亲妈，那个离开马刘村八九年的女人。
等冷家老两口蹒跚着步子往村东头走，身后自然而然跟上了吃瓜群众，感谢冷家这个单门独户，本年度没少给大家提供八卦素材。大鱼大肉的吃着，没这点儿调剂还真吃不出鲜美滋味儿。眼瞅着要过年了，没料想还要尽职尽责追加一场戏。
冷燕秋的三轮车拐过弯儿来，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场景，自家门前到大龙爷爷家这一截儿，欢天喜地站了几十口子。
主要今天全是文戏，没打戏，翻过来调过去车轱辘话都听腻歪了，且全是一方在努力输出，另一方一味儿抱着头缩门口不言语，脾气急的群众根本看不下去。
那也舍不得走，借这块地儿聊天打屁等着新的战况出现，比如，冷志强、冷燕秋这俩关键人物，肯定只要一出场就能把战火燃到天际。
三轮车的声音，三轮车的影子，终于出现了。
隔着紧闭的院门和高高的围墙，冷燕秋听见了大龙爷爷暴怒的声音：“把你这个不省心的媳妇带走！人家回来看看闺女碍着她哪儿疼了？四下里大嘴巴往外嘚吧嘚，见不着人好是吧……”
三轮车疾驰而来，吃瓜群众一连串低呼左右闪躲，脸上带点尴尬，心里却更兴奋，双脚往东头倒腾，估摸着打戏即将出场，还有贼兮兮提醒别人的：“千万别叫书记啊，他来了又得熄火。”
“刚来这位别看年龄小，那可是能把亲爹打进医院的主儿。”
“你才回家不知道吧？冷家这半年……”
大敞的院门，惊避的村民，三轮车穿过，刹车，一道人影跳下。
传说中的“心狠手辣小魔女”竟然没有直奔战场加入战局，而是冷声呼喊：“真棒，滚出来！”
冷所长让吴帅哥儿送来的被淘汰警犬，在最需要它镇宅的时候哑火了？任由陌生人在家里穿梭了？
冷燕秋这一声暴喝，致力于语言输出的冷老太太闭嘴了，院内骤然安静，从冷燕秋住的那屋门口传出真棒的吠叫声。
妈妈诶那蠢女人锁着小爷呢，警犬也没被传授过在屋里破自家门窗的本领啊！
亲妈这波骚操作可真——令亲闺女无语。
丁桂花听到冷燕秋的暴喝竟然有些安心，松开了抱头的手，傻愣愣的眼睛其实啥都看不清，看家本领就剩流泪了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闺女家外院墙上有几片脏污扫不掉，她琢磨着是不是找个铲子之类的家什，还是水洗更好？就听到了喧闹声，看见了十几道身影拐过弯儿来。
“丁桂花你别跑！”冷老太太隔空喊一声，其实声音传过来也没有多大，威慑力应该不强，结果丁桂花立刻撒丫子狂奔，掂着扫帚进院后第一个动作竟然不是关院门，而是找真棒，找到真棒不是放狗，而是关进屋子锁上门。
那是闺女的屋子，值钱的家具电器都在里面，真棒也是闺女的爱宠，也在她最先要保护之列。
“大棚有密码锁。”这是丁桂花拦在自己住那屋门口时最后一个成型的想法。
如果还有时间，她再把这屋的门锁上，就更妥帖了。
然后，她就没时间去思考应对，只是拦在屋门前被骂被指责，无数的回忆铺天盖地淹没了她。
就她目前的怂样，冷燕秋不能指望她去开锁，干脆风一样到了门口，用力一推。
前有亲妈神操作关狗锁门，后有亲闺女毁门放狗。
门锁被暴力破坏的声响令老两口回过神来。
冷老太太如今胆怵这个孙女，要不然不至于只是语言输出，天知道看到丁桂花时多想大巴掌抽她呢，光会哭唧唧连个屁都不放的玩意儿，非暴脾气的人都能被引出“三味真火”。
老太太今天是觉得占住理了，回过神来就马上跟孙女解释：“我们可没打她，真的！秋儿你不知道，咱家那时候跟丁家签了协议的。”
协议的事儿，得位高权重的冷老爷子来解释。
冷老爷子多傲一人呢，哪里肯跟背叛了他的冷燕秋废话，他只盯着丁桂花，狠狠吐一口唾沫儿：“呸！是谁家死活非要离婚的？我们老两口子跟你家下跪都不肯应承下接着过日子，是你爹你娘摁的手印，一辈子不叫你来见孩子，一辈子不踏进马刘村！”
还有这么多内中曲折呢？冷燕秋闪开了堵在门口的身子，早就扒拉开坏门的真棒“嗵”一声跳出来，实在是大体格子太沉了。
刚才一直控制着拆房子的气力，真棒早憋不住了，虽然没有得到主人的明示暗示，但先来个人立而起，温柔摁倒入侵者的操作还是可收可放的，只要主人没叫停，就不允许他们站着！
冷老太太第一名，老爷子第二，第三名就到吃瓜群了，看得正兴奋的村民“嗷嗷”往外跑啊，第三名更顽强，嘴里叫着“不关我事”，以手肘为主要支撑向院门口倒行。
果真是训练有素的好狗，大概是看着第三名的姿势可爱，硬是追到了大龙爷爷家门口，区域范围内的前十名排成了一列极为壮观的队形，一水儿的仰面朝天，脚后跟儿在前倒腾，手肘在后支撑，中间重点部位蹭啊蹭。
最关键还有配乐，鬼哭狼嚎也是流行乐坛一道清流。
警犬必备素质：保持队形。谁敢破坏队伍的统一高度行进速度就可以得到温柔调整，你不见一个大肚皮村民被摁三次了，逼得那货只好放弃手肘改为背部与屁股与脚后跟配合挪动。
大龙爷爷家的院门口从未有过的地位尊崇，到达那个圣地就可以恢复直立行走，快啊！
第一百章 我不怪你
“以后冷家有热闹谁也别喊我来看，谁敢喊我弄死谁！”大肚皮中年汉直立起来后就开始叫嚣，大龙爷爷家的院门关着，他这口气出不去，便用力往院墙上踹，“duang！duang！”
到最后，真棒意犹未尽回家去了，警报彻底消除，还剩几个胳膊肘都磨秃噜皮的村民都敢去踹大龙爷爷家的院门了，都怨他家儿媳妇发贱，偷拍了丁桂花的侧影背影照去马刘村村群，贱兮兮问大家认不认得这是谁，还附上了导航定位图。
真不怨她公爹指着鼻子叫她滚啊！这不是引诱大家来遭罪吗？关键是那女人戳了马蜂窝后自己躲起来，竟然没被狗摁倒也没摆过阵形，这谁能忍？
大龙爷爷说教别人一辈子，到老了又被人隔着院墙院门给骂了一回，生生捂着胸口去躺着了。
幸亏老人家不会玩智能机更没有进啥马刘村村群，不然，此刻群里的骂声叫他听到，可不仅仅在家里躺躺就能过去。
过不去的还有冷家老两口，都不知道还能往下怎么闹了，眼前就剩母女俩，俩闷葫芦，跟很久以前的母女俩状态一样，随便你怎么说她骂她，不反驳也不求饶。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冷燕秋只是不跟他们说话，该做什么做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是她的家，她的主场。
比如：做闺女的给她娘一块黑黑的巧克力，硬塞到嘴里的，把丁桂花全身的苦味儿都给融化没了，被闺女推进大棚时还觉出了甜。
比如：母女俩还有个称职的帮凶，一条黑色大狼狗，跟吃过猪饲料一样的痴肥，但是又很灵活，抬一个爪子摁倒一个，身上倒是不疼，就是不叫起来，起来就摁。
老爷子一脸羞愤也毫无办法，冷燕秋那个臭脾气他早领教过了，本来想趁着孙女不在家来撵丁桂花走，好好羞臊羞臊她也解解气，结果这女人随便你骂就是不走，抱着头装鹌鹑。
人家现在不是冷家媳妇了，气急了也不能下手不是？也不敢下手不是？冷燕秋那狗脾气是肯定要打回去的，可能不跟老两口动手，但是难保不把火气撒到他好大儿身上。
大冷的天儿，让老人家在地上躺着，即便这地上的雪早扫干净了，也冰冰凉。
冷老太太果断放弃坐起来的舒服姿势了，躺平更舒服，挣扎啥啊？听到老两口说出来之前的协议内容，冷燕秋眼神落到老太太脸上时，老太太都打了好几个寒噤。
上年纪了忘了嘛，打小告诉孙女的都是“你妈不要你了，那个心狠的死活不要你，只有爷爷奶奶要你”。
可是明明好多人家都是这样告诉孩子的嘛，女人再受苦也应该为了孩子忍着不是？凭什么你年少的时候要死要活嫁进冷家，后悔了又要死要活离开冷家，还不带着孩子？
老两口全安静下来，不吵不骂的了，冷燕秋才从大棚里探出半个身子喊：“真棒，送客！”
大黑犬立刻兴奋了，像捡到两个大玩具，狗嘴叼叼这个的衣裳，又松口去叼另一个，像是在试图判断布料的好坏。
冷老太太顺着真棒的力道半坐起来，不怕这只肥犬了，它不真咬。
“秋儿，奶还是得跟你说说，奶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
可怜见的，老人家嗓子都哑劈了。
“你不愿意听奶说你娘不行的话，那奶不说。奶得说说过年的事儿，秋儿你怎么说都是冷家的人，过年你得回咱家过！”
“诶诶你这狗东西——”老爷子的惊呼声冲没了他即将接力的劝说，真棒狗东西选择了老爷子率先享受护送服务，叼住他的棉袄大襟往院门外拖拽。
新玩具新玩法儿诶，狗脸都用力到扭曲了，还能半路上松松嘴，围着新玩具左右跳几下，再继续送客。
大棚内再无动静，目前鸡群纪律严明，谁下了蛋意思意思两声“咯咯哒”就得结束，你敢吵吵个没完，女王殿下能训你训到怀疑鸡生，“咯咯哒咯咯哒”n次，你服不？
语言是另一种利器，有的人，和鸡，一辈子都学不会掌握它，只能被别的同类攻击。
就像丁桂花，活一辈子，至多达到“亏吃得少便是沾光”的思想境界。
为了保持平衡，这个世界上便需要存在另一部分人，思维是“光沾得少便是吃亏”。
丁桂花此刻便很抱歉，隔着玻璃看到前婆婆在老爷子之后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跑以后，蹲在地上，虚脱了似的忏悔。
“小秋，秋儿，是我对不住你——”
冷燕秋并不希望丁桂花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她已经释怀，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亲人惦记着她，她心里的空洞便填补上了。
昨夜旱地里平添一声惊雷的时刻，她脑海中出现了历劫时的画面，只差一步就可飞升，从此离开这个世界再不回来。
那一刹那，她心底升起一股悲怆，因为她发现她没有对象需要道“再见”，她发现自己没有根，三百年前没有，三百年后也没有。
第九道天雷劈下……她回来了。
曾经以为不在乎的东西，越是重复说不在乎，越在乎。
“我没有怪你，真的。”她没抬头，仔细寻找着金银花每一根枝条的头绪，掐掉，据说可以促进它分叉。
“学校里有不少父母离异的，跟我情况差不多。做母亲的丢下女儿，除了极个别的是心狠，其余都是努力为女儿谋划的。不带着女儿，因为做母亲的自己经济不独立，没房产，养不活女儿；还因为担心自己再嫁，女儿遇到个差劲儿的后爹，生活更危险。”
冷燕秋努力开解做母亲的人，金银花肯定会发出n多的分叉。
她知道自己说中了，丁桂花又在哭泣，只是不出声而已。
希望这个母亲的以后少些哭泣。
“我们准备午饭吧，大路上的雪应该化没了，你也应该回——那边的家。”冷燕秋觉得母女角色又转换了，“还有，你的手机呢？咱们得留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什么的吧？”
第一百零一章 可怜的木栅栏
“咱们得留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什么的吧？”
听到女儿的提议，丁桂花的的啜泣戛然而止，朦胧的泪眼闪烁，语言也迟疑：“我，我没开手机。”
老实人遇事第一个想法就是逃避，掩耳盗铃。
冷燕秋见过她好几次掏手机摸手机的动作，竟然还在关机状态？
这次，在女儿的注视下，丁桂花只能开机了。就是摁键的动作做的，跟要释放出一头恶魔一般。
冷燕秋：“这一任丈夫也跟冷志强一样？”
她的声音冰冷，混在开机的短暂音乐里。
“不是，不是，不一样。”丁桂花慌乱的答，“真的，你不用管，我一晚上没回去，他要是生气也不怨他……”
那只破手机很智能，开机后立刻连续通知，未接来电未接来电……
庆幸手机没买流量，否则通知消息更得排山倒海冲出来淹没丁桂花。
丁桂花手都哆嗦了，唇角翕翕说不出话。
她想躲起来自己解决回复电话问题，可是闺女沉着脸站在眼前，她不敢。
“你怕什么？他也打你？”冷燕秋明显对之前的答案不相信。
“没，没打，真的。”丁桂花缓缓蹲下去，环抱双膝，好像这个姿势可以给她勇气，“你姥爷姥娘跟他说好的，不能动手，真要动了手，我一定离。”
“那你怕他什么？”
“秋儿你不懂，我，没给他家生孩子，我生不了了。”丁桂花声音里透出悲凉，“人家不嫌弃我，已经很好了。”
冷燕秋：“他没孩子？”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理解，丁桂花再嫁肯定还嫁给农村人，能有这种包容性确实难得。
“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大些，嫁人生孩子了，现在坐月子哩，昨儿是叫我去侍候月子，我本来想偷看看你就去……我晚会儿就去。”
“你跟他的儿女关系处得很好？”
“不是，是。”丁桂花自己也说迷糊了，“他家孩子也跟你一样跟爷爷奶奶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在外面打工，办了喜酒我就跟着去打工，主要是往家里打钱，人不常回来。”
“那就是说，你们不熟？关系很普通？”
冷燕秋已经用尽了此生所有耐性，但凡换个人她就丢下不问了，随你死活！
“也，也不算，他家一起住，回来了就能见，没打我，真的，都没打我。”
在她的心里，不打她就是很高的待遇。
“他们喊你‘妈’吗？”
“当然不喊，人家有妈！”这个问题回答得很迅速，理所应当似的。
“我跟你分析分析哈，你，跟那对儿女不熟悉，一年见不几天面，人家跟你也不亲，不喊妈，然后你要以什么身份去侍候月子？”冷燕秋也蹲下了，大棚里生意盎然，蹲下以后正好跟四斤大眼瞪小眼，四斤抬着一只鸡爪子愣怔片刻，忽然拧身跑走了，俩鸡爪子捣腾的飞快。
丁桂花脸上的愁苦更重：“就是说哩，我干活儿还行，在外面做家政人家都夸我活儿细作，可我说话不行啊，往人家婆家去侍候月子，他闺女结婚的时候我都没回来，光给了钱，都不认识她婆家人，得住到人家里去，我犯怵……”
“那就别去！”
“不行啊，他疼孩子，一个大老爷儿们又没法子侍候闺女，可不得我去？”
冷燕秋身前已经被掰碎了一堆木头屑儿，菜畦边沿儿的木篱笆缺了一大块。
“你平时挣的钱都自己拿着吗？”
“那怎么行呢？一起过日子，他有俩孩子俩老人负担重，自然，自然……”丁桂花的声音瑟缩了，她看见了什么？为毛儿整齐的木栅栏一下子碎了得两米？她闺女那两只手，细细的手指头，整个给每一根木栅栏五马分尸。
没生孩子，一直在外打工，挣得钱给男人，偷偷留下点儿攒着给她上大学，人家不认她是妈，要去人家里住着侍候月子。
别的不用再说，冷燕秋拍拍手，木头碎屑散落一地。
“不许去侍候狗屁的月子！离婚吧，我带你去！”
怎么滴啦就要离婚？丁桂花晃晃脑袋怀疑自己没听对。
“秋儿你说什么？侍候月子也没多累——”
冷燕秋都开始往大棚外走了：“跟上！离了婚就不用去侍候月子了。”
这回听清楚了，丁桂花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拽冷燕秋的胳膊：“秋儿你怎么了？怎么就离婚啊？谁家离好几次婚啊？我还要不要活了？我还得攒钱供你上大学哩！”
这个浑水做的女人又哭唧唧了，离个婚而已，跟大难临头似的。
冷燕秋憋着气，冷静，再冷静。
“你对那个男人有感情？很深厚？离开他就得死那种深厚？”
字字扎心。
丁桂花都要哭抽了：“呜呜┭┮﹏┭┮我不能再离了，你姥娘姥爷给你舅舅们分家了，他俩还得轮流着住哩，我再回去——我回不去了！”
有兄弟的女人没有娘家可常住。
丁桂花，委委屈屈勤勤恳恳一辈子，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家。
所以，没底气，自知离了婚更没处可去。
冷燕秋却心里轻松了点儿，不提感情那就是感情不深，只缺住处，她有啊，尽管可能自己不能适应跟这个哭唧唧长期相处。
“别哭了！”
做闺女的一声暴喝，做娘的哇哇大哭直接转换成抽噎，还打嗝儿。
“你看，我买的这么大的院子，种了这么多蔬菜——”
打嗝的人还会打断人：“你买的？不是租的吗？”
我忍，我忍忍忍！
冷燕秋的眼神扫向另外两米木栅栏，木栅栏们瑟瑟发抖。
还好，没有蹲。
冷燕秋：“我买的这么大的院子，种了这么多菜——”
果然，丁桂花的嘴巴又张开了，被闺女一瞪眼，合上了，全身绷紧。
“盖大棚花了好多钱，买家用电器——”
丁桂花：立正。
“反正就是花了很多钱，都是借的，需要还的你知道吧？你不许说话！”
丁桂花：是你问我知道吧……
“咱们说到哪儿了？嗯我欠了钱还得念书，我成绩好肯定要上大学，我可能还想读研究生读博士，你必须供我读对不对？那你以后挣的钱就不能再给别人了，否则肯定不够。所以，你必须离婚，专门挣钱养我，现在明白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老男人
丁桂花迷迷瞪瞪点头，听起来，很明白。
冷燕秋长舒一口气，木栅栏们都牢稳了。
“那就走吧，身份证户口本都在他家放着？正好一块儿办手续。”冷燕秋忽然又想起，“咱还没吃饭呢，不做了，出去吃！”
进展太快，迷瞪的丁桂花先想到要省钱：“在家做，我做！秋儿，要户口本干什么？”
冷燕秋：“我也不太清楚，大约办离婚证得拿着身份证户口本，还有结婚证吧？嗯嗯我网上查一查。”
丁桂花的手，再次拉扯冷燕秋：“别查了，我带着身份证哩，户口本……我忘了，离婚的时候扒户口了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丁桂花忽然定格，杏核眼大睁，嘴巴半张，跟忽然回过味儿来一样：“我，我们，没扯结婚证啊？”
稀里糊涂跟人出去打工，稀里糊涂挣钱给人家，稀里糊涂八年，抗战都成功了！
哦，也不算糊涂到家，出去打工之前还办了桌酒席。
冷燕秋弯身薅出一根木栅栏，平移身躯在菜畦与花田之间来回扭动。
松软的地面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字：“服。”
服气了。
需不需要去认真做个“dNA”啊？
貌似，从前的冷燕秋也是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黑历史，冷燕秋直起腰来，把手里的木头块投向木栅栏行列。
“以后，你都听我的，这个家分你一半儿。要是心里还不踏实，我去找村里更换一下房产名儿，添上你的。”
“我踏实，踏实。”
谈话正式结束，当家的地位确定。
原本惶惶然的丁桂花竟然就找到主心骨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别让她拿主意，别让她冲在前头，有人发指令只需照做，真好啊！
可是手机骤然高唱起来，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老周”两个字闪着蓝光，她抬眼看着闺女，盼望着得到一声令下，就把这烫手山芋丢下。
冷燕秋拿过了手机，滑动，接听。
“丁桂花你个废头呆哪儿呢……”
冷燕秋挂断了电话，直接往大棚门口走。
丁桂花：……
此刻，大敞着的院门口，真棒恶犬正与一辆电动车一个男人对峙。
男人手里还抓着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老周。
老周个头应该跟丁桂花差不多，其它的细节看不出来，因为电动车前有车挡，厚厚的花被子似的，从脚脖子遮到了脖颈处。
脖颈处又配备一顶硕大的头盔，蓝色顶黑棉领，眼罩掀上去了，一双眼睛掉坑里似的看不清。
老周能看清冷燕秋，上下打量，又扭头看东看西，才出声问：“你是丁桂花她闺女？快把你家狗关起来！养狗不拴链子，咬到人你赔得起吗？”
越说火气越大起来，带着教训的意思，从热烘烘的棉暖把里伸出手来，指点江山：“丁桂花呢？叫她出来！一声不吭偷跑马刘村来了，真能耐了嘿……你耳朵聋了？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后爹！”
“滚！”冷燕秋只吐一字，保证清晰。
万万没想到啊！老周登时勃然大怒，他把手收回到棉暖把中，整个人带着电动车后退，再后退。
饶有兴致的真棒已经身躯后倾，脑袋压低，它以为接下来敌方就会冲锋。
孰料这老周，真的跟冷志强截然不同，人家在战略性后退之后，竟然支起了电动车的脚撑，把整个人从花棉被的遮挡中撤离，一手摘下大头盔，开始——
跳脚大喊：“丁桂花你给老子出来！就叫你去侍候小春做个月子，你敢偷跑到你闺女家来……”
这神操作，得感谢刚刚吃瓜群众被真棒训练过队形队列，才不至于又把大家伙招来。
心里再痒痒，秃噜皮的胳膊肘也受不住。
丁桂花真就跑出来了，她又不是真缺心眼儿，刚才也认了新领导，又自知不会挨打，老周是个好男人哩，真不打。
她冲到院门外，很有底气的，小声说：“老周你闹什么？丢不丢人？你走吧，我闺女说了，不让我去给你闺女侍候月子，咱俩没扯结婚证，我侍候不着，我不跟你过了！”
“咋没扯——丁桂花我可养了你八年，八年没动你一个手指头，你那时候说的就是只要不打你就能过一辈子——”
啧啧，冷燕秋抱着俩胳膊插刀：“她那时候脑子叫狗吃了。”
真棒：我没吃！
老周恨恨的指着冷燕秋，给丁桂花洗脑：“我听村里人说了，你闺女会讹人挣着钱了，你以为她现在留你就能给你养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她现在就是缺人侍候吃喝，等她翅膀硬了嫁人了，你去哪儿？跟着你闺女嫁人家去？呵呵笑话呵——”
最后那声冷呵明显音调不对，因为一股妖风把老周扑倒了，一股热烘烘湿漉漉的气息喷洒在老周脑袋上。
真棒：脑子是什么味儿的？
真棒的重量，可真棒啊！老周的惨叫隔了足足半分钟才通过毛皮骨肉传播成功。
“！”
主要是主人掰木头掰得手指头疼，加上对这个油腻腻半秃头一脸褶子能夹死蚊子的老男人找不到地方下手，不然，冷燕秋不会只是口头教育。
“老周，听好了，麻溜儿的滚蛋我就饶你一次。要是再敢瞎哔哔，往我妈跟前儿凑，揍你是轻的，这八年我妈挣的钱你得加倍还回来。能听懂不？”
老周被真棒俩前爪摁着肩膀，嘴巴凑在脑袋上，他只能努力扭脸再扭脸，怎么还会听不懂？
“你，你叫它，起来啊！”把幼儿时期攒下的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老周依旧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真棒膘肥体壮可是自己千方百计吃出来的，俩后爪踩在老周俩大腿上纹丝不动，嘿嘿，你随便扑腾。
丁桂花再次见识到闺女家爱犬的能力，不，闺女说这家分她一半，也是她的爱犬！
与有荣焉。
有闺女，有家，有狗，有身份证，有存折，有手机……
肿么这样幸福呢？
学着冷燕秋的样子抱起双臂，看着狗男人在狗下挣扎，不说话。
第一百零三章 女人不能闲
老周：“听懂了，都听懂了！”
不说话，+2。
老周都哭了，或者是真棒的口水给力，反正泥巴糊一脸。
“行，呜呜算你们狠！呜呜以后你也别找我，等你老了我也不要你呜呜——”
可怜见的，丁桂花扭脸看闺女。
“叭！”冷燕秋右手打一个响指。
真棒依依不舍的跳开，带起老周又一叠惨叫。
拐弯处探头探脑的吃瓜勇士：“我没说错吧？幸亏没叫你们凑热闹去吧？冷家那闺女厉害得很，瞧瞧，瞧瞧，甭管亲爹后爹，一律腿打折，爬不起来了吧？”
但是出乎预料，那个个头小小的老男人还真就颤颤巍巍站起来了，且能走两步。
这还不算，当老周抹了把脸坐进电动车挡风被里，一根黑皮筋儿套到脑后，一直温暖到脖颈，再扣上大头盔，全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启动电动车，拧过身子后，还有语言沟通能力。
“丁桂花，你的东西趁早去拿，晚了……”
冷燕秋：“都扔了喂狗吧！”
真棒：好吃吗？┗|｀o′|┛嗷~~
老周的电动车“嗖”的冲出去，车把扭了几扭，终于扶正，很快从拐弯处传来几声惊呼，又迅速安静。
丁桂花目露痴呆之色，故事发展有点快，真就——不侍候老周家人了？
有人说：男人不能有钱，女人不能有闲。有道理。
闲了生烦恼。例如丁桂花此刻，你让她坐那里休息休息吧，她嘴巴不停歇，不多的脑细胞也疯狂运转：“你姥娘姥爷听说了可怎么办？你大舅二舅小舅大妗子二妗子小妗子不定怎么笑话我……村里人会怎么看？跟冷家在一个村子里……”
冷燕秋耳朵“嗡嗡”的，真心不理解为什么要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呗，又不去吃人家里的饭，看人家眼色做什么。
既然是闲的，就让她忙起来。
冷燕秋丢下后座房里拾掇得半半拉拉的午饭，喊：“我不会炒菜——”
丁桂花的脑细胞立刻停止疯狂运转，双腿捣腾的飞快，嘴里埋怨自己：“哎呦我怎么忘了？我不是要侍候闺女的么？快快你学习去，以后做饭的事儿都给我！”
冰箱里的肉还在化冻，已经放案板上切了几片，薄厚不一大小不等；主食还是邦邦硬的小笼蒸包，还没蒸透；熬的粥又太稠了，开始糊底儿……
丁桂花忙到飞起，忙到脱了黑羽绒大衣都不自知，炒个菜还中途窜到大棚里几趟，取用什么物什都是独自完成。
终于，冷燕秋坐享其成吃到了四菜一汤的家宴，连丁桂花的唠叨声都不觉得心烦了。
“家里没有葱姜蒜怎么行？炒菜的佐料也不够，肉在冰箱里冻久了还能好吃吗？把煤气灶挪到我那屋去吧，烟熏火燎的影响你念书，以后你这屋就专门学习睡觉用……”
“行行，都随你。”
丁桂花忙起来真的会开心，老辈人称这是“劳碌命”。
真不愧是干家政的好手，除了搬运大物件的时候需要冷燕秋搭把手，其它全丁桂花自己干，手脚不停的时候绝对不会哭唧唧，甚至间或能听到她哼唱几句听不清楚歌词的调调儿。
一下午，窗明几净，老式八仙桌椅都被蹭掉了包浆，冷燕秋的床单被罩枕头套全部焕然一新，让她都不敢随便那么一躺了。
后座房里的一应厨房用品全挪走，洗衣机也去隔壁了，就剩外间屋一台饮水机偶有声响，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习惯。
冷燕秋也憋着坏呢，装作看不见丁桂花几次往身旁凑，手里还提溜着购物袋。
看到闺女一本正经在翻书，喜欢干活儿却有些畏怯走到外边面对闲言碎语的丁桂花，终于视死如归般装备好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出门采购。
其实，某一个人某一家子的八卦糗事，对另外的人远远没有那么重要。丁桂花一身寒气回家摆放好采购来的东西，哼调调儿的声音更轻快了些。
她住的那间屋可真温暖啊！丁桂花忽然意识到，没舍得打开电暖气的自己，为什么感觉到了温暖？
在她离开的这点时间，后座房那架铁皮炉子炉膛已经烧得红彤彤，外面的里间外间暖气片也升了温，尽管只是土暖气，可劲儿烧的效果也杠杠滴。
之前是因为自己常不在家，点起来炉子也照顾不到，天天生火怪麻烦的，所以，买来的煤块跟暖气炉完全闲置。
冷燕秋还一脸嫌弃对丁桂花说：“反正我再不管了，得想着添水续煤关炉子，整一手黑灰，麻烦！”
丁桂花在摸冷燕秋那屋暖气片的温度，笑得杏核眼弯起来：“这有什么麻烦的？都交给我，你就安心学习，想吃什么喝什么也都跟我说。”
感觉在这个家里很有用哦。
还可以更有用。
冷燕秋挥挥手机：“我给你报了个名，明儿你就去学开车，考下来驾驶证再买台车。”
这都说的什么鬼话啊？丁桂花这脑回路可转不过来。
“怎么，怎么就学车了？谁学？”
“你啊！我年龄不够！”冷燕秋怪遗憾的表情。
丁桂花一手扶头，跟担心它会掉下来一样，自从跟闺女回家，分分钟爆雷。
“我，学开汽——车？”幸亏一手扶着头，这会儿摇晃的幅度与频率确实危险，“秋儿你别说笑话，就我？开汽车？”
简直难以想象！一农村妇女，开辆汽车，“突突突”“滴滴滴”，停车，拿出扫帚拖把水桶洗涤剂，干家政？
冷燕秋面露愁苦：“可我特别羡慕别的同学父母开车接送上下学，阴天下雨下雪下冰雹刮西北风沙尘暴的时候，就我没人接没车坐，e=))唉！”
丁桂花：……
冷燕秋：“现在家近还好说，等我去城里上高中，再来回跑，对了，高中还有晚自习，得十点钟下学，哎呀我到家得什么时候了？这高中还能不能念啊？”
丁桂花：“高中必须念！不就是学开车吗？我学！往死里学！”
说得咬牙切齿，拳头都攥紧了。
第一百零四章 求救
“可学费多不多啊？学了车，莫不是还得再买车？那得多少钱啊？”冷静下来的丁桂花又开始犯愁，于是，她被安排做晚饭了，提前做，没毛病。
冷燕秋在跟王哥聊天儿，原先说好的业务又有变动，网店的活儿打算转交到丁桂花手里，跟人网上聊聊天，出门发发货，适合她。
王哥：你妈瘦那样儿，不如歇到年后，先养养身体。
太平盛世真难看到瘦成猴儿的女人，健身房都不出产这样式的。
冷燕秋：没事儿，她喜欢有活儿干。
就是这么神奇，一干活儿人就精神，一闲下来就六神无主唉声叹气哭唧唧。
丁桂花煎炒烹炸的时候，冷燕秋又骑三轮车去镇子上，提了个新手机盒回来，新卡新号，与过去彻底割裂，什么老周小周统统再不联系。
破手机里面的卡“咔嚓”，冷燕秋告诉她换手机的原因是要帮她看网店，旧手机没流量家里又没“wifi”……
丁桂花就信了，一脸肉疼的跟着学习网店业务流程。
“卖这么贵啊？真卖这么贵啊？真有人买啊？”
三连问，不知道到底应该自己肉疼还是顾客疼。
“喏，你看之前的销量。”冷燕秋给自己的耐心点一个赞。
数据不会说谎，丁桂花看得心惊胆战，就这种价格还供不应求呢，顾客留言一大串，催韭菜催鸡毛菜催黄瓜……
还有个顾客喜欢发照片，韭菜饺子生的熟的统统发，自己得意地不行，丁桂花看着那饺子肚子都撑裂了，简直不能忍，试探着跟人家交流，叫人家少放点馅儿，韭菜也切碎点儿。
这就叫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卖菜的还给顾客传授做菜心得，实在语言难以传达的，改语音指导……
隔着屏幕，咫尺天涯，丁桂花啥也不怕。
“秋儿，我看大棚里还有空余，能再多种几垄菜。”
冷燕秋：“那是专门留出来的空地，摆的躺椅，可以在那里休息，喝喝茶玩玩手机。”
丁桂花很坚持：“秋儿，咱外面还欠着钱哩！多种几垄菜就能早还上那些窟窿。要不咱再把鸡窝挪出来？白瞎那么大块地儿叫它们挠哒，都种上菜——”
冷燕秋：“绝对不能挪鸡！”
自己挖的坑总得自己埋。
原本觉得交给丁桂花同志的活儿足够了，现在还得送出去一项——喂鸡拾鸡蛋送鸡蛋。
“卖这么贵啊？真卖这么贵啊？真有人买啊？”
还是三连问，不过，这次不需要回答，丁桂花欢喜的抱着新手机小跑进大棚，都是鸡宝贝儿，爱咋住咋住吧，恨不能挨个儿亲两口。
渣渣警惕的掩护姐妹们，这个妇人怕是疯了，之前看见它们就想伸胳膊驱赶，嘟嘟囔囔担心它们叨菜，现在忽然就蹲面前和声细语，莫不是想提前过年？
渣渣：两只大肥公鸡，考虑一下？
丁桂花也看向花枝招展的三斤四斤，一脸姨母笑，启发引导：“怎么不见你们勤快点儿？大棚里暖和，多抱几窝小鸡儿才是正事儿。不然，谁家能叫你过年？”
三斤四斤：我想过年！
家里添了新主子，活物们都有了危机感，不在编的也算。
大棚外面墙根下那个柴火垛，几年没人挪动过，野兔子们神出鬼没的多乐呵呢，今天不行喽，专业干家政的女人怎么会允许家里出现卫生死角？一大早起来，拾掇拾掇翻晒翻晒，才下过的小雪不得早整湿了？
真棒也早惦记这个柴禾垛了，原先主人不允许靠近捕猎，可是主人的妈带头在前面顶着，它个吃货它怕啥？
冷燕秋出来时，俩勤快的已经把柴禾垛搬了大半儿，真棒多半个身子挤进柴禾垛中空部分，尾巴在外面甩啊甩啊。
“你们做什么呢？大早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冷燕秋急忙来“柴禾垛下留兔”。
丁桂花今天模样舒坦了好多，笑说：“我醒了躺不住，觉着浑身有劲儿没地儿使，挪挪柴禾松松筋骨，免得时间长了柴禾沤了。”
真棒脑袋还在柴禾垛里，哼哼叫。
野兔子狡猾大大滴，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但是有味道，骗不了狗！
冷燕秋轻踢真棒的尾巴，说不定野兔子一家早搬走了，可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
“留着这些柴禾吧，我——”她真的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脚踝处忽觉有异动，真棒也感应到了不同的气息，努力想从柴禾垛里抽回身子，可是徒劳。
两只灰兔子再次表演神出鬼没绝技，酥酥软软偎在冷燕秋脚旁，长耳朵抖啊抖的，这是求救来了？
丁桂花手指毛茸茸两团灰色：“秋儿你养的？养哪儿了？它们怎么不跑？”
三连问，冷燕秋手指刚刚被她挪了大半的柴禾垛。
丁桂花脸热了，可，从没听说过在柴禾垛里养兔子的……
“真棒，坐！”冷燕秋轻喝一声，刚刚脱离了柴禾垛的傻狗委屈的听从指令。
“正式介绍一下，它俩，跟你一样，都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不可以互相伤害，记住了吧？”
感觉闺女好厉害，散养狗散养鸡散养兔子，还能有组织有纪律。
真棒的舌头甩在嘴巴外，哈喇子滴滴答答，看着野兔子也能解馋似的。
野兔子得了赦免，绕过大肥狗，消失在柴禾垛里。
“我再把柴禾摞回去。”丁桂花弯腰干活儿，外面汽车的声音响起。
“王哥来了，你得接待。”冷燕秋阻止她的动作，“柴禾晾一晾挺好的，天儿再冷些，你那屋还可以烧炕。”
都忘记了已经正式接手卖菜的所有业务。
丁桂花脸上刚露出“怂”样儿，就看到闺女风一样回自己屋了，院门还没打开……
被迫成长的娘。
冷燕秋真就始终没露面，王哥还是自己来的，又跟冷燕秋有约定，全程热情洋溢，社牛属性充分展示，令丁桂花如沐春风，还不知不觉的得了指点，涨了见识。
王嫂子在家养胎，还始终关注着母女俩的关系进展，跟冷燕秋在微信上东拉西扯，最后得出结论：希望这胎是个女儿。
第一百零五章 自己生的和生自己的
王嫂子头胎生的儿子，两口子忙买卖忽略了儿子的教育，打小丢给爷爷奶奶带着，结果上小学时接到身边，发现彼此很难沟通，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儿子哭闹，爷爷奶奶每每接到孙子电话求救就要奔赴而来，狠狠喝骂儿子儿媳一回。
然后，就更难管了。父子母子整得跟生死仇敌一样，万般无奈只能让儿子继续跟着爷爷奶奶吃住，后来上下学接送的活儿也归爷爷奶奶了。
两口子倒是落得轻松，不住在一起了父子母子关系也改善了点儿，但再不敢强求儿子回自己家住，手握尚方宝剑的小霸王，他们惹不起。
所以，怀这个二胎才格外在意，觉得凭借跟上一胎斗智斗勇的经验教训，够格儿培养出一个理想的孩子。
“那也不能放弃儿子，趁着放假接回家来板一板性子，真等长大了更管不了，到时候还是你两口子的心病。”
冷燕秋言尽于此，哪儿料想得到，王嫂子还真就懊悔非常，等王哥回家还掉了几颗眼泪，王哥当夜就把亲儿子接回家了。
能怎么办？自己生的，不见面还想。
生自己的也很难带。丁桂花吃了饭赖在大棚里，一副“我很忙根本腾不出时间干别的”的模样，渣渣鸡几次想下嘴叨她，这是下蛋鸡不是宠物鸡，用不着追着撵着挨个儿抚摸脑袋，这动作能催生还是咋的？
冷燕秋只能放大招儿，要亲自押送去驾校，丁桂花放过了下蛋鸡又赖上真棒了，说真棒脏了，自己可以先给它洗个澡。
其实还是做闺女的没提前做好思想工作，忐忑了一路的丁桂花揽着真棒的脖子坐三轮车后斗里吹冷风，结果听到驾校会计说先准备科目做模拟题，目前不给摸汽车，立刻就精神了。
结果，她闺女问：“最近的科目一考试是哪天？”
丁桂花的腿又软了。
会计递出一应单据和课本：“大后天，小年，想报名的话也可以在网上预约。”
那么厚一本黄皮书！丁桂花觉得她可以看上一年。
“好。”冷燕秋多利索一人啊，直接在窗口外划拉手机，都不用自己摸索，收费的小姐姐直起身子隔着玻璃指点，嘿，预约成功了。
没有抗议权的丁桂花……
“别怕，你好歹读过初中，科目一考过九十分没问题。”
“我，念初中的时候就没有一科能到九十的。”丁桂花弱弱的说。
冷燕秋——犀利姐上身：“那是因为早恋拖累了你的学习成绩。”
听听，这是一个孩子可以对父母说的话吗？
冷老太太从前没少嘟念过，丁桂花跟冷志强读初二的时候就黏黏糊糊，当时还不敢承认，属于地下恋情，读初三的时候就瞒不住了，丁家姥娘姥爷骂过打过关在家里过，丁桂花不改初衷死活认准冷志强，最后花了不少钱改大了户口扯了证，都没等到毕业。
年少时脑子进的水，终归要化为成年后的泪。
丁桂花唇角翕翕，闺女脸色一冷她就再不敢言语，也心疼报名费考试费，必须考过去。
两天半的备考时间，冷燕秋在回程时买了不少冷冻速食品，丁桂花没有展示厨艺的舞台了，生活水平恢复到冷燕秋单飞时候。
母女两个分坐八仙桌两侧，翻书、刷手机，只有桌案下趴着的真棒发出嗑瓜子的声音。
家里凝重的学习气氛被打破，因为同学群里热闹起来了，不再被设成“静音”状态的手机忽然就响的欢天喜地，成绩出来了！
这年头不让公示学生的学习成绩，所以，觉得自己考得好的同学会忍不住打听别人考得咋样儿，更有信心的同学直接在朋友圈开炫，文案要写成：“哎呀又没考好，不理想，老妈会不会打屁股？”
成绩截图下面会出现一拉溜儿“赞”，目的达成。
冷燕秋当然不会如此幼稚，她不回复大家，班主任可没忍住，不让公示学生成绩是为了防止成绩差的孩子活不过年去，成绩好的肯定没问题。
孙老师在群里：@冷燕秋，恭喜咱班冷燕秋同学荣获年级第一名，唯一第一，撒花ヽノ。
懂的都懂，高俊杰同学变老*二了。
然后就是老师们排队，复制粘贴孙老师的祝贺。
同学们插队，群里的家长插队，复制粘贴ヽノ。
霸屏！
让子弹多飞一会儿！
孙老师再放第二个祝贺：“@所有人，恭喜咱班总成绩荣获年级第一名！”
第三个：“@田欣欣，恭喜咱班田欣欣同学荣获年级第十名！”
第四个：……
第五个：……
撒花ヽノ，不要停！
不怪孙老师欢喜成这样，之前年级前十只有冷燕秋自己，现在有俩；之前前二十名顶多拥有小猫三两只，剃平头的时候也有，现在足足五个，破纪录了。
欣欣爸爸开始发红包，后面红包就飞起来，群里更热闹了，除了老师们不敢抢，其余都可以“嗷嗷”的ヾノ。
一向淡漠的冷燕秋同学把手机页面展示给丁桂花看，后来又觉得不方便，直接拉丁桂花进群，昵称修改成“冷燕秋的母亲”。
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进了——沸腾的油锅。
冷燕秋同学也有家长了？
丁桂花又紧张了，手指头不知道如何才能抓稳手机。
片刻的安静之后，群里开启新一轮整齐列队。
“@冷燕秋的母亲，优秀的女儿背后一定有一位优秀的母亲！”
“@冷燕秋的母亲，优秀的女儿背后一定有一位优秀的母亲！”
……
冷燕秋：谢谢大家夸赞，我确实随了我母亲。
“其实也没有……”丁桂花欢喜的掉眼泪，嘴里解释着手指头不敢动，万一打破群里老师们家长们的理想光环可肿么办？
“别哭，抓紧翻书！大略翻一遍就开始刷题。”
冷燕秋的指令向来下得轻松，就跟她学习时的翻书速度才是正常一样。可是丁桂花不敢抗议，骄傲的时间都不肯延长，身为优秀女儿的优秀母亲，压力好大滴！
第一百零六章 双向奔赴
丁桂花同志当天晚上第一次刷题，就刷出了76分，自己激动的不行，感觉果真成为了优秀的母亲。
再突击两天混到90分，很有希望。
自信爆棚的丁桂花不肯放下网店的工作，主动要求明天亲自去发货，还在微信上加了临河超市老板娘的好友。
只是，王哥的面包车一到，冷燕秋不让她接手了，因为，太耽误优秀母亲的学习时间，王哥竟然把家里小霸王带来了。
三口人相处没超过二十四小时，据说家里已经没办法呆了，小霸王今年十一岁，四年级，近一米五的个头，一身肉膘，已经拥有破坏世界的能力。
自己生的也不能嫌弃，可王哥担心把媳妇肚子里那个给折腾没了，真不敢放娘儿俩在家呆着，只能带到马刘村来。
王哥糊弄孩子起床的噱头是：“爸带你去看大狗，可聪明了，照片为证。”
如此肥胖的狗子，一眼就迷住了小霸王，王嫂子得以在家多喘口气。
一枚不定时炸弹降临，丁桂花那小体格子根本驾驭不了，只能冷燕秋来管理。
“小秋，这是我儿子元旦。元旦，叫姑姑！”
这个名字怪让人猝不及防：“元旦的生日？”
“对对对，怪不得你考第一名！”王哥尴尬的努力吹捧，因为儿子的表现不给力，一听他爹喊这个名字就来气，还喊人“姑姑”？美得你们！
刚才手机里说过了，孩子是来看狗的。
冷燕秋招呼真棒：“接待一下你的客人，别叫他受伤哈。”
真棒看到胖胖的小朋友，狗眼睛都亮了。
王元旦小朋友见到活的真棒，也是直接飞奔，尽管肥胖，热情似火。
双向奔赴。
王哥还频频回头不放心，冷燕秋：“真没事儿，真棒可是警犬出身，看顾一个小孩子肯定没问题。”
“我是担心元旦伤到狗……”王哥强行挽尊，再看一眼时，胖孩子跟胖狗抱到了一起，胖狗没表现出攻击性。
哦，进大棚摘菜要紧。
“小秋，你妈呢？回去了？”
“在家呢，她在看书，后天去考科目一。”
王哥也被吓一跳，那么内向的农村妇女也要考驾照？
这位还帮着出主意：“科目一费脑子，你妈那么瘦，不行想想办法花钱买过去？”
冷燕秋：“人瘦不代表脑容量小。”
“嘿嘿。”王哥又尴尬了，感觉自己做的铺垫不太对，“小秋，考驾照不用哥帮忙，那以后买车，哥能帮上！”
买车的事儿还真需要提上日程了，最好是拿到驾照就继续每天开车熟悉着，否则越放手越生、胆儿越小。
王哥还真的很在行，边摘菜边滔滔不绝：“我估摸着，按你妈的情况，就算考下来了驾照，头两年也得刮刮蹭蹭。所以，第一辆车买个二手的、两厢的、自动档，不费脑子，剐蹭不心疼，练好了技术再换新车……”
考虑得很周到，一般关系真不至于讲这么细。
大棚外面不时传出孩子的笑声，是那种被狗舔痒了的笑，让王哥的想法越发成型。
“小秋妹子，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哈，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不影响咱们的兄妹感情。”
王哥图穷匕见，看冷燕秋抬起眼睛看他，脸都红了，但还得坚持着说下去：“你嫂子怀着孕，这小子在家忒闹腾，我们又觉着放假了还丢给老人管，不好，再加上这小子考试成绩太差，谁都管不了他写作业，所以——”
冷燕秋：“你们想把王元旦放我家？”
王哥的脊背终于挺直了，点头又点头：“嗯呐，你就是我们两口子认识的学习最好的人，我跟你嫂子也不指望元旦能学成你这样，只要不乱跑还能写完寒假作业就行！你要是答应，我每天多跑一个来回，上午送来下午接走，哥保证不让妹子白辛苦！”
冷燕秋：“行。”
就这么简单？
王哥喜出望外，又觉不踏实：“小秋你别小看元旦，他犯起脾气来——”
冷燕秋摆手：“没事儿，你带他的作业了吗？”
王哥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带了带了都带了！”
元旦小朋友还在跟真棒做游戏，游戏的主导者肯定是真棒，因为总是真棒用嘴巴把飞盘甩出去，跑动着捡的送的总是元旦。
在比懒这一环节，元旦输了。
王哥跟做贼似的上了面包车，拿下一个大书包和两个食品袋，郊游野餐的装备，然后就想要开溜儿，被冷燕秋拦住了，不理解这位父亲是多害怕儿子。
“元旦啊，你在姑姑家里玩儿，爸下午来接你好不好？”
隔着院门隔着车门，王哥的喊声里带着忐忑。
不知道元旦如果拒绝，王哥会有怎样的反应。
好在，没有被拒绝，就像没有被答应一样。
元旦跑得气喘吁吁，接过冷燕秋递过来的水壶就一通猛灌，他爹准备的蛮周全。
“吃早饭了吗？”冷燕秋问。
小孩儿翻个白眼儿，劈手去拽食品袋，这是感觉到饿了。
没礼貌的孩子，好在冷燕秋不在乎。
“吃饱了？你到我这屋写作业。”
又一个白眼儿翻到天上去，不过，冷燕秋有助教。
“真棒，去！”
刚才玩得跟同类一样的交情，现在全不管用。
真棒大嘴一张就含住了小孩儿的左小臂，隔着棉衣也不妨碍发力，胖小孩儿被拽的“腾腾腾腾”进屋去了。
冷燕秋分派作业：“喏，语文、数学、英语各写两页，写完给我检查，检查完可以休息。”
胖小孩儿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里？
“真棒，交给你。”
冷燕秋直接坐到八仙桌对面划手机，音量调到最低，放到支架上，给王嫂子连线视频，直播她儿子学习。
“我不上辅导班！”胖小孩儿终于哭了出来。
一只肥厚的狗前爪压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轻轻的拍拍胖脸。
一直在隔壁房间里学习的丁桂花都拿着书和手机跑过来了：“秋儿，孩子怎么哭了？”
“哇——我不上辅导班！”元旦很坚定。
“辅导班？哪儿有辅导班？”丁桂花也懵了。
冷燕秋拽出条凳子来自己坐，叫丁桂花坐在元旦对面，现在她有两个学生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你先去练练
“能刷多少分了？”
丁桂花眼睛锃亮：“刚刷的86分！”
感觉自己进步很快。
“嗯不错，刷到90分咱就休息。”
刷题比看书有意思，丁桂花的注意力很快回到手机上，表情变换非常生动。
冷燕秋开始翻丁桂花的书，年龄不够考证的也可以提前涨涨知识嘛。
元旦小朋友可怜巴巴，嚎哭没人理，想跑跑不了，真棒还叼着笔往他手里塞，一拱一拱的，好痒。
视频那一边，王嫂子也跟着哭了一鼻子，她说了很多话，可这边没声音，她也没人理。
王哥送完菜到家时却很满意，完全不理解媳妇的肿眼泡儿有何意义：“这不写作业的么？你哭个啥劲儿？”
“呜呜小秋这算不算对孩子冷暴力？”王嫂子为了养孩子还真用过心思，知道不少词儿，就是不起作用。
王哥：“小秋家烧暖气了，不冷。”
反正他要到下午才去接回来，能轻松一会儿是一会儿。
被迫写作业的元旦先慢后快，英语那两页称得上龙飞凤舞，自己都不知道画了什么鬼符。
他还挺骄傲的，对面俩大人都还没完成作业。
“诶，我写完了！”
丁桂花笑容绽开，却被闺女一个眼神制止。
“没人叫‘诶’。”冷燕秋看在手机屏幕里那两口子抱拳作揖的模样才回一句。
元旦的胖手已经落在真棒的尖耳朵上，真棒的眼睛只盯着冷燕秋等指令。
飞盘可以玩起来了么？好大会儿没吃东西了……
元旦不信邪，滑下椅子去抱真棒的脖子：“走啊，我请你吃蛋糕吃巧克力喝可乐。”
真棒的哈喇子流啊流，尾巴甩啊甩，但是不敢动。
元旦跺脚，咧开嘴，擦眼睛，偷窥。
没人理，确实是冷暴力。
元旦委屈，自己明明按要求写完六页寒假作业了。
“╭╮，我不在你们家了，我要回城里！”
没人理，真棒一嘴巴把小胖子摁回座位上了，阻拦的姿势足足的。
助教威武！
小胖子的十八般武艺都耍了一遍，寒假作业还是完成了12页，且都用红色笔批改过，小胖子重新更正过。
忽略王嫂子一白天度日如年的感受的话，今天的任务完全符合王哥的要求，孩子没跑丢，且写了作业。
并且，当王哥的面包车轰鸣声到达院外，小胖子从未有过的热切，王哥一下车就得到了一个久违的拥抱，得到了一声亲到极点的“爸”！
“爸，咱回家！我再不要来了！”
王哥激动啊，双手往儿子腋下一掐，猛一用力一举。
好吧，想做一个爱的举高高，没成功。
王哥一脸尴尬强行挽尊：“哈哈爸忘了，你长大了，不适合举高高了。”
冷燕秋提溜着食品袋，丁桂花挎着大书包，真棒叼着一只塑料飞盘，送行队伍也很热切，直接往后车厢放东西，慢走啊！
王哥：我不可以进院里寒暄一下吗？
别客气，冷燕秋关了后车厢，摆手。
“跟小秋姑姑再见，跟丁奶奶再见。”王哥想要儿子礼貌道别，他在视频里看到了，元旦被迫无奈之下是懂礼貌会叫人的。
“真棒再见！”小胖子只留恋大肥狗，跟示威似的给另外两个人类翻白眼儿。
丁桂花回了家就捋胸口，感叹：“这孩子真难带，我今儿生生刷了十遍题，做了一回98分！”
从小学读到初中肄业加起来的用功程度都赶不上今天。
“太费头了！”丁桂花总结。
“噗！”冷燕秋喷笑，真棒甩着尾巴跟着“嗯哼”。
中午那顿饭吃的很应酬，没空拾掇嘛，小胖孩儿好几次想偷溜出去，暗戳戳贿赂给真棒好多垃圾食品，真棒都被糖衣炮弹腐蚀了，假装闭眼睛睡觉儿。
所以，对这个被警犬队伍驱逐出列的狗叛徒，冷燕秋决定惩戒：“罚你从现在起到明天上午，不能吃东西。”
真棒摇晃着一肚子肥膘不乐意，发现没人关注它了，继续自己动嘴动爪，结果，人立而起无数次，原本放在高处的食品袋食品盒统统不见了踪影，包括它的专属狗粮狗罐头磨牙棒。
真棒会怕主人藏东西？人类莫不是小看了一只警犬种子选手的嗅觉强大程度？
这一夜就算是真棒的减肥之夜吧。不但没有进食“夜草”的机会，还始终在运动，在寻寻觅觅。
东闻闻西嗅嗅两只前爪还扒拉，不对啊，就算是被主人掘地三尺藏的吃食，狗鼻子也应该能嗅得到……
敢生吞榴莲壳的嘴，一晚上只喝了八次水。
实在没办法睡觉啊，到底把吃的藏哪儿了？
真棒第n次悄咪咪扒开冷燕秋的屋门，悄咪咪关上，悄咪咪蹲在床前，歪着脑袋研究姿势怪异的主人。
什么都没变化，除了主人脖子上多出个闪烁荧光的小东西，可真棒从不怀疑，那样小的东西肯定装不下它要寻找的宝贝。
e=))唉，难为死狗子了。
隔壁的丁桂花睡得很香甜，根本不知道狗子曾n次在她窗前门口狠命嗅过，点点荧光没入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丁桂花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那时候的身材饱满脸上也肉嘟嘟，回到那时候的笑容蠢萌，但，智商在线。
作为能生出一个优秀女儿的优秀母亲，她得对自己的智商有信心，不然怎么会只学习了一天就能考到90多分？连送菜的王哥都说科目一难考得很，还建议花钱找关系。
一次就考过去，给闺女省钱，还长脸。
睡梦里笑出了声的丁桂花，有了自信。
她也果真成功通过科目一考试，点击“提交试卷”之后，电脑屏幕上跳出来一个“100分”的提示，把丁桂花吓在了当场。
优秀的母亲，\\\/。
冷燕秋全程陪考，王元旦小朋友不肯再来村里，正好，昨日里丁桂花还能提前半天到驾校模拟考试一下，熟悉一番电脑操作。
欢喜的找不到北的丁桂花出了考场，狠狠炫耀一番满分成绩，然后，她闺女说：“天儿还早，我刚跟你的教练联系好了，你先去实地练练。”
第一百零八章 万万没想到
“你——先去——练练！”
丁桂花的自信笑容还没收起来呢，晴天里就劈下个大雷。
“秋儿，今天是小年，咱们应该先回家，我想包饺子——”
“不，你不想。”冷燕秋伸手一指，“喏，23号车，冯教练等着你呢，去吧！”
这是开汽车诶，难道第一次摸方向盘，不应该提前好几天做做心理建设，然后焚香沐浴准备好清凉油救心丸再被押送来？
哪里有一出科目一考场就去练科目二的？
丁桂花敢怒不敢言，怯怯的前行，巴巴的后看，期望着她闺女善心大发能叫住她。
可是没有。
冯教练是个黑大个儿，今天小年，天儿又冷，学车的人少，很适合带新手。
“学员丁桂花？傻愣着干嘛呢？快上车！”
黑大个儿从车窗探出脑袋，一声喊跟打雷似的，丁桂花浑身一哆嗦，脚底下立刻不拖延了。
冷燕秋猜到亲妈学开车会有些心理障碍，第一次摸方向盘踩油门肯定紧张，所以才提前跟冯教练联系过，要人家多担待多鼓励千万别着急这位老学员胆儿小。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亲妈胆儿小的程度，如此不同寻常。
得亏她一直跟着，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事态发展，不然，今天黑大个儿的门牙地位堪忧。
丁桂花坐上了驾驶座，听指令调座椅，哆哆嗦嗦系上安全带，哆哆嗦嗦拧钥匙打火儿，“突突”一声，憋死了。
“踩离合，左脚踩离合……”黑大个儿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身把安全带系上了。
丁桂花的眼睛里已经起了雾，偷偷抹一把，继续，按照指示念叨，“踩离合——离合——打火——打火——挂挡——松离合——”
看见亲闺女在路边盯着自己了。
“你来干嘛的？”黑大个儿对于始终停在原地很不满意，“你又踩离合又踩刹车是怕这车被开走吗？”
丁桂花哆嗦的更厉害了，真的，不应该提前配备清凉油和救心丸吗？
冷燕秋听见黑大个儿的声音变大，开始往车的方向走，扬声问：“学会起步了吗？”
丁桂花：“学——会了。”
黑大个儿在车里也哆嗦，不是害怕，是车子哆嗦：“一挡也行，你倒是走啊！抬左脚，松点离合！”
隔着半开的窗玻璃，冷燕秋看到了骤然冲锋了一秒钟的汽车，与被惊吓的放弃了方向盘双手抱住脑袋的丁桂花，听到了轰鸣声中的凄厉尖叫。
黑大个儿踩着教练车的专用刹车，拧钥匙，拔走，呼哧呼哧喘气。
要不是现在驾校太多屎难吃，冯教练真想立刻把人赶下车去，就这开车先丢方向盘的心理素质，学一辈子也考不到驾照吧？
丁桂花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第一个下意识动作是去看闺女在哪儿，就在两米处呢，且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厌恶，反而笑吟吟的迎着她的目光说：“不错，开出去半米远了，加油，争取开出两米！”
黑大个儿都被这神仙言论给惊呆了，难道不应该暂时放弃，先回家活过年去？
他黑着脸不言语，丁桂花抹了两把脸上的汗，一咬牙，目视前方，对着前玻璃说：“冯教练，麻烦您想着踩刹车。”
黑大个儿：我能不能熬过这个小年？
汽车“嗡嗡嗡”，憋死。
汽车“嗡嗡嗡”，“咔哒咔哒”“嗡——”“嘎吱”。
“嗡嗡嗡——”
黑大个儿：屎难吃。
终于，丁桂花驾车走出十米远，真就是走的速度，挂一挡都怕一挡被吓到。
都会走直线了，拐弯儿还会远吗？
冯教练：“今儿先回吧，过年家里都忙，下次咱约年后哈，过了正月十五咱接着练。”
冷燕秋：“您还没看到吗？我已经约了您的下午时间，我妈脑子聪明学东西快，说不定年前能把科目二考完呢。”
冯教练：救命！
丁桂花：闺女说“我妈”了，干啥都行。
痛苦的学车生涯一直持续到腊月28，放过了冯教练也放过了自己，冷燕秋也没敢真安排丁桂花去考试，等年后的吧，多学段时间是好事儿，不能培养马路杀手。
后面几天都是丁桂花自己骑电动车去驾校的，因为王哥两口子又把王元旦送来了，隔了两天时间，寒假作业还是那12页，一个字都没添。
三口人来的时候诚意满满，光给丁桂花买的一身衣服鞋子都得花上千，还有给冷燕秋的皮夹克，给真棒的狗粮肉罐头。
这得幸亏没有血缘关系，真要沾了亲，两口子能给这小子留到年后去。
自己做不到的教育问题，交给别人的时候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王嫂子说：“妹妹啊，你看能再板板他吃零食的习惯不？还有，他在你家肯喝白开水，跟着我们不行，天天喝可乐饮料啥的，牙齿坏了还这么胖。愁人！”
王哥多明白一人：“想减肥得多运动，对吧小秋？你叫他运动。”
冷燕秋掰着手指头：“别跑丢+做作业+不给吃零食喝饮料+多运动，没别的了吧？”
王嫂子：“没了没了，妹妹辛苦。”
王哥：“妹妹你要是还能——”
王嫂子用力拍了男人胳膊一下。
他们家四个大人都缠不了的孩子，交给一个初中生带着，还提这么多要求，脸皮不要了吗？
“好好，那就先这样，妹妹你多担待，哥天黑前保准儿来接这个臭小子。”王哥开溜儿的动作很熟练，可惜，这一次，被他的胖儿子拽住了胳膊。
“你还没给我手机！”王元旦专门等着这件事呢，上次那是跟真棒玩起来忘记了，这次可不行，“咱在家说好的！”
为了把小胖孩儿哄到村里，王哥把做买卖那一套虚与委蛇也拿出来了。
王哥看向王嫂子，王嫂子看向冷燕秋。
这要是给个手机，那就不用到村里来了。
冷燕秋也服气，这两口子，得亏当时没答应他俩办个认干亲的仪式。
不然，就对这孩子下手了。
“曾子杀猪——”冷燕秋说完这四个字，发现另外三人全一脸懵，算了，她摆手，“给他吧。”
第一百零九章 一只好鬼
王元旦拿到了手机，宛如被注入了神力，扭脸儿主动往屋里跑，还招呼真棒：“快来快来，我教你打游戏。”
王哥王嫂：……
夫妻两个摘完菜离开，都没落着儿子一声“再见”。
其实，两个胖子头顶着头玩着手机的画面还是很可爱的，当王元旦同学抬头紧盯冷燕秋走过身边的动作时，啥都没看到，这个“姑姑”面不改色，给他送了一杯温开水，然后问：“你打的什么游戏？”
王元旦放心了，屈尊降贵回了四个字：“王者荣耀——”
“耀”字的尾音忽然提高，王元旦小朋友再次懵圈，他站起来，双手摸兜，摸脖子，摸袖筒，还慢慢蹦了一下，又狠命蹦了好几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元旦眼圈儿早红了，一张口就出了哭腔儿：“我的手机呢？”
“不知道啊！”冷燕秋一脸无辜，学着他的模样摸兜，摸袖筒，蹦一蹦，摊手┓┏。
真棒：我没有兜！
小胖孩儿绝望的哭起来，因为这家太神奇了，不但手机忽然消失了，带来的吃喝也消失了，只剩下最应该消失的寒假作业，一本没少。
就当锻炼肺活量吧，哭哭更健康。
第一天的学习场景重现。
只有一杯白开水的可怜娃儿，倒是被允许参与做午饭活动了。丁桂花练车勤奋，在驾校门外面馆随便吃点儿热乎的就行，根本不知道单独约教练按小时收费，那是恨不能不让教练吃午饭啊！
“你会煎荷包蛋不？”
小胖孩摇脑袋，谁家孩子舍得让做饭啊？不怕被切到被烫到吗？
“比比谁煎得圆？”
“那肯定是我！”
孩子，你的处女作即将诞生。
不知道是因为这鸡蛋原本鲜香，还是因为自己动手了格外好吃，反正小胖子这顿午饭吃得很正经，“咔咔”一顿造到肚子里的没有垃圾食品。
真棒舍命陪君子，它的零食储备昨晚也消失了嘛，今天终于找到了一盆狗粮，小盆。
“姑姑，你们家是不是闹鬼？”小胖孩儿头一次给了个称呼，满脸神秘压低声音问。
真棒点头：我做证。
“没有啊！”冷燕秋很认真，“我从没丢过东西。”
王元旦多聪明一孩儿啊，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你当然没丢过东西，你那么穷，鬼才不要来偷你的书本和作业。”
“咯咯咯，”小胖孩儿被自己的脑回路逗笑了，目露向往，“要是有鬼天天偷走我的作业去写就好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冷燕秋掰了掰手指头，把小胖孩儿刚写的寒假作业递到狗嘴里，嗯，还有一项任务没完成。
“真棒，去！”
一条狗在前甩脑袋撒蹄子满院子窜，一个孩儿圆滚滚边追边喊：“真棒你还我的作业！”
跑不动了？冷姑姑怜惜的劝慰孩子：“不行就别追了，我叫你爸再给你买本新的。”
“我不要新的！”圆滚滚悲愤的跺脚，“你给我追！”
冷燕秋摩拳擦掌：“好啊，我手劲儿大，扯坏了可不能怪我哦！”
“不要你追！”
┓┏
王哥来的时候，所有任务都超额完成，王元旦一点儿没闹腾，在车上就睡着了，被叫醒下车时，看到他爸拿着的手机，好熟悉。
一定是没睡醒，在做梦，继续睡吧，没准儿好吃的零食好喝的饮料也回来了……
难得看到儿子这样乖巧安静，王哥抱着都不觉得沉重，哎，自从儿子上学涨了见识，就跟当爹的不亲了，哭着闹着嫌他给起的名字不行，被同学们笑话，叫他去gaj改名字。
这名儿多好听啊，一般人还不能取呢！“元旦”，一年初始，饱含着老父亲殷殷的期盼和横溢的才华。
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只要去摘菜，就去送儿子，甭管年不年的了，自己这边给冷燕秋母女多准备一份年货。
因为，儿子在梦里跟他俩对话了：“姑姑——家里有鬼——偷手机，偷好吃的，不偷作业……”
这可是一只好鬼啊！儿子值得拥有。
当丁桂花终于闲下来有空置办年货，发现后座房早就摆放的满满当当，冰箱里更是水泼不进。
煎炒烹炸的全有了，传统花糕面鱼都够了，令英雄无用武之地。
想去逛街？母女两个的新衣服都有，王嫂子比她的眼光可时髦，穿戴上以后，啧啧，能恢复到自己的正常年龄状态。
王哥第一次见丁桂花就自然而然称呼她为“婶儿”，其实两人年龄一般大，知道后还整得挺尴尬，但能怎么样？继续尴尬着呗。
“你别换下来了，穿着这一身，替我去派出所送趟鸡蛋吧。”冷燕秋一直致力于让丁桂花多出去多见人多沟通，没舍得让她在家休息。
还有两天过年，网店的业务停了，派出所那边还没来拉鸡蛋，吴帅哥说要等下午才得空。
正好，让丁桂花去派出所练练胆儿。
母女两个先给三轮车后斗铺上一层干草，再摞放蛋托，盖紧棉被，用绳子捆缚。
丁桂花头一次觉得：“确实得有辆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吹空调，舒舒服服送货。”
这可是思想上的巨大改变，别看她不敢反抗，其实之前心里能有一万个不赞同。
从“要我学”过渡到“我要学”，成功。
冷燕秋觉得，可以马上着手选车了。
冯教练跟她说，丁桂花同志学车的劲头儿比考大学的高三生都生猛，天天算计他的午饭时间，跟他商量能不能给他捎饭，就坐车里吃，边看她开车边吃，反正不耽误事儿。被冯教练冷酷的拒绝了。
“要考大学的学生也不敢要求老师午饭在教室里吃吧？”冯教练问得冷燕秋都无言以对。
就这股学车的迫切劲儿，冷燕秋判断，亲娘没准儿就能在正月里拿到驾照。
再想想又觉得憋气，都是冷志强害了丁桂花同志啊，但凡念书的时候她拿出学车的十分之一热情来……
孽缘！
孽缘也是缘，穿戴光鲜年轻了至少十岁的丁桂花，在回程的时候，遇到了拄着拐杖的冷志强。
第一百一十章 只能吃狗粮
冷志强回乡以后可谓多灾多难，住院出院，又住院又出院，整个人都颓了。想老老实实在家养伤吧，倒是能下地走路了，但腿上的伤口拆线后合不上，始终不连皮。
越心急越不连皮，村里小诊所都不乐意侍候他了，换个药也没什么技巧不是？你来了，酒精消消毒，撒上药面儿，包上，回吧。
伤口越裂越大，中心沟壑部分露着黄色的油脂，自己看着都害怕。
唯一安慰的就是伤口不疼，走路也不疼，心大的话可以忽略它，想干嘛干嘛。
冷志强又能干嘛呢？冬日里甚是无趣，老两口那点存款也不禁花，给医院捐点儿，躺着无聊添置了台电视机又花点儿，安装网线联网再折耗点儿，加上平时吃喝得有营养，穿戴得跟上季节……
最重要的支出，是给海市那边的母子两个转账，房租、生活费，连半年的租金都交不出来，按月给的，好歹能过年。
冷志强跟媳妇在电话里商量过，叫娘儿俩回老家，过完年后也不用走了，有人帮着看孩子，花费也少，两个人一起打工……
当然，他还是被大骂了一回又一回，给完钱就直接拒接电话的待遇。
人家图啥哩？扑腾着大城市去生活的，也已经习惯了灯红酒绿不夜城的氛围，现在你让跟你回老家？一样的打工生活呗，凭什么回你老家？
刚刚冷志强就是又跟媳妇对话一个来回，两人达成共识，彼此确认，真的没钱了，再抠也抠不出来了。
老两口手里应该还有点儿现金，冷志强目测也就是十几张红票子，这点钱老两口在村里花能花好久，可在冷志强眼里就等于没有。
跟媳妇又吵一架的冷志强拄着拐棍站大街吹冷风，正正好，骑着三轮车的丁桂花要经过冷家门口。
其实还有一条小胡同也能到村东头，之前丁桂花都记着绕着走的，可是那条小胡同路不平，丁桂花去的时候为了保护鸡蛋就走的冷家门前，回来的时候没过脑子就到这儿了。
刚刚进派出所历练一回的丁桂花，看到前夫依然心里打哆嗦，脚底下也打滑儿，三轮车猛一个内拐，她狼狈的磕到了膝盖，好悬没从车上栽下来。
羽绒服帽子也掉了，口罩也歪了，还发出低呼，要不然前夫够呛儿能认出她。
“丁桂花！”冷志强也是惊呼一声。
早就知道丁桂花住在马刘村了，老两口还去碰过钉子，冷志强一是不敢去闺女面前探爪，二是也对丁桂花提不起兴趣，所以俩人这是离婚后第一次见面。
丁桂花竟然还很年轻，杏核眼一如当年水汪汪清凌凌，肤色微黑但剔透干净，收了腰身的羽绒服显得凹凸有致，黑色皮靴锃亮，脚踝处还有一圈碎钻亮晶晶。
“丁桂花！”
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此刻的感受，冷志强又是一声惊叹，声音确定又高亢。
丁桂花终于被这声高亢的称呼惊醒，她用力扭转车把，身子前俯，冲出包围圈一样的气势，逃之夭夭了。
这通吓啊，丁桂花回家后就往自己那屋躲，她不用跟闺女报账，因为生意转账都是转的冷燕秋的账户。
出门的时候还精神抖擞着呢，冷艳秋觉得不对劲儿，丁桂花的五官都长得蛮匀称，但就是能从神态上带出“受气”两个字，她怀疑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真棒有气无力的跟在脚边，今天王元旦小朋友没来，主人也不肯把零食变出来随便吃，都要过年了，还能不能烘托出年节气氛了？
一人一狗来到丁桂花的房间，预料之中又哭唧唧了。
“是进派出所被吓着了？还是撞车了？”冷艳秋看丁桂花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劲儿。
“不是不是。”丁桂花一副魂飞魄散的傻样儿，“秋儿，不然咱搬家吧？考出驾照来我就接着去做家政，我现在做什么都有劲儿，多做些活儿保准儿能供你上学。”
事情还挺严重的啊，冷艳秋猜到了：“冷家人找你了？吓唬你——打你了？”
她的脸色登时沉下来，转身就走。
“没有没有真没有，秋儿！”丁桂花着急忙慌追出来，只看见真棒那尊欢天喜地的肥屁股，闪过院门去了。
丁桂花直追出拐弯处，再往前，双腿就发软了，软的一塌糊涂。
难不成爬着去冷家？丁桂花转身回去，诶，腿又听使唤了。
就是这样神奇！
更神奇的是她风一样的闺女，一路刮进了老冷家，刮进了人声鼎沸的正屋。
一台大平板电视挂在正中间，色彩绚烂，武打片，“嘿嘿哈哈哈”音量调到了最大，冷志强四仰八叉摊在门后沙发椅上，双腿放在崭新的茶几上，姿势好不惬意舒服。
冷艳秋站定，手指目标。
大肥狗双眼放光，“嗖”一下窜出去，跃上沙发，两只前爪摁倒冷志强，长嘴巴伸到他脸上，“哈哒哈哒”流口水。
无辜的冷志强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求救声：“娘——”
有真棒摁着，声音实在算不上大，还有电视机里面的侠客们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笑得震天响，隔壁老两口能听到什么啊？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冷志强也感受到魂飞魄散的滋味儿了，只能吃到狗粮的真棒憋了一肚子火气等着撒呢，找到出口就可劲儿折腾呗，跳跃腾挪，从沙发到茶几，每一个动作都是以冷志强为中心的，狗脑袋也始终面对他的脑袋，冷志强左冲右突躲不开。
“啊——哎呦——起开——啊！”
冷志强滚到了沙发与茶几中间，卡住，也拥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真棒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防御模式，在茶几和沙发上寻找几次进攻角度未果，跳了下去。
冷志强心头一松，身子被卡住也挺好的，暂时就不动了。
在哪里卡住就在哪里看电视剧，茶几中间的观影效果也是可以的。
孰料一股大力从一个脚丫子部位传来，聪明机智的真棒咬住了大棉鞋，往外拖拽。
主人没有下达撕咬命令，只是冲锋。真棒执行得很好，大过年的，不需要劳动派出所同志出警，冷志强没受伤，蹭破点皮儿不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整个世界五彩斑斓
冷志强在地上被拖行，反正冬天穿得厚，真棒今天可真减肥了，完美执行了减肥第一要务：“管住嘴，迈开腿。”
冷燕秋很满意，打一个响指，收兵！
全程没废话，只在看到门楼连接的小南屋时，耸耸肩。
冷家依然人声鼎沸，侠客们大碗喝酒。
丁桂花拧着电三轮刚拐过弯儿来，风一样的闺女和风一样的狗跟她走个对头顶，模样都很轻松，按时间推算，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哪，冷志强以后保证不惹你了。”
丁桂花从车斗里拿出棉袄给闺女披上，细细查看了一回，确认没受伤。
“下次可不能不穿棉袄就往外跑！”她闷闷地说，“我以后躲着那边走，你也不用去找他理论，那个人说话根本不算话的。”
“好。”冷燕秋答应地爽快，她确实不用找他理论，有真棒呢，下次直接派狗过去。
狗子上蹿下跳希望能得到丁桂花的关注，可惜，它注定要深藏功与名了。
冷家那边再无动静，看来，冷志强没有报警。
直到第二天下午，母女两个在做年夜饭的准备，真棒跑出去，院门被拍响。
就是因为昨日那场惊吓，丁桂花要求关院门了，有真棒在都不放心。
“秋儿，小秋！”冷老太太的声音不高，似含着无限的疲惫，“我是你奶，开门！”
大年三十谁家关门啊？村子里的习俗是整宿守岁灯火通明，然后煮饺子吃饺子，赶在四五点钟就满村转着拜年，磕头、花生瓜子糖块儿香烟推让、给小孩子发压岁钱。
丁桂花的两条腿又开始软，她现在过的日子千好万好，就是跟冷家人在一个村子里，总觉得脑袋上顶着个雷，随时能劈飞她那种。
冷燕秋看出她怂了，自己往外走，丁桂花又追上来给披棉袄，怂哒哒抓着根擀面杖跟在后面，刚才在包饺子呢。
院门打开，冷老太太一步挤进来，她这段时间老得厉害，也瘦了，脸上的褶子尤其显得深，黑头发掺杂在白头发里有些扎眼，明明不到六十岁的年纪，猛一看以为得七十。
穿的棉袄还很新，黑色的，号码偏大，男式老款，袖筒够长，很适合双手揣着。
老太太脸上努力的笑，双手在袖筒里松了松，又揣紧了，只看着孙女说：“秋儿，快跟奶走，大过年的都得回家。”
丁桂花默默地向后退，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
冷燕秋眼珠子直愣愣看着老太太，沉默一分钟，才开口：“您需要我拿什么？”
好尴尬的一分钟之后，还要回答好尴尬的问题。
冷老太太从袖筒里伸出手，努力把并不存在的头发别到耳后，手肘挡着脸，声音从胳膊肘后方传出：“回家吃团圆饭，拿什么啊？要不——奶摘些菜？正好给你们做了吃。”
冷燕秋扭头问：“妈，你给摘不？”
丁桂花本来已经缩到五米开外了，一声轻飘飘的“妈”，直接给她喊得一个趔趄，天地间全是烟花爆开，整个世界五彩斑斓。
都没任何思想准备，也没任何情节铺垫，叫丁桂花情何以堪啊！
冷老太太可不想惯着她等着她反应，主要也不知道这声“妈”的珍贵性。脚下有恶犬，她也不敢上前，只能提高了声音呵斥：“愣着干什么呢？没听见孩子喊你啊？”
丁桂花着急忙慌抹眼睛，难过了哭高兴了也哭，根本控制不住。
老太太应该是想起来从前每天听丁桂花哭唧唧的日子了，看向冷燕秋的眼神里透着关心：“秋儿，再好的日子也不能跟个哭包儿一堆儿过，还是大过年的哩，哭丧，败家，一年的好运气都得败没了！”
明晃晃的挑拨无疑了，半点儿不忌讳丁桂花的存在。
冷燕秋不再多说：“真棒，去！”
真棒就等着这活儿呢！这两天吃得少反而身子更轻灵，直接不见影儿了。
冷老太太脑袋使不过来了，左看右看出去看：“秋儿狗干什么去了？”
“它去教育教育冷志强。”冷燕秋淡淡道，“看来昨天教育的不够。”
得亏冷志强没跑海市去。
冷老太太面色大变，昨天儿子的惨样儿吓了她一跳，当时还以为又给整出全身瘫痪了呢！
“你，你，你！小没良心的！那可是你爸！”老太太再也没办法用慈爱的眼神看孙女了，一肚子气愤突然转向丁桂花，“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把我孙女教坏了，你不是又嫁人了吗？干嘛还死赖着我们冷家？”
丁桂花：oo
冷燕秋：“都别出声，影响我心情！”
她直接回屋了，沏一杯茉莉花茶洗洗神经。丁桂花要是自己立不起来，以后被找上门来骂的日子还多着呢，且练练吧。
她是真能做到不管不问，茉莉花茶续到第二杯的时候，真棒回来了，扒进屋来立刻报功，大嘴里丢下三张红票子，得意的尾巴甩成了风火轮。
冷燕秋有些迷，捏起票子角对着光查看，还是真钞！
“哪儿来的？冷志强贿赂你了？三百块钱你就背叛我了？”冷燕秋脑洞大开，劈手捏住了真棒的一只耳朵。
“呜呜啊哦哦嗷——”真棒歪着头嘴巴里不断辩解，可惜，表述不准确。
一直等到丁桂花回家，真棒的冤屈才得解。
这位哭唧唧也带着点儿得意回家的，受冷燕秋的启发，或者是被那声“妈”给喊得失心疯了，在被老太太骂得抬不起头的形势下，竟然生出一股子豪气，掂着那根擀面杖也往老冷家奔。
谁还真就是个挨骂的头怎滴？泥人也有三分性，何况如今的冷志强还是个半残废？
真不知道冷老太太的哪句话拥有如此大的魔力，足以支撑丁桂花这样的弱鸡一路脚没停腿没软冲到了村子中心地带，还没到冷家就遇到了狼狈打滚的冷志强，恰好滚到她脚下。
原来这货儿浑身酸疼还不消停，也可能是躲着冷燕秋跟她的狗，反正是瘸着腿跑到村里杂货铺来了，铺子后头经常有村民来推牌九，今儿除夕，大老爷儿们可不用动手干活儿，只等着家里喊再去吃团圆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丁桂花的熊心豹子胆
所以，今天下午的闲人更多，铺子里足足开了三桌，除了牌九，还有一桌麻将哗啦啦的响。
冷志强手机里早没钱了，只能拿着老爷子赞助的红票子来凑热闹，他不打牌，但可以押注，这会儿押了个正在风头上的庄家，三张票子全押桌上，他的一只手还在票子上压着。
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好运气传输到三张票子上。
结果，身怀警犬资质的真棒就现身了，以为躲出家门就找不到你了？小样儿！
众人只觉得被挤了一下，就看见站立在牌桌前弯腰瞪眼压手的瘸腿汉子，一下子就向后倒去，双手划拉着，嘴里胡乱的叫“诶——诶——谁？”
负责传输好运气的那只手悬空，竟然还抓着三张红票子，一直到被拖出杂货铺，红票子被真棒叼走，冷志强的手才松开。
这又是真棒扬名立万的一天，在之前精彩表现的基础上，构筑起更加光辉立体的形象。
冷志强还是没有受伤，但今天比昨天狼狈，因为观众太多，和地上有狗屎。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都这样了，他爬起来竟然还想进杂货铺，真不怨冷志强没眼色，他是晕晕乎乎被拖出去的，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哪儿能注意到票子就在自己手里，还被真棒叼走了票子，可不得再进去拿了钱走吗？
地主家真没有余粮了。
结果，不知道被哪几个缺德鬼给下了绊子，冷志强一个没站稳，“咕噜噜”从杂货铺门口的斜坡上下来，正好滚到丁桂花脚下。
受伤腿瘸、脏污恶臭，就这形象，丁桂花要是还被吓得腿软打哆嗦，那就真别活了。
冷志强猛不丁看到丁桂花，可能真没生出啥邪恶心思，单纯就是想借个力爬起来，顺手就抱住丁桂花一条腿，嗯——我起——
必须借助外力，伤残人士嘛。
还有一肚子话要说，比如“桂花啊——”
可是，就在冷志强的胳膊环住丁桂花那条腿的瞬间，他刚挺起来少半个儿的脊背忽然塌下去，一条擀面杖像菜刀剁馅子一样的起来落下，一道女声尖利又恐惧“啊——啊——”！
众人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半疯癫的女人，一直尖叫一直剁馅子，还是两只手握在一起剁，全身也在剧烈的抖动。
就像她的那条腿是突然被剧毒的滑凉的大蛇缠住一样，本能反应就是挣扎甩脱。
伤残人士冷志强，在被突然的暴打之时的反应还是很聪慧的，双手自然抱头，身子蜷缩，努力闪躲，不然，若被擀面杖连续敲头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周年了。
杂货铺老板娘先琢磨过味儿来，大叫一声：“可别出人命！”第一个扑上去抱住了丁桂花的后腰，用力往后拽。
众人围上去隔离开曾经的夫妻，各自唏嘘，除夕夜守夜可有得嚼头了。
好吧，这也是丁桂花扬名立万的一天，力证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千古名理，很有纪念意义。
“要早这样，都不至于离婚，直接揍改他个熊的！”杂货铺老板娘松开了丁桂花，还不解恨似的评价一句。
“哎，桂花这是胆子大了，刚才看着我这心里直哆嗦，到底还是男人力气大些，以后尽量别动手，吃亏！”
终于追着丁桂花赶到的冷老太太差点儿没昏过去，她心爱的好大儿啊，新买的羽绒袄上全是脏污，狐狸毛领上还粘着狗屎，因为双手抱头，袖子上也埋汰了，露出来的后脖颈上一道青肿。
“小儿——”冷老太太扑过去双手给儿子扑打狗屎，围观的都在面带嫌弃，刚才帮忙拖冷志强出战场的几个好心人也全挤进杂货铺洗手去了，只有亲娘不嫌弃儿子。
“杀千刀的丁桂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
……
只有脱了力的丁桂花自己明白，她刚才那通神操作不是因为胆子大了，而是被吓的。
当冷志强忽然抱住她的腿，她全身每根汗毛都站起来了，极度的惊恐极度的想摆脱，才会疯狂的动作。
失去了搀扶，她慢慢儿的蹲下，目无焦距，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然后，才木呆呆的，抱着那根擀饺子皮的家伙什走回家去。
真的得抱着擀面杖，目前丁桂花的右手不听使唤，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后面，冷老太太如何谩骂或者哭诉，冷志强又是怎么回到冷家的，她统统不知道，也不关心。
看到村东头的院墙，和院墙外歪着脑袋等她回家的真棒，丁桂花站住了，右手还在抖，但从心底里，忽然像开出一朵花一样，那是隐秘的欢喜，在缓缓舒展开来。
真棒跑向她，肥肚皮一甩一甩的，丁桂花蹲下身去，伸开双臂，想给真棒一个拥抱，然而真棒的体重不容忽视，丁桂花向后一仰，坐到了地上，喉咙里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咯咯-咯咯——呵呵——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渐大渐长，半张脸埋在茂密粗实的狗毛里。
擀面杖在地上滚动，真棒被抱着脖子摁着头，只能用后腿捣腾，呜呜呜救狗命，对主人的妈的脖颈儿又不能下口……
等丁桂花终于笑够了，笑累了，终于放开了狗头，才看见，冷燕秋就站在身前，抱着双臂，神情淡淡。
每次她哭唧唧的时候，闺女都这样式的表情。可是这次她没哭诶，只是眼睛被狗毛迷住了，才黏糊糊。
丁桂花有点儿尴尬，直起身来，又弯腰去捡擀面杖。
冷燕秋：“木头儿都裂纹儿了，丢了吧。”
“不丢！”丁桂花可能真的吃熊心豹子胆了，反驳的态度很坚决，“我要留着，摆屋里。”
收藏？
冷燕秋┓┏，随你吧，非原则性问题。
丁桂花左手擀面杖，右手插兜里，商议：“要不，咱今天不包饺子了？家里好吃的多着哩。”
冷燕秋：“包好了。”
“擀面杖——不在我这儿的吗？”
“我用的红酒瓶子擀皮，除夕夜你可以喝一杯，活血，壮胆儿。”
“没听说过喝酒还能壮胆儿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喝出千军万马
在马刘村家家户户大敞院门灯火通明的时候，村东头的院门紧闭，母女两个在享受难得清静又温馨的除夕夜。
外面稀稀落落又忽然暴雨倾盆一般的鞭炮声是夜的背景，偶有小孩子遥远的欢呼声的夜的点缀。
王哥给送的春联有点多，红底金字被灯光映照得分外璀璨。大棚里面暖洋洋的，真棒游走的小心翼翼，唯恐踩坏了田垄和植株。鸡群有些打蔫儿，它们本该睡觉，又被鞭炮声骚扰到了，只有鸡王渣渣浑不在意，它也是这座大棚的主子，爪下就是它的领地，真棒刚进来时差点儿被它率众驱逐出去。
因为丁桂花偷空儿新开了半块儿菜地，现在的休闲区严重缩水，只容一个小木桌和几把小木椅安置，网购来的逍遥椅想要舒服的摇晃摇晃还得调整角度，不然就可能晃到茉莉花田去，可若是逍遥椅不逍遥了，放的位置又挺碍事。
这是一把地位尴尬的逍遥椅，此刻真棒瞧上了它，正试图把自己的大胖身子挪上去，可它每次用力都只能上去前半身，松了力的话，逍遥椅又会自动摇回去。
除夕夜，真棒跟一把逍遥椅干上了，连吃东西都顾不上，反正一定要爬上去。
渣渣鸡顶替了真棒做宠物的职责，它不占地方，在狭窄的木桌下木椅间或站或卧或走动都很自如，一桌子美味佳肴中总有它感兴趣的，伸着尖嘴等待投喂，一点点食物就可以啄食好久，快乐也好久。
没有电视也没有春晚，一只小小的手机随意播放着歌曲，黄小琥在唱“不想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在周末晚上关上了手机，舒服窝在沙发里。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独自享用一瓶红酒的丁桂花竟然在跟着哼唱，酒精让她的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冷燕秋捧着一杯茉莉花茶也有微醺的感觉，她的眼神在茉莉花田里游弋，一朵两朵三四朵……茉莉花苞在悄无声息的探头，直腰，挥洒独有的芬芳。
如果，岁月便是这样悄悄生长怯怯绽放再沉沉老去，也挺完美。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忽然汇成了江河湖海，一波一波浪潮般接连不断，木架子上面栖息着的鸡群跟着喧闹了一瞬，跟逍遥椅玩得不亦乐乎的真棒也跑到冷燕秋身边卧倒，大脑袋放在她的脚面上。
整个世界喧嚣热闹，以至于直等到零点的鞭炮集中燃放时间过去，真棒才立起狗耳朵，极不情愿的往院门处扭头。
微醺的冷燕秋也听见了拍门声，和苍老又悲愤的喝骂声。╮╭哎，也不怪丁桂花要求过搬离马刘村，只要留在村子里，就势必会有这种恶性循环，打跑了小的来老的，一波一波的来。
本次出场代表是冷老爷子，依照他的脾性，肯定饶不了第一次出手用擀面杖抡打好大儿的前儿媳，能忍到这个时间点，已经用尽洪荒之力了吧？
今天下午丁桂花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多来几次这样的人格大爆发，没准儿就完全不用考虑搬家的事儿了。
冷燕秋干脆起身回屋，音乐也带走，手机里积攒了好多拜年信息没读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增添了很多朋友。
首先揭出一个谜底，手机信息里除了说“拜年啦”，还有一句“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加我好友？”署名“由典帅”。
“啧。”冷燕秋耸耸肩，知道一直在微信里执着发送“好友申请”的是这位中二少年，更不可能加了。
爱咋咋，先把那位始终被拒之门外的中二加进黑名单。
王嫂子：小秋过年好啊！嫂子要感谢你，我们一家都在爷爷奶奶这边过年，元旦一直没发脾气，还说想要再去你们村里看你变魔术。你年轻不知道，只要孩子不闹，我们跟爷爷奶奶之间就不会有矛盾。这个年过得真舒服啊！
吴帅哥：冷燕秋同学新年好！祝愿你在新的一年取得更好的成绩，升入心仪的高中。另外说一句，你家的鸡蛋真香，蔬菜真好吃，我家的年夜饭桌上的绿色食品全部被你家承包了，我家老爷子我家叔伯我家兄弟姐妹们都希望可以继续采购到你家的菜和鸡蛋……
最主要还是同学们的热情似火，先给秋姐拜年不丢份儿，微信上一拉溜儿复制粘贴过的祝福原文或者修改了名字的文案，被冷燕秋略过。
高俊杰同学也发来了祝福，基本不是复制粘贴：
祝福声声连吉愿，
贺词句句在屏端。
燕舞莺飞倾墨翰，
秋实春华意蹁跹。
新岁笙歌吟尽喜，
春年爆竹响同欢。
快锣重敲添佳运，
乐在今朝百顺延。”
藏头诗，祝贺燕秋新春快乐，哈哈，有点儿诚意。
冷燕秋也决定跟风，在微信上信息上给师长同学朋友们拜年，一边编辑着文字，一边关注着院子门口的动静。
醉醺醺的丁桂花终于听到了拍门声喝骂声，脚步虚浮的出了大棚，却不是往院门口走，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回了隔壁屋，又踉踉跄跄出来。
真棒一直跟着她呢，四只狗爪子的节奏挺快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连院门都是它扒拉开的。
短兵相接，冷老爷子的喝骂声骤然加大：“丁桂花你还敢出来？你得了什么失心疯？你马上跟我走，你打伤的人你侍候！真是反了天了——”
醉醺醺的丁桂花：你是谁？你在哪儿？
然后，老爷子等不及，伸手去扯丁桂花，得嘞，惹着了。
恐怕丁桂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做醉鬼的潜质，并且醉出了天际，醉出了新高度。
那就是，一旦被惊扰，立刻发酒疯，抡起擀面杖就胡乱的打啊，边打边尖叫，前半辈子就没发出过这样高分贝的和声！
家里院灯亮着一盏，在正屋门口，院门口只能算斜照，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光影中一手擀面杖一手空气来回卜楞，还自动变换队形，忽而往左进攻，忽而往右冲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酒壮怂人胆
冷老太太为什么不来？她在家里判定丁桂花疯了，可千万别搭理疯子，原来只是哭丧败家，现在又多了一重法力加身，谁敢惹？
偏老爷子不信邪，觉着自己早十几年就看透丁桂花本质了，忍不下这口气才登门来，没料到前儿媳不但哭丧败家会发疯，还学会喝酒耍醉了，能把一根四十公分长的擀面杖耍出残影！
大肥狗还在旁边保驾，醉鬼“嗖”一声把擀面杖给耍飞了，老爷子还没从地上站起来，大肥狗已经风一样跑走又风一样把武器给叼回来，且见缝插针往前送，醉鬼双手继续卜楞，武器就顺势回到了她手里。
“e＝e＝e＝啊啊啊！”冷老爷子一站起来就被当成冲锋的目标，醉鬼的擀面杖追过来了，老爷子撒腿就跑，疯了，真疯了！
这样的前儿媳，整家里去是要帮她醒酒吗？
“妈！”一声呼唤，还在胸前舞出风火轮的丁桂花动作停住了，真棒乐颠颠帮忙扯住她的裤腿引导方向，冷燕秋重新关上院门，把丁桂花扶进屋，扒鞋子塞被窝里。
应该是真醉，出大棚都没想着披上棉袄，这会儿倒是不冷，一直运动着的嘛，脸颊红扑扑。
闹腾过后的丁桂花恢复安静，眼皮都没再睁开，三秒入睡。
一瓶红酒而已，真不至于。
偏人家就喝出个千军万马来。
那根没有坚守本职工作，却在其它领域冲锋陷阵并不惜粉身碎骨的擀面杖，还在丁桂花手里，握着吧，做噩梦时也能用上。
倒是她的另一只手，徒劳的跟着擀面杖抓空气卜楞的那只左手，此刻露出一片暗红。
冷燕秋弯身观察，脖颈上挂着的小小乾坤袋垂落，丁桂花这只左手不知是被右手的擀面杖抡着了，还是在墙壁上碰到了，两个手指关节处，手背上，都有裂开的伤口，此时仍有鲜红的血液渗出。
这个必须处理，虽然醉鬼感觉不到疼痛，睡得呼呼的。
难得做女儿的如此贴心照顾，轻轻擦拭，消毒，撒药，包扎，还给整只手捆缚了一本书，防止丁桂花抓挠，继续扩大手指关节处的伤口。
处理完，冷燕秋又不由得嘴角微翘，早知道酒这东西还有如此功效，她还天天想着给亲娘洗脑干嘛？
不过，甭管是因为“酒壮怂人胆”，还是因为丁桂花真的能立起来了，冷燕秋都觉得满意，再奖励一壶茉莉花茶，墩在保温垫上，以备她醒来时口渴饮用。
明天要收一批茉莉，王哥买来的花草烘干机又能派上用场。
还有她编辑的拜年短信没发。
日子紧紧凑凑的结束一年，又开始一年。
大年初一头一天，从凌晨起又是一茬一茬的鞭炮声，村子里格外的热闹，大人孩子全在各条胡同里转悠，熟悉的陌生的亲厚的疏远的，全在这一天笑脸相迎，互道一声“过年好”。
进得各家拜年的还要更多些礼法，马刘村这边依然盛行磕头拜年，“咕咚”一个，“咕咚咚”一拉溜儿跪倒，给这家老人长辈和祖宗牌位叩拜。
相邻的大龙爷爷家就是比较喧嚣的，他辈分大，全村子的人都会来走上一圈儿，“咕咚”一回。
比较起来，村东头住着的母女两个就太不入流了，有成群的孩子们蜂拥而来，发现院门还关着，纷纷猜测是不是这家最近三年有丧事，可是明明院门两侧贴着红对联。
村东头一直安安静静，就像独立于整个村子之外。
丁桂花这一觉儿睡得真踏实，冷燕秋已经煮好了饺子她还没醒，呼吸均匀绵长，一人一狗进进出出都惊不醒她。
真棒今天可以放开了吃，吃饺子，跟人一样。
不是主人要放弃对它的食品管制，而是迷糊的主人找不到它的狗粮了，不仅仅是狗粮，随手装在乾坤袋里的其它零食全找不到了。
就是说，乾坤袋消失了。
狗子一口一个饺子，吃得香甜无比，呜呜有滋味儿，赛狗粮。
冷燕秋眼皮直跳，这货干完了两大盘饺子还跟八天没吃饭一样继续讨要，难道它知道自己的计划，要去城里找找营业的宠物店再采购一批狗粮？
至于乾坤袋的突然到来又突然消失，她纳闷儿也没办法，刚刚可是把屋里屋外大棚角落都细细翻找过的，根本找不到。
“饺子太咸，你不能再吃了。”冷燕秋把真棒赶出后座房，给丁桂花把饺子做好保温，还得认真挂上门锁，能糊弄住真棒那种挂姿。
原本想要今天带丁桂花一起进城玩儿的，难得都有空闲嘛，可是看丁桂花睡得舒服劲儿，又舍不得叫醒。
吃好睡好才能长肉不是？王哥随口说过亲娘黑瘦的像猴子的话，有点儿扎心。
再给桂花同志采购些化妆品彩妆系列？
昨天喝的那瓶红酒也是王哥两口子送的，这种战略装备也必须补充上。
她这里开开心心骑三轮车进城了，村东头依旧院门紧锁，哦现在是在院外锁的，真棒的本领都不足以把那把锁打开。
所以，真棒只能全心全意研究后座房挂着的这把锁，狗爪子摁上去，开不了；拍一拍，开不了；咬一咬，开不了……
真棒弄出来的动静肯定不小，且极有持久性。但就算这样，丁桂花也没醒。
不只是因为醉酒，不只是脱力，丁桂花感觉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整个人被滞留在一个漫天迷雾的空间里，像是被梦魇住了，四肢僵硬，不敢动。
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人，也从没这样长久的留在一个不变的梦里，眼前始终是漫天迷雾，静止，且窒息。
终于，她发出声音，小腿又感觉发软了。
“秋儿——”
没有回应，但她能听到女儿在跟真棒低声说话。
“秋儿——”
她提高了声音，但女儿在挂门锁，还蹑手蹑脚开的屋门。
丁桂花心中大急，她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怕，她双手去卜楞那些迷雾，才发现左手有些别扭，竟然还绑着一本书？
“秋儿，秋儿！”丁桂花继续叫着，顾不得绑书的问题，挥动双手，对着迷雾拍击、撕打。
那雾，果真欠打！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间屋子不干净
或许是捱到了雾气消散的时间吧，或许是丁桂花再一次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吧，或许是手上还多了一本书的加持吧，反正丁桂花同志眼前的迷雾散尽，她看到了个大小差不多二十平米的空间，里面仅她一人，和堆放在角落里的花花绿绿的食品袋，貌似很熟悉，狗粮、狗罐头、磨牙棒、冻干鹌鹑……
把丁桂花吓得不敢大声叫嚷了，这是想要把她饿死在里面吗，还是有人要害她吃狗粮？
丁桂花努力去摸索，周边有像墙壁一样的东西，摸上去并不坚硬，且有弹性。她用了全身气力去推这墙壁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墙壁裹住，惊慌之下又能轻松跳回原地。
地面也是有弹性的，不规则的顶也是，周边都是。
别问丁桂花是怎么知道的。
站着推、坐着打、跳着够，蹬脚、踹腿、用头顶，丁桂花沉默着无数次英勇出击又无数次被弹回，终于失去了形象，一边继续徒劳的动作，一边嘴里也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然后，莫名其妙的，丁桂花就发现自己依然在炕上躺着，有弹性的墙壁不见了，她身在现实的空间里。
真棒正把那把虚挂的锁拍打的转圈儿，扭转狗头看向丁桂花，狗脸上带了几分委屈。
“汪汪！”它试图跟主人的妈沟通一下。
丁桂花迷茫的看看狗子，看看自己的手，还绑着本书呢，哦，刚才肯定是做梦。
至于喝醉之后睡觉之前的事儿，丁桂花都记不得了，所以才会看着左手愣神儿，只记得在大棚里跟闺女吃年夜饭，喝了一瓶红酒。
“汪汪！”真棒走过来，用脑袋顶她的右手。
对这只公认的吃货，丁桂花很了解，收拾下地，还推卸投喂责任：“不是我不喂你，真棒，你的食儿都在秋儿那里藏着，我可找不到，上次咱不是试过？别说小箱子装的肉罐头了，就连大袋的狗粮都找——”
丁桂花的话忽然卡壳，她傻傻愣愣看向眼前的大袋狗粮，和打开口的肉罐头小箱子。
好熟悉的啊！而且，貌似刚刚见过。
难不成其实是闺女出门特意把这些东西放在屋里的，让自己喂食真棒？刚才那个梦，就只是一个梦？
嗯嗯，想通了。
但是——丁桂花看见真棒放弃那把锁扑过来的赖皮样儿，尖嘴巴立刻往狗粮袋子口处扎，左右摇晃着脑袋往纵深处行进，然后，“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就传了出来。
假如真是提前放在屋里的，真棒没理由不直接开干，反而反反复复玩一把门锁。也不可能是因为真棒吃饱了要休息一会儿，就这货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饱”！
丁桂花不能再多想了，冲过去与真棒抢夺狗粮袋子，1.5kg的容量，如果不去制止，这货能一口气炫完炫到进医院。
真棒正吃得欢快，哪儿会容许有人狗嘴里夺食？丁桂花抱着袋子后撤，狗脑袋继续留在袋子里跟随后撤，喉咙里发出威胁声。
主人的娘那点儿气力，真棒还真没看在眼里。
丁桂花一声大吼，她最近肺活量大有提高，且气势较足，很是颠覆从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安静形象。
“把狗粮给我！”
“噔噔噔”丁桂花从外屋足足后退到里屋炕沿儿才站住身子，真棒的气力更大，直接向后滑行到墙壁，才退无可退。
一人一狗正争夺的那袋子狗粮，不见了。
不见了啊！丁桂花觉得自己的头发根儿全炸起来了，回身从炕上抓起最趁手的兵器——擀面杖，四下打量。
大过年的，这是谁家祖宗回来了吧？您走错地方了喂！
越想越害怕，这是人的见识太多的原因，但是狗子没这种文化积淀，人家发现狗粮袋子确实找不到了，立刻忘记自己撞到后墙是不是需要验伤，直接转向小箱子的肉罐头而去。
真棒来到这个世界上，目标很明确。
连榴莲壳都可以半点不剩全装肚子里的勇猛狗子，吃金属盒罐头也有诀窍，按正常套路打开罐头那就俗了，人家直接叼在口中，“嘎吱”咬下，金属壳就裂开口子了。
除了费舌头，暴力开罐头法儿还是很迅疾的。
满屋肉味儿……
丁桂花握着兵器有气无力蹲下身子，商量：“真棒，你等我给你打开罐头再吃好不好？你的舌头要被罐头皮割破了。”
“呜可以可以。”真棒用前爪把罐头往前推了推。
丁桂花也得小心着动作，最近这段时间手皮没那么粗糙了，也不扛割。
幸亏家里还有条狗作伴儿，不然光刚才的灵异事件，就能把丁桂花吓个魂飞魄散。
总觉得脑后有风……
丁桂花牙齿有点儿打战，但好歹算是把压瘪了的罐头打开了，放在真棒面前，在它即将一舌头舔干净罐头里的肉之前，用左手绑缚着的那本书划拉剩下那一小箱，划拉到身后去，口中解释着：“一顿只吃一个罐头哈，其余的我收着。”
她设想的很周密，先在真棒眼前划拉开罐头箱子，再两手背后共同抱起箱子后退着去藏起来，糊弄一条狗嘛，不让它看到肯定就没问题。
“咦？”丁桂花面露迷茫，双手在背后划拉。
我再划拉——
真棒的狗脑袋已经抬起来，与蹲着的丁桂花对视，嘴巴张着，继续等投喂。
刚才你说的那些，我没听到。
丁桂花蹲着倒退，再划拉。
“咦？”
太纳闷儿了，丁桂花猛地扭头，再继续直腰转身，没有，还是没有，刚刚被划拉到身后的肉罐头箱子，也不见了！
这间屋子不干净！
丁桂花哆嗦着声音喊真棒：“走，咱走——”
没有拐棍儿，她把擀面杖拄在真棒后腰，虚虚撑着，背向屋门倒退。
眼睛一直关注全屋每个角落，生怕从哪里跳出什么怪物，或者飘出一缕烟来……
真棒：人类的世界好难懂，大不了少吃个罐头，瞧主人娘给吓得，不如狗。难道你不知道狗子的食物一直这样变来变去的吗？狗生也很艰难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恐怖片主角是我自己
狗生也很艰难的，偷吃都找不到地方。
真棒回味着罐头的肉香，陪伴丁桂花退出屋子，本来要提醒她主人给留了饺子在后座房的，可惜主人娘只顾得上害怕，什么都听不懂。
又没有穿厚棉衣出屋，这会儿只能躲去大棚里，大棚里活物多，鸡群“咯咯哒”此起彼伏的，丁桂花一颗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拾鸡蛋，收拾菜地，干起活儿来就舒服了。
茉莉花开的满大棚都芳香，丁桂花后知后觉，思考是自己太愚钝没注意茉莉结了花骨朵吗？也有可能，毕竟自己的经济条件限制着，更多关注的是能变现的蔬菜和鸡蛋。
哎，可怜的丁桂花，肚子饿了都没敢回屋，在大棚里摘根黄瓜对付两口，大年初一呢，头一顿饭吃成这样也别委屈，丁桂花想得开，大棚里不发生灵异事件就行，不然，可真没地儿去了。
盼望着盼望着，真棒欢快的从大棚里面开门出去，院门有响动，电三轮“嗡嗡”拐进来的声音……
冷燕秋一进家就觉得不对劲儿，亲娘站大棚门口眼泪汪汪的，最喜欢催促别人穿棉袄的却自己没穿，在寒风里瑟缩着，唇角翕翕还说不出话来。
大年初一的，这是受了多大委屈？
冷志强又欠揍了？
放狗啊！不对，冷燕秋放下三轮车大踏步往前走，亲娘的手上还有小动作呢，暗戳戳往她住的那间屋指，中间穿插“摆手”摇头。
如此神秘——冷志强钻到亲娘屋里去了？
不给您留了狗吗？
“真棒，去！”冷燕秋一指屋门。
真棒——里面没有敌情，叫狗干啥啊？
一步三回头的去。
冷燕秋也随后跟上，还没忘安慰亲娘：“你别怕，今儿我非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得亏揍死犯法。
丁桂花抹一把眼泪，她已经很勇敢了，刚才在屋里那么被惊吓都没哭，在大棚里也没哭，看到闺女回家才失控的。
也不能让闺女单独面对灵异，她右手递给闺女兵器，然后马上紧紧拽住闺女袖子，跟着亦步亦趋向屋门靠近。
整得跟地道战似的。冷燕秋有些无语，内心对冷志强倒是升起一股子佩服之意，可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本应该被揍的起不来炕的身子，竟然还有本事闯进她的家里来？
真棒迅速在屋里兜了一圈儿，然后快乐的打开了屋门，甩着尾巴请主人进入。
“嗷嗷主人快变吧，变肉罐头磨牙棒小鹌鹑，变狗粮也行啊嗷嗷。”把尾巴甩成风火轮的画外音。
冷燕秋带着累赘进屋，直奔里间大炕。
炕上炕下被子下，半个人毛都没有。
冷燕秋转身去后座房，还是她挂的锁的模样，打开，还是啥都没有，掀开锅盖，饺子还在里面温着呢，现在已经没热乎气了。
“妈，这不没人吗？”
“是，是没人啊！”丁桂花松开了闺女的袖子心就慌了，战战兢兢指外屋空地，“就在那儿，一下子，东西就没了。又一下子，又没了。”
这么一描述，丁桂花两条腿又软了，杏核眼瞪得大大的，密切关注着东西消失的方位。
哎，今儿是大年初一诶，从做梦就开始看恐怖片，主角还是自己。
“什么东西没了？家里进小偷了？”冷燕秋又把凉凉的眼神投向狗子。
真棒：这锅我不背！
丁桂花点头又摇头，往闺女身边靠了靠才心里踏实：“是狗粮，就你藏起来的真棒的吃食，还有肉罐头……”
“‘嗖’一下就没了！不是不是，没有‘嗖’，就没了！”
终于讲清楚了前因后果，丁桂花长舒一口气：“秋儿，咱还是得搬家，这屋不干净，真的，你年纪小，不信，我知道，可真不能不信——”
“我信。”冷燕秋点头，一脸“我说真的”。
“小秋在家吧？小秋，关好你家的狗！”院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很熟悉，是马书记的调调儿。
真棒迎客的方式向来委婉，堵着门，不下口。
那只能暂时放下“信不信”的问题了，冷燕秋往外走，丁桂花紧随其后，唯恐被落下。
“小秋在家呢，小秋娘也在哈，那怎么大过年的一直关着门啊？这不，马三家回来人过年了，惦记着这个院子哩，虽说是卖给你家了，也想回来看看，到底是住过的，有感情啊！”
马书记扬声打着招呼，身后好几个人，中年汉子中年妇人，探头探脑踮脚尖儿往里瞧。
可惜，直等到冷燕秋打一个响指，镇宅的大肥狗才把身子闪开，蹲坐。
“马书记过年好！大家过年好！”冷燕秋向前走了几步，马书记身后的人她不认识，虽然曾经住一个村，但她打小不跟邻居走动，马三家也不会专门去冷家走动，所以没有过交集。
之前听说过在外的村民会在初二回家上坟祭祖，没想到马三家人初一就回来了。
马书记的表情略带尴尬，身后的人挤进来后四下里打量，尤其是新搭的大棚，一个个的眼睛里面宛如能伸出钩子。
其中一个妇人先说话，声音不高：“啧啧我就说卖便宜了吧？咱家这块儿可是风水宝地，瞧瞧，一个小丫头到了咱家都能挣钱搭个大棚出来。”
“就是，听说这大棚里出的菜都卖的死贵，城里人都认这个，说味儿正，好吃！还不是咱家这块地旺？”
……冷燕秋耸耸肩，只抱着双臂看向马书记，反正房子手续都办妥了，邻居证人也有摁手印，最后马三家人多个签字少个签字没多大关系，当初马书记专门开了视频跟马三确认过呢。
我就静静看你们的表演。
马书记大冷天的只觉得脸热：“那啥，惦记着回来看看就看看，这屋子这院子人家小秋拾掇得好，没祸害。”
他又看见在一旁受气包似的丁桂花：“还有小秋娘，你们以前也认识吧？都是过日子人家，祸害不了房子，哈哈。”
对方全是女人，俩中年汉子就往后退身子，只眼珠子叽里咕噜四下里转，看意思，是后悔卖房了，或者说是觉得卖便宜了，幻想找补找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加钱还是退房
果然，图穷匕见，看母女两个不接话茬儿，妇人没忍住，开腔儿：“我们家老人惦记这房子都惦记病了，当初这儿可是大水坑，我们一家子一锨一锨撅了土，一车一车拉来填，哎呦那可是费劲儿啊！我这是不知道卖房子的事儿，老人家都没跟我们商量，随便出个价儿就给卖了！这可不行，我们现在知道了，八万块可万万不能卖！”
“就是不能卖！小秋娘，你们家你能拿主意不？房子不卖了，你娘儿俩赶紧再找新地儿——”
马书记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暴喝：“胡咧咧个什么？大过年的上门找不痛快是吧？那行，叫你爹来跟我说！”
冷燕秋挑眉，嘴角斜斜的勾起一抹弧度。
她抱着双臂也打量自家大棚，嗯，果然很壮观，丁桂花来后逮着时间就擦玻璃扫外墙，处处锃明瓦亮可不得叫人觊觎？
“别着急嘛！”两个中年汉子扯着马书记低声说着什么，还每人点了根烟。
两个妇人则围着丁桂花嘚不嘚不嘚。
貌似还给出了好几种方案，比如加钱，加几万才合适；比如一拍两散，之前的购房合同不生效，反正没有马家人亲笔签字。
还有大开脑洞的建议，冷燕秋都表示服气。
“反正你们也住不了这么多房子，花那么少的钱买两间就够便宜了，剩下的房子还是我们马家的……”
大年初一能在家里看场戏，话剧级别的，真的挺好。
冷燕秋看向丁桂花，今儿不但没喝酒，还饿着肚子，不知会有怎样的表现。
她摸着真棒的脑瓜摇头，亲娘诶，竟然怂到拉着两个妇人进自己屋去了。
能退货不？不想要了！
她松开狗头，百无聊赖抱臂站到窗外，隔着好透亮好透亮的窗玻璃，她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丁桂花不拉着人陪同的话，自己都不敢进屋。
这俩妇人好歹面熟些，又说是之前在这里住过的，她便想好好询问询问，灵异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就是这样，我划拉着划拉着，诶，就什么都没有了！吓得我哦，你们家之前也遇到过这事儿吧？怎么解决的？请人来烧烧纸还是挂镜子？诶呦我这一说啊，就后脑勺儿有风……”
略年轻点儿的马家妇人脸色略发白，但明显被唯物主义教导过，理智尚存，直接开怼：“你家这是占了我家便宜不打算退房对吧？想出这么多鲜招儿想吓唬住谁呢？我们住这里住得素净着呢，风水宝地，叫你们捡便宜！”
她又扭头拉同盟：“大嫂你说是不是？想哄骗咱们，没门儿！”
马家大嫂脸上的褶子都在抽搐，年纪大些会更疑神疑鬼些。但是，有自己的目的在，又是青天白日的，怕个鬼啊？
拿出大嫂的担当，她轻咳嗓子：“二弟妹说的是，小秋娘啊，你就别装了，咱们直接说眼下是加钱还是退房——”
连窗外的冷燕秋都被吓一跳，因为丁桂花竟然脱口而出：“那就退房！这么吓人的房子我们也不要住了，我早就想带着闺女搬去城里，屋里新添的家具电器我们能带走，你们退还我们买房钱，还有小秋盖大棚的花费，加棚里的菜钱，你们都得赔！”
“真，真的？”一席话把屋里俩妇人给说懵了，这不在计划之内啊！
马家“二弟妹”习惯性还价儿：“又不是我们让你家搭大棚的，我们赔不着钱，大不了，大不了你们也拆走呗！”
马家大嫂立刻用胳膊肘捅咕二弟妹一下，他们临时起意要来老宅看看，可不就为的能挣大钱的蔬菜大棚？拆了怎么行？
“小秋娘，我们马家在村子里为人怎么样你也应该知道，虽说我们这一支出去了，可留在村里的都是自家人，我一招呼，啧啧，可别说马家欺负你们娘儿俩。”
这场面，越来越像恶霸上门欺男霸女了。
丁桂花确实很怂，但是也不能任由女儿吃下这么大个亏，她又开始眼泪汪汪，悲从心来，生活是多么艰难啊！
“呜呜我闺女盖大棚欠了大十几万，呜呜就指着卖菜能还债，呜呜你们这房子还闹鬼，呜呜一会儿狗粮出来了，呜呜肉罐头出来了，呜呜全收回去了……”
她捂着脸悲愤的诉说着，宛然下一刻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屋里另外俩恶霸妇人接二连三发出尖叫，且很快就连滚带爬往外跑？
丁桂花新一波眼泪还没流完，乍着两只手与一本书傻呆呆，忽然也想到了什么，眼珠子瞪大喉咙里尖叫也往外跑。
结果就是，刚刚站到自家男人面前觉得找到了主心骨结束尖叫的俩妇人，被丁桂花带动的啥都顾不得了，继续尖叫继续跑吧！
二弟妹跟二弟夫妻情深，跑了两步竟然还回头来拽二弟一起跑，衬得马家老大没人疼。
马家老大与马书记：发生了什么？
马书记：“小秋，怎么回事？”
在窗外看戏的冷燕秋早被亲娘一番骚操作给雷到了，要不是了解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丁桂花老谋深算以退为进装神弄鬼解决问题呢！
在马书记的眼里，冷燕秋正无比痛苦无比沉重的弯下腰，手摁着肚子，缓缓，蹲下去，肩膀抽搐，无声无息。
大棚门外，还有个抱着狗脑袋求安慰的羸弱妇人，又是打哆嗦又是掉眼泪还很倔强的嘟囔着：“得赔我们大棚的钱，赔菜钱……”
自己这是做了个什么村官啊？马书记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一时心软没捱过回来拜年并上坟祭祖的族人求恳，以为了解了冷燕秋母女的态度就能应付过去，结果竟然变成上门欺负孤女寡母的一出闹剧！
“对，对不住啊小秋娘，小秋，你们，好好过年。”马书记扯着马家大哥出院门，外面顿时嘈杂声起。
“真是闹鬼，还是——那女滴玩的戏法？这老些年她在外面打工，不会就学这个去了吧？”
“就她那怂样儿，我瞪一眼她就得吓破胆，还敢变戏法？她想学也没人教！”
“晦气，走走，算了算了！”
嘈杂声慢慢儿远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腿的狗粮
丁桂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又无措松开了狗脑袋，一副认命等训的模样。
没把闹鬼的房子推荐出去，又好像也不应该由她去推荐，反正肯定是把事情搞砸了，闺女去关院门回来那张脸绷着，她怪害怕。
“噗！”冷燕秋再也绷不住，喷笑，笑得全身抖动。
丁桂花：坏了，把闺女给气糊涂了。
“先准备午饭，吃饱了再说装神弄鬼的事儿。”冷燕秋往屋里走的脚步特别轻松，仿佛那屋里一切正常。
丁桂花讷讷跟进去，母女两个进后座房做饭，真棒又求来两个饺子，勉强算是得到安慰。
这顿午饭吃得晚，外面依旧有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丁桂花想起大棚里的鸡蛋比前几天少，忍不住心疼。
“就该像大城市里一样禁止放炮仗，瞧瞧吓得咱家鸡都没精神，下蛋也不勤快了，过个年得少拾多少蛋，瞎多少钱！”
“锻炼锻炼就好了，难不成鸡自己胆子小被吓到还是放炮的责任？遇到点事儿就吓得哭唧唧，麻爪不敢反抗，连跑都不敢，还值得同情了？”
怪和谐的气氛，因为随便扯到的话题，就很可能引发母女之间的战争。
其实话一出口，冷燕秋就后悔了，跟自己在欺负老实人一样。
丁桂花眨巴眼睛：“哦，也对哈。”
她继续吃饭，速度不减。
单方面挑起的战争，没有对手。
冷燕秋一直在等丁桂花吃饱饭，弥补般的开口：“那个，妈，你要不要试试，把真棒的狗粮叫出来？”
丁桂花卜楞脑袋，怀疑闺女犯傻，什么叫把狗粮叫出来啊？狗粮长腿了吗？
“你试试呗，我觉着，你可能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
冷燕秋一脸的期待，丁桂花无奈应酬一声：“好好，我喊它，狗粮，你出来。”
喊得没有半点儿语调起伏，接着就拿起了抹布。
真棒欢天喜地跳过来，这袋子狗粮被它炫掉不少了，狗嘴一叼就往外跑，狗粮袋子发出“咔嗤咔嗤”的声响。
丁桂花悚然转头，拿着抹布就要追出去，哎呀娘耶真是狗粮袋子长腿了。
冷燕秋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得高深莫测：“妈，你再试试别的呗？”
丁桂花：“肉，肉罐头，出来？”
疑问句也管用诶，熟悉的纸箱子半开，露出熟悉的肉罐头金属盒。
丁桂花：紧张，兴奋，向后看……
“再试试收起来？”冷燕秋提议。
“收，收……”
丁桂花的杏核眼瞪出了两倍大，天老爷，不但眼前的纸箱子肉罐头不见了，她手里的抹布也消失了。
“嘘，不要把秘密告诉别人哦，除了我，谁都不能说。”冷燕秋没打算继续辅导亲娘，嘱咐一句就离开了，茉莉花还等着她收呢，让亲娘自己乐呵去吧。
刚走到大棚门口，亲娘那屋里传出惊呼声，紧接着又是重物落地声，冷燕秋只好回头疾走，进了门，发现沉重的八仙桌不见了，剩一把木椅子倒在地上。
丁桂花尴尬的摊着两只手，但是，兴奋之情比尴尬多。
“你继续。”冷燕秋再次离开，随便玩儿吧，反正撑天了就那二十多个平方，装不下房子。
大棚里，渣渣鸡破天荒没有前来迎接主人，在菜地里转悠寻食的鸡数量也少，冷燕秋有些疑惑，开了智的渣渣不至于被鞭炮声吓破了胆吧？
木架子上也没有渣渣的影子，“咯咯哒”话痨不来唠了还不习惯，冷燕秋慢慢走慢慢寻找，发现高大的彩椒行列里多出更多花里胡哨的颜色。
两只大公鸡，三斤四斤，其实现在应该改名字叫五斤六斤了，俩货最起码重了两斤。
三斤四斤的护卫下，彩椒叶片的遮挡下，渣渣鸡只露出上半层身体，鸡周围一圈高高的松软的土，土上面还露出干草屑。
这是嫌弃木架子做窝忒高贵，转而寻求接地气的栖息方式？
冷燕秋围着彩椒菜畦打量，渣渣鸡俩翅膀往外支着卧坑里，安静的跟个良民似的，三斤四斤的脑袋跟着冷燕秋的方向移动，警惕的就像有宝贝会被主人觊觎一样。
“渣渣，是不是跟风学着装神弄鬼呢？”冷燕秋实在看不出端倪，还是问问吧。
三斤四斤更警惕了，花里胡哨的翅膀有了张开的幅度。
渣渣脑袋一偏，不搭理。
“好吧随便你，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冷燕秋放弃追寻答案，还是忙自己的摘花大业吧，撒过的借债的谎总得想法子圆回来，多挣点钱让亲娘心里踏实些。
其实此刻的丁桂花心里够踏实了，怯懦源自内心深处的没有安全感，现在，拥有一个空间，很安全！
“秋儿，我知道怎么收东西放东西了，真的。”只有母女两个人类的大棚里面，说话还要凑到耳朵边上用气声，丁桂花同志的保密意识也足足的了。
冷燕秋捧场：“里面装了多少东西？”
“呵呵oo。”丁桂花脸上久贫乍富的神态要爆了，“我那屋，就是土炕跟灶台铁炉子太占地方没装进去。”
这次轮到冷燕秋的杏核眼瞪出两倍大：“真的？可是为什么啊？桌子椅子锅碗瓢盆……咱不用了吗？”
丁桂花振振有词：“用啊，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很方便的。”
好吧，你高兴就好。
丁桂花真的高兴，跟在闺女身边继续用气声喋喋不休：“哎呦幸亏你念书好有见识，要不然我还以为是闹鬼……”
“哎呦秋儿你说，为毛儿老天爷就选我给这么大的本事呢？老辈儿人都说，多吃苦是好事哩，前面吃苦越多后面给的福报就越多……”
“哎呦秋儿……”
冷燕秋：老辈儿还说“相爱容易相处太难”呢！我的拳头都硬了。
“妈，你知道茉莉花能卖到多少钱一克吗？”
“哎呦秋儿——卖多钱？”
……
终于不用气声说话了。
丁桂花马上投身于采摘与清洗与烘干茉莉花的大业之中，冷燕秋完全插不上手了，因为，所有的器具都必须先由丁桂花同志变出来……
那为什么要把空房间里的烘干机变没？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间值得
好艰难的熬到了天黑，冷燕秋发现丁桂花同志暗戳戳跟在她身后意图进入她的私人房间，被吓得双臂展开阻拦入内。
“拜托，放过我这屋的东西行吗？”
丁桂花怪可惜了的眼神闪烁，最后真的放弃了，转身。冷燕秋刚把双臂放下，就看见屋檐下的三轮车，两轮电动车，消失……
“这样就不会丢了。”丁桂花满意的说。
真好啊，小偷能进来的话，只能去拆院子里的机井和水池子。
“就是大棚太大了。”丁桂花站在空空的院中感叹。
冷燕秋推开自己的屋门：“你高兴就好。”
“我高兴哩。”丁桂花仰脸看天，声音极轻的答，“秋儿，再有人打我，我用一屋子的东西砸废他！”
这个怯懦的女人，忽然就天不怕地不怕她是老大了。
丁桂花以为女儿肯定听不到她的小声嘟念，冷燕秋却是实实在在的趔趄了一下。
却原来，怯懦这东西并不是性格使然，只是自己没有底气没有依仗罢了。
她愿尽自己所能，给母亲更多的依仗，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自信阳光潇洒肆意。
比如，把那张存折给她，手里的现金给她。
因为，除了“酒壮怂人胆”，老辈人还说“钱壮怂人胆”。
丁桂花看到闺女送来的东西立刻紧张了：“秋儿，这张存折是给你上学给你还债用的，你不要？”
冷燕秋：“我不是不要，是——放在你那个袋子里面保险，不怕被偷。”
“袋子？”丁桂花很快寻思过味儿来，转换气声，“那是个有弹劲儿的房子，放东西多了能撑大撑扁。”
她还神神秘秘比划着，真想把空间变出来给闺女炫一下，可惜，只有她这个天选之有福人才能真实感受到。
“其实，我感受到了。”冷燕秋扫一眼空空如也只剩目前母女两个坐着的土炕的屋子，连中间做隔断的衣橱都不见踪影了，能感受不到乾坤袋被撑成啥模样了吗？
“秋儿，你等着，妈早晚能学会怎么把房子拿出来，妈给你用。”
身怀异宝的丁桂花双眼冒星星，多了几分不符合她的年龄和阅历的童真。
冷燕秋再次表示服气：“你先把钱都收起来，记得我说过的保密的话，保护好自己。”
丁桂花傻笑起来，一抖手就握住了一根擀面杖，放下；再一抖手，切菜刀，放下；再一抖手……
冷燕秋落荒而逃，她修真三百年都没这么玩过，那只价格低廉的初级乾坤袋也没这么能装过！
这一夜，冷燕秋努力引导着稀薄的灵气去隔壁。
星星点点的光辉萦绕着丁桂花，她蜷曲着的四肢在星光中缓缓舒展，她梦见自己身躯轻盈，羽毛般漂浮在半空中。
丁桂花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浑身黏腻不舒服，以为是暖气烧的太热出汗的缘故，听听闺女那屋没有动静，直接把洗漱换成洗澡，一遍一遍搓洗之后才有了舒爽感。
这么一番蜕皮似的洗法儿，自然能看出效果。丁桂花美美的坐在镜子前研究闺女新买的化妆品，一一尝试往脸上脖子上涂抹，还有一层氤氲雾气在皮肤上似的，水润清透，还白净了许多。
三十出头的年纪，不结婚的话还能跟十七八的小姑娘似的青春靓丽，可她一个早婚早育早衰早更的农村妇女，竟然也忽然的拥有了白里透红的脸蛋是怎么回事儿？
头发也顺滑，乌黑发亮逼人的眼睛，丁桂花感动得又想哭了，闺女给自己真舍得花钱啊，这是买了多么昂贵的洗护用品？广告里说的会用人参鹿茸何首乌犀牛角天山雪莲等等神奇药材做洗护用品肯定是真的！
人间值得啊！
做早餐的时候，丁桂花同志也晓得享受生活了，用手机放着音乐，身子摇晃着进行“锅碗瓢盆交响曲”的指挥工作，真棒紧跟在她身后，也狗脸困惑的努力摇摆，此刻，丁桂花在真棒心中的地位，已经与冷燕秋持平。
毕竟，在吃货的认知里，哪个主人拥有食品的掌控权，就哪个是老大。
“噢嗷嗷——”真棒发声，正好跟音乐的节奏相合，丁桂花眉开眼笑，一抖手赏赐一根磨牙棒。
“噢嗷嗷——”肉罐头考虑下？
冷燕秋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着后座房的一人一狗动作诡异，听着三道努力和谐起来的“交响乐”，嘴角带笑，且笑容越来越大。
哎，没有丁桂花同志开恩，这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外间屋，更没有，土炕上连张炕席都不给小偷们觊觎了。
得亏自己出屋时锁门了。
防盗防火防丁桂花。
终于有了点儿母亲派头的丁桂花，吃早饭时听到女儿申请出行，还沉吟了一下，才批准：“那我晚会儿给你三轮车。”
天啦撸地位好尊贵！当娘的不点头闺女出行只能靠两条腿！
“明天是初三，我应该回娘家，秋儿你要不要一起去？”丁桂花很快就又开始露怯，杏核眼里眼神闪躲。
毕竟自己娘家这些年真正没理会这个外孙女，冷燕秋也从没跟她打听过姥娘姥爷什么样了。
果然，冷燕秋摇头：“你自己去玩儿吧，现金在你那里，想买什么东西尽管买，多玩些时间也没关系。我给你定了冯教练后天的课，加个班，早点儿把驾照考下来，以后就不用骑电动车受冻了。”
“嗯嗯。”丁桂花幻想了一下自己开汽车回娘家的前景，忍不住眉飞色舞，片刻才恢复了头脑清醒状态，“秋儿咱不是得先还钱？按说该年前还一部分——”
“还钱的事儿我心里有数儿。”冷燕秋赶紧接过话头儿，强力解释，“这不，茉莉花茶又下来一茬儿嘛，加上之前没交付的菜钱，能抵一多半债务。剩下那点儿，先压着，不着急还。”
“这样啊！”丁桂花貌似明白了，但是，“秋儿，只要咱还欠着债，就不能买车享受，不然得让别人戳脊梁骨哩，你听妈的，等咱全还完哈，没了外债睡觉都能更踏实。”
冷燕秋：……
第一百二十章 恐怖片
大年初二，欣欣吆喝着一帮同学进城happy，她们这个年龄，不乐意跟着父母走亲访友，能在初一耐着性子在家就很不赖了。冷燕秋鬼使神差的没有当场否决，其实根本理解不了一帮初中生能去玩什么。
怪浪费时间的，可是欣欣马上就安排了冷燕秋当司机，负责捎带几个女同学，看微信群里乱飞的玫瑰花咖啡杯作揖的小人儿表示感谢，她也就认了。
感觉自己有一丢丢找回童心。
终于又拥有了三轮车的主动权，冷燕秋决定等回来就放自己屋里去，这种出个门还需要向家长申请的感觉可太丢份儿了，丁桂花同志送出门来还叮嘱：“五点前得到家哈，四点半到家正好。”
冷燕秋回赠一个极冷静的眼神，结果，丁桂花同志硬是扛住了，站那儿的身姿表示出“我是你妈你得听我的”的气势。
拥有一个乾坤袋的妇人，了不得喽。
不过，比起其他同学的母上大人，丁桂花还算是民主的。
原本说好的也接着来雪莉，三轮车车斗里装四名女生，结果在路口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等到人，欣欣接到私信，来雪莉说她妈不许她出去。
下一个路口有更多的同学约定好同行，结果也是少了一半，四十多个学生的群，二十多个吵吵着参加，目前能履行诺言的为十个。
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由典帅，他得算编外人员，根本不在群组织，看一脸心虚的李文博就能猜到，是这货走漏了消息。
不暴力撵走由典帅的话，十一人，四女七男，三辆三轮车。
欣欣拽着冷燕秋的衣襟赔小心，眼珠子狠狠瞪着李文博，由典帅一脸英勇不屈，他出的三轮车还亲自做司机，看谁能撵走他？
冷燕秋：“出发！”
队伍里很快就满是欢声笑语，冷燕秋稳如老狗驾驶三轮车，另外两辆却在妄想开的是兰博基尼，你追我赶撒欢儿的跑，遇到辆速度放慢的四轮汽车都要计划超过去。
车斗里三个女生全部穿戴一新，且明显化过了妆，长期跟个男人婆似的欣欣都格外显好看，她是最早跟风冷燕秋剪短发的，实在没办法往脑袋上扎花，于是戴了一根格子布蝴蝶结的发箍，怕被压了，都不肯戴上棉袄帽子。
“其实还是由典帅最帅……”
“嘘——”欣欣制止了一场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其实冷燕秋根本不在意，由典帅腿折了也就代表着恩怨两讫，忽视他就行了。
“欣欣，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不然你这个发起人会有责任。”冷燕秋看见由典帅又在耍帅，把两只手臂伸展开骑行，完全放弃三轮车车把，还口中发出尖利悠长的呼哨声，皱眉。
这要是路上撞死几个，大家都捞不着好。
欣欣正小女儿心大发，一手用手机上的镜子照着，一手调整发箍呢，在努力做出千娇百媚状。
听到秋姐提醒，立刻收了手机，扶着冷燕秋的肩膀在后斗站立，高声呼喝：“停下！走我们后面！不然，大家各玩各的，各回各家，有事儿也别找我！”
就这腔调儿，还是适合不戴发箍的短发。
中二少年还就适合这种方式，连倔倔地由典帅都乖乖从了，三辆车依次排开，七个男生全在后面，车斗里三名女生的声音又温柔起来，冷燕秋赶紧把神识向前方扩散，受不了啊！
她已经确定，以后不会再参与这种纯纯小男生小女生的行动了。
欣欣的计划里，他们直接去商场，购物、饮食、打游戏、看电影全部可完成。
冷燕秋已经大采购过了，停车后直接拒绝参与大部队行动：“你们去玩儿，我去电影院看看，走的时候再汇合吧，随时手机联系。”
她风一样溜走了，欣欣跺脚也无可奈何，又瞪李文博。
少男少女的心里，都以为秋姐还忌讳着跟由典帅相处。
其实是活了几辈子都没舒舒服服看过场电影，冷燕秋想要感受一下气氛。
她懒得等待，直接问询已经开场且有空位的电影是哪部，排队的男女老少都用看二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就你一位？”售票员还踮起脚尖往后看了一眼，真的就一个二傻子诶，可以加个塞儿！
“开演还没半个小时呢，快进去吧。”
冷燕秋捏着票根儿消失在拐角，售票员摇头点评：“哎，大过年的排片还得是喜剧动画片受欢迎，你整一出恐怖片，啧啧——”
果然，冷燕秋迈进黑洞洞的放映室，屏幕上就一道闪电劈下，“夸嚓”，“轰隆”雷声滚动，黑暗的苍穹之上骤然伸出一只巨手，影影绰绰的观影客发出惊呼……
走过细长的甬道，拐上台阶，冷燕秋一双慧眼看到的全是成双成对偎依缠绵的男女，她放弃了向后走，直接在最前排正中间坐下。
别人都是需要拥怀揽肩迎接恐怖片洗礼的，她独自在第一排承受所有。
马上黑化的女鬼……
第一排对电影特效的感受真深刻啊！
斑驳的光影照在冷燕秋的脸上，唇角的笑意都显得狰狞，她微微侧头，笑意收起。
一跛一跛走近她，并坐在她身边的，由典帅。
“几个意思啊？”冷燕秋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在恐怖片极为惊悚的背景音乐下。
由典帅努力做出潇洒的模样，可能认为抖动一条腿观影就是潇洒，连带的冷燕秋的位置都觉出了震动。
拳头又硬了。
由典帅的拳头也硬，攥得紧紧，声音也飘飘忽忽：“我，我想跟你说说话。”
“不，你不想。”冷燕秋已经转回头，继续看电影。
由典帅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胸中的积蓄积得太久，他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就要爆炸了。
“我以前，是混蛋了些，对不起！”
荧屏之上爆发一声凄厉的嘶喊。
“冷燕秋你原谅我好不好？”少年人低低的呢喃，“你总是不理我，我很难过。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不会伤害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荧幕上，经典台词让人荡气回肠：“为什么我留你活着？一切才刚刚开始，现在杀死你还太早。对于他们来说，生是一种幸福。而对于你我，死就是祝福，所以你要受尽折磨，直到生命尽头……”
荧幕下，一个少年，恨不能掏出一颗心来：“你重新喜欢我好不好？我也喜欢你，真的——”
不得不承认，这少年也是够拼的，表白选在恐怖片现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报复
少年人的表白伴随着恐怖片的音效，如此失真与诡异，生生把冷燕秋身上的鸡皮疙瘩给刺激出来了。
曾经多么的不可一世，此刻就有多么卑微可怜。
这只是冷燕秋的视角，事实上身后那些观影的情侣还觉得有意思，两三道口哨声戏谑的吹起，还有热心肠口授经验的：“小弟弟，你这么表白不给力啊，最起码得单膝下跪捧一把玫瑰花哈哈……”
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由典帅的言行已经红果果被后排观众当戏听了看了。
连屏蔽了左侧感知的冷燕秋都不得不放下精彩剧情，解决问题。
中二是种病，时间可以治愈。
结果由典帅得的是急病，不肯等时间出手。
且，他还受到了鼓励似的，真就缓缓站了起来，又缓缓重心下移。
冷燕秋出手如电，直接掐住他一只胳膊，向上一提向后一挥，后排座发出几道惊呼，人影幢幢向侧面歪倒。
由典帅晕晕乎乎就被甩到了第三排，且是仰躺的姿势，先横占五个空座的长度，然后下漏，屁股落地，双手双脚卡在一个空座里。
观众席安静如鸡，这才是恐怖片正确的观影方式。
后排座观众眼中：第三排两只手两只脚，一只手一只脚，没有手没有脚，一个脑袋，一个后背，一个一跛一跛的黑影，一跛一跛走了出去……
第一排正中的少女影子不动。
恐怖片。
电影院外面，李文博跟个成年人似的蹲地上抽烟，由典帅执意要进去找冷燕秋时他就阻拦过，可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由典帅根本不听。
看到由典帅一跛一跛走出来，失魂落魄的模样，李文博口中“啧”了一声，站起来勾肩搭背，可惜他的个头不如由典帅，搭得艰难。
“被撅回来了？”
……
“早说不行吧，你非不听！就算你想要报复回来，想要再甩秋姐一回，那也得给自己创造点儿让秋姐看得上眼的条件啊！你瞅瞅你现在，念书不行，赶不上秋姐。模样——算你帅吧，人家秋姐现在也好看了啊，你没看见连咱学校的“校草”高俊杰都天天盯着秋姐？你跟校草比，是不是哪哪都差一大截？”
李文博说得掏心掏肺：“叫我说你还是先养养你的腿，怎么这会儿又瘸厉害了？”
由典帅狠狠甩开了他的勾肩搭背，这样专门哪儿疼戳哪儿的朋友不要也罢，可是他现在在班里孤立无援，也就剩这小子还肯跟在身边。
“那你出个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嘻嘻，”李文博随手把烟头弹进垃圾箱，继续往由典帅肩膀上挂胳膊，“秋姐爱学习，你也跟着学习呗！高俊杰哪次找秋姐不是打着为了学习的旗号？你也这么办！比如我，原先秋姐也不搭理我，后来我也跟着进群直播写作业，秋姐就肯用正眼看我了。”
由典帅：“可你们都不给我进群！”
中二少年回校后一直端着架子，等着其他同学还跟从前似的围着他转悠，结果一天比一天失望，仅剩的这个死党李文博，如果他不主动扒着，也够呛儿肯亲近。
也只有这个死党还相信，自己想方设法接近冷燕秋是为了报复她。
由典帅眼神变幻，其实他从前的学习成绩也不至于到倒数十名，这不是伤了腿耽误了功课吗？回来后天天琢磨要让冷燕秋后悔，结果竟然就排在了全班倒第一。
倒第一了啊，由爸由妈脸色就没好看过，由妈已经打算叫他初中毕业就找媳妇成家生孩子了，由爸已经琢磨叫他去哪里打工，学什么手艺。
倒第一的学生心里也会不服气好吧？没有人真的认为自己就是笨滴。
“行，我使劲儿念念书！”由典帅终于说出这句话，表情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那你以后可不能再缠着秋姐惹她不高兴了，兄弟，你不知道每次我看见你盯秋姐那眼神，就害怕你那条腿也折了。”
李文博拍拍手，这次行动能改变兄弟的话就算成功。
由典帅坐在石阶上抚着自己那条伤腿，李文博捣腾微信，鸟悄的把由典帅加进群，嘱咐他别出声别引人注意，更是坚决不可以搭讪秋姐。
李文博画的大饼自己都不稀罕吃：“你使劲儿学习，等超过秋姐了，再加上你的帅，嘿嘿，到时候没准儿又是秋姐先向你表白……”
理想真丰满，中二少年眼前仿佛幻化出这一切，到时候他还要不要把情书丢弃？要不要义正言辞的对冷燕秋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为什么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没错儿，冷燕秋，你已经失去我了！
中二少年在这里被想象刺激的血脉偾张，另一个跟他一样瘸了腿的男人此刻却是怒发冲冠，把拐棍砸到了窗子上，“哗啦啦”掉下一大片玻璃碎屑。
这可是冬天，玻璃一碎，北风呼呼的吹进来，满室寒凉。
听到动静的冷家老两口急忙赶过来：“小儿，怎么滴了？”
大年初二，一个登门做客的都没有，还能有谁惹到好大儿？
冷志强举着手机要砸未砸，愤怒令他几欲疯狂：“那个女人该死！该死！”
“丁桂花？”冷老太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名字。
冷志强不搭理她，把手机重重的放下，又接连不断的打起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
北风呼呼的吹着，冷志强：“她来真的，她特么跟老子来真的！”
房东说了这个电话号码已经作废。
“谁来真的？到底是怎么了？”好大儿的神色把老两口吓够呛儿，老爷子哆哆嗦嗦从棉袄兜里掏出救心丸，先垫巴几颗压压惊。
冷志强不能摔手机，干脆把茶几踹个翻身，暴怒的声音响彻天际：“那个该死的女人跑了！年前就跑了！”
房东说租金就交到年根底下，他去出租屋寻思拾掇拾掇给下一个租客，发现还有冷志强的衣物用品，特地打电话来问问怎么处理，要不要保留。
冷老爷子差点儿没被救心丸给噎住，扯住儿子的袖子问：“那，那咱大孙子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强心针 夺命草
其实儿媳妇跑不跑的也就那么回事儿，老两口都知道俩人没扯证，最关心的还是大孙子到底在哪儿，冷志强也关心啊，可此刻他暴跳如雷的表象下，内里正犹疑不定。
那死女人年前最后一次跟他通话，可是说过，再不给钱就找下家了，她不会让儿子跟个乡下穷鬼叫爸爸。冷志强当时很生气，也以为对方说的都是气话。
现在想来，那时就已经找好下家了，女人话说得很轻松，只是想试试还能不能从他这里榨出些油水来。
再往深里想，死女人可不像肯带着个婴儿拖累去找下家的性子……
冷志强细思极恐，如今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买票，回海市，把死女人找出来，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给自己戴的绿帽儿，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老冷家一片兵荒马乱，好大儿还瘸着腿，腿上伤口还没好，身上青肿还没退……
最主要还是钱不趁手，老辈儿都说得“穷家富路”不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凑上，勉强够个来回的高铁车票，可到了那里之后怎么办呢？不吃不喝也不住？
冷志强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犹如困兽，要不是老爷子死命拦着，老两口那屋的窗玻璃也保不住，好大儿就要受冻了啊！
这个世界何其不公，一下子就把人从天堂打入地狱，归根结底是谁的原因？
“啊——我不该回来！孽女就是个丧门星，挨到她就一准儿倒霉！”冷志强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很快就找出了症结所在。如果冷燕秋听话，现在海市的家就还在，媳妇儿子也还在。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冷燕秋不听话开始的。
老两口噤若寒蝉，命苦啊，好大儿劝不住，大孙女更是早就脱离了掌控，如今他俩谁也不敢妄想去村东头沾便宜了。
前儿媳那边又有了传闻，村东头宅子里不干净，大年下的不知道哪家祖宗找不准路了，在孙女家里显灵。
前有马家人疯传昨天登门的蹊跷事儿，今天早上马家上祖坟时还分出一部分香火偷偷在村东头烧的。
后有第二大姓刘家人派了几个胆儿大的媳妇去找丁桂花攀交情，结果进去没二分钟就全撒丫子跑出来了，悄悄传出消息说，丁桂花住的那屋，显灵到把家什给搬空了……
听听，再加上马家人的消息，想想。
村东头已经成为全村的禁忌，连小孩子都不被允许靠近，大龙爷爷家回来过年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全在初二下午逃也似散了。
更别说几次出击都没在母女两个手下讨到便宜，老两口坚决不肯让儿子再去碰霉运，那就剩一个办法，跟其他人借钱。
冷志强在海市也有几个熟人，一起打工的嘛，好歹有几分香火情，之前都是不想被笑话才不联系的。
现在，万般无奈，就别讲究面子了。
冷志强开始拨电话，老两口眼含希冀双手合十，在本村是真的无人可借，琢磨了马书记半天，还是没敢登门。
“小五是我啊，你强哥。这不是回家过年了吗？嗯呐过年好，恭喜发财，发财！是这样——我问问你——”
“什么？你特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嘟嘟嘟嘟——”
“小六是我，你强哥……”
“你敢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
大年初二的夜晚，冷家老两口的炕头上，一堆票子颤巍巍抖动，三口人各自沉默不语，冷志强终于没有了脾气。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留在海市的哥儿们披露事实真相，他那个没扯证的媳妇早就跟个啥老板好上了，比跟着冷志强还早，然后有个在年前亲眼看到人家俩推着婴儿车出现在商场，逗孩子的时候说的就是“叫爸爸”……
而这个啥老板，正是肯转手给他们装修活儿干的主儿，现在还是几个哥儿们的衣食父母，肯现在告诉他实情就是最大的仗义了，没有一个脑子冲动主动提出替冷志强在海市报仇的。
报仇？冷志强惹不起的主儿，就算双腿给力也惹不起。
只有蒙头睡觉儿才是应对人间惨剧的正确方式。
幸亏救心丸给力，老爷子一天之内吃三回了，最后这次吃完药足足躺了两个小时才有气力坐起来。
老太太哭得眼睛跟烂桃子似的，大孙子没了，这噩耗抽走了老两口所有的精气神，世界都变得没意义了。
身为真正的冷家子孙，老爷子的感受更甚，大孙子曾是他的强心针，现在变成压倒他的夺命草，他撑不下去了。
“我说，你，你实在过不下去的话，就去，找秋儿，叫她养你——”
老爷子走得突然，大年初三还是走亲戚的好日子，马书记黑着脸到冷家主持丧事，其实真没什么可主持的，单门独户多少年，跟外面的亲戚早断干净了，能陪灵的就一个冷志强，还瘸着腿脖子上带着青红印子，跪地下都不能，也不会哭，不搭理人，从炕上被硬拽到棺材旁，就干脆往垫膝盖的席子上躺，老太太赶紧哆哆嗦嗦铺了褥子给他。
棺材还是马书记联系着租来的，现在可好，里面躺一个，外面躺一个。
“老婶子，赶上大年下的，叫我说咱就按三天出殡，昨儿算一天，明天就火化下葬。”马书记实在看不过眼，“您这把年纪也少折腾两天。还有，小秋那里，应该喊一声，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孙女，正该陪灵的；还有，志强这样，海市的媳妇儿子也得通知回来，叫老爷子当个全乎人，走得也安心。”
冷老太太从一早醒来发现老爷子已经与世长辞就恍恍惚惚的，能跑到院子外面扯个邻居叫喊马书记来就算做的最理智的事儿，现在她只会守着棺材守着儿子，神色木木呆呆，什么都做不了。
你问，她就点头，木乃伊似的，其实根本听不进去你说的什么。
马书记没有海市的电话号码，这母子两个全不出声，也找不到冷志强的手机，只能先喊冷燕秋过来。
“小秋，甭管怎么说，死者为大……”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说活着为了啥
突如其来的噩耗把冷燕秋母女两个都打蒙了，丁桂花在按女儿的要求换衣服搭配发型和鞋子，脸上还薄薄刷了层散粉，真真是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
“我马上过去！”冷燕秋冷静下来，放下手机安排丁桂花，“你注意——”
“保密！我记得，跟谁都不说。”丁桂花已经形成应急反应，但是，“要不，我也去哭哭？陪着你。”
“你哭不着！”冷燕秋套上大棉袄往外走，“有事儿你打电话。”
真棒蹲地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的背影，不知道没得到指令的自己可以跟着谁混出去。
丁桂花捂着胸口叹气：“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你不会哭叫村里人笑话吗？”
年轻人逐渐丢失的哭丧技能，在村里还是很流行的，要从拐进胡同开始，女眷用帕子捂着脸开哭，要有清晰高亢的念词，配上婉转绵长的音调儿，把哭的对象跟自己的关系表达清楚，追问为什么走得这样早，这样突然，留下自己可怎么活……
围观群众可以在旁点评，遇到哭得好哭得妙的还能跟着鼻子酸眼落泪达到共情；遇到哭得勉强没有真心实感的再嘲讽两句；遇到根本不哭或者不会哭的年轻人，那可能讨论上几天并记住你一辈子，说你是白眼狼白疼你了云云。
丁桂花这个母亲本想带带闺女学会这项技能的，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闺女不稀罕，连捂脸的帕子都不肯接。
哎，这傻孩子，你好歹捂住脸干嚎一嗓子别让人直接看到你本事不济啊！
“嗷嗷嗷！”真棒低声催促，它拿捏这位好脾气的主子还是很得心应手的，撒个娇顶个头拱个手抱个腿就能得到点儿吃的。
可惜每次就给一点儿，丁桂花也想多给的，可是舍不得，担心吃没了还得花钱买。
她拾掇好自己随后出门，手上拧的车把有些沉重，今天就不绕弯了吧？看看闺女在冷家什么情况。
预料之外的，冷家门前冷清，毕竟这是大年初三，该走亲戚的还得走亲戚，连个围观的人影都没有。
冷家里面也静悄悄的，院门口没有唱和报丧的，门里面也没有哭丧的。
丁桂花还担心遇到人问她要怎么回答，结果可好，没人问。
终究，还是驶过了冷家门，这个曾经留下她懵懂岁月的门。
冷燕秋来到后马书记就轻松了，不怨他更看得起这个初中生，人家年龄小，可是懂规矩，一来就问询租棺材摆灵堂扯孝衣的费用，然后转账，还说再有什么安排她都给钱，务必让老爷子顺顺利利的走。
马书记直接不理会那娘儿俩了，目前过年呢，今天来吊唁的人肯定少，明天赶早十点出殡，他来安排灵车和抬棺挖坟的人手。
“秋儿，你家没亲戚来，咱就不整什么酒席了，你这样，给抬棺的人手准备香烟，按一人一条准备……”
既然花费都由冷燕秋个小姑娘出，马书记安排记账的村会计就不能把礼钱交给那娘儿俩，礼钱肯定多不了，但这是规矩。
事实上那娘儿俩目前真没计较这个的心思，冷志强始终死气沉沉躺地上挺尸，连脑袋都蒙在被子里头，从始至终，没给亲爹磕个头哭两声。
冷老太太晕晕乎乎还得惦记儿子的心理问题，那么大的打击谁受得了啊？老头子都被打击没了，儿子可不能跟着没。
冷燕秋的到来解决了老太太的燃眉之急，她现在可以专心陪伴儿子，或者是坐在棺材旁专心陪老爷子。
马书记交代完就不好意思的撤了，他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老婆娘家那边还等着他到场呢，初三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冷家还有个孤零零的村会计，等到下晌儿才陆陆续续有邻居们登门上礼，个个表情怪异，因为在农村真没见过这样安静的白事儿，全程无哭声，只一个孙女披着孝衣站在灵堂旁鞠躬。
寻常人家可是必要出来人给来客磕头的，一个一个的磕，然后有礼往的人家还要专门给一份小礼儿，叫“收头礼”，不用上账的那种。
结果，全省了，没人给磕头。
传说冷志强是因为亲爹没了太过伤痛才躺下不起的。
传说……都没法说，冷老太太也迷迷瞪瞪的，邻居们拉着她想安慰都无从下口，老太太明显也是太悲伤了，神神叨叨自己个儿说话，不搭理人。
多少规矩都不能讲了，什么辞灵送盘缠摔盆儿打灵幡儿能免则免，因为，只一个孙女顶大梁，这些郑重其事的仪式都不适合。
多少村民感叹啊，还是得有人，得多生孩子，生儿子，那家伙办起丧事来多么威风，不但哭声震天，还要专门聘请礼乐队上门，敲鼓的打锣的吹唢呐的唱戏的，讲究人家能足足唱够七天才正式出殡，出殡时十里长街让儿子们侄子们外甥们女婿们孙子们当街行典，三拜九叩前行后退哪条腿先迈哪条腿先跪双手放哪儿脑门儿磕到哪都是有讲究的，需要有老人提前培训，然后接受大众点评。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合规矩，那必然要引起满堂喝倒彩，成为最少一年最多一辈子的茶余饭后笑谈。
你说活一辈子为的啥啊？不就为死了以后风光大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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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老冷家必然要成为全村人的笑话了。
冷燕秋脱了孝衣解了孝带儿往外走，马书记想安排村民守灵的建议被她否了，冷志强搁那儿躺着守灵正合适，就别耽误别人休息了。
冷老太太一直没搭理这个孙女，随便她在家里转来转去安排这安排那，她已经接近一个行尸走肉，去烧水做饭也只是为了别饿到渴到儿子，儿子不吃不喝，她也不吃不喝。
冷燕秋走过拐弯处，看到村东头的家门口站着个人影，还有一条飞奔而来宛如久别重逢的大肥狗，沉重的心情立刻放松，她是看过很多生死的人，很难为此崩溃，更做不到大哭。
所以，一直担心闺女的丁桂花发现自己纯属庸人自扰，闺女很正常，吃晚饭的时候还又强调了一遍明天就去学车的重要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丁桂花的决心
当娘的总是像学生，当闺女的像个老师。
这位学生还真就幻想过明天冷家出殡她需要跟教练请假。
难不成当老师的都能提前预知到学生的心理活动？
“秋儿，你不知道，出殡的时候得有左右扶架着你的……”
丁桂花弱弱的解释，出殡这么大的事儿，冷家又办得这样笑话，怎么可以让闺女一个人承受？
冷燕秋并非完全不知道丧葬的规矩，可是：“我又不可能哭到昏倒，根本不需要整那种排场。”
丁桂花：。
冷燕秋：“哎！跟冯教练预约了六个小时的练车时间，一个小时100元，你不去的话，人家可不给退钱。”
“你说什么？”丁桂花直接从矮凳子上跳了起来，舌头都要伸不直了，“什么100元？我练车，还要额外再花钱？咱不是交了学费吗？”
冷燕秋只笑不说话，亲娘现在越发的活泼了，就是还没胖起来，皮肤显白了后再见王哥估计得被称呼为“白猴子”。
甩了这么个雷出来，丁桂花再也顾不上出殡扶架的事儿了，她之前就祸害了多少钱啊，败家闺女没跟她说，要早知道她肯定拼了命学，学一天就去考！
丁桂花在屋里转悠，得亏她会过日子把家具都收空间里，才可以大踏步走来走去。
“秋儿，千万别再约教练的时间了，我明天练一天就能去考，以后再练科目三也不用单独练，我跟大家伙一块儿排队等练车也挺好。”
敢情儿人家在屋里转悠是模仿拧方向盘呢，这一圈一圈的，口里还念念有词，时不时在空中挂个挡……
很好，有提前预习和复习功课的能力。
再加上怕花钱就必须尽快考过的决心，丁桂花这驾照，没问题了！
大年初四也是王哥重新来拉菜的日子，还整出仪式感来了，三口人到齐。王元旦同学穿的跟个红包似的，一来就递上一个大大的食品袋子，要求冷燕秋变魔术，因为他爸妈都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一直以为是这个姑姑随便糊弄糊弄孩子。
冷燕秋目前还真是变不了，摊着手摇头。戏法儿变不了，可以给红包啊，丁桂花一下子给俩，包括冷燕秋的那一份。
估摸着从今儿起，元旦同学要把崇拜的光环转移到丁桂花脑袋上了。
“王哥王嫂子元旦，今儿个只能你们自己动手了，我们俩都有事儿要去忙。”冷燕秋很抱歉的说。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王嫂子摆手，“你们尽管去，我们走时锁好门。”
王元旦小朋友抱着真棒的脖子笑得咯咯响，真好诶，下乡来玩儿，还不用写作业。
这一家子现在跟每个家庭成员都相处融洽，包括大棚里面的鸡王与鸡群。王哥是个多贼的买卖人啊，畏惧渣渣鸡的战斗力，想了个法子很见效果，每次过来都给渣渣鸡买包钓鱼专用的虫子，现在跟渣渣鸡相处的跟姐儿们似的。
可是，今天姐儿们竟然没出来迎接，王哥可纳了闷儿，大棚里面的气氛明显不同往常啊！彩椒那边的三斤四斤支愣着鸡冠子准备迎敌的模样。
过个年而已，就跟姐儿们生分了？
王元旦在院子里跟真棒玩丢飞盘的游戏，两口子边摘菜边往彩椒那垄菜畦靠近，王嫂子属于陪摘，四下里踅摸就发现门道了。
“那不是渣渣？那是——在抱窝！”
王哥经常在家嘟念捞不着卖鸡蛋，嫌弃冷燕秋养鸡数量太少，这不就后辈有鸡了吗？哈哈鸡又有蛋蛋又有鸡鸡鸡蛋蛋无穷匮也……
两口子的喜悦程度不亚于发现自己怀了二胎，本来嘛，人家种族不同，可是是鸡王的后代，莫名就觉得血统高贵，渣渣那谱儿摆的多大啊，且足下有一支指哪叨哪训练有素的队伍！
就目前孵蛋这排场，左右两位哼哈二将护卫，王嫂子都自惭形秽，比不了啊！
给大棚里的铁炉子再添两锨煤，万万不敢冻着了鸡王，两口子放弃了去摘彩椒，再次奉上一包鱼虫就撤退了。
头一次哈，王元旦小朋友舍不得离开，商议能不能住上一宿儿，这个年在家里过得其实蛮舒坦，亲爸亲妈没再吵他一句，提过的要求都能被满足。
但是住下这件事儿没得商量，人家主人也不在家啊？
结果，面包车遇到出殡的队伍了，只能避让在一边儿，王元旦小朋友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冷燕秋的身影，大喊一声：“是秋姑姑！”
这两家的辈分早就乱成麻了，小家伙这声“秋姑姑”倒是坚持了下来。
王嫂子立刻就想下车，被王哥拦住了：“你是孕妇，别被挤着。你带着孩子在车上，我下去。”
“拿现金，这得上礼，给收头钱！”
事实上此刻的冷燕秋也正为收钱难受着呢，不知道是同村哪个校友给传播出去的消息，十点正式出殡前跑来了一帮同学，一个个的自己又不挣钱纯拿父母的血汗，竟然全上了礼，每人五十元，小屁孩儿随礼这些就很不少了。
亲娘担忧的扶架的问题也解决了，还解决多了，十几个女同学在身后挤挤挨挨，欣欣和来雪莉强硬占住了她的左右胳膊，。
欣欣是真的仗义，略微粗线条的她得到消息就开始摇人，带领大部队来到马刘村之后，才发现就她自己穿的大红棉袄，不适合丧礼场合，更不能贴身扶架。
这姑娘脑筋转的也快，死活不肯把扶架的机会让给别人，于是直接把大红棉袄反过来穿，黑色小碎花内胆，除了难看点儿，没毛病。
王哥挤过来跟冷燕秋打招呼，狠狠批她一句这么大的事儿竟然瞒着，然后塞票子，上账的收头的总共一千，还说会跟车在出殡队伍后面，有事儿随时招呼。
这种随礼可不兴拒收的，只可惜王哥没捞着冷燕秋的磕头，据说村里有几个打算塞给她收头礼的，就因为始终没看到她“kuakua”磕头，人家就收回去了。
反正冷家的丧事就是个笑话，多一个笑点也没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只有更奇葩
到最后，村民们总结出来，一应丧礼上披麻戴孝的摔盆的扫元宝的鞭打纸牛的打灵幡的送去火葬场再抱骨灰盒回来埋进坟地的，统统由冷燕秋一人完成。
人气儿也得算有，冷燕秋那帮子同学几十个呢，再加上王哥三口人一辆面包车捧场，好歹入土时围了一圈人显得圆满。
几个老爷子抖动着胡子掩面叹息：“怎的就用了闺女家打灵幡？冷家这风水还想不想好了？”
马书记反而更加赞赏冷燕秋：“小姑娘真不赖，能全程跟下来，把老爷子按部就班送走，比养个小子哪儿差了？”
比她爹那个烂泥一滩强多少倍！
好不容易才帮忙把丧葬事宜全完成，像第二天圆坟啦过三七五七啦马书记就不用插手了，他刚刚觉得一身轻松，冷家老宅又闹起来了。
管账的村会计没跟着去坟地，他要收拢账本跟主家交代，还得帮忙把灵堂撤掉，彻底扫尾。
一直挺尸挺到棺材被抬出去的冷志强忽然就活泛了，又是吃饭又是喝水补充气力，然后，等里里外外都拾掇利索了，母子两个攥住了账本，要村会计把账面上的钱都还给他们。
冷志强说得也有道理：“这些人情礼往可都是我爹娘一辈子为下的，村里人来回礼，自然是回给我娘。”
村会计也是马家人，向来以马书记马首是瞻，此刻毫不客气回绝：“除非你们先把丧事所有花用都支付了，剩下的钱才能给你。”
那怎么可能？冷燕秋为这场丧事花费上万，冷志强挺尸的时候耳朵可没聋，光是抬棺上大路的人力就最少两拨儿，每人一条烟，那花费冷志强就不能接。
“那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马会计你先把钱给我，我们自己跟小秋商量。”
昨天的收礼已经交给冷燕秋，今天账面上汇总五千多块钱，放到海市真不叫啥，连一个月房租都不够，可现在村里呢，按冷家老两口从前的花法儿，花一整年都还会有剩。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的冷志强可是太把这五千块钱放眼里了，五千多块钱加上之前凑出来的两千多，足够他返回海市，或者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要知道，当初第一次离开家闯天下的时候，老两口只给他凑出了一千块钱，不也混出个人五人六来了？
想到这些，瘸腿的冷志强就心中火热，媳妇跑了儿子没了又怎样？他还年轻着呢，等挣了钱照样找个更年轻的姑娘，男人到老是少年，没错的，还有六十岁生儿子的，他冷志强距离六十还很远！
就是这么坚强！从最深重的打击中恢复，只需要三天！
马会计态度再坚决也敌不过冷老太太双膝跪地啊，老太太声泪俱下求恳：“小秋的脾气不好，保准儿不舍得把钱给我们，她那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根本不需要多这些钱，她现在只记得有个早先不要她的亲妈！你瞅见没？那娘儿俩现在过得啥好日子啊，完全忘了当初是我跟她爷养着她……马会计你把钱给我，老婆子念你的好……”
闻者伤心。
马会计用力去搀扶起老太太，怕折寿啊！
冷志强就生生把扎成捆的礼钱跟手提包一块儿夺走了。
马会计被关在了院门外，瞠目结舌好大会儿，才有了给马书记打电话求救那一戏码。
马书记：什么都甭说了，就是一个大写的“服”！
冷燕秋带着一票同学回村东头了，大家伙如此盛情，她不能连请进家里坐一会儿都不肯吧？更何况等把老爷子的坟头安置好都过了下午一点钟，冷燕秋好歹还要请同学们吃顿饭的。
丁桂花同志中午不回家，继续跟驾校的皮卡车殊死搏斗，一票同学便能真正放得开，直接都撒上欢儿了，跟真棒玩的被真棒玩的，在大棚里开眼界的稀罕渣渣鸡又不敢靠前的……
“千万别靠近彩椒哈，渣渣在孵蛋，谁靠近谁完蛋！”欣欣在大棚里总揽全局，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来，跟多熟悉似的，指挥大家摘菜。
她这个大班长就提个鸡蛋篮子，笑地开花似的，她家就没养鸡，她妈嫌鸡埋汰，所以竟然没感受过拾鸡蛋的乐趣。
欣欣打算回家后好好跟她妈宣传宣传鸡这种生物多么讲卫生爱护环境，这样可爱的生物值得拥有。
王哥一家子不肯留下，只一群同学就不讲究形式了，冷燕秋提前跟镇上饭店订了炖鸡炖鱼馒头包子，加上一个电火锅一个加碳的火锅，同学们自愿展露手艺做的炒菜，大棚里摘来的青菜凉拼蘸酱，两间屋各摆一桌，大棚里摆一小桌，可以各屋转悠着吃，可以坐着吃站着吃蹲着吃。
可为什么就觉得分外好吃呢？吃得完全停不下来，是因为有茉莉花茶解腻，还是因为转悠着吃换桌吃消耗体力？
欣欣做的炒鸡蛋，这是她能拿的出手的最好菜式，连撒盐这道唯一的佐料都是后想起来又回锅继续翻炒一遍的，可就是好吃，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更坚定了让她妈养鸡的决心。
就是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冷燕秋接到了马书记的电话，五千多块礼金又有了新的发展，马书记赶到冷家时，冷志强竟然不在家了，就剩个冷老太太哭天抹泪活不下去的模样。
要钱？哪里还有钱？好大儿还算心里有亲妈，二十块钱以下的零票儿都给留下了，难不成拿老太太这点儿保命钱给冷燕秋交代？
“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没见过你爹这样的奇葩！”马书记在电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听马会计说冷志强抢钱的时候他就很服气了，结果还能瘸着腿带着伤马上脱逃，一个“服”字都不足以表达马书记对他的敬仰如滔滔江水。
冷燕秋反而并不奇怪，活的时间长了，知道太阳底下根本没有新鲜事儿，冷志强离开了也挺好，能让老太太缓缓劲儿，不然，就看这几天的状态，老爷子坟头很快就能有伴儿。
“随他去吧，我忙着，没空理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拥有
这一下午过得畅快，不知道怎么促成的，三班的同学们又把聚餐改开联欢会了，一个个唱啊跳啊追啊闹啊搞怪啊不亦乐乎，仿佛今天本不是来参加葬礼的，而是某人结婚的喜宴。
换任何一地儿都不可能这样放得开，所以说秋姐这地儿是块儿宝地，舍不得走，想留下来。
最想留下来的是来雪莉，这姑娘早先就提过这种申请，被冷燕秋拒绝了，这次就暗戳戳鼓捣欣欣说话，姐妹们一起住下更好商量些。
关系都这样好了……
结果，冷燕秋直接低声问来雪莉：“你是在家里有什么难为的事儿吗？”
“哪儿有？不愿意让我住就算了！”来雪莉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再不敢兴借住的心了。
欣欣有上次主持活动的经验，这次安排撤退更是得心应手，谁跟谁一路走，谁送送谁，到家后在群里报个平安。
不过，她转而对甩手大掌柜提出要求：“开学前你还得请我们来聚回餐哈，这次吃的仓促，没咋吃出味道……”
她的建议立刻得到热烈拥护：“对对对，今天没吃出味儿来，下次咱们全部自己动手，一人整一个菜的，借秋姐的地方。”
“赞成！下次咱们不吃饭店的菜了，我回家跟我妈学一个。”
……
冷燕秋能咋办？
“行行，那我提前准备出来餐桌碗筷，大棚蔬菜随便摘，鸡蛋随便吃！”
“\\\/~！”
一片欢呼声里，李文博竟然欠欠的补充：“秋姐家的鸡都挺肥的……”
下的鸡蛋都如此美味儿，那鸡肉呢？
都不用冷燕秋回绝，也不用大棚里的渣渣鸡王发威，真棒就人立而起把弱鸡似的李文博吓得“哇哇”叫了，这样肥大的狗子扒着肩膀拿大舌头往他脸上舔舐，到底几个意思啊？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电动车队拉着长线离开，队伍有点点壮观。
丁桂花回来时一脸兴奋，冯教练允许她报名考试了，在金钱的刺激下，这位学员拿出了参加高考的耐力毅力，把科目二实操练得滚瓜烂熟，且讲起理论来比他这个教练还能耐，教不了啦！
可最早的科目二考试只能约在正月初八，中间空窗期可以加练科目三。丁桂花同志老会过日子的了，通知冯教练再不能挣到她VIp学员单独辅导的小钱钱了，她要跟大部队！
“秋儿咱早先真是花了冤枉钱的，过年前后学员肯学车的少，咱不VIp也能自己抱着车开几天……”
丁桂花还是很心疼那些红票子，一小时一张，哎呦喂！
冷燕秋乐：“你要是能早把驾照考下来，以后就不用王哥天天来家里拉菜，你可以送货上门，不就多挣钱回来了？还有，你有时间了，把咱家这后院也开出来，随便种点什么养点什么不也能多挣钱？”
“对啊！”丁桂花又被闺女给洗脑成功了，“咱家这菜不愁卖只愁少，你王哥说了，城里大商超都想要咱家的菜进柜台哩，还有鸡蛋，临河超市那边老板娘天天在微信里叫我姐，叫得我都不好意思自家吃鸡蛋了。这两天攒的也差不多了，我明天学车前送一趟。”
冷燕秋的眼神闪烁起来：“妈，再攒几天吧，你跟老板娘说一声。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王嫂子发现的，渣渣在孵蛋！”
“孵蛋？哎呦老天爷，可算等到它们勤快点儿抱窝了！”丁桂花是真好哄，直接忘记了前面说的鸡蛋的事儿，着急忙慌去大棚里看望渣渣。
冷燕秋看看后座房，这群同学可真能造啊，丁桂花同志攒起来的那些鸡蛋一锅端了，带今天新下的，一个没给剩。她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鸡蛋，她是生怕丁桂花同志再次施行搬光政策，一大早可是她好说歹说才给放出来家具餐具的。
话说为什么吃炒鸡蛋吃不出饱腹感？一人一顿干掉七八个跟玩似的，可要是给七八个煮鸡蛋，肯定不是这种效果。
丁桂花在大棚里呆的时间可真不短，除了跟渣渣单方面唠嗑儿，她脑海里已经逐步形成一条初级产业链。
既然自家的鸡蛋价格卖的高，那就扩大点规模，反正渣渣带的鸡群讲文明爱卫生让人省心。
她还有一手腌鸡蛋的本事，用上辣椒油做辅助，出油早味儿更香，做出来肯定比直接卖生鸡蛋挣钱。
既然要卖腌鸡蛋，是不是可以考虑从别的村民手里收一些散养鸡鸡蛋？
“妈，琢磨什么呢？饭都不吃了？”冷燕秋到大棚里找她，以为她在地上勾勾画画的又练车练魔怔了，不料想人家在琢磨搞事业。
这个必须支持啊！冷燕秋帮着出主意：“也别光琢磨鸡蛋，散养笨鸡在市场上价格也很可观，你还可以跟其他村民手里预定活鸡，现在网络通讯发达，接了订单再转手买卖最省事快捷。”
丁桂花这些年在大城市做家政，其实就是不住家的保姆，除了做打扫等纯消耗体力的活儿，还练出一手厨艺。
所以，再顺着闺女的思路往下走：“咱家网店也可以捎带着卖，咱家产品少，我再做些熟食，打好真空包装……”
冷燕秋补充：“那你再搞搞直播呗，田园生活的煎炒烹炸的都可以播，顺便搞搞促销……”
“等等，我得用个笔记记，不然要忘了！”丁桂花风风火火摩拳擦掌，还知道鼓励自己，“我怕什么啊？我有——”
本想说自己有空间便百无禁忌的，但是，此刻的丁桂花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很多，她竟然已经拥有了：一个贴心又能干的闺女；一座宽敞的带前后院和蔬菜大棚的家；一张还飞在半路的驾驶证和汽车……
老天爷，这是什么神仙眷顾，一下子赏赐给她这么多？昨天回娘家时老两口还为她忧心忡忡，说万没有寡妇娘住在闺女家一辈子的道理，还是得再找个男人往前走一步，免得拖累闺女日子难过。
娘诶，你闺女现在要努力创业，给你外孙女攒家业，才不是孩子的拖累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更卑怯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丁桂花学起车来就更拼了，跟大部队一起就一起呗，她肯定是最先到达训练场地的那一个，摸到第一把车，完成一圈练习后回到等候区，丁桂花也不闲着唠嗑儿，自己嘴里嘟念着手上比划着脚底下配合着反复揣摩驾车技术，然后等第二轮上车实践。
学车是个技术活儿没错儿，可这技术活儿真不禁琢磨，丁桂花很快成为冯教练的教学助理，这位村妇传授技术的时候更能令学员听懂，而且从不发脾气，坐到副驾驶座上不厌其烦的讲解与示范，让冯教练好好休息了两天，且能专心去带VIp学员。
丁桂花还学会了网上约考，没用闺女操心就约好了科目三与科目二同一天考试，暗戳戳想要给闺女一个惊喜。
结果，初八下午丁桂花满面春风回家，顾不得被冻僵硬的手脚放大声音喊：“秋儿，秋儿，今晚喝一杯——”
吝啬鬼破天荒舍得花钱买桶红葡萄酒，驾校在城外嘛，农户自家种的葡萄自家酿的酒，塑料桶装着，要价儿不超过一张红票子那种。
丁桂花一直记得第一次喝红酒晕晕乎乎仿若即刻成仙那种感受，一咬牙买一桶，想要好好庆贺一下，毕竟自己连过两场最艰难的考试，把多少年轻大学生打败在脚下。
可是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女儿房间里却是另一个人。
冷老太太。
老太太斜倚在冷燕秋床头，整个人颓败成一片枯叶，见到丁桂花进屋也只是抬抬眼皮，又闭上眼睛，仿若古井无波。
真棒跟进屋蹭丁桂花的腿，冷燕秋刚才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拾掇房子呢，要打扫清洁，要通上暖气，烧上热炕，还需要铺上席子与被褥枕头，没有现成的，冷燕秋跑了老冷家一趟。
再回来就看见丁桂花站院子里茫然无措的模样，手里还提着一只五斤塑料桶，像个迷路的孩子。
“妈，考得怎么样？”
更像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的口气。
丁桂花这才鲜活了些，提着精神表功：“考过了，科目二跟科目三，明天再考个科四就能拿证。”
“真的啊？妈你可真棒！”冷燕秋的高兴劲儿远超自己获得年级第一名的时候，“快进屋暖和暖和，咱今天晚上得庆贺庆贺！”
此刻的丁桂花才真的恢复了欢喜，举举五斤酒桶，压低了声音道：“妈买了葡萄酒，尝过了，可甜可甜……”
在自己家里说话，高宅大院的，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
冷燕秋车斗里还装着被褥呢，看到丁桂花这样，秒懂。
说好的把这个家分给丁桂花一半，结果把老太太接来直接给了丁桂花心理阴影。
“妈，冷家奶奶在她家院里昏倒了，马书记联系不到冷志强，就找了我。”她指指三轮车车斗，“我一开始寻思着安置到家里照顾起来方便，如果你不开心，大不了我两边跑跑，再给那边拾掇拾掇屋子。”
她不但说过把家分给丁桂花一半，还许诺过给老两口养老，当时冷老爷子还说用不着她这个孙女送终，结果……
丁桂花连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就算是遇到个不认识的老人躺地上，咱也得搭把手不是？”
冷燕秋笑了：“妈，那我给铺上被褥去，你统统不用管，就算是儿媳妇，在法律上也没有赡养婆婆的义务，何况是离了婚的前儿媳？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就当日行一善。”
老冷家那屋里根本没法儿呆，一把子散碎零钱还在炕上地上打卷儿，灶膛冰冷碗盘狼藉，明显老太太没打算继续好好过日子了。
得亏院门始终没关，老太太才能被人发现，送进卫生院输了两瓶葡萄糖才缓过劲儿来。
老爷子走了，好大儿也走了，大孙子还没了，老太太哪儿还有活下去的意愿？
马书记也觉得把老太太交给冷燕秋有点不仗义，给指了出路：“实在不行就送养老院吧，反正也联系不上冷志强那个狗东西，我想辙儿给办手续，把这所老院子折给村里。”
可是冷燕秋记着承诺，她刚回来时下过决心要把老两口养得富足并快乐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纷争，才把祖孙关系给整得剑拔弩张，但这不影响她的决定，老太太也是疼爱过她的，只不过更爱儿子和孙子。
马书记还提醒冷燕秋记得冷家还有十亩地，目前看别人都指望不上了，只能冷燕秋接手，可不能把地荒废了。
当初收玉米是冷燕秋插手，后来冷老爷子又出尔反尔把地抓自己手里，费钱费劲儿才跟其他农户差不多的时间完成冬小麦的播种工作，等天暖和暖和就要着手浇水除草一系列农活儿。
“好在如今都是机械化作业了，就算是收麦子也不算累，你跟你妈两个能支应得过来，早先你妈也是拾掇庄稼的勤劳力。”
马书记给丁桂花的评价挺高，在勤快这项品质上确实如此，至于村子里评论说她不是马刘村人了又是个寡妇云云，人家闺女都不在乎你们瞎咧咧啥？这又不是从前走到哪儿都得开介绍信的时候。
丁桂花骨子里还是那个卑怯的人，尤其是面对冷老太太的时候，但很快，她发现老太太比自己的态度还要卑怯，吃晚饭的时候她放碗的声音略有点响，老太太都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上了年纪的人其实更怕死，过了最初的心如死灰不吃不喝的日子，等到浑身无力头昏眼花想烧水做饭都做不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后悔了，才会勉强撑着力气下炕挪到院外试图求救，天旋地转晕倒之前后悔劲儿达到巅峰。
所以才会老老实实输液，老老实实任由书记安排孙女安排，住到孙女家里时内心欢喜，总算不会死在无人的地儿无人理会。
过了一回生死关的老太太，来到孙女家里就浑身舒坦起来了，冷燕秋要给她送饭到炕头被她摇头拒绝，坚持挪到丁桂花住的屋里一起吃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多么好
冷老太太只是面对丁桂花觉得尴尬不好说话，没想到倒可以令丁桂花多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同时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地位之尊崇，不再是食物链中最低等那一环了。
丁桂花：我有空间有闺女有钱……她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怕她？
忽然就飘了，又敢说话了。
老太太只有眨巴着眼睛艳羡的份儿，听丁桂花一张嘴嘚不嘚不讲考试的事儿，讲自己怎么紧张又怎么控制住了，讲其他考生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把考场的杆给撞断了。
哎呦娘诶，这个窝里窝囊只会哭唧唧的前儿媳竟然会拍着巴掌大声说话了，吃着饭呢就站起来手脚并用的比划还哈哈笑，老太太脑子里已经转悠到前儿媳有没有可能被啥脏东西附身了，早先不是村里就传说这屋闹鬼丢东西？
老太太被吓得更不敢说话了，冷燕秋却听得眼睛亮晶晶，时不时捧个哏推动一下故事情节发展，再倒个酒，保证亲娘的胆气可持续发展。
“秋儿你是没看到，我考试的时候考官都问我学多长时间了，说我动作老练哈哈，冯教练批评几个小年轻天天嘴上功夫多能多能，怎么不跟丁大姐学学哈哈……”
当着前婆婆的面，前儿媳边笑边拍起了桌子，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啊！
冷燕秋把两位长辈全安置到各自炕上，自己勤快些收拾碗筷也没有关系，就是吧，想起来亲娘说明天就参加科目四的考试，虽说是文考，完全不看书不刷题直接醉一宿儿？
还有，亲娘明显爱上喝葡萄酒了，不说酸不说苦“呲喽”一杯又一杯喝得脸颊绯红情绪高涨，那是不是再专门种些葡萄备用？
毕竟，只要不看到不听到亲娘哭唧唧，她就觉得处处是欢喜。
冷老太太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什么都不用干，炕烧得暖；能吃上热乎饭；炕头有温水随时喝，有点心随时吃……
不想活了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自己过日子非常害怕，成宿儿瞪着眼珠子不敢睡觉儿，总觉得暗处有神秘的东西。
在孙女家里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那条大肥狗的威力她见识过，什么动静都逃不过狗的耳朵，老太太甚至也学着那娘儿俩的样子不在里面插门，真棒走路的肉爪子落地声真是好听，扒门进来了，扒炕沿儿了，叼下一块儿点心，又悄没声出去，关门……
跟孙女告诉的一模一样，叫她不要害怕，真棒除了贪吃没别的毛病，看家护院第一名。
烧炕太暖和了，冷老太太舒舒服服进入梦乡，今夜，没有惊悸没有饥饿没有痛苦甚至没有牵系。
幸福醉睡的丁桂花更是酣眠，醒来时王哥都把王元旦留下自己离开了，元旦小朋友趴在炕头叫她：“小奶，姑姑说你也要学习，还说你今天要考试。”
“老天爷！”丁桂花早飘得找不到北了，此刻清醒过来“吱哇”一通叫，赶紧起来洗漱赶紧划拉手机学习再学习。
下午两点考试，临阵磨枪！
“小奶，今天还没变魔术……”同样坐在对面桌学习的元旦委屈巴巴，他看好几遍了，今天带来的零食袋子还在原地放着，没消失，都激不起他的食欲了。
“小奶”是元旦小朋友自己给调整后的称呼，大家伙辈分全乱了嘛，丁桂花越来越显年轻，王哥两口子那声“婶儿”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了，改成了“桂花姐”后也是尽量不称呼，元旦原先叫的“丁奶奶”“桂花奶奶”就自动生成了“小奶”。
都被叫“小奶”了，自然随手给孩子变一变，这下素净了，一个划拉手机念念有词，一个心无旁骛写作业。
然后，“老奶”出来了。
老奶的幸福日子还在继续，起来就有三明治热牛奶等着，一个胖小子歪着脑袋好奇的看她。
“秋她奶，我们都吃过了，小秋在大棚里，你吃饭。”
万幸丁桂花最先找到合适的称呼，她忙的紧，务必一次过考，继续当冯教练口中的“优秀天赋型学员”。
老太太也顺利找到称呼：“嗯，秋她妈。”
元旦小朋友按图索骥，试探着喊：“姑她奶——”
好有意思！
老太太正不好意思询问这个胖小子是谁家的呢，丁桂花不给介绍，她心里又纳闷儿。
“这是你秋姑姑的奶奶，你应该叫‘老奶奶’。”丁桂花头都没抬继续划拉做题，好像只过了一宿儿就完全习惯了老太太的存在，且主人公意识很强烈。
“老奶奶好，老奶奶会变魔术吗？”胖小子问。
“什么魔术？”老太太一脸茫然。
胖小子立刻没兴趣了，原来秋姑姑家不是全会变魔术啊，现在秋姑姑也不会了，只有小奶会，小奶最棒啦！
丁桂花同志的家庭地位杠杠滴。
冷老太太今天浑身有力气，屋里学习二人组不理会她，她便挪去大棚，小心翼翼的拍门。
冷燕秋是个执行力很强的性子，想到栽种葡萄了，就着手腾地方，把力有不逮的黄瓜秧薅出来，老太太拍门时，她正重新翻土上底肥。
“秋儿，奶就转转。”老太太神色还有点难堪。
冷燕秋摆手：“渣渣，认认人哈！”
彩椒底下传出“咯咯哒”回应，渣渣鸡真是位合格的母鸡，很少见它出来闲逛，专心孵蛋还没让鸡群的纪律松散。
老太太看着满棚子绿色只觉得欢喜，还有大群的鸡走来走去，她缩手缩脚没一会儿，就自己找到了活儿干，掂了只马扎坐下，给薅下来的老黄瓜秧摘小黄瓜，巴掌长的手指头长的都摘成一堆儿。
“腌咸菜正好吃。”老太太忍不住开口，“要是再拌上鲜韭菜花儿，一起腌一宿儿就能吃，可鲜哩！”
腌咸菜在老太太认知领域内，且拥有半个世纪的经验。
感觉自己不是个没用的老太太，不会招人嫌了，多么好！
没人提起刚过去的争执，没人追究谁对谁错，多么好！
冷燕秋：“有一垄韭菜正开花儿，你要不要摘下来腌上？”
老太太忙忙点头：“嗯嗯我摘，我摘！”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回去
为了让亲娘喝上自家葡萄酿的美酒，冷燕秋直接在网上寻找适合酿酒的葡萄品种，脱毒嫁接三年苗赤霞珠，先来100棵，原本的单价13块多讲到10块整，现挖现发还带技术指导，怎么准备架子都给讲得清晰明了，果然，同是店家彼此关照。
冷老太太竟然也还惦记着家里的地，期期艾艾：“秋儿，咱家麦子长什么样了？要是——要是你有劲儿捯饬，咱就别租出去，都是好地哩，奶也能去除个草。”
“下午我去看看，你骑三轮车去也行，还会骑吧？”冷燕秋记得之前教过老太太这项技能。
冷老太太眼睛里有亮光，又有些踌躇，她想转一转的，但怕见到村民，老脸挂不住。
“我，再缓缓，老了，身子骨养得慢。”
老太太强自挽尊，一瞬间又想起老爷子撒手走了儿子拿钱走了孙子成人家的了，脊背一下子佝偻，端着小黄瓜跟韭菜花去小木桌前坐下，愣怔。
“奶，你家的钥匙就在你住的那屋炕头放着，随时回去都行。”冷燕秋抱着搭大棚剩下的材料去搭葡萄架，看到老太太这副神游太空的模样，以为她在想家。
“没，我没——”冷老太太惊慌地解释，那个家冷嗖嗖什么都没有，儿子那屋的窗玻璃还是漏风的，她忽然想起来了，“秋儿，咱老家那边还有台大电视是新买的，花好多钱，可万万不能丢了！”
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大电视，还有自己那屋的衣服鞋袜，都得往这边搬运，搬过来才能住的踏实。
不会已经被人偷了吧？
冷燕秋：“那我现在送您回去？”
她拍拍手上的灰，准备。
老太太摇头，拼命摇头：“我不回去，你爷都没了，我回去，只能等死……”
刚刚滚出来的两颗浑浊泪珠直接抹掉了，老了老了剩她自己根本活不下去，她跟好大儿商量过的，想跟着好大儿一起，走到天涯海角都不怕，随时死了都不怕。
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冷志强不担心被孽女派来的狗咬，不是必须马上离开，也不会带着她这个农村老太太当自己的累赘的。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她可再不敢提老家的事儿了，万一孙女或者孙女的娘出口撵她走……
不过，冷燕秋还是给她摘了电视过来，摆在她那间屋里，衣服鞋袜也拾掇了来，随便她自己安置。
老家的钥匙继续放在老太太炕头，提醒她随时能走，她有后路。
老太太是真心不想要后路，老宅肯定是留给她儿子的，儿子不回来她也不会回去住。但她的思想比老爷子先进点儿，老爷子在世时可是生怕十亩地落到冷燕秋手里的，老太太则不然，她的好大儿就算穷到要饭也不会肯回来种地，她最懂了，所以，十亩地，给孙女，种去！
“就当是我的口粮。”老太太说，这样也让她的腰杆在丁桂花这个前儿媳身前直一些。
她不会懂得，拿到驾照的丁桂花的思想境界可远远不是她这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能比的，人家干脆麻利爽，初八考过科目二科目三，初九考过科目四立等拿证，到天色暗淡才返回家中，带回一身冷气和一身喜气。
冷老太太坐那里有怎样的表情，丁桂花同志根本看不见，她的欢喜外溢，在院子里想把真棒抱起来举高高转圈圈，结果自己被累得墩地上了，进了屋子又去抱闺女，还当是小时候呢，双手往冷燕秋腋下一掐，一举……
当然，她今天注定只能举个寂寞。
“呐呐呐给你看看！”
稳坐如老狗的冷燕秋嘴角带笑但目光带嫌弃：“这是你的驾照吗？”
“呵呵oo，”丁桂花举着驾驶证再次对照，“发证的工作人员也这么问我，说五官没错儿，但就是不像。”
黑色塑封折叠对开驾驶证，照片上的丁桂花还一脸愁苦目露茫然，现实中的丁桂花眉开眼笑眼角嘴角是上扬的走向，整个人就截然不同了。
飘得就差插两只翅膀。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冷燕秋推推满屋子转悠的丁桂花，考个驾照对中年农村妇女来说就这么划时代吗？
她这里却没忍住拿了手机过来，一边笑得荡漾一边网上搜车，不能开能买也很过瘾啊！看看，再看看，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今晚的活动就是观看直播，卖车小哥哥口若悬河卖车小姐姐舌灿莲花，看得母女两个心潮澎湃冷老太太如坐针毡，为什么她们宁愿头抵头盯着个小手机看都不愿意去一起看大电视啊？
还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手机里的喧闹与母女俩的陪伴。
还有一条大肥狗，跟也能看懂似的，把脑袋挤在母女俩中间，时不时跟着“嗯哼”两声。尤其看到有同类探出车窗的广告片，真棒叫得震天响，只可惜里面的同类不给回应。
其实，看了这么多，纯属瞎乐呵，因为丁桂花同志已经私下里跟王哥两口子达成共识，就要王哥常开的那辆面包车。价格都谈好了，王哥想白给，丁桂花好赖谈到了五千块，买主卖主完全颠倒个儿。
王哥家里还有一辆SUV闲置着，以后面包车和送菜的活儿都交给丁桂花，他就可以潇潇洒洒做老板。
不，是大老板！年前两口子又盘下两家铺子开了分店，生意都不错，面包车确实配不上现在的王哥。
从前多丢份儿，谁家大老板开着旧面包车满街串啊！
“今天来接元旦的时候怎么没说？”冷燕秋还纳闷儿。
丁桂花笑：“你王哥担心你不乐意，说年轻人都好个面子，给咱旧车不好看。”
冷燕秋摆手：“那就先开半年，等熟练了再换新车。”
她给王哥转账五千：“谢谢哈！”
王哥回复的很快，且发的图片，灰色面包车“卜灵卜灵”闪亮，车门开着，两个穿工装的在车底下露出半个身子。
“你妈是新手，不能开车卧半路上。哥提前送店里来好好拾掇拾掇，车子在年前刚审过，保险也交了一年的，妹妹，哥没哄你妈哈。”
第一百三十章 神仙日子
“妹妹，哥没哄你妈哈。”
要不是相处得知道了彼此的墨水盛装量，冷燕秋得怀疑王哥在骂人。何止没哄她妈，基本上是白送辆车。
只能说，王哥肚子里墨水不多但办事儿确实仗义，活该他发家致富。
于是第二天上午，王哥一家人开两辆车来的，灰色面包车比昨天拍照时还要亮眼，打了蜡嘛！车里内饰更是干净，座椅套和脚垫全换新的，一水儿的银灰色，内外统一高端大气。
反正丁桂花同志看到摸到这车，脸上的笑意决堤，怎么都收不回去。
冷燕秋带着母子两个进家，王哥带着丁桂花熟悉车子脾气，暂代驾校教练一职，坐到副驾驶座上保驾护航。
连汽油都给加满了来的，王哥这份诚心实意的售卖令两家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就是猛不丁空了好几垄菜畦，王哥王嫂都心疼的紧。
但是，听说马上要改种赤霞珠葡萄品种，且是当年就能有产出的，两口子又建议把整个蔬菜大棚都改成水果大棚得了，他们家目前主营水果生意，论挣钱，还是超出蔬菜滴。
已经拥有了一辆车的丁桂花摩拳擦掌什么主意都想试试，只可惜院子里的苹果梨核桃树都有大树头，不适合占据大棚面积。
王哥两口子有售卖经验：“受欢迎的水果还有樱桃草莓火龙果西瓜……”
“那咱种草莓和西瓜！”丁桂花难得如此痛快的下个决定，大概觉得这两种水果更接地气也适合北方天气。
“其实年前有出产最好，现在嘛，也能赶在当季前面。”王哥现在把大棚看得接近自家后花园，大力支持的表现就是摘菜多，多到恨不能一下子清出几块闲田来。
热热闹闹的气氛只有冷老太太参加不进去，因为她不会变魔术又无趣，小朋友元旦也不跟她亲近，这会儿终于可以刷一下存在感，弱弱的挤进来一句：“咱西边邻居，刘大龙，是种西瓜的老把式，早先咱家也来他家用粮食换西瓜，可甜哩。”
这话说得，元旦小朋友凑过来，连真棒都到老太太跟前儿歪脑袋看她，就像能看到可甜的瓜一样。
种瓜这个问题，冷燕秋第一个想法就是网购种子，王哥第一个想法是可以介绍一直给水果店供货的合作商，只有丁桂花可以跟冷老太太同步，马上点头认可，并攥着拳头出大棚，口说：“那我问问去。”
都忘记了自己多少年积淀才立下的卑怯人设。
王哥，慢一点都不行：“草莓栽儿交给我联系！”
王嫂子抚摸肚子：“说实话哈，虽然个个供货的都说自家的蔬菜水果是没打过农药的，我自己吃的时候总还犯着小心，真要咱自家种的可就安心了。”
“她嫂子，你自管安心就行。”老太太受到鼓励愈发敢说话了，“大棚里不是外面，生了虫子不打药灭不掉。咱这棚里虫子跑不了，我以后天天来里面捉，这活儿我能干。”
她在这家里啥都不干还挺难受，没有存在感，总觉得随时有被撵出去的危险。
只要好大儿不回来，这老太太就是个行退有度举止有分寸的好老太太。
冷燕秋也不打击她的工作积极性：“晚会儿我给您录个指纹，以后好进出。”
“诶！”老太太差点儿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终于算被认可是家庭一员了。
比真棒都算！
真棒：欺负狗没有指纹吗？
王哥一通电话猛如虎，草莓栽儿现挖现送，下午两三点钟就能送到，比网购的葡萄苗儿还快。
初战告捷的丁桂花也捧着一个纸包兴冲冲跑回：“大龙爷还有留的种子呢，都给了我，说他今年没劲儿倒腾了，叫咱们等结了瓜送两个给他就行。”
跑过去了，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回头继续：“大龙爷还说他先前的瓜地上换了沙土，种出来的瓜才更甜。”
她是跑去拾鸡蛋了，大龙爷给予的支持要回报，自家产的鸡蛋都说好，都知道卖价高，给送二十个也不会嫌少。
得嘞，新情况又出现了，丁桂花小心翼翼只捡出六颗白生生的鸡蛋。
“嘘，”她整得挺神秘，“又有两只鸡抱窝了！”
好小子！大家伙的目光齐刷刷往彩椒处射去，三斤四斤……嗯哈？
还能不能再相信坚贞不渝的爱情了？
王嫂子抱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怒目看向王哥，哼，男人！
她甚至怀疑，之前王哥每次来到先去喂抱窝的渣渣吃虫子，那个空挡三斤四斤会识趣离开，枉她还感动不已以为俩公鸡是不跟女王抢食吃，却原来极可能就是趁那个空窗期……
但是丁桂花非常欢喜，她觉得这日子简直过成神仙了，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做成什么。
现在只有六颗蛋也不怕，桂花同志是个有空间的人，从里面摸出十四颗凑个整数儿，脚底下飞快送礼去了。
都会开四个轮子汽车的人了，还会惧怕去邻居家串门？不存在的！
再回来，身后跟着个瘦削老头儿，正是好邻居大龙爷爷。
之前来过一次给冷燕秋在购房协议上作证摁手印，老爷子挺严肃也没看到大棚的影子，之后根本没有交集，老爷子挺规矩个人不参与邻里吃瓜讲八卦。
今天过来是心里实在痒痒，丁桂花描述她闺女家的大棚里蔬菜多么多么旺盛，能天天接上茬儿售卖，还知道现在家里人多还有男人，正好过来亲眼瞅瞅，并指点指点。
毕竟，老庄稼人保准儿比小丫头种地强才对吧？
不用说，大龙爷爷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也顾不上这家人全是女滴需要避嫌了，把自己种瓜那点经验再结合实地说上一遍，别的技术就不传授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丫头自学成才了。
“河滩上就有沙土，我那时候是用小推车，一车一车倒腾着换土……还有育苗……”
等大龙爷爷背着手意犹未尽的走了，王哥两口子也照样丢下元旦潇洒离去了，丁桂花马上回屋换旧棉袄旧裤子旧鞋子戴手套口罩往外走。
你一个会变戏法儿的去哪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实实在在半点不虚
“我去河滩啊！”丁桂花一刻都等不及，“元旦你跟着姑姑在家写作文，小奶骑三轮车去河滩挖沙土，回来再给你变吃的。”
元旦：“我也去！”
冷燕秋扯住小胖子的棉袄领往后拽，对亲娘挤眉弄眼：“你开车去啊，当练练手。”
“那不行！那是新车，运土埋汰了！”丁桂花多么心疼。
冷燕秋放弃挤眉弄眼的暗示了，对亲娘必须明示：“您不是会变戏法儿？开车去变啊，回来再变……”
丁桂花：还可以这样？真的？
她像风一样跑出去了，又像风一样刮回来，隔壁屋“叽里咣当”一连串响，冷老太太怪纳闷儿的问：“你妈，要搬屋子啊？”
还闲着个空屋子哩，老太太知道。
冷燕秋喷笑，亲娘终于要把藏家具的习惯改掉了吧？天天折腾，欺负老太太老眼昏花不记事儿呗，换个精明的住上两天，又得传出家里闹鬼的典故去。
丁桂花风风火火空出乾坤袋，转而开上新买的面包车，“嗯哼嗡嗡”，发动机轰鸣声久久不去。
头一次独立驾车，心又虚了。
好在村东头僻静，家里没人出来关心，丁桂花终于挂上一挡慢吞吞开离了院门。
这要是骑三轮车，早跑一个来回了。
冷燕秋终于收回拉扯元旦小朋友的手，作为曾经的能跟丁桂花这脾性同病相怜的卑怯人士，最知道这种时候适合无人理会，给她时间慢慢调整自己。
能保持一挡来回就算她成功！
可怜的丁桂花还在中途遇到了村民，相熟不相熟的她顾不得辨识，只能在敞开着的驾驶座门玻璃里面强自镇定。
嗯，一挡的车速还是有点快；嗯，必须降下门玻璃，不然隔着它去看后视镜太不放心，万一轧着个蚂蚁什么的可怎么得了？
但是，就这样的车技，已经以光的速度和纯语音的方式在马刘村群里散播开来。
“真的是村东头那个丁桂花，哎呦呦当时不敢认，过去以后只拍到个车尾巴。”
“老天爷，她多大年纪了还会开汽车？胆儿真大啊！”
“上面没有婆婆管着就是不像样儿，谁见过村子里的老娘儿们开四个轮子的？”
“那车常到咱村里来，我认得！丁桂花胆子真大，敢开别人家的车胡乱转悠！”
……
深水井里被丢下一枚炸弹，连马书记两口子都被炸出来了。
冷燕秋手机咣咣响，书记媳妇的声音特别亮：“小秋，真是你妈开的面包车？你叔可说了，无证驾驶——有啥罪？”
她应该是转头去问马书记了，作为村子里地位最尊崇并有志领先马刘村妇女新潮流的代表，她的心头隐隐激动。
冷燕秋的声音不疾不徐直接不需要马书记科普无证驾驶新知识了：“她有证。”
“小秋你说什么？就你妈？”马书记抢过去手机直接对话了。
“保准是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考的。”书记媳妇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冷燕秋：“昨天拿到的驾驶证，年前开始考的。”
“嘶——”两口子都在手机对面抽冷气，哎，又颠覆三观了似的。
反正书记媳妇没能成功引领“老娘儿们”学车第一波高潮。
第一波，被丁桂花装到了。
怪冷的天儿，还开着车窗户，丁桂花同志还能开出一身薄汗，到达河沿儿空旷地带，踩下刹车后狠狠喘了一会儿粗气。
手刹被检查了又检查，丁桂花才敢跳下车，四下里踅摸，跟马上进入雷区似的鬼祟。
没人，确认没人，大冬天的谁会来河边喝西北风啊？
闺女说她可以到河边来变戏法儿，把沙土变回去，可到底如何操作？屋里那些家具到现在还不受掌控，每次放回去都“叽里咣当”乱响乱撞。
丁桂花小心蹲下，合上眼睛，虔诚地，手按沙土地默念、出声念：“收，啊收，收收收——”
没感觉到有动静，继续摸索着念呗：“来，啊来，沙土来来来——”
看来还是不行，想象中的飞沙走石画面没有出现，声音效果更加是零。
丁桂花有点失望的睁开了眼睛。
这是——河滩？起雾了？只能看见身外几十米的距离，沙土地，河滩，结冰的河水，河对岸都雾蒙蒙看不清，身后，我的车呢？
丁桂花“嗷”一声站起来，天啦撸她的宝贝新车，刚刚到手还没把方向盘摸热乎，就丢了？她可还没跟王哥办正式过户手续呢！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满脑子里打转，丁桂花往面包车的大体方位狂奔，奔啥啊，熟悉的噩梦般的弹性墙壁感又来了，一次次冲锋都将被一次次弹回原地。
丁桂花这次够聪明，被弹回两次就寻思过味儿了，这是她的空间，闺女说是个善于伪装的袋子。
可这么大块儿河滩带河水结成的冰，是怎么挤进来的？
“出去，我要出去！”
外面似乎还是老样子，先找面包车，还在，那就好。
再好好打量身下的沙土地，貌似，应该，下沉了吧？海拔有些低，好像，冰面也缺了一块儿？还是自己的臆想？
丁桂花做贼似的跑回车上，摇上车窗，确认无人关注，默念“进去”。
这次不慌了，雾蒙蒙的河滩上还多出袅袅水汽，片刻的功夫，刚运进来的冰层就解冻了，空间里有“咔咔”碎冰的声响，一条白色的鱼冷不防跳出来，又“咚”一声落回水面。
脚下的弹性地板变成细密的沙土地，攥一把在手里，实实在在半点儿不虚。
冰层消融绿水悠悠，水面上一圈圈波纹扩散，那是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鱼儿畅快遨游。空气清新无风无雨，没有太阳光照却充足，全身暖融融。
空间也比原来大出很多，只她目之所及就能多出几倍吧？几倍的土地河水几倍的舒爽愉悦，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都属于她了？
何德何能啊？
丁桂花出来进去，进去出来，确认再确认，到无可确认。
面包车再次出发，一挡踩到了最底，也有了风驰电掣的爽感。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桩又一桩的快活
丁桂花回家时，冷老太太正搁院门口踮着脚翘首以盼呢，她这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前儿媳竟然真的能开汽车出门了，在没有男人看护下？
哎呦喂那可是四个轮子的大汽车，满村子能看到的司机大都是男的，但凡看到个女的坐在驾驶座上，要么是城里人要么是村里刚娶的小媳妇，汽车当结婚彩礼或者陪嫁，甭管结婚以后是不是给男人开，她也算曾经拥有过，或者算始终拥有。
丁桂花原先有多怂，多么烂泥扶不上墙，再没有比冷老太太更清楚的了，可是这两天非常的超出她的认知，尤其是现在，丁桂花竟然真就闷不吭声自己把大汽车开走了。
就看她能不能再开回来！
结果，面包车奔着院门方向来了，老太太又被吓得往院里跑，女人家开车能开出好来？可别轧到了自己这把老骨头。
冷燕秋也带着元旦迎出来，她是关心变戏法儿的事儿，自己拥有乾坤袋的时候直接就当普通的储物空间用的，根本不需要滴血认主那一环节，谁知道丁桂花同志另辟蹊径给变成隐藏空间了呢，不知道装沙土这事儿靠不靠谱儿？
冷老太太那副纠结样子她看到了，不在意，丁桂花再怂也不需要在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老太太总会慢慢儿习惯，不习惯就继续难受。
“妈，怎么样？我看开车技术很熟练嘛。”
闺女给的夸赞最诚挚了，丁桂花扑通扑通的心脏都得了抚慰。
元旦尖着声音喊：“小奶比我奶厉害！我奶不会开汽车！”
老太太很想问问，怎么就空着手回来了？纯纯浪费汽油的吗？
她不敢。
丁桂花双手一掐就把元旦小朋友抱起来，转一圈才放下，还提前对闺女挤了下眼，脸上神色得意。
冷燕秋秒懂，这是成了。
元旦小朋友笑得咯咯响，他是个小胖子，打小就胖，打小大人们就不乐意抱他，因为抱不动。现在每次到村里来都能时不时被抱起来转一圈两圈儿，每次都快活地要飞起来，这是他除了能看戏法儿之外的另一条来村里的理由，比较隐秘。
快活地都忘了要求变戏法儿。
“走喽，咱们去做煎鸡蛋，元旦同学掌勺儿！”冷燕秋引着小朋友回屋了，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丁桂花操作。
冷老太太站在大棚外面，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伸了一次手，到底没把指纹摁上去。
丁桂花没有邀请她一同进去……
提前规划出的西瓜菜畦被挖去两锨头高度的土层，在草莓规划区做培高的田垄，正合适。
丁桂花不敢一直吆喝着“收”“放”了，她蹲在土坑里慢慢儿尝试，默念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空间，然而又可以看清楚眼前的土坑。
细细的沙土暖融融的，慢慢儿填平新挖的土坑，丁桂花的空间里看不出什么改变，只是她觉得放多了，又稍稍回收了些。
现在，就剩土层颜色截然不同，不过拿把铁锨再归置归置，给以后要移栽的西瓜苗儿留出沟垄，再看时就仿佛从来没有偷梁换柱过。
这样的劳作方式可谓轻松，丁桂花干得有劲头儿，要不，把后院的土也倒换倒换？河沿儿那块沙土地还挺肥沃的，刚才往外捣腾时看到发黑的淤泥土质，不种点东西可惜了。
还想等闺女开学就接送上下学呢，还有明天早晨就要开始的进城送菜活动，多练练开车技术也是头等大事儿，丁桂花站到大棚外半张嘴巴，忽然领悟，自己其实不需要提前向闺女请示，闺女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多花了钱浪费了汽油……
她，是自由的呢！
老太太的脸在她住的那屋窗前闪过，里面有电视的声响。
丁桂花脚步轻松的又出去了，手里还把汽车钥匙甩啊甩。
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全剩下快活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油门一踩，换个河滩瞧瞧风景，要不，再试试二挡的加速度？
还摸索着把汽车里的暖风开开了，音乐“嘭嘭嘭”好有动感，丁桂花发现自己还能在车里唱歌，声音大点小点儿都没关系。
早先怎么不知道呢？一辆车可以解决心中所有的郁闷。
初二回娘家时都没敢告诉爹娘自己学车的事儿，知道肯定得到什么劝诫，可是现在真想告诉他们啊，女人需要有车，有车就有了天下，而天下真大！
丁桂花今天注定拥有多多的欢喜，当她选中一处河滩，准备重新复制刚才的操作之时，发现空间里的河滩上生长出两颗绿色的小苗儿，她一眼认出，是大棚里的鸡毛菜，紧挨着西瓜预留地的，一种生长期较短的蔬菜品种。
天啦撸她的空间还能生长植物？！
“收收收——”
丁桂花在两个空间跳跃，在两个季节腾挪，她的世界喧嚣热闹，又安静祥和。
然后，不但元旦小朋友再次得到一圈“举高高”，冷燕秋也得到母亲一个极其感情外露的拥抱，抱得紧紧地，空气里还带有那么一缕潮湿的——鱼腥味儿！
今天变得魔术可更玄幻了，回家后元旦小朋友复述并表演这段情节得到王哥夫妻的哈哈大笑，“秋她娘”可实在是疼宠孩子啊，为了哄住元旦操心费力甚至自学魔术技能……
其实还有一个更离奇的画面元旦没看到，下午送来的草莓苗儿栽种仪式感很浓，丁桂花同志独立完成，冷燕秋只能做个观众。
手一挥全收，手一松一棵一棵草莓苗儿自动落入小土坑，浇水都没用机械化设备，丁桂花同志一时没控制住水流，还中途跳出一条鱼来，就是元旦同学给父母描述的那条鱼，当礼物送给小朋友了。
母女二人第一次聊天到深夜，冷老太太看着电视都觉得寂寞，火炕是不是烧太热了，跟土暖气一起作用会引起上火滴。
真棒捧着磨牙棒在床下啃，主人讲的话它听得一知半解，但主人的妈听得很认真，且这番夜话主要是她在反复表达多么开心。
然后，主人妈还会神神叨叨的消失，世界安静一会儿。然后再次反复表达，又一条鱼在真棒眼前掠过，又消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投诚
主人妈趴在床沿儿五官放大，真棒嘴里的磨牙棒都被吓掉了，要干啥？狗子很乖的——
“好真棒，让我试试？”
试啥啊——啊——汪汪！
大肥狗无能狂吠，它怎么就被丢到河滩来了？主人呢？磨牙棒呢？
可以从空间和现实之间来回倒腾活物，这个发现更加令丁桂花兴奋：“我今儿晚上是别想睡觉儿了，秋儿我怎么这样幸运啊！”
“因为你善良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你这样的老实头日子过得凄惨。”冷燕秋回答的一本正经。
丁桂花又笑得嘎嘎响：“真的啊？那我以后得多做好事儿。”
真棒悄摸儿扒开了屋门往外溜，它不敢再呆下去了，大晚上的来回折腾一条狗子算仗义吗？每次都是跑到河边想游一圈儿顺便叼条活鱼打牙祭时被带回床前，都给狗子整出心理阴影了。
还是去老太太屋里自己动爪够点儿蛋糕吃吃吧，自从主人妈把狗粮啥的全摆外面不藏了，真棒突然就不稀罕吃了。
狗子得到了老太太热烈欢迎，都不需要它自己人立而起亲自动爪，老太太就殷勤的往它嘴里塞一块儿蛋糕了，齁甜，还是老太太吃剩下的，塞之前还又在嘴巴里留下一口。
真棒：忽然又不想吃了肿么办？不是经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食物，它不香啊！
狗子落荒而逃，老太太屋门都发出“咔哒”的声响，刚刚陷入沉睡的丁桂花嘴里呢喃一句，没有醒来。
明明说好的要兴奋的睡不着觉儿，结果直接在闺女床上与周公会晤，星星点点的灵气萦绕在母女周围，外间被湿布遮盖着的西瓜籽在暗暗萌发生机，一室静谧。
大棚里蔫头耷脑的新成员草莓苗儿们缓缓舒展开茎叶，泥土中的根系偷偷延展；渣渣从疲累的状态中收拢翅膀，轻轻挪步离开那堆宝贝蛋，空气好舒服啊，感觉自己个头儿又大了。
渣渣散步散到了另一头，她的臣民的栖息地。
“哼！”要不是主人妈天天嘟念着多多要鸡宝宝，自己可不会烂好心派出三斤四斤广撒雨露，先排着班来一轮的吧，叫主人妈感受感受孵百十个小鸡仔养不养的过来。
只要你能养，再来百十个！
看到神出鬼没的野兔子在大棚角落里探头，渣渣鸡一翅膀扇过去，什么都不奉献只沾主人便宜怎么行？大棚里渣渣鸡才是统治者，说一不二那种。
野兔子三瓣嘴委屈巴巴噘着跑掉了，好不容易才打通了个洞来暖和暖和，这都被驱赶三回了，这家主人都当自己是邻居态度友好呢。
冬日里野外没啥可口的新鲜吃食，野兔子也喜欢绿色蔬菜不是？不吃嫩生生的也行啊，原先就可以啃掉贴着地皮的老叶子，主人家并不生气。
不然投个诚正式认个主子？这年头提着土枪打野兔子的人不多，但架不住车多啊，“嗖”一下开过去，速度比兔子还快，自己的儿孙已经有几个被碾在车轮下了，野外生存不容易！
想想都是泪，明明野兔子家族比渣渣鸡跟主人家认识的还早，且相处一直融洽。
还是多打几个洞吧！
野兔子注定在今晚多灾多难，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屋被主人妈变进变出的真棒抽了抽鼻子，然后就提前预判了兔子洞的新出口位置，后院的沙土地发出“扑簌簌”细碎声音，野兔子刚一探头，真棒的前爪就摁脑门儿上了。
这还是因为早就彼此认识，不然就可能见识到真棒在警犬队伍里学到的真本事，除了比挖洞，真棒可不会输给一只大兔子。
双方就此展开比赛，真棒主打潜伏，兔子主打挖洞，真棒不给兔子冒头，兔子不给真棒打头，一狗一兔在匆匆挖就的十几个洞口间奔突……
这也算是荒芜的后院迎来的高光时刻，早先它无人问津，靠老天爷养出来几棵榆树与槐树，跟灌木似的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结果今天一下子得到关注，先是呼啦啦天降沙土，地皮上的干草根儿都被掩埋住了，今晚又来俩捧场惠顾的，大概是沙土地上打滚儿太舒服，大肥狗看不到野兔子冒头时还要自己加班，练一番沙土上匍匐前进。
就这股子自主训练的劲头儿，野兔子哪里是对手？丁桂花同志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真棒的送礼，狗嘴里叼着的野兔子。
野兔子被玩了一宿儿可累坏了，随便身子被狗子叼在嘴里，不挣扎不反抗，只一双眼珠子咕噜噜转，大耳朵一扇一扇。
丁桂花试探着问：“真棒，你想吃兔子肉？红烧还是清炖？麻辣也行。”
野兔子立刻给了回应，整个身子蜷起来，哼，你敢肖想兔爷的肉，兔爷还能给你死命一蹬。
真棒：算了，跟这个主子妈说不清，继续沙土里打滚去好了。
一条狗拥有了自己的脾气，丁桂花还有点可惜，王哥年前送来家里的年货还有一些，但是真没置办兔肉，她理解，老辈人都传说不能给孕妇吃兔子肉，怕给肚子里的孩子吃出兔唇来。
跟在真棒身后再次观看后院，前面的房子会遮挡大部分阳光，不适合种植但可以养殖，只要味道不大……
哎，丁桂花自己是想养几头猪的，感觉农家日子就不能没有猪这种能涨斤沉的好物种，可惜闺女直接给否了，叫她实在想养就在自己的空间里养，味道散不出来，埋汰不埋汰只有丁桂花自己知道。
这倒也不是不行，可昨天看到河滩上能长蔬菜了，丁桂花同志还想在空间里栽种西瓜苗儿试试，养了猪——还是算了。
野兔子被迫陪玩儿，被迫继续昨晚的游戏，辛苦的眼泪直往肚子里流，丁桂花还在旁边起哄：“我想起来了，这边养兔子，那边养鸡，两不耽误。”
兔娘诶，这是要把后院也变成渣渣女王的封地吗？能不能给兔子们一条活路啊？
丁桂花再次被这只兔子的智商感动到了，当她低头与一只抱着她小腿肚儿的野兔对视的时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又装了一波
于是，后院就成了野兔子的栖息地，经过官方认证的那种，官方甚至一大早就给前院的柴禾垛挪了窝儿，彻底脱离渣渣鸡的威慑范围，且堂而皇之吃到了大棚里出产的蔫吧菜叶子。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就多出一片宽敞家园。”
不过，官方说了，这只是暂时的独立王国，等天儿暖和些，小鸡仔们也满地跑了，要分出一半区域给它们留着。
这样周到的安排，除了因为丁官方的善良本性，还因为挪柴禾垛时发现几只探头探脑的兔子幼崽，个个呆萌又可爱，官方母性大发，担心小兔子受冻长不大，干脆全收空间，顺便把昨日薅掉的菜秧子也丢里面。
丁桂花今天还有得忙，第一次进城送菜嘛，还挺舍不得把面包车后排弄埋汰了，又是铺垫塑料袋又是装塑料箱竹箩筐的好一通忙活，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是做鲜花生意的呢。
灰色面包车上路了，冷燕秋耳朵听得清楚，车子拐弯时一个猛刹还熄了火，丁桂花喘息了好大一会儿才重新启动，其实拐弯处什么都没有。
这次出行不比昨天去河堤无人处，但相信丁桂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毕竟冷燕秋根本没出来相送，憋屋里翻书，还摁住真棒向外冲的苗头。
就像丁桂花只是去大棚里兜了一圈儿。
只有冷老太太没被摁住，过了一宿儿她还没有完全接受前儿媳能开汽车的事实，总要一直看着盯着。
而丁桂花，真心不愿意在前婆婆面前露怂，那真是咬着牙沁着汗奔赴的城里，第一次熄火时的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回头看，看老太太还站在院门口瞧着车尾巴没有。
有无数辆两个轮子的电动车超过了她，有时候自行车的驾驶员也会扭头查看这头跟乌龟爬一样的面包车司机是何方神圣，但甭管怎么个内中曲折，丁桂花同志还是在正午前把货送到了。
嗯，是全送到了王哥店里，盼星星盼月亮还不敢打电话催促的王哥热泪盈眶，卸下自家三个店面的货，务必要“扶上战马再送一程”，带丁姐去认认其它合作商的店址。
丁姐额头上的碎发都湿乎乎贴着脑门呢，还要强自挽尊说：“她王哥，不好意思啊，今天起得晚了些……”
“嗯嗯理解理解——”王哥的手伸了好几次，都没好意思说出自己驾车的话来，城市里车水马龙还有那么多红绿灯，斜刺里时而横穿一个“鬼探头”，对实习生丁姐太不友好了。
这一路，说不清丁姐与王哥到底哪一个流的汗最多，丁姐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哥常说：“没关系没关系开得很稳。”
能不稳吗？王哥特别庆幸自己拒绝了媳妇的要求，真要是今天坐副驾驶座位的是怀孕的媳妇，每次刹车时的剧烈程度能把二胎晃出来。
好家伙，做事那么周到的王哥都没敢邀请丁姐吃了午饭再走，他在最后一家合作商门前与丁姐告别，说要留下跟老板再谈谈后续，然后目送面包车离开，目送好久才送走。
王哥的语音“biu”：小秋，你确定你妈不是马路杀手？不然明天还是我继续去家里拉菜吧，反正现在菜量少了，新车后面也能挤挤放下。
冷燕秋秒“biu”回：不许说我妈开车技术不行，真要给打击的再不敢动车了，我们就不卖菜了。
王哥：好好好，你妈开车技术还是挺稳定的，记得给她留饭啊！
还担心丁桂花同志开车劳累顾不上吃饭被饿到？冷燕秋表示绝对不会，因为人家有空间，昨晚辅导过了，吃的喝的必须提前放进去。
是的，丁桂花在回家的路上休息了两次，两次补充能量，还召唤出小兔子们撸了撸，很治愈。
面包车进村的时候，丁桂花还得到了围堵，书记媳妇带头，一帮中年妇女瞧稀奇，马刘村第一位中年女司机！
“小秋娘，你开这么大个车，上坡的时候累得慌不？”
这问题——丁桂花隔着降下的车窗，可咋说呢？
“我又不用推，嗯就一脚油门的事儿，不累人。”
书记媳妇已经围着车转了两圈儿，扒着车门框问：“桂花，你考开车的本本儿，到底是自己考的还是花钱买的？”
丁桂花：“自然是考下来的，我都是一次考过，教练说我适合考车。”
冯教练老奸巨猾的，现在丁桂花才真正领会“适合考车”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肯用心记忆考点能混过去考试，但真正在大街上奔驰的本领，欠缺。
好在这群围堵她的不懂，眼神里的艳羡令丁桂花止了冷汗，脊背也挺得直溜，言语之中还有那么一丢丢炫耀的意思。
哎，又被她装到了。
反正书记媳妇从她这里得到了启迪：“开车这么好学啊，那我也得学去！不然回一趟娘家还得等别人的空，以后再不受这鸟气！”
真的，现在汽车进家庭了，可是不代表你就能随时坐车出发，就算是亲老伴儿，他嘴上答应着脚下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得空，你干生气！
想不生气？那就自己会开，想去哪儿抬腿就走，“一脚油门的事儿”。
“桂花，考下来本儿，你就真的会开了？进城害怕不？”
“害怕什么啊？城里路口都有红绿灯，按指示慢慢儿走就行，又不是上高速，还要有限速。”
“啊？你不会也敢上高速上开车吧？那一辆辆的都跟火箭样式的。”
“我现在刚拿了本，不着急跑高速，以后——肯定要跑跑的，小秋念书好，再过个三年半去上大学，我可不得开车去送？那老些行李，往飞机上带多不方便？”
丁桂花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蓝图，把自己都感动了，车下一堆中年妇女们那眼神啊，到底是酸呢还是酸呢？
忽然无师自通凡尔赛说话艺术的丁桂花在这般复杂的眼神中再次启动车子，很完美，没熄火，很有面儿！
e=))唉，忽然后悔了，刚才应该提前把音响开开，更能显示出轻松自如美好气氛……
明天得提前准备，嗯，闺女给买的墨花眼镜也要戴上，或者推到额头上，降下车窗，微笑，打招呼……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礼就送小羊羔
今天元旦小朋友不来，王哥还幻想过把儿子打包跟着丁桂花一起继续乡下一日游的，结果愣是没敢提这个建议。
冷燕秋的空闲时间就更多，一上午把大棚里面的葡萄架全搭好了，只等下午葡萄苗儿送到，整个大棚又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对丁桂花的驾驶技术比较有信心，初学者嘛，胆子小，充其量就是个慢，不至于出什么车祸的问题。
但也没想到会这样慢，葡萄苗儿都送到了，付完尾款了，还是没看到灰色面包车的影子。
走着来回也差不多了吧？
冷老太太的午饭吃得犹犹豫豫：“要不，秋儿你去骑三轮接接你妈？她保准儿是开不回来大汽车了，那老沉的，她自己个儿推不动。”
冷燕秋：只恨我没到十八周岁。
开车，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战争，对丁桂花更是。
所以，当面包车熟悉的轰鸣声响起，真棒给予了有史以来最热情的欢迎仪式，跑过了拐弯处。
当然，真棒也收获了最热烈的回馈，丁桂花同志还下车开了车门，允许真棒跳上来感受一下乌龟爬行的绝妙速度。
真棒不嫌弃，狗脑袋伸出车窗吹着风，一点儿都不冷。
冷燕秋跟老太太等在院门口，还给了“啪啪”的掌声，丁桂花脸红的富士苹果似的。
当着冷老太太的面儿，丁桂花不能认怂，从车上下来时仪态拿捏得很到位：“嗯在城里多兜了两圈风，熟悉熟悉地形，兜得高兴，忘时间了。”
她得到闺女一根大拇指点赞，不晓得赞的是兜风还是态度。
午饭还在锅里温着，老太太跟在后面一眼一眼的看前儿媳，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何况一晃八九年，抗战都取得胜利了。
是啊，葡萄都种完了，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大棚出产更少，冷燕秋绝对可以做妥妥的甩手掌柜，随便丁桂花慢慢摸索着发家致富大业。
说好的正月十四中午请同学们再来聚餐，冷燕秋提前购置了两张折叠圆桌，丁桂花也提前完成送货任务，带了些熟食回来，她今日开车一切顺利，无一次红绿灯路口熄火，且挂过了三挡四挡，自觉感受到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所以，保持着有车之后的兴奋感，拾掇菜品的时候都是哼着歌儿的。
老太太帮忙打下手，继续一眼一眼打量前儿媳，都顾不上孙女的同学聚餐活动为什么还有男生的事儿了。
今天到来的同学有点儿多，女生几乎全到，男生一个不少，还包括出乎大家预料的由典帅。
只好把空闲的两间屋子也利用上了，欣欣带着女同学还做了一次卫生打扫，只余老太太那屋没受打扰。
男同学们在院子里努力学着大人的做法儿搭羊圈儿，为什么呢？因为大家伙提前商议到秋姐家聚餐得合伙送份大礼的时候，脑洞大开的李文乐提出隔壁家里养羊，可以请人宰杀了去秋姐家吃烤羊肉，然后得到女同学的狂喷，最后绕着绕着，就变成了送秋姐两只小羊羔。
女同学们想的是：羊羔多可爱啊！
男同学想的是：可以养一养再吃，没准儿秋姐也会现在想吃……
反正兜里都有压岁钱，友情价一千出头买两只羊羔儿，据说还是啥小尾寒羊的品种，平均下来每人不到三十块钱，还个个觉得划算。
冷燕秋看到这样两只鲜活的礼物都震惊了，送这个，不需要提前打招呼的吗？主人家需不需要啊喜不喜欢啊都不问问的吗？
这就是少年人应有的魄力，只要自己喜欢。
所以，男同学得到一个垒羊圈儿的活计，选址选材搭成什么样一律随你们自己喜欢。
为什么都想要来秋姐家聚餐？就是因为自由啊，冷老太太不敢提任何反对意见，听着一声一声的“冷奶奶”称呼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了。
丁桂花是表现最欢喜的人，给闺女招待客人的机会真没几回，做妈的享受这种滋味儿，何况孩子们还送了这样贴心的礼物，那是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做几桌菜。
真棒是表现最欢喜的异族，野兔子神出鬼没不跟它玩了，大棚里面的渣渣又总是很凶，现在好了，两只小羊羔是最可爱的时期，干干净净白毛柔软，眼睛水灵又全是懵懂，真棒一舌头一舌头舔舐表示亲热，两只小羊羔挤在一起的小脑瓜湿漉漉的，“咩咩”声低小又娇柔。
男同学们给羊圈选址就是大棚里侧原本柴禾垛堆放的地方，就地取材用大棚剩料栽一排木篱笆，靠墙角搭出一个一人高的窝棚，有支柱有棚顶有草帘那种，历经两次坍塌而成。
丁桂花几次想说：你们搭这个不抗冻，不如我收进空间……
但是男同学特别有成就感，看到两只小羊在草帘后抱团取暖的身影若隐若现，忽然理解为什么女同学要极力反对来秋姐家现宰活羊涮肉串串儿了。
由典帅一直混在同学群里不敢表现，连跛腿走路都尽量掩饰，他这几天已经开始在家学习了，由爸由妈欢喜不已，从看到他学习的第二天就托人找了个老师一对一辅导，让他不得不继续努力。
可是，由典帅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的变化，一切行动保持着神秘，嗯等着吧，一鸟不飞一飞冲天的就是自己！
今天还有一个异常的同学，向来最爱凑热闹的来雪莉竟然迟到，且一直迟到开饭那一刻，红着眼睛步行来的，来了以后也比较沉默，魂不守舍。
两张圆桌两张八仙桌，同学们大都吃得很欢乐，丁桂花做饭的手艺是经过岗前培训的，加上自己认真琢磨，有几道菜获得一致好评，超过她顺手买来的熟食效果。
欣欣：“阿姨你要不要开个饭店？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开好不好？我保准儿天天去捧场！”
她最爱丁桂花做的那道樱桃肉，比红烧肉有嚼劲儿还不油腻，恨不能天天吃。
还有那道醋浇鱼段，村里席面上常见这菜，早吃腻了的，可是不知为何，丁桂花做出来的就格外鲜美，酸的味道也刚刚好，越吃越开胃，可惜能抢到第三段就算你手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什么要解释
冷燕秋把家里两位长辈全拉到一张桌上了，老太太只有咂嘴的份儿，原先在家里可没见过前儿媳有这手艺，顿顿饭都能吃的人不言语。
丁桂花听着小女生们的夸赞还半点不谦虚的回应：“真的好吃啊？那我就敢往店里送往网店放了。”
还是之前讨论过的经营模式，自家不开实体店，丁桂花利用闲暇时间加工成品半成品提供给超市和饭店，她已经谈好了速冻水饺和八宝饭的合作，正月十五过后就能添补上菜量不足的亏空了。
很厉害吧？合作是从免费赠送品尝开始的，都是丁桂花自己一手操作完成的，没请闺女处处拿主意。
当然，王哥那个耳报神每天跟冷燕秋联系，丁桂花在闺女这里基本没有秘密，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现在，同学们又一致推举两道菜，丁桂花决定明天再给合作的店铺赠送两份试试，她不怕辛苦，过去正月十五闺女也会开学，她可以跟闺女一起进步。
冷老太太在聚餐的尾声也找到了点存在感，每个桌上添了一个咸菜碟子，里面就是她经手的韭菜花腌小黄瓜，鲜的很，张张桌子不剩一点儿。
这么受欢迎，是不是也可以卖钱啊？冷老太太不敢问，想等着别人说，可是眼巴巴的等到收拾完都没等到。
天上总是不掉馅饼。
但是掉下敲打来了。
送走客人们，母女两个牵小羊羔去大棚角落里，鸡群栖息地旁边，栓了绳子，放上吃喝。
丁桂花忽然问：“那个腿瘸的男同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冷燕秋：一时之间还挺不适应被人管理。
“没关系啊！”
丁桂花难得犀利一回，看着闺女的眼神坚定：“秋儿你可千万得注意，先念好书，等上了大学再考虑谈对象的问题。”
冷燕秋只觉得心里一抽，前世的丁桂花知不知道她的女儿确实走上了她的老路？不，比丁桂花的年轻时候还不如，人家最起码还有爹娘做主逼着改户口领结婚证生孩子……
往事不堪回首，不要回首。
冷燕秋：“当然！你放心吧，我不会浪费时间在谈恋爱上面，没意义！”
丁桂花：你说这话我到底是应该放心还是不放心？
平生第一次，渴望把冷志强薅过来胖揍一回。
也想揍自己。
“我要使劲儿挣钱，还要接送秋儿上下学，一直到上大学，不给男同学献殷勤的机会。”丁桂花暗暗发誓。
其实她现在已经够繁忙的了，要送货发货要打理大棚要给女儿做饭补身体还要提前收拾食材做成品半成品生意。
都是前三十年没掌握好的技能，现在全是恶补。
冷燕秋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妈，网店那边补几个视频吧？你今天很漂亮，咱就在这拍。”
“还要拍人？”丁桂花手足无措起来。
“对啊，这样才显得真实，顾客更觉得亲近。”冷燕秋忽悠丁桂花完全不费力气，大棚里的鸡群和小羊羔就是第一张田园生活的背景，伴随着丁桂花的脚步推拉镜头，最后定格在她尚有几分局促的笑容。
“你要是再说几句话，介绍一下咱家的蔬菜品质多好多好，做直播都没问题了。”冷燕秋旧事重提，之前丁桂花确实也想过直播的，只是还不够有勇气。
“我试过，可往手机前面一站，就能干巴巴说两句话，再就结巴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丁桂花羞惭的承认。
明明面对真实客户的时候她没那么露怯，面对虚空镜头却怯到家了。
冷燕秋不亏是亲闺女，很快找到症结所在：“你站店铺里面推销的时候是不是手里都拿着东西？”
“是啊，想叫人家代卖水饺自然得先递给人家水饺尝尝味道。”
“懂了！”冷燕秋举起手机，“你现在收拾菜地，摘菜也好除草也好反正手里别闲着，咱再试试。”
这一次，拍出的视频果然丝滑了许多，手里有活儿的丁桂花人也鲜活了，说话也流畅起来。
这就解决问题了，卖菜的视频在大棚里干活儿时拍，卖半成品成品菜肴在厨房拍。
自己拍都没问题，想办法把手机固定在适合的点，丁桂花安心煎炒烹炸就好了，喜欢就随口给大家介绍一下流程，或者直播时看看留言给予解答，实在不喜欢了沉默也行，总要慢慢儿来的嘛。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香气。”冷燕秋收了手机往里走，因为渣渣孵蛋的缘故，最近都尽量不过去打扰，但这香气从前没闻到过。
彩椒处依然有三斤四斤做着忠实守卫，冷燕秋绕过去，细细找寻。
拨开油绿茂密的叶片，两朵花儿隐藏的很深，一朵白里透黄，另一朵通身变黄，香气比茉莉还要馥郁。
金银花，开了！
从书记家移栽过来的，原本开在初夏的金银花，不知什么时候起伸展出长长短短的花骨朵，迎接早春来了。
同时移栽来的薄荷也长得枝繁叶茂，在地面上围拢出一个大大的绿球。
看到这样的绿意总让人心生欢喜，丁桂花低声商议：“秋儿，之前我进去空间给那几棵鸡毛菜浇了浇水，结果里面又长出好多的杂草，长得比在大棚里的都快。我想着，是不是可以把两只羊也放进去？不然总喂大棚里面的菜可不划算。”
冷燕秋：“里面不是还有兔子？能装得下羊吗？”
明明就只是一个木滴感情的仅仅二十个平方的储物袋，怎么到了亲娘这里就变身可种植可养殖的空间了？冷燕秋始终不得其解。
更令她迷惑的还有：“好像，好像装得越多空间就越大。”
丁桂花早先就描述过，她的空间很有弹性，撑圆撑扁不规则。
冷燕秋：“好吧，随你高兴。”
丁桂花肯定高兴：“那明天你跟你奶解释一下，就说，就说——”
冷燕秋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绞尽脑汁想理由：“为什么要解释？”
人家已经不是你的婆婆，你也不需要跟人家手心向上要钱花，羊羔也不属于人家，你给换个地方为什么还一定要给人家个解释？
丁桂花的杏核眼再次瞪老大。
“那，那我要想养猪——”
“你不想！”
“我是说，我在空间里养猪。”
“……养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解锁新技能
养猪就是丁桂花的执念，得到闺女的恩准后，她立刻采取行动了，但是冷燕秋没见过小猪仔儿的样子，只看见亲娘每天欢欢喜喜的，偶尔会偷偷做个暗示，比如“五”“六”，代表她养的黑猪已有五六十斤。
为了称重，丁桂花把家里称菜的磅秤都带进空间里去了。
家里的小鸡陆续出壳，渣渣女王的王子公主们个头最大战斗力最强，天天带着小了半个身位的平民鸡仔儿在大棚里晃，摘菜时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伤几只。于是，丁桂花挑了个头小的长得赖的放进空间，冷家还提前消失了一堆木条竹棍，进空间扎篱笆去了。
之所以不能继续放养，是空间里开始显得逼仄了，也担心鸡仔儿太小受散养大黑猪的欺负。
“你到底抓了几头小猪养？”冷燕秋终于没忍住纳闷儿，打听为什么会空间逼仄。
“就，就六头。”丁桂花回答得不算硬气，之前只养一头的要求还被闺女拒绝了呢。
“那兔子呢？有多少？”
丁桂花眉头微皱：“那哪儿数得过来啊？平常顶多能看到七八只乱窜，它们到处捣洞，估计洞里还得有。你说野兔子怎么长这样快啊？个头比外面两只聪明兔子爹妈都大。”
兔子何止长得快？繁殖能力也很惊人，冷燕秋不敢想象她妈说的被到处捣洞的空间是什么样子，出主意：“那你先出售一批兔子腾腾地方吧，在空间里好抓不？”
丁桂花：“它们就是捣洞，也不祸害西瓜。”
这是舍不得往外卖兔子的意思，空间里面移栽的西瓜苗儿长势特别好，目前也是用篱笆围起来的，没发现被兔子或大黑猪啃食。
“等结了西瓜呢？”
后果就不好说了。
当时不了了之的问题，在家里的草莓结果，冷燕秋进行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有了转折。
终于能见到种植草莓的回头钱，丁桂花全身都是干劲儿，新摘的草莓最怕挤压，她就悄摸儿把草莓筐摆在了空间里，然后加大马力往城里送。
现在可不怕车子颠簸了吧？但是，等丁桂花到了王哥家旗舰店外，装模作样从后车门往外搬筐时，愕然发现，搬出来的第一筐草莓剩半筐了，两只灰兔子抱着草莓吃得正欢，三瓣嘴都被染红润了。
什么情况啊？丁桂花都懵圈了。
王哥小跑着来帮忙卸货，他向来这样热情，这一次，也被吓到了。
“丁姐，这是……要送去饭店的？”
微信上谈好的要送草莓来谈定价，猛不丁整两只透肥的灰兔子出来，还大喇喇拿尚未定价的新鲜草莓喂兔子！
丁姐这是飘了啊！明明最近应该手头吃紧才对，菜少了水果还没供上，鸡蛋的后备军也还没长成。
草莓的鲜甜味道直接在空气中扩散！
丁桂花尴尬的拉下后车门盖子：“那个，我先去饭店送菜，回头，回头再过来送草莓。”
落荒而逃。
一直把车开到城外僻静地方，丁桂花才来车中捉兔，一不做二不休吧，去空间里多捉几只。
有草莓做诱饵，空间里的兔子现身十几只，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全围着白色的塑料草莓筐……
丁桂花一急之下，解锁了新技能。
她竟然可以在空间外调动做栅栏的木棍竹棍去攻击空间里面的活物，“嘭嘭嘭”一顿乱敲，十几只兔子全被敲晕了。
它们势必要用生命的代价去补偿两筐七零八落的草莓。
丁桂花开车到饭店，除了要送预定的八宝饭和樱桃肉之外，还询问了收不收野兔，开价多少钱。
市面上八到十块一斤生野兔，做熟的话最少给到三倍，味道卓越的话能给更多。
丁桂花立刻改主意，店家这是知道她擅长厨艺啊，不翻倍的赚钱就可惜了。
还是要送一只兔子给店里尝尝鲜的，两家合作的饭店各送一支，还有王哥，王嫂子不能吃兔肉，他们爷儿俩没问题。
说好的草莓也就剩两筐可以留店里，王哥不嫌弃，先品尝一颗，得嘞，重新换包装！
手心大的塑料筐装上，加两层绷得紧紧的保鲜膜，柜台上一摆，立刻抬高身价。
店小二们忙着包装，王哥掂着野兔子耳朵打算回他爸妈家打牙祭，笑容灿烂偷了米似的。
丁桂花又采购了不少佐料，开车回家整治到一半又得出发，自从开学后她就坚持接送闺女，午饭也要回家吃。
老太太在家带着真棒看电视，相处了一个多月，她现在也看开了，那母女俩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没空跟她多聊天儿，且明显不喜欢她问东问西管天管地，那她何苦成天盯着这个看着那个呢？
电视机里那么多台那么多节目都不带停的，还没人嫌弃她费电，吃饱喝足嗑着小零食看个电视剧或者黄梅戏不香吗？看烦了去大棚转转喂喂鸡，后院里遛遛狗找找野兔子不好吗？
管它俩小羊羔去哪里了呢！管它小鸡仔少了多少呢！
什么都不管不问，天天舒舒服服，前儿媳跟孙女对她还更友好了，炕头的零食种类越发的多，买衣服时也有她一份，老太太已经感觉到自己胖了，脸上的褶子都要撑平不少。
哎，彻底回不去老宅那边了，之前还哄自己说是天冷的缘故，怕死在那边了都没人知道。现在，过上这样舒心的日子，不用侍候任何人还被人照应吃喝穿戴玩……
“秋儿，考得怎么样？”丁桂花此时刚接到女儿，第一个问题一般情况下就是送命题，好在她这闺女不一般，淡淡点头：“挺好的。”
丁桂花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无论闺女考多少个第一名，欣喜程度都不带打折的。
“我今天去送草莓……”
丁桂花很享受跟闺女同路来回的美好时光，她会事无巨细给闺女汇报今天做了什么学会了什么，也会悔不当初和得意洋洋。
这一次是二者得兼。
终于舍得向野兔子下手了，冷燕秋笑得眉眼弯弯，她这颗道心早就做不到如止水了，被忘掉的口腹之欲全跟着丁桂花一起回归。
等午饭吃到了麻辣兔丁，冷燕秋埋头干饭一气儿吃饱，才放下筷子问：“要不要再买些家养兔子喂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借钱是个问题
冷老太太面前比别人多盆热水，那是专门为她吃麻辣兔丁准备的，喜欢吃辣又禁不住辣，吃之前涮一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吃得开心，忍不住毛遂自荐：“你们都忙，叫我喂兔子吧，家兔性子没那么野，好喂。”
野兔子肉都这样好吃且她这嘴老牙都咀嚼的动，家兔的肉肯定更嫩吧？
丁桂花：“家兔会不会跟着野兔子捣洞乱跑？”
冷燕秋：“在后院的沙土地上固定一层铁丝网，兔子跑不出去，也不妨害长草。”
就是面积大了些费钱。
丁桂花：“铁丝网围一半吧，另一半可以放鸡，现在天儿也暖和起来了，把鸡从大棚里挪出来。”
头一次没采用疑问的语气下决断，虽然还偷偷看了闺女一眼。
“好。”冷燕秋没什么异常反应。
没有存在感的老太太：“我也能喂鸡。”
丁桂花：“秋她奶，您能干多少干多少，不要累到了。”
今天要多跑一趟城里，把做好的麻辣兔丁送过去，冷燕秋继续月考，这是初三阶段最后一次月考了，接下来每个月末是模拟考，然后就正式中考。
丁桂花来接闺女的时候等了好久，学校门口都没几个人了，才看见冷燕秋沉着脸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尾巴似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色煞白眼泪汪汪，模样还挺熟悉，是来雪莉。
丁桂花的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闺女校园霸凌？
“妈，你先回家吧，我得陪同学办点事儿。”因为考试，冷燕秋两手空空，出行倒是方便。
“那妈等你？”
“不用，我不好说需要多长时间，你放心，我会尽快回家。”
无数句唠叨冲到了嗓子眼儿，都咽下去了。
“你们去哪儿？我送吧？”
“不用送，我陪来雪莉去她家一趟。”
“那你记得找个手机给妈打电话，我再回来接你。”
丁桂花只好把面包车开走了，她还有喜信没汇报呢，送去饭店的麻辣兔丁很受欢迎，两家店各分了二斤的量，价格商定到288一斤。
就这个价格，王哥还说她面嫩卖低了，如何换他出马，肯定过三百。
可中午她一共就加工了两只兔子，还留出了家里人吃的一份儿，就能收到过千的钱，还不满足？
还有草莓的试卖，王哥确实定价仗义，价格给到了50一斤，直接超出店里同类产品一倍。
如今冷燕秋上学基本不带手机，收钱的业务也由丁桂花接手了，她正在事业上升期，决定回家就继续加工兔肉，换到家里的大地锅里做。
来雪莉可怜巴巴扯住大步流星的冷燕秋：“秋姐咱别去我家里，你就叫我去你家住两天不行吗？就两天，我再好好想想……”
“不行！”冷燕秋声音森冷，“我可以陪着你，也能拦住你父母不让揍你，但我绝对不会帮你隐瞒。你不回家也行，我自己问路去你家。”
“你，你你！”来雪莉非常绝望，又因为还在大街上不敢高声嘶吼，“秋姐你是要我死啊？你在家里能当家，你还有钱，你就借给我怕什么的？”
“怕你真的死！”冷燕秋攥住来雪莉的手腕，“指路！”
就是这么心狠！
“呜呜呜——”来雪莉悔恨的眼泪汹涌而出，哭声也收不住了，就像双脚也收不住，她完全抵御不了秋姐的大力气。
她其实也就只是犯了一个年轻人爱犯的错误而已。
“你可以哭得更大声，让更多的村民注意到你。”秋姐冷酷起来是真可恶啊！来雪莉兜上了卫衣的帽子，一手把拉链拉到了下巴，声音也低下去了。
无限的后悔包围了这个十六岁花季少女。
“我，呜呜我不告诉你了，不借钱了，我自己回家呜呜——”
“你从前不也是想找由典帅当男朋友吗？多少同学也谈恋爱——”
可是无论如何抱怨如何痛恨，她都被冷燕秋扯进家里去了，且关上了院门。
来雪莉家日子过得一般，看院墙跟房子的高矮就知道了，虽然不像原来的老冷家那样还是“金镶玉”样式的，墙体全是红砖，但就是整个显露着一种败相，连色彩不一的木头门窗都诉说着东拼西凑的由来。
院里没树，院门近处有垃圾，胡乱的松散的堆在一起。
院门远处有粪坑，就在一间简陋旱厕外面，占地不小。
旱厕门外垂着一条麻绳，系着一块穿孔的瓦楞纸板，纸板很对付，被随手撕出一个多边形；书写也很对付，歪歪扭扭写着个大字“女”，风一吹，又变成反面那个“男”。
家里进人了，没人理会。
来雪莉试图往小西屋里去，冷燕秋直接选择正对垃圾的那间屋子，看布局这就是男女主人住的正屋，正屋四间，有两个房门，冷燕秋仿佛看到老冷家的住房布局，可以判定，这家有儿子，一至两个。
院门开着屋门半开着，电视的声响传出来，冷燕秋拍门“嘭嘭嘭”。
“谁啊？”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人踢踢踏踏走过来，一头短发支愣着，眼睛微眯，还打着哈欠，一手捂在嘴巴上。
“妈。”来雪莉低低的叫了一声。
“小莉？带同学回来了？先去做饭吧，这两天可熬死我了！”来妈又是一个哈欠打出来，这次需要连拍嘴巴三下才打完，然后她转身回走，横躺在一张长长的联邦椅上，一只挂着拖鞋的脚探到茶几上，面对着电视机，不动了。
冷燕秋：“你家里有事儿？”
来雪莉用力往外扯她：“我妈天天打麻将，叫她歇会儿。”
“啊？”冷燕秋，“你爸呢？”
“过完年又走了。”
“你哥？”
“我哥在城里打工，上班去了。”
冷燕秋重新把来雪莉扯回屋里，站到电视机前面：“阿姨，我是来雪莉的同学，来告诉你，来雪莉怀孕了！”
你以为联邦椅上这位搓麻老将会被惊吓的跳起来？
不，人家翻个身面朝里，没声息。
冷燕秋不含糊，直接上前拽胳膊，把来妈的身子调整成坐姿，对着耳朵喊一声：“你闺女怀孕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图脸
“嗷”一下，来妈的坐姿就原地起跳了，然后就是双手成鹰爪状往冷燕秋脸上挠。
当然，她没挠到，还被桎梏住了双手手腕。
来妈多剽悍啊，手不管用了立刻换脚，拖鞋都甩到茶几外面去了。
她被摁到联邦椅上，动弹不得。
嘴里喝骂这件事儿，就不用武力镇压了。
“来雪莉，去把你家屋门敞开，叫邻居们都听听你妈在骂什么。”
来雪莉这会儿只有蹲地上捂脸呜呜哭的份儿。
但到底来妈控制住了自己劈了叉的女高音。
冷燕秋陈述自己了解的事实：“来雪莉自己说的，去药铺买试条试过了，是怀孕了，她不敢告诉你，想跟我借钱去医院打胎。”
“嗷！”来妈又想起跳，可是被大力摁着，摁得双脚都踢不起来。
“不要脸的——”来妈拧着头又要骂，她浑身散发着一种霉味儿脑油味儿，冷燕秋的巴掌没收住，“啪”盖在了来妈脸上。
来妈被打懵了，这姑娘劲儿太大了，一只手摁着她都动不了，另一只刚行过凶的巴掌在半空中甩，就跟要甩出二两油似的。
来雪莉也被这一巴掌给抽地哭不下去了，双手张在脸前，嘴巴半张。
来妈力图解释：“我，不是骂你！”
她是想骂来雪莉的，没有一个母亲不会被这种突然的消息整疯狂。
“是，我听了也很生气，想骂她打她叫她清醒，可是，这不是当前最需要做的，她的月份还小，年龄还小，未来很长，她想去打胎是正确的。”冷燕秋继续耐心解释。
来妈动不了，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来雪莉：“你说，是谁做的孽？我，我叫你哥找他家去，宰了他！”
来雪莉哭声又起。
冷燕秋今天过来就是要耐着性子帮同学解决问题的，最看不得这种只知道哭闹不抓重点的处理方式。她理解来雪莉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告诉家里了，就她妈这种人——
“安静！”秋姐的气场全开，母女两个同时闭嘴。
来妈其实很想大声喝问：“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我家吆五喝六！”
没敢。
“我的建议：趁月份小赶紧安排来雪莉打胎，能不出任何动静是最好，来雪莉还可以继续正常学习生活。”
那怎么可能？来妈脑子晕晕的反驳：“打了胎那家人不认账怎么办？”
“那你希望这件事儿的最后结果是什么呢？”
“自然，自然是让他们结婚生孩子！”来妈觉得自己思路清晰了，“他家不认可不行！”
来雪莉哭声加大，已经坐到水泥地上了。
她之所以也想打胎，就是因为男孩子没担当，听她说了怀孕的事儿直接吓哭了，说回家跟父母商量，就请假了，连月考都没参加，也不回复来雪莉的任何联系方式。
他家人丁兴旺，他是长子，下面一对双胞胎弟弟在读小学，三个儿子挤一屋住，父母都是中规中矩的庄稼人，连进城打工都不曾，全指望地里那点出产。
男孩子唯一称傲的就是条顺盘靓，是初二年级女生的偶像，可是现在，曾经令来雪莉怦然心动的盛世美颜都没了颜色，特么的年龄比她还小还没担当，就算是被逼着应承下婚事，难道自己就跟着他住更破的房子还得生孩子照顾再照顾两个小叔子？
不不，还不仅仅是这样，盛世美颜才读初二，学习成绩中上游，他的计划里是有大学的。
也就是说，来雪莉辍学去他家挤着生孩子，还可能要供养孩子爹继续念书，念高中上大学或者更多。
年龄小还不可能领结婚证，现在改不了年龄。
领了证也约束不到啥。
所以，来雪莉只有哭，自己抽自己都无济于事，她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养孩子的意识和能力，娘家也靠不住。
当时越新鲜有趣，事后越万箭穿心。
“事实就是这样，你非要找过去闹得人尽皆知，对来雪莉没任何好处，你家也拿不到他家任何好处，还要白搭一个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给人家去做保姆做生孩子工具。”
来妈支愣着的头发都耷拉下来了，恨铁不成钢的喟叹：“你个缺心少肺的，知道他家穷还儿子多没本事翻不了身，你图啥啊！”
少年人还能图啥？风光霁月的，超脱于世俗之上，图脸呗！
来母能冷静下来了，冷燕秋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还有个来雪莉哥哥有可能动手，需要秋姐镇场子。
结果，冷静下来的来母说：“小莉，叫你同学回家吧，妈能拦着你哥。”
来家的事儿确实需要一家三口坐下来慢慢儿商量对策，冷燕秋不可能越俎代庖全程跟着拿主意。
“您保证您跟您儿子都不打来雪莉？”冷燕秋还得要个保证。
来母狂点头，赶紧让肩膀头上摁着的那只手拿开吧。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来雪莉也点了头，她只是当局者迷，原来跟母亲摊开了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她妈也打不死她。
怕什么呢？
冷燕秋走出来家院门还有点儿怅然若失，英雄无用武之地嘛，远不如直接带来雪莉去男孩儿家“拳打镇关西”来得痛快惬意。
哎！她轻叹一声，眼前拦了一道身影。
欣欣抱着胳膊从鼻孔里冷哼，小姑娘家家的最在意这个，好朋友跟好朋友一起偷偷摸摸玩儿，不带她，叫她先走。
冷燕秋直接去抢欣欣手里抓着的手机，她得给丁桂花个展现母爱的机会：“嗯嗯到镇子口，好好。”
欣欣蹦着高儿的抢了好几次手机，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
“到底有什么秘密？说！”
冷燕秋编瞎话：“你可别说我告诉的啊，来雪莉她妈想让她辍学去打工——”
欣欣的智商多高啊，马上把谎编完整；“来雪莉请你去说服她妈，那为什么不叫我去啊？我跟她家人熟——哦知道了，你确实比我更能镇得住场子。”
“厉害！”冷燕秋表示服气。
欣欣的尾巴翘起来：“要是我，根本不用喊同学帮忙，我直接说她妈脸上，你一个打麻将连打三天不回家的懒婆娘，还有脸叫我辍学，是辍学后跟你学打麻将吗？”
第一百四十章 艳光四射
欣欣把杨二嫂的经典茶水壶姿势一摆，冷燕秋被逗笑了，来妈的对错她无需置评，生活已经在教她付出代价。
两个人走到镇子口时，灰色面包车已经来到，丁桂花的车技明显提高，调头的动作做得毫不迟疑，“嘎吱”，一步到位。
如果同样年少的丁桂花也可以壮士断腕把自己打掉，继续读书，结局会不会完美？
好在这世上没有“如果”，听丁桂花一边开车一边讲述今天的丰功伟绩，还是很开心的。
“秋儿，今晚等把菜放凉了我就加上真空包装，网上几十克一包麻辣兔丁太不禁吃了，咱整一百克的……”
“秋儿，葡萄开始结果了，你奶发现的……”
“秋儿，麦地里浇过水了，我给了钱，还想送马书记家点东西，你奶抢着去，端了一碗麻辣兔丁，跟我一块儿出的门，也不嫌烫……”
貌似这对前婆媳相处越来越融洽了。
但是，回家后看到冷老太太恢复了一脸愁苦状，坐在饭桌前很久不动筷子，是吃麻辣兔肉吃伤了吗？
“秋她奶，你是上火？喝点蜜水？”丁桂花问。
“不是不是。”老太太终于把注意力放回餐桌上，只是眼神闪躲着丁桂花，还频频看向冷燕秋欲言又止。
冷燕秋：不喜欢弯弯绕绕，爱说不说。
到底还是找到孙女房里来说了，原来，今天去马书记家送麻辣兔丁，怪欢喜的一件事儿，老太太心里却添了堵。
书记媳妇拉着老太太询问丁桂花有没有再婚的意思……
丁桂花如今非当年吴下阿蒙，穿衣打扮时髦了，皮肤细嫩有光泽，五官更显精致漂亮，启齿一笑时艳光四射。
最主要是一身的精气神儿夺人的眼球，每次在路上驾车驶过，都能令一村子妇人怅然若失。
都想学人家活成人家那样，可全村目前只有书记媳妇一个跟风也报了名，据说马上要迎来科目一第三次补考。
哎，估摸着就是书记媳妇的成绩影响到马刘村第三位敢吃螃蟹的妇人出现。
丁桂花这样的前儿媳遭人惦记了，书记媳妇说很有几家鳏夫打听，让冷老太太这个前婆婆无限难堪，内心里很是不乐意。
“秋儿，奶是担心你，你妈再找人家你不就又没妈了？没准儿，没准儿他们是看着咱家日子好奔着粘住咱家来的……”
“秋儿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你要是有了后爹……”
老太太没忍住激动，把声音放大了一点点儿，房门忽然被直接推开了，丁桂花面红耳赤站在门口。
好久没见亲娘哭唧唧了，此刻再见到还觉得没那么烦。
“秋儿你放心，妈不会再找男人了！”丁桂花把目光转向老太太，言辞犀利，“我得多贱才想嫁人？是闲着没事儿干非要去侍候男人侍候公婆吗？是钱花不出去非要送给男人送给公婆花吗？是身上皮痒非要去让男人揍让公婆打掐吗？”
热泪滚滚浑身颤抖，却能把态度表达的如此清晰到位，冷燕秋忍不住想给亲娘点个赞。
老太太缩头缩脑一脸尴尬，弱弱的嘟念一句：“不嫁，不嫁好啊。”
冷燕秋：“妈，再嫁也不一定就是刀山火海，难不成再碰到渣男你还怕打不服他？所以，你爱怎么活就怎么活，爱嫁嫁爱离离，爱跟着我住就一辈子跟着我住，谁都委屈不了你。”
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辩驳和流泪，还有老太太毫无意义的转述与忧心忡忡。
还平白把刚刚缓和起来的前婆媳关系又弄僵了。
丁桂花离开，老太太局促的往外走，留下一句：“不是我多事儿，是，是都有人偷偷来相看了！”
就是这么神奇，不需要跟当事人打招呼，自己琢磨着能行就大胆安排相看，开灰色面包车那个，按照上下学时间出入村口，家有蔬菜大棚有养殖……
可惜心大的冷燕秋来回坐车都没注意这个，不然好歹能帮着亲娘打打眼不是？
冷燕秋曾经想过带丁桂花一块儿练个功修个真啥的，可惜灵气稀薄，丁桂花的身体素质也不合适，多次引导灵气入体都没能成功，更别说伐筋洗髓打通任督二脉了。
就像老母亲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生的孩子天资平凡，孩子也必须认可亲娘就是芸芸众生之普通一员。
灵气只能令她日渐健康恢复活力，好在还给了个乾坤袋空间做辅助，让丁桂花这一辈子增添了安全系数，还可能保持富足。
想到安全问题，冷燕秋又去隔壁，丁桂花刚刚完成洗漱，坐在案前梳头，节能灯给她的长发打上一层光，更添几分柔美。
怪不得遭了惦记。
“秋儿妈真没想——”
“我知道，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防范，以备万一嘛，你空间里多准备些趁手的家伙什吧。”
武力值太弱，抡擀面杖揍人就能手哆嗦两天两夜，纯累的。
真棒立刻凑前：“汪汪汪！”
“我我我！”
“带着真棒出入也是个好办法。”冷燕秋揉揉狗头。
丁桂花：“我现在——”
她住了口，直接演示。
手里的梳子消失，然后她胳膊轻抬，梳子凭空出现，箭一样直射向屋门把手。
“哐”一声，梳子落地。
这算是能发射暗器，比之前速度快了，但杀伤力不够吧？
冷燕秋：“我觉着用沙土泼效果比梳子好，照着眼睛泼，泼一圈儿，人数多也不怕。”
其实治安没那么差，母女两个很可能是被欺负的次数多了，一听说有人偷偷窥探就草木皆兵。
丁桂花脑洞大开：“那要是遇到戴眼镜的坏人呢？用沙土——”
斯文败类也不少啊，冷燕秋刚要说话，眼前黄沙弥漫，且“嘭”“嘭”连续两声，两只黑色庞然大物突兀出现，直接把始作俑者都给吓到了。
真棒“嗷”一声冲过去，冷燕秋在叫：“快，收回去！”
丁桂花：“收收收！”
好嘛，黄沙漫天没了，大黑猪没了，真棒也没了。
经常玩脱。
冷燕秋抹一把脸，坐回原位，发现丁桂花也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什么
空间算是又升级了吧？之前丁桂花只有意识进去。
此刻的丁桂花想把真棒追回来，可是狗子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刚进空间不得撒撒欢儿跟猪们羊们鸡们都见个面打打招呼啊？
下河也不怕！长住也可以！
实在没得办法，这是逼着丁桂花锻炼新技能啊！
进了她的空间，必须由她操控。
一支木梳子宛若有了生命，紧跟着真棒往它脑袋上敲，力度肯定不大，但也把真棒给打懵圈了，怎么就躲不开这破梳子呢？是沙土地太松软影响了狗子的速度？
“扑通”，狗子下河了，舒坦的呦，多半截身子跟脑袋都浸在水里，梳子掉在河沿儿了。
“啪！”新的一记敲脑袋打出了水响，丁桂花操纵着梳子又跳起来了。
技术越练越熟，真棒开始发出呜咽声，好吧好吧洗完澡了，狗子回家。
呜呜呜都给打出三层下巴了！湿淋淋的真棒出现在室内开始告状，同时进行的是甩脑袋卜楞身子的动作。
水珠飞溅，首当其冲被湿身的就是丁桂花。
不能光顾着挣钱啊！防身的功夫得继续练着。
这还是没听说冷燕秋之前在这所院子里教训上门贼偷的往事情况下，要是知道了，丁桂花的压力会更大。
当晚之后，前婆媳两个的关系到达冰点，丁桂花也学会冷暴力对人了，不理会，当空气。
来雪莉请了病假，学校里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初二年级那位盛世美颜男生也没有出现。
月考成绩出来，学校里安排召开初三学生家长会，其中一个环节就是优秀学生家长代表讲话，孙老师乐颠颠儿找冷燕秋，再没有比这个学生更优秀的了，谁都抢不走这份荣誉。
冷燕秋：“您直接跟丁桂花女士联系吧，她胆子小，不一定答应。”
冷燕秋开学后过着车接车送有人做饭的逍遥日子，逍遥到逮着空就钻图书室，每次两本书外借，“哗啦”完送回再借，很有一种“不知山中岁月”的感觉。晚上做直播的内容也经常是读书，偶尔看到兴起会出声朗读一段，梁老师说月考语文成绩突飞猛进的原因就在此，还号召四班同学也去蹲直播间。
孙老师说完家长会的事儿就转到直播的问题：“燕秋同学，学生学习最忌讳偏科，直播也是啊！早先不都说嘛，‘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在周末的时候要倾向于带大家刷刷数理化的题型，好不好？你注意到没？其他班的数理化成绩平均分已经接近咱班了，敌军兵临城下——”
孙老师说到兴头，再次攥紧拳头。
“好！”冷燕秋抢答。
一个数学老师，不需要煽情到肢体动作，真的。
可为什么要到周末直播数理化课程？因为平时要上晚自习了，为了提高学习成绩，三个年级都上，但学生可以选择回家自习，全凭自愿，且要有家长签同意书的，上晚自习的同学家长签保证接送，不上的同学家长签保证在家监督孩子学习。
临走，孙老师又安排她：“回教室叫欣欣过来。”
冷燕秋以为要安排欣欣班长班里事务，结果欣欣回教室后一脸沉重，找她说：“来雪莉她妈给孙老师打电话说她不念书了，孙老师让我去她家看看情况，劝她回校。”
冷燕秋也愣住了，不应该啊，她明明在来家把事情分析透彻了，来雪莉当时也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了，答应得好好的，一切重新开始，她还年轻……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接着书都“哗啦”不下去了，来雪莉的经历跟丁桂花何其相似，她没办法在丁桂花年少无知的时候拽她出火坑，可来得及拽来雪莉。
欣欣倒是没感觉，在路上为来雪莉抱不平：“你上次说她妈不想叫她念书了，我寻思怎么也能叫她念到初中毕业，来雪莉这成绩再提一提能考上高中，到时候有录取通知书，她妈保准儿不好意思再说不让念。”
“嗯。”冷燕秋应和着，脑海中全是如何说服来家人的路数。
结果，英雄无用武之地，来家院门在外面锁着，里面安静的很。
来妈不在家不奇怪，毕竟除了农忙她还要搓麻，来家哥哥在城里上班不在家也正常，来雪莉呢？
“不是已经打工去了吧？”欣欣纳闷儿，“只要打上几天工，心散了，就再不愿意回来坐教室里念书了。”
冷燕秋拍门，“啪啪啪”。
欣欣没听到任何动静，但是冷燕秋听到了，家里有人。
“我翻墙过去，你在外面看着点儿。”冷燕秋的指令给欣欣指懵了，就算来家院墙矮，也不至于的吧？
不愧是秋姐，欣欣口中“不合适”没说完，人就翻进院里了。
欣欣四下里探看，小心脏怦怦乱跳，感觉自己在合谋做坏事。
要被吓死了！
小西屋就挨着院门，其实来雪莉躺床上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只是她神色蔫蔫提不起精神，也不愿意见人。
来母不在正房。
冷燕秋敲房门，“嘟嘟嘟”。
现在被吓到的是来雪莉。
“谁？”
屋门打开，逼仄的小西屋里横放一张床就到头了，比当初冷燕秋住的老冷家小西屋规整些，没有盘好的土灶和烂劈柴，面东的小窗户下面还有个方桌方凳，来雪莉的书包就放在那里。
来雪莉的眼睛依旧烂桃子似的红肿，但没再哭，还能玩儿手机，侧着身子躺床上刷短视频，比上学确实舒服。
没直接躺到盛世美颜家里去就算有出息了。
“秋姐？”
“怎么回事儿？”
冷燕秋原本就是知情人，来雪莉倒是不需要瞒着，她坐起来，脸上有些羞赧，但明显之前那点儿精气神泄了。
“就，就是不想念书了。”
“为什么？”
来雪莉参加了月考前四场考试，光语文就考了九十多分，孙老师遗憾的在班里说，如果她能考完，班里的平均分会更高点儿。
来雪莉沉默，手机里的短视频循环着唱：“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飞越了时间的局限……”
“孩子，还留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好准备
“孩子，还留着？”
冷燕秋这句问话令来雪莉紧张起来，她不由自主伸手贴住肚子，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我，我舍不得。”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来可以的，可，可大夫说，b超上显示，我先天子宫畸形，其实不容易怀孕，而且孩子也成型了，我都看到了，那么小，真要打掉了，以后，可能……”
她再次崩溃哭出声来，把脸埋进被子里，像一只绝望的困兽。
来父在外打工，来母沉迷打麻将经常不归家，来雪莉换下厚衣服听同学笑说她胖了的时候，迷迷糊糊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许久没来例假，偷摸买了试条……
冷燕秋在她家离开后，来哥回来又是一番闹腾，然后去男孩儿家谈判，最后由来母与男孩妈一起陪着去医院检查，准备打胎。
可是b超图像能分辨得出，已经三个多月的小婴儿四肢、头部、面部轮廓逐渐形成，且牙齿、嘴唇、生殖器都已经基本成形，男孩妈当场就要给来家母女磕头，她说那是个男婴，做b超的大夫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加上来雪莉先天子宫畸形的结论……
事实总是这样难以预料，冷燕秋也看到了b超单子，尽管她实在理解不了婴儿奶奶到底是怎么断定为雄性的，也不能再建议人家把孩子打掉。
作孽啊！一时欢愉换来个如此大的坑，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得到内心的安宁，也不奇怪来雪莉如今的表现。
终归，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那就，祝母子平安吧！
未来会怎样，秋姐再大的神通也帮不上忙。
她翻出墙的落地声有些重，原本守在院门口的欣欣跑过来，询问：“雪莉在家吗？我听着有动静。”
“不在，有动静是她家电视还开着，我给关上了。”
“这样啊？那可能真是去打工了，来雪莉说过，她要打工可不会去城里小工厂，好歹去个大城市长长见识。”
“嗯。”冷燕秋答应着，心情沉重。
她不能告诉别人内心的感受，包括丁桂花。
丁桂花却很兴奋，她真的可以作为优秀学生家长代表出席家长会并当众发言？这是多么巨大的荣誉啊，她受之有愧，但是闺女说她可以，叫她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呢？在冷老太太万分艳羡的目光下，丁桂花先找衣服，后悔没多买几件上档次的衣服鞋子，连夜熨烫，连夜化妆，画完不满意再洗掉继续画，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好好练练化妆技术。
冷燕秋听着隔壁屋里的动静，又慢慢儿释怀，她给来雪莉发信息：“我忽然明白，人生任何时候都可以从头再来，只要自己不放弃，有勇气，一切都会变好。所以，别再哭，我期待半年以后又能见到你眼睛放光谈起理想的样子。”
理想，是同学们无数次谈起的话题。来雪莉打小臭美长大追星，理想就是等挣钱了可以坐飞机坐高铁感受一把现场追星的滋味儿，想怎么追就怎么追，想给爱豆买什么礼物就能买什么礼物。
多么难以言喻的理想啊，但她说起时双眼放光双手合十的样子，是真的虔诚。这理想也是真的陪伴了她的青春岁月，促进了她的努力。冷燕秋不能理解，但尊重。
明天的家长会，她也有发言任务，学校里要求她讲讲如何在学习上自律，给初三学生与家长们一些启示。
她要好好准备。
三班教室里，来雪莉的桌凳还没挪开，按照孙老师的经验，是有一部分孩子打工几天就嫌累又跑回学校里来享清闲的，而来雪莉给老师们留的印象就是娇气吃不得苦下不了力，回校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先留着吧！
来雪莉辍学打工的消息也有后遗症，班里很有几个女同学心动了，天天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多么枯燥烦闷啊，出去打工可以更自由的描眉画眼买新衣服戴首饰穿高跟鞋……
学生不愿意服从学校管理，下午的家长会同样有一部分家长坚决不到席，各班班主任手机打到滚烫，有的推辞在外地在工作，有的亲爹推亲娘、亲娘推亲爹去，有的干脆不接电话。
所以在农村学校就不需要监察老师们收礼的问题了，因为不会有学生家长需要行贿，老师们恨不能给家长送礼。
这次到场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数，班主任们还很满意，得到了校领导的夸赞，夸这届学生家长素质还是蛮高滴，知道对马上毕业的孩子着紧了。
先是全员进主会场，等程序完成后进各班与老师们交流。
校领导讲话，家长代表讲话，学生代表讲话。
丁桂花穿着半高跟皮鞋上台时，冷燕秋紧张了，担心她下一秒钟就会跌倒，毕竟眼力太好，丁桂花两条腿颤抖的幅度有点大。
果然，掌声一波一波铺天盖地涌向丁桂花时，她的腿不会向前迈了，一脚一个台阶，抖如筛糠。
一道风一样的身影及时到达，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半伸做指引状，母女二人缓缓上台，台下掌声更热烈了。
“看人家的孩子，学习好，还孝顺！”
“看人家的妈妈多幸福！”
从台阶到发言席，丁桂花的几步走，走出了洪荒之力，她全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与轻盈。
“不要慌，念稿子就行。”
知根知底的母女哈，做女儿的听了她半宿儿的念稿背稿，真心奉劝亲娘大可不必，又不是考试，你背发言稿有多大意义？下面观众还能给你评分是咋滴？没看大校长二校长都是照本宣科的吗？
还有，发言席有座位，大家都是坐着读读讲讲，很符合规矩。
冷燕秋安置下了丁桂花转身撤走，孰料想丁桂花一开口就又站了起来，没办法，她想表示郑重。
掌声自动再起，她鞠躬，九十度，认真。
对学校对老师们的感恩，丁桂花是诚心诚意的，感恩他们善待自己的孩子。
“……我的女儿很优秀，但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缺席了她近九年的学习生活。所以，如何教育孩子的话题，我不敢说也没资格说，让我的女儿给大家讲讲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雷滚滚
台上台下全懵了，这位站立着的且脱稿演说的优秀家长，到了最关键的话题，甩锅了？
白瞎这样漂亮干练的装扮，让一干妈妈们自惭形秽还误以为自己的颜值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哎，拼命鼓掌，因为人家那个优秀的闺女还负责把漂亮妈妈扶下台去，然后才笑吟吟重新上台。
羡慕嫉妒恨，这样优秀又孝顺的孩子每家发一个吧！
又是一个站立着的脱稿的发言人，这份自信与从容，继续鼓掌吧！
明显闺女比母亲还要优秀，不但脱稿，还有现场互动，提问环节。
“您打麻将吗？玩手机吗？喝酒吗？打孩子吗？您每次都来参加家长会吗？您给孩子做早饭吗？孩子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成绩您都了解吗？您跟孩子老师主动联系过吗？孩子成绩不好您下意识马上埋怨谁？”
一连串好像跟介绍学习经验无关的问题，让现场热闹起来，老师们学生们家长们，像大锅里煮开的水。
“谁不打个麻将啊？家里又不缺钱。”
“这年头还有不玩手机的人？我家小儿子才两岁，不给手机玩着都不肯吃饭！”
“喝酒还用问？”
“谁家不打孩子啊？不听话不能惯着！”
“谁有那闲工夫来学校开家长会？耽误一晌打工谁给补上工钱？”
“谁有那功夫啊？给钱在外面吃早饭不更好？”
“学习不好还能埋怨谁？这学校出了名的烂，要不是划片必须来这里，谁愿意把孩子瞎到这儿啊？”
“就是，多少年了，学校里三不五时有学生打架，你听说了没？往年还有怀孕的，嘻嘻……”
台上台下的领导们老师们全变了脸色，只要有人把话题引到学校身上，那立刻局面失控，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冷燕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负责音响效果的老师都走向功放设备了。
可是很快，台下的喧嚣消失。
全场安静如鸡，只有一道清晰有力的声音，一次次捶向每个人的心底。
“……是什么给了你们信仰，让你们认为只要把孩子送进学校，所有的责任就都由老师担着了？他们担得起吗？孩子学习不好你们就埋怨学校管理不行老师不会教，那你们呢？就什么都不干吗？
马上要上晚自习，学校里要求家长签字保证接送孩子上下学，你们签字了吗？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你的孩子在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你们认为是谁的责任？是学校是老师吗？
刚才还有家长说因为学校里管理不善导致女生怀孕，我想问问你这是什么逻辑？学校里会有老师教学生怀孕吗？怀孕不是因为家里不管孩子，爱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甚至好几天母女互相见不到面都不当回事吗？
生了男孩子就跟生出个皇帝一样娇惯的不成样，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到学校也是什么都不学，天天不是睡觉就是捣乱没志气没出息，责任也在学校吗？月考前二十名只有一名男生，是老师们捂着男生的耳朵不给学习吗？
给家长们一个忠告：无论你当初愿不愿意，无论生的孩子多么不如你意，既然生了，就善待每一个，别抱怨别人更别抱怨孩子，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过来到这个世界！生男孩女孩儿都是你们自己造下的孽！
今天让我来介绍学习经验，我的经验就是：青春短暂生命珍贵。女生要自强，要爱惜自己，现在谈恋爱只会影响你进步的速度，再要昏了头被人哄的怀孕，哭死都救不了你！男生更要自强，毕竟你爹你妈你爷你奶眼巴巴等着你继承皇位呢，只要你生来带把儿，他们愿豁出性命去替你干所有的活儿让你吃得胖来学校睡觉，吃得好来学校打架，等你不得不走向社会还是个废人的时候抱怨学校里老师没给管好。
所以，生活不易，学习不易，天上从来不会往下掉馅饼，加油吧！”
风一样的女子飘下了发言席，如此振聋发聩的发言，没有掌声。
天雷滚滚。
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你摁着我的手我摁着他的手，最后那位被摁着自己也摁着一条腿，不要冲动不要关麦毕竟是学生毕竟还幼稚天真一片赤诚，言辞欠考虑欠妥当也情有可原。
还是学校至尊耿大校长能镇得住场，在全场听众都跟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似的情况下，举起话筒结束家长会前半场：“下面，请各位家长移步教室，与班主任及任课教师详谈。”
渐渐回神的班主任们开始引领本班家长团撤退转战教室了，主席团上一票领导还在正襟危坐，等台下再无一人，才好意思擦汗。
就跟被骂了一顿似的，可偏偏觉得解气，胸中憋闷全消。
“冷燕秋，哈哈冷燕秋同学，是个好苗子。”耿大校长定下了感情基调，大家面色都舒缓起来。
“不过，以后再安排家长和学生发言，还是要提前审审发言稿的。”
……
校领导们是被发言打了个措手不及，丁桂花同志却被女儿的言辞整出眼泪来了，强自遮掩着撑到一个楼梯拐角处，双手捂脸涕泗横流。
刚才做家长发言时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悲伤。
初中生傻不愣登就恋爱生孩子，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吃苦熬穷，恋爱时那点情分很快被生活磨蚀干净，然后百事哀两生厌分道扬镳，耽误自己一辈子也影响孩子一辈子，说的就是她啊！
“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过来到这个世界！”
“生男孩女孩儿都是你们自己造下的孽！”
句句如射钉枪射出的钢钉，扎得她千疮百孔，痛彻心扉。
冷燕秋：我真不是冲您！
她遮挡在楼梯拐弯处，亲娘有进步，最起码不哭出“唧唧”声了。
看起来再要丁桂花去教室风光一把是做不到了，冷燕秋等人散的差不多，低低问：“还能开车不？咱回家？”
总在学校里哭算怎么回事儿啊？
“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丁桂花擦着眼泪连声道歉，冷燕秋摊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挨踹的盛世美颜
冷燕秋劝慰：“你那时候非带着我也不一定就比现在好，别在意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是真心话，初中都没念完的丁桂花带一身伤痕离婚再加一个小闺女回娘家讨生活，可能连老周那样保证不动手的平庸鳏夫都再嫁不了，没有条件最差只有更差。
想想可能会拥有一个更不堪的后爹朝夕相处……冷燕秋都决定回家后对冷老太太再好些。
这次母女想到一块儿去了，丁桂花不想跟老太太说话，但主动买了软糯的红豆糕绿豆糕，还从空间里捞了条鱼炖汤。
冷老太太：为毛儿又给自己点心了？咱也不敢问。
她在家主要管理后院的兔子和鸡，新买的家兔毛色雪白，夹杂着野兔子的灰棕色，不伦不类，但都挺肥。鸡群队伍壮大，且经常有只剽悍的白毛乌鸡飞过中间的铁丝网去教训野兔子，抢兔子们的菜叶子吃。
冷老太太：咱也不敢管，孙女都说那是鸡王。
她不知道，喂养这些带毛的畜生其实应该不这样轻松，鸡王渣渣替她整顿后院纪律呢，不然光是打扫除臭就够她这把老骨头忙活的。
所以，老太太的主管工作就是喂食与捡蛋，和带着狗子跟兔子鸡们说话，真心不累，还快活，享受捡蛋的喜悦，比看电视还要享受。
上次主动出门送兔肉，回来惹了前儿媳不痛快，老太太现在真不乐意找村里人闲谈了，一家子三口三辈女的，天生就是茶余饭后的佐料，何苦再送上门去提供话题？
她暗戳戳决定要管住自己这张嘴，不多说话可以活得更舒坦啊，管人家前儿媳再嫁不再嫁呢，反正那个“前”字去不下去，好大儿这会儿在海市又重新找到儿媳新人选了吧？他还年轻，长得也好，人聪明，有腿伤不要紧……
上了年纪的父母就是这样，孩子在眼前时生气，离得远了，远的时间长了，那记忆里就全剩下孩子的好，所有的错处都不值一提。
一家三口吃了顿丰富但安静的午饭，下午送闺女返校时丁桂花还陪着小心问：“秋儿，你上午那样讲，老师们会不会不高兴，批评你？”
“为什么批评我？”冷燕秋打开车门往外走，“放心吧，我们老孙保准儿又得表扬我，给我加油鼓劲儿。”
学习好的学生待遇这样高的吗？丁桂花一辈子没感受过这种被团宠的滋味儿。
只是，团宠一进校园就惹事了。
本来好好的，进校门时保安们跟值班的陈主任全都笑意盈盈跟冷燕秋点头示意，陈主任还悄摸儿给她竖了竖大拇指，那意思，上午那个发言很解气，偷偷支持你！
冷燕秋是被走在她身前的同学影响情绪的。好几个描眉画眼的女生众星捧月般捧着个男生，嗲里嗲气说着什么。
“肖文硕，你是生病了吗？怎么好几天没见你来学校？”
“是啊肖文硕你都瘦了……”
“硕哥我给你带了草莓，在家洗过的，你吃。”
人家这才叫团宠吧？把道心稳如老狗的秋姐的好奇心都逗出来了，她快走几步回头打量，想看看这位被女生簇拥着，还有一个妹妹端着塑料碗往嘴里喂草莓的团宠男是什么神仙模样。
确实好看哈，得有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校服穿身上一点不显土气，上衣领子直立着，衬出几分不羁几分帅气。三七分的发型在额头处掀起又拐下来个弯儿，瘦长脸高鼻梁桃花眼，肤色——冷白皮！
神仙模样的男生都没办法开口了，因为一颗又一颗红艳艳的草莓把他的嘴巴撑鼓了，他长得高大，想让小女生成功投喂必须低下头微微侧身。
莫名觉得眼熟，冷燕秋眼神里带了探究，好像是，好像是在来雪莉的手机里一闪而过，短视频里就是这样的盛世美颜，把来雪莉背到背上，两人都仰着脸看镜头笑得春花烂漫。
之所以没有第一眼就辨认出来，还是因为来雪莉对视频做了处理，加了美颜之后这厮反而不如现场直面来得震撼了。
可不是震撼吗？秋姐的脚比脑子还快，“哐”一声就踹到了肖文硕肚子上，这厮“噔噔噔”后退几步，一个屁股墩儿完成。
其中音效：“噗”，嘴里的草莓放射状喷向簇拥着的妹妹们。
“哐哐哐”，妹妹捧着的塑料盆扣地上了；还没排上号投喂大苹果的妹妹手里空了。
“啊——啊啊”，心疼的尖叫的妹妹们。
“怎么回事儿？”门口的保安、值班领导高声喝问并跑来的声音。
“你谁啊？你为什么打人？”妹妹们怒了，争抢着去扶起墩地上的盛世美颜，还有心疼到眼冒泪光的。
冷燕秋安静站着，有相熟的初三学生也往这边跑，还招呼着：“是秋姐，秋姐打架了！”
起哄架秧子的：“初三三班的，快来啊！”
没准儿就能升级成年级间混战了。
刚刚还竖大拇指表扬你了呢！此刻的陈主任声音拔得更高：“快散开！不许围拢！冷燕秋你不许动手！”
指名道姓了都，冷燕秋摊手┓┏，我没动。
操场上摆放垫子的体育老师都惊呆了，本校学生的短长跑平均速度忽然加快了吗？吃兴奋剂也不至于提升到这种幅度吧？初三生本届体育测试有望破纪录啊！
“老师，是这个女生先动的手，不是，先动的脚！”
“对对对，就是这个冷燕秋，初三的，第一名，还学习好呢，上来就踹我们硕哥！”
“我们作证！她这是校园欺凌！”
陈主任气喘吁吁抬手做压服状，转而询问：“肖文硕同学感觉怎么样？需要送医院吗？”
学校领导对各年级风云人物还是了如指掌的。
初二年级校草肖文硕模样看起来还挺唬人的，弯腰捂着肚子摇头说不出话，顶顶好看的一张脸都苍白了，薄薄的嘴唇外还有血红点点儿，猛一看跟高手过招受了内伤马上吐血而亡一样。
“那是草莓！”初三年级学生有天然立场，马上打断大家的臆想。
第一百四十五章 理解不了的领域
陈主任呼出口气，不是吐血就好，被踹一脚应该，没大事儿吧？
冷燕秋同学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脚呢？
“嗯——换个男同学来搀扶一下肖文硕，你们这样，这样，确实，也难怪……”
陈主任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前一圈女生扶架着一个男生，一条胳膊上能配俩扶架的，身后还有仨手扶男生后背后腰的，这可成何体统？
冷燕秋同学肯定是思想太正统看不惯此等行径才出脚。
“学校里有监控，可以随时查看你们的不良行径，初中生不允许早恋，更不允许在学校内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污染环境！”陈主任先定下基调，然后转身查问冷燕秋：“到底因为什么打起来？”
然后，在里三层外三层但初二初三年级界渭分明的围拢下见证下，冷燕秋的理由，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我发现他马上要被草莓噎死了，奔着人道主义精神，出脚是最快捷有效的救助方式。”
她再次摊手┓┏，还仰脸看了看监控位置。
你们好好看哈，地上证据还没被消灭干净，辣么多整颗的草莓塞进嘴里，谁敢保证肖文硕不会被噎死？毕竟他不是河马。
描眉画眼的妹妹们都惊呆了，这种理由，也行？
陈主任刚才跑得头顶上从左到右横穿过去支援兄弟领域的头发都乱了，此刻心中大定，便有余力去调整一下，小心翼翼但动作熟练，宛如身前其实有一枚小圆镜对照。
“嗯，是这样吗？”陈主任声音里带了官腔儿，上课的预备铃骤然响起，多少学生脚步原地挪了挪，舍不得走。
投喂草莓那姑娘被同伴推出来，惊惶摆手：“我没有，草莓那么软乎，怎么可能噎死人？”
陈主任在刺耳的铃声中暴喝：“你到底塞他嘴里多少个草莓？他当时拒绝没有？”
前一问没有标准答案，但是后一问有。
草莓姑娘转脸看向犹自痛苦弯腰的肖文硕，坚定地回答：“草莓很好吃，硕哥很喜欢，他没拒绝！”
“他是被噎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吧？”陈主任再次抬高声音，手指点着一票花枝招展的妹妹，“要不是冷燕秋同学及时搭救，你，可能就成了杀人犯！”
铃声恰在最后一句话前戛然而止，增添了“杀人犯”三个字的力度。这下不但是几个“同谋”用疑虑的眼神看草莓姑娘，痛苦的肖文硕都皱着眉头进入回想，当时确实被草莓妹妹那一脸娇羞与殷勤给晃到了，任由她一颗一颗投喂却没来得及咀嚼……难道真的已经生死一线？
陈主任摆手：“跟这事儿无关的学生，赶紧去上课！”
冷燕秋也摆手，动作比陈主任还利落，初三学生立刻潮水般撤退，继续飞奔，生死时速，让体育老师再一次感慨万分，只恨此刻手里没摁着秒表。
本来就对秋姐有信心，再一听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儿，那还留下干什么？要分担她的荣誉吗？
就是吧，初二那帮子二百五可太可乐了，女二百五竟然用投喂草莓的方式谋害男二百五的性命，是因为受不了男二百五雨露均沾而想要噎死他独占恩宠？oo哈哈~
学生之间基本没有流通不动的秘密，不知实情的永远都是老师和家长。
此刻校园里就剩两组俊男靓女，陈主任可以安心处理了。
“肖文硕同学，确认一下，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检查？肚子还在疼？”
“疼——”肖文硕忽然把腰直起来了，面露疑惑，貌似，忽然不疼了？但——他的腰又弯下去，脸上的痛苦更严重，“我疼！”
学校最害怕的就是出安全问题，原本以为处理工作可以马上结束的陈主任只能掏手机：“告诉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先联系你父母，然后我开车带你去卫生院。”
“还是去市医院吧！”冷燕秋热心建议，“我有个好朋友肚子里长东西，就是直接去市医院检查的，仪器更先进观察更细致，什么花花肠子都能检查出来。”
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屑，声音倒是平缓的，但是，弯着腰的肖文硕浑身冰寒，不知为何嘴里吐出：“不用——”
妹妹们却是更怜惜这样忍辱负重的硕哥了，再不能忍！
“主任你不能偏向学习好的，硕哥不想去市医院是怕多花钱，主任你得先说清楚看病的钱谁出，学习好也不能随便用那么大的劲儿踹人肚子吧？”草莓姑娘打得好算盘，她担心看病的钱落到自己身上。
“是啊陈主任，你不能偏心，专门欺负我们学习不好的——”
陈主任恶狠狠瞪着这群老熟人：“你们学习差还有理了？别打岔！肖文硕我在问你，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
肖文硕再次眼神闪烁，一脸的不甘心，还是强撑着深明大义：“陈主任，我，没事儿，不用喊我爸爸妈妈。”
“真的？”陈主任眼神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用去医院检查？”
肖文硕脸上肌肉抽搐，点头：“不用！”
“啊——怎么——”妹妹们的声音弱弱的，眼神里全是怜惜，这是个极容易犯花痴的年纪，成年人理解不了的领域。
草莓妹妹想要近身搀扶，被其他妹妹推开了，差点儿噎死盛世美颜的罪魁祸首，不配！
再次被众星捧月前行的肖文硕，再次听到陈主任的暴喝：“肖文硕同学，你被冷燕秋救回一条命，不应该有最起码的感谢吗？”
神特么……
“谢谢！”两个字从齿缝里挤出。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冷燕秋笑意不达眼底，“下次再见到，我还会救你滴。”
一股肃杀的冷气萦绕全身，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肖文硕连打几个寒噤，快逃吧，早听说初三秋姐的厉害了，腿没折就算是幸运。
陈主任紧跑两步追赶冷燕秋，低声问：“真的是因为助人为乐出脚？”
冷燕秋继续风一样的速度，留下答案：“您去查监控啊！”
哪次查监控查出她的错处来了？陈主任站在原地继续捋那绺肩负重要使命的头发，确保它们牢牢的横跨了左右脑半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入读协议
谁都没有预料到，继初二年级校草差点儿噎死并再次请假的消息之后，初三校草又爆出一个大瓜，打了一班班主任一个措手不及。
高俊杰同学转学了。
转的如此突然，提前一天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二天直接座位是空着的，班主任采取孙老师的策略，暂时保留那个座位。
大概，只有冷燕秋知道其中变故。高俊杰本不愿意在中考前最关键的时候换新环境的，可是屡次获得年级第二名，高母近乎崩溃了，从而得出结论来，这个学校不行，花多少钱费多少事儿都必须换，不换的话她会活不下去。
山高人杰：我同意了转学，再坚持下去我妈要疯了。很开心拥有一段与你并肩同行的时光，我走了，也许，大学里见？
直接转去了地级市一所普通中学，正常情况下高中也碰不到一起。
农村家庭做到这一步真心不容易，高俊杰还要因此重新适应学习环境住宿环境，就为了纾解高母胸中那股子郁气，从小到大高俊杰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名，家长代表发言都是高母，结果，忽然有心理落差了。
觉得终于扳回一局的高母来学校给儿子收拾东西处理手续时，还专门从教学楼三楼走了两趟，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嘎达嘎达”脆响，还带大嗓门介绍的，抓着个手机装模作样：“谢谢老师栽培小杰，是滴是滴他之前一直成绩最好，小地方嘛，要不然我怎么就非要送他去你们那里？教学条件完备设施先进师资力量强大，我放心，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们。”
这事儿在前二十名学生之中影响不小，跟风羡慕嘛，回家也跟家长闹一闹，农村学校终归不如城里，如果自己也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是不是……
军心浮动，马上迎来的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果令学校领导大失所望。一模全市统一排名，一万多个初三毕业生中挤进前一千名的本校只一名。
冷燕秋，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市排名268。
本来还应该排名更前些，因为加上了初二时考的生物地理分数，拉分了。
一班班主任在算，学校领导们在算，如果高俊杰不转学……
其实呢，乡镇中学里能拥有一个全市前三百名就够优秀的了，大部分乡镇学校望尘莫及，临河镇中学耿校长已经接到好几拨电话恭贺了。
还有一通电话，耿校长不知道要不要对学生告知，只希望不要再发生动摇军心的事故了。
他隐瞒着也没有意义，民办高中招生负责老师已经拐弯抹角打听到了丁桂花的联系方式。
丁桂花在家收拾酿酒器皿，紫霞珠品种的葡萄熟了，产量出奇的高，按照闺女的指示，全酿成酒给亲娘喝，那哪儿喝得了？头一次酿葡萄酒还担惊受怕的，唯恐一个环节出岔子白瞎一缸葡萄。
王哥两口子全到场了，王嫂子吃一粒葡萄赞一声甜，三个水果铺子呢，好歹都给铺点货吧？葡萄酒也要，就这味道，她愿意出白糖出冰糖出家伙什只要分一点点就行。
天暖和了，大棚顶和四面都打开了透风，勤劳的蜜蜂成群结队在里面采蜜，不怕人，还在南北两个相对的窗子上头垒起了蜂巢，目前拳头般大小，很对称。
王哥此刻就在算计能否跟蜜蜂分享些蜂蜜，小秋妹子家种啥长啥养啥旺啥，那再添几箱蜜蜂也没问题吧？
“丁姐你看啊，种植离不了蜜蜂帮忙授粉——”
王哥刚开始阐述本意，丁桂花的手机就唱起来了。
“您好，对，我是冷燕秋的家长。”丁桂花的神色郑重起来，“是她在学校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哥立刻凑上去伸手帮忙摁下了免提，对面声音放大。
“哈哈不是不是。我是精华学校的招生办主任，您叫我王老师就行。”
“王主任您好，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您的女儿，冷燕秋同学学习成绩很优秀，我们希望她加入到精华高中的队伍，您可能不了解，我来介绍一下精华学校详情……”
精华学校在本市建校几年了，原本只有小学和初中，随着扩地和新教学楼住宿楼的建成，今年增添高中。
王主任介绍的天花乱坠，主要表明精华高中的设施先进条件优良，并且，如果同意冷燕秋去精华，提前签下入读协议，还会有一系列优惠措施，比如学费住宿费全免。
天上掉馅饼？王嫂子再次暗戳戳决定，王元旦还得送到妹子眼前来，每个周末都来！
“嗯等孩子回家我会跟她商量。”
丁桂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什么都不敢应承，电话里还有几声盲音震动。
王主任：“好好麻烦您一定跟冷燕秋同学传达我们的诚意，欢迎到精华成为未来社会的精英！”
电话挂断，刚看到蹦出一条未接来电显示，电话又唱了。
“您好您好请问是冷燕秋同学的妈妈吗？我是启明中学招生——”
丁桂花多老实一人啊，王哥都在一边竖大拇哥儿，老实人说老实话：“这些我刚才听精华学校的王主任说了，内容差不多。”
“怎么会差不多呢？”启明中学的主任着急了，“只要冷燕秋同学提前签下入读协议，我们还给奖学金——”
王嫂子捧着肚子往前凑乎，胎盘里面的娃儿啊你听见没有？这才是最现实最有意义的胎教啊，老娘先不想你十八年后考大学的事儿，只要你也在初中的时候让老娘也接这些内容的电话就行！
肚子里面的娃儿瑟瑟发抖啊，自己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吗？
成年人丁桂花都被连续几通电话给惊扰的干不下去活儿了，读高中这么大的事儿，听哪个电话都讲得天花乱坠前景光明，不然少酿点酒吧，“她王哥，你多摘两筐葡萄上货吧，我这心乱，别再白瞎了这么好的葡萄，给酿成醋。”
这可是闺女专门为她种植的葡萄，颗颗都是饱满的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熟透的瓜
冷燕秋是在第二天看到来雪莉的留言的。
秋姐为什么踹他？
他说不会告诉父母，因为我的关系。
他说肚子疼得睡不着觉儿……
你是看不起我吗？
冷燕秋叹一口气，深觉自己被十几岁的身子带幼稚了，拇指滑动，把来雪莉拉进黑名单，再删除好友。
不是因为看不起来雪莉，自己上辈子也没比人家强哪里去。
或许是因为再看到再听到会影响情绪吧？免得下次再见到盛世美颜又忍不住出脚。
她把手机丢在车后座，跟丁桂花告别：“别送晚饭了，我在学校里吃点儿很方便，也别来接我，最近锻炼的少，我想下了晚自习跑回去。”
昨天就是这样安排的，结果丁桂花在家坐不住，扯着几所私立学校要招生的事儿给送的晚饭，又来回折腾着接晚自习下学，一天六个来回，还要做三顿饭照顾大棚照顾网店去城里送货，生产队的牛都不能这样使唤。
对于被提前招生的橄榄枝，冷燕秋让丁桂花不要着急答应，她中考时会重新参加生物地理考试，到时候的成绩肯定比268的全市排名要高出不少，丁桂花同志牛气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行。”丁桂花回答得不情不愿，闺女怎么就理解不了老母亲的心情？她现在浑身是劲儿走路都带风，多来学校露几次脸是怎样的幸福啊？一脚油门的事儿，真累不到。
手机又响了，丁桂花把车子靠边停，欢欢喜喜接电话，反正全是夸赞自己闺女的，不怕麻烦。
“是丁桂花女士吧？您好，我是锦华商超负一层经理，鄙姓王，之前跟您女儿联系过的，当时您家里鸡蛋出产少，所以没有达成合作，现在……”
市里最大商超，锦华的王经理，主动要求笨鸡蛋与其它食材供应。
丁桂花想想大棚里马上成熟的西瓜，和空间里二十几头黑猪、五十多只羊、三百多只鸡在瓜地里乱窜，直接把瓜秧瓜叶甚至甜美无比的大西瓜当食物大快朵颐的样子，马上答应了当面详谈。
她的管理能力有待提高，亲手扎的木篱笆竹篱笆早被破坏掉了，增大面积的空间就是个自由的国度，每一只鸡都想要占地为王，只是都不敢攻击她这个真正主人罢了。
大概是因为丁桂花操练的隔空攻击能力加强？还有先天属于主人装备的召唤能力，能够瞬间把空间中存在的，主人想要召唤的东西移到身前。
比如此刻，品相完好的西瓜两箱、鸡蛋两箱并排放在后车厢。
这只是冰山一角，丁桂花接下来要商谈的还包括其它活物的生意，所以在路上就反复锤炼过自己接下来的言辞。
结果，一见面，丁桂花的自信心就被锤炼了。
这位经理长相穿戴都偏儒雅，头发没染过，但打理得精细，白发夹杂在黑发中间向脑后梳得一丝不苟，戴金丝边眼镜，眼神深邃，高鼻梁薄嘴唇，绛紫色暗花纹的衬衣领口敞着一颗扣子，深灰色马甲同色系西装统统没有一丝褶皱，普通话标准又动听。
人家在超市外等着，见面即握手的礼节，就直接把丁桂花握恍惚了。
之前跟王哥跟其他超市老板会晤都没如此正式过，王经理那只手白嫩柔暖没一粒茧子，丁姐都觉得自己手指头的粗糙会擦破人家的皮，自惭形秽。
好悬没把左手里提着的袋装西瓜给掉地下。
晕晕乎乎跟着走，进办公室后手粗劲儿也大，奋力把足有二十斤的大瓜提到老板桌上，一放，西瓜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
这是——熟透了哇！
丁桂花都不敢抬眼再看人家，红着脸颊说：“给您，带的瓜，赶紧吃吧，恐怕是不禁放了。”
有裂纹了呢！再放会开花。
王经理是个场面人，立刻笑起来，扬声招呼：“小李，拿把西瓜刀来！”
年轻的小李脚下如风，不但拿来了长柄西瓜刀，还带着托盘。
“这位是丁老板。”王经理笑吟吟介绍。
“丁老板好！”小李的笑容更热情，且动作熟练，抱起西瓜去冲洗，回来手起刀落，不，只是轻轻一挨瓜身，瓜就敞开了心扉。
“都起沙了！”小李赞叹一声，西瓜清甜的香气弥散全屋。
因为王哥常来大棚转悠，盯西瓜盯得紧，所以空间里的西瓜只被一家三口女士品尝过，这还是头一次在外露面，很长脸。
王经理：“这是丁老板家出产的西瓜？什么品种？”
丁桂花：“不是，哦是，品种？我家邻居自己留的种子，好像没具体的名儿。”
土生土长本地瓜。
小李已经分割了半个瓜，第一块儿递给丁桂花，丁桂花摇头又摆手：“我不吃了，你们吃。”
莫名觉得低下头啃瓜的姿势有些羞耻。
王经理摆手：“小李端着这些瓜出去跟大伙儿分分，别耽误工作。”
还有半个，王经理洗手亲自操刀，在丁桂花赞叹的目光下，把半个西瓜切割成两条瓜船，西瓜籽被剥离，殷红的瓜瓤一小块一小块停泊在瓜船上，只需要一枚牙签轻戳就能上岸入口。
真是，很干净很高雅的吃法儿！
一直活得粗糙的下里巴人丁桂花，跟高雅谈价钱都觉得是种侮辱。
瓜这么甜这么甜，辣么多辣么多。
原本想好的推销猪羊鸡的计划都抛到脑后了，丁桂花晕晕叨叨被送出超市，打开后车厢随便那位小李带人搬走西瓜和鸡蛋过磅，抓着几张收货单回家。
不行啊，她还得去找闺女唠唠，这个价格，似乎低了。王经理说锦华超市的规矩，最低要扣商家售货的二十个点……
孙老师再次来敲后门玻璃，对冷燕秋勾手指，又往校门口指，做口型：“你妈——”
几乎全班同学都跟着冷燕秋一起扭头看口型，班主任真可以不必这样跟偷雷似的神秘。
临河镇中学第一妈的名头，非丁桂花莫属。
其实人家是想等下午自习下了再联系老师通知闺女的，结果灰色面包车往校门口一停，保安就主动给孙老师发信息了。
哎，学霸的世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点半收工
冷燕秋就不偷雷了，大大方方站起来开后门，给翘首以盼的同学们留下一句：“你们继续学习，我带好吃的来！”
“哇！”满屋低低的欢呼与暗暗的鼓掌。
丁桂花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秋儿，我就是，就是觉得，咱家得重新拾掇拾掇，王经理那屋一个洗手池都是青花瓷盆状的，水管是青铜色的竹节一样的，水挑高了再淌下来，声音都格外好听……还有，王经理的西装袖口的纽扣都是亮晶晶的……”
“我懂了。”冷燕秋一脸认真，“王经理的穿着打扮办公室布置让你心生向往。”
“不是不是，”丁桂花脸红了，“妈绝对不是！”
冷燕秋：“那就重新装修呗，要是不想折腾村里的房子，那就买个城里的楼房，过过装修的瘾。衣服打扮也好说，从网上搜搜，或者去大城市大商场里面逛逛，多买多穿多戴，很快就找着感觉了，都不算事儿！”
丁桂花不着急了，她原来只是想改变生活条件吗？
冷燕秋：“你跟王哥再商量商量价钱的事儿，还没签订长期合作协议就可以改主意，别怕王哥发现什么，你就说是我找来的货源，做生不如做熟，水果鸡蛋还是跟王哥合作最好。”
丁桂花面露遗憾。
“你空间里的黑猪什么的，等头脑清醒了再定价格出售吧。”冷燕秋老母亲般拍拍丁桂花的肩膀，“多见几面就不会被男色迷惑了，相信你哦，多挣点儿钱去买房去装修去购物，还有我建议的，雇个人手替你分担杂务。”
“妈没有——”
“嗯嗯相信你的定力。妈，给我来几个西瓜吧！”
闺女表现得轻松惬意，丁桂花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了，她大概只是需要个听众，说出去就没了芥蒂。
“妈给你多拿几个，学校里门岗我来送，还有你们那些领导老师的，都这样好，你别小气。”
结果就是，不但初三三班群情激动分食大瓜，办公室里老师们大快朵颐，办公楼那边也是瓜甜弥漫，丁桂花开着面包车驶出校门，与一票门岗摆手作别，宛如重新被打了鸡血，刚刚丢失的自信从容翻倍找回来了。
男色误人可不能误金钱，丁老板变脸比翻书快，王经理那价格只适用今天的四箱西瓜与鸡蛋，明天要还想订货，对不起，价钱重新谈，微信上谈！
遗憾也补上了，丁老板进空间拍了图片，心动？把你的价钱翻一番先。
到底不是年少时候犯花痴，迷迷瞪瞪差点儿把命都丢了还不知道悔改，如今的丁老板设立了新目标，挣钱挣钱再挣钱，才好花钱花钱再花钱。
还不是几所学校给的底气？听丁桂花说了冷燕秋对中考成绩的预算，大家逐渐加码，只要真的达到预期，冷燕秋同学的高中花费，包括学杂费校服费住宿费甚至在食堂吃饭的花用，都免，全免，随便住随便吃，保持成绩还给奖学金，最后高考考上名校再给巨额奖赏……
孩子真要争气，真不需要家长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奉养。
多么痛的领悟！
丁桂花这次开始广开言路，跟王哥与其他相熟的合作门店老板联系，一一发送图片，请他们帮着介绍客户。
其他老板都没异常，果然王哥表示纳闷儿：丁姐，咱家什么时候养了这些大黑猪？还有羊，都养哪儿了？
哎，必须有个出处，不然没办法出货，总不能用面包车拉着大黑猪直接送超市吧？
这个难题很好解决，冷老太太说可以在老宅养，反正院子闲着也是闲着，自家人用不嫌埋汰。
丁桂花当然不能同意，她如今可是有身份的人，出来进去能被人尊称一声“丁老板”的，一丝丝犯恶心的事儿都不能粘。
“那就在咱院里养两头呗，现在都兴喂饲料，再加点老菜帮子刷锅水，我早先养猪在咱村也是一把好手。”冷老太太再次毛遂自荐，完全忘记了养猪到底多么麻烦，光清理猪舍一件事就能把她累瘫。
前婆媳俩又开始正常对话了，可能因为冷燕秋不在家里时就剩她俩能做彼此的谈话对象，丁桂花到了晚八点就开始坐立不安，冷燕秋八点半下晚自习，不让她去接，真是难受。
还是接着刷手机吧，到大棚拍照录制视频给网店上了西瓜预售，价格按王哥拍板的，没有被抽成二十个点的锦华商超订价。
锦华商超新上的西瓜还没卖完，王经理按照经验要等明后天看顾客的反馈，所以并没有正式签订合作协议。结果八点半超市打烊，王经理寻思着临走捎一个西瓜回家给孩子尝尝，发现单另隔出的西瓜专柜上下已经空无一瓜。
“小李，怎么回事儿？报上来的销售记录不是没卖完吗？”
小李笑得春风满面：“是没卖完，大家伙刚才分了分，难得碰到这么好吃的瓜嘛！经理您放心，我们都记好了帐，走明儿早上的销售单子。”
王经理：后悔刚才还拿乔没回丁老板的信息，内部员工的嘴巴可比顾客吃的刁，他们集体认定的产品根本不需要再等顾客反馈。
更后悔没当场签下后续的合作协议，二十个点的额外收入要泡汤了，丁老板态度如此坚决，只能给西瓜提价出售。
还有鸡蛋的鲜美没被广大顾客发现，王经理只能勉为其难给家里捎鸡蛋回去，质量不用怀疑，他早先就打过鸡蛋的主意。
同样的八点半收工，冷燕秋跟欣欣一行同出校门，然后就两手空空开启跑步模式，她没背书包，很轻松。
自从上次感受到突破，有灵魂飞升的瞬间之后，她的功力继续保持停滞不动的状态，唯一欣慰的是耳聪目明脚下轻盈。
然后，刚跑出镇子，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
“你蹲这里别动，别让她认出你！”一道男声压得低低的。
这个位置没有路灯，路边树下放着几辆两轮电动车，六个男生站着，一个女生在电动车后蹲着，女生是——草莓妹妹。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专业拍视频
“跑啥跑？站住！”
六个男生竟然没有全部出动拦截，两个个子略矮的各举着个横屏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像萤火虫的光辉。
冷燕秋真就站住了，呼吸有些急促，指指那两位摄影师，建议：“你们晚上拍视频，怎么不用上手电筒打个灯？拍出来黑乎乎能看清什么？”
热心肠啊这位！还真有动心的，立刻往外摸手机，笑说：“小妞儿上道！来来，哥给打个亮！”
手机的手电筒点开，果然，两位摄影师那边的态度更认真了，又是前进又是下蹲转圈儿，确保这场景中的女主人公占据c位，其他都是陪衬，影影绰绰有个黑影就得。
冷燕秋戏精附体，声音骤然惊恐：“你们要抢钱？”
现在才反应过来？六个男人齐齐笑了，摄影效果都顾不上了。
本来没计划抢钱的，要不，顺手牵一把羊？
“那就把钱拿出来！看在你配合的份儿上，呆会儿哥带你去个舒坦地方拍一段儿，嘿嘿。”为首这位继续傻笑，谁传说的啊，说这个小丫头天生气力大，打架还敢拼命，就这？怂的一批！
“拍什么？”冷燕秋傻不愣登的样子问。
“咩哈哈——”手电筒的光都在颤抖，太可乐了，初中生还嫩。
“笑啥笑？可别吓到小妹妹，先拿钱！”
冷燕秋恐惧的后退，嘴里崩溃般的喊：“哎呀你们是坏人！又要抢钱又要拉我去拍啥视频，我身上没现金，钱都在手机里呢，真的！不要杀我！我没带着手机上学，微信里面的钱提不出来！真的，换个手机登录也不行！你们等我回家拿手机给你们转账，我不骗你们，我们家好几万块钱都在我手机里，你们放我回去！”
信息量有点大哈！哥几个可全都是聪明的成年人，你想糊弄过去，甭想了！
“喏，用我的手机，登录你的微信，快点儿！”伴随着手机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把亮晶晶的长刀，嗯像是切西瓜的，不同之处在于两面都开了刃，可切可捅可下劈可上挑。
够专业啊，必须给予充分的尊重。
冷燕秋哆哆嗦嗦去接陌生的手机，嗯手感不错，丝滑，“咔哒”掉地上了。
“不赖我不赖我！我还没接好呢！”冷燕秋哭唧唧的喊，赶紧弯身去捡手机，得嘞，屏幕彻底碎成了渣渣，越拍打越没亮光。
还损毁一只新手机，哥儿们的长刀都有了渴血的冲动。
“再给她一个手机！”
六个现身的哥儿们，坏一个手机，一个打灯两个拍视频，那就剩两个人的手机闲着，打虎亲兄弟，别小气啦，先解锁！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两个兄弟同时前移身形，从主角哥儿们的两侧弯腰前递手机，动作很一致，声音也不约而同：“用我的！”
就是这么玄幻，两只手机伸向同一个方位，两个兄弟还潜意识里不打算暴露在灯光下，所以，两只手机碰到了彼此，竟然，又掉地上了，“咔——咔哒——咔！”
这次真不能算到冷燕秋身上，小丫头瑟瑟发抖前伸手掌心，距离手机还有一巴掌的距离呢！
肯定是因为天黑，一只手电筒的光亮不济事。
两道黑影同时冲过去捡手机，哎呀屏幕也碎掉啦，裂纹呈放射状纵深。
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就必须捞回来本钱！
“完事儿马上买新的！”主角哥儿们许诺，“三子你来帮忙操作！”
三子就是负责拍摄那位，无奈何放弃了热爱的工作，把自己的手机调换到微信页面，点“我”，“设置”，“切换账号”……
“刷脸还是指纹？”三子不耐烦的询问，主角哥儿们又把长刀往前递了递。
冷燕秋一脸诚恳相当配合：“你拿近些，我刷脸！”
黑咕隆咚的好难刷的，电动车后面的草莓妹妹都忍不住了，小声喊：“咱不是找好地方了吗？”
真理解不了为什么要改计划要钱还非得在路边要，前前后后过去几波行人了，多危险啊！幸亏年级第一不禁吓，没敢大声嚷嚷。草莓妹妹刚才都看见接学生的家长过去了，那学生还眼尖认出了冷燕秋，家长说“一看都不是好孩子，别搭理他们！”就过去了。
冷燕秋立刻回应：“就差刷脸了，手电筒照着我点儿！”
何止一只手机的手电筒啊，摄像师那个和被她抓在手里这个，灯光全开，冷燕秋同学诚心诚意要把钱送给兄弟们，全送，不含糊！
日子都过得不容易，不然不至于黑更半夜等在野地里，驾驶两轮电动车来堵一名初中女生，钱抢少了都对不住这份辛苦！
刷到第三遍，成功通过，六人组竟然发出几声极低的欢呼。
然后就集体瞪大眼珠子，呼吸都屏住了。
特么的这是不是真的？一个初中生，你微信里竟然，竟然！
再数一遍再数三遍，六位数也不应该出现在小丫头的账户里。
这得换多少手机啊！
冷燕秋弱弱的问：“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了我？”
六个哥儿们都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超纲了啊，以往撑天了能到手几百块，一下子要拥有泼天的富贵，还接受不了！
少要？那不得心疼死？就跟把已经属于自己的钱又给了别人一样！
可钱多了麻烦肯定大，万一这初中生转脸去报警……
“怕个球！”主角哥儿们恨恨的说，“全转出来！转老七手机上先，晚会儿多拍几个照片视频，拍清晰些！”
冷燕秋又哆嗦了，手机颤颤巍巍多了个人手托着，她听话的操作转账，哭唧唧的求恳：“我保证不报警，别杀我！别拍了！”
最近心情好整个人都幼稚了，还觉得蛮好玩儿。
主角哥儿们把长刀耍了个刀花儿，笑着答应：“好好听话，把视频拍美了就不杀你哈。”
“老大，十三万八千六百五十七块！”
老七激动地晃动着手机，都顾不上继续用手电筒打光了，亮晶晶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转账金额。
一道汽车大灯的光亮飞驰而来……
第一百五十章 下里巴人的打法儿
丁桂花实在是在家呆不住了，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再暗下去，八点五十五分，她抬脚就往外跑，随便闺女怎么嫌她不听话吧，必须去接！
八点半放学，跑步的话已经跑了二十多分钟，闺女肯定累坏了，肯定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村里道儿窄，看到迎面而来的电动车，丁桂花还踩了脚刹放慢速度，同村那个孩子家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脚尖踮地通知了一声：“喂，你家那个年级第一，在镇子外边路上，跟一伙人。”
丁桂花脑海里面立刻出现无数画面，被劫道、女孩子、浑身血……
面包车骤然加速，就不该处处依着孩子，她再聪慧力气大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丁桂花万分后悔，一脚油门又一脚油门，没有红绿灯的乡村道路，面包车轰鸣，努力开出奔驰的速度。
丁桂花在这一刻竟然还生出一个念头：“我要换车！换更快的，不这么响的，更威风的！”
其实真心不需要多快，面包车就够她奔驰过目的地又重新返回的了。
“嘎吱”“嗡嗡”“嘎吱”，就这片刻的刹车倒车再刹车的功夫，冷燕秋已经踹飞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哥儿们，心有旁骛注意力在手机上的老七跟三子。
本来想徐徐图之的，结果面包车出现了，她担心伤到丁桂花，直接抓紧三子的手机暴起。
对手到底是成年人，壮小伙儿，为首那个掂刀的哥儿们后退两步又迅速举刀前扑，口里招呼着：“一块儿上！快！摁住她！”
得亏早听说这女生气力大，准备的人手够——
“秋儿！秋儿！”丁桂花宛如从车门里掉下来的，跌跌撞撞往战斗圈里冲，她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怂货，怂了半辈子都习惯了，一遇事就丢了脑子，之前训练过的什么撒沙土砸活物的本领统统想不起来，就会尖叫疯跑用肉身冲锋陷阵。
可歌可泣。
她跑得这样快，冷燕秋的拳脚还得留意别伤到她，得，胳膊上一阵痛感，被长刀划了一口子。
闪光灯手电筒这会儿统统滚一边儿了，好在还有辆没熄火的面包车继续嗡鸣，车灯昏暗聊胜于无。
丁桂花也不算特别菜，人家想不起来真功夫不还有脑袋吗？直接忽视掉其他人的威力，低头弯腰抵撞主角哥儿们的肚子，那是丝毫不在意长刀还在对方手里啊！
刚刚刀锋见血的主角哥，其实也是第一次刀头舔血，之前真用不着这么拼，堵个学生要点钱而已，不至于！大多时候连刀都不用亮出来，偶尔有个刺儿头，看到刀尖儿就立马怂。
主角哥还有点儿难受，未料想被人凶猛的撞击，仰脸摔倒在同时摔倒的电动车上，“哐当哐当哐当”，原本紧密挨在一起的电动车们依次发出闷响，隐身在后面的人也发出尖叫。
脚蹬子和车把儿硌得主角哥也“哎呦”惨叫，长刀落地，不，是扎进仰倒着的正在转动的车轱辘辐条里，“咯噔噔”——
老实人通常有股子蛮劲儿，认定的敌人决不放弃，丁桂花也跟着扑倒了，但她正拥有洪荒之力，拽着主角哥的衣服爬行几步，然后膝盖顶在人家前胸就开始往脸上脖子上挠抓。
明明有先进高端上档次的实力，偏要用最原始低能下里巴的本事，还得同时承受人家两个大巴掌的胡乱反击。
面对三个劲敌的冷燕秋丝毫不惧，迅速侧身站立在一个可以随时观察到丁桂花的位置，然后弯腰后摸，眼神炯炯看向三人。
她心里有数，刚才出的两脚足以令老七跟三子失去行动能力一两个小时，现在这仨，不知道承受不承受得住——
其中一个决定去支援主角哥，其中俩开始反扑，手中竟然都多出了匕首，比主角哥那把长刀短，也没那么亮堂，但是够统一。
“唔——”一道飓风黑压压闷响，沉重，快捷，夹杂着一丝丝机油味道。
只半圈风声，随后而来的惨叫，“啊——”与“扑通”“扑通”“扑通”“哐当”。
一辆电动车被抡起来的威力，还是可圈可点的。
世界如此喧嚣，主角哥却只能听到而看不到，他眼前全是黑暗，脸上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超越了后背后腰被硌得感觉。
胡乱拍打的两只手忽然被禁锢住，“卡吧卡吧”的脆响再没引起叫声，世界一下子不热闹了。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黑暗里狂奔，摔了几个跟头儿都不在意，爬起来继续死亡速度。
冷燕秋也不在意，弯腰把丁桂花拽起来，不用力拽都不行，太凶残了，已经给主角哥挠破相了，不知道眼珠子还在不在眼眶里，秋姐都不忍目睹。
其实丁桂花也不好受，主角哥那两个巴掌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她的脸上身上也有青肿，神情还有些蠢萌，被拽起来时有还没把庄稼地里的活儿干完必须继续的举动。
冷燕秋一手摁着丁桂花，一手掏她兜里的电话，嗯，对不住了冷所长，今天晚上没办法早睡。
世界太平，好久没跟所里联系，还有点想念。
“冷所长我是冷燕秋我要报案请开录音！”一串话清晰连贯又熟练。
“……”
“妈，缓下来没有？原地坐一会儿吧，等警察来。”
冷燕秋也感到了劳累，席地而坐，顺便关照着六个战利品。
丁桂花靠近，伸出双臂，环住闺女。她手上黏糊糊，胳膊上也黏糊糊湿哒哒，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但是，谁在乎？
一颗颗热泪砸到冷燕秋肩膀上，她因这个距离而瞬间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任由丁桂花宣泄，或者强忍。
没有解释没有抱歉没有唧唧，这是一对神仙母女。
夜色浓重，有车子跑过，有车子跑过又暂停又启动，面包车自动熄火了，有风吹来，路边的麦田“唰唰”的响，如果视力好，可以看到一波一波的麦浪翻腾。
远处，蓝色红色警灯交替闪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