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己之所欲,亦为人谋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国有句古话,叫“仁者无敌”。可我们有些人却忘记了这句话,这是很让人担忧的事。仁者,并不仅是爱,要知道,仁者有时候也是恶人。“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欲治天下,光靠法制是远远不够的,以暴力对待百姓,收获的只能是百姓以暴力回敬你。和人民比较起来,你就是掌握了原子弹又算什么?”
“老首长,什么是原子弹?”
“呃……一种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器,它能摧毁整个世界,让人类倒退回石器时代。”
邱明点点头,心里暗想等回去了,一定要让科学院好好研究这个叫什么“原子弹”的武器。倒不是说拿原子弹吓唬老百姓——老首长都说了,原子弹对老百姓没用——要是将这种毁灭性武器丢到敌人阵地上,自己的军队损失岂不是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
邱明一点没怀疑这是老首长在跟他开玩笑,他可是很认真的。要知道,对杨沪生的预判能力,邱明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自从建国后,杨沪生一直极为重视汽车工业,大家都以为在中国这种不到三尺路面宽度,建造汽车实在不可想象,可杨沪生就搞了,并且改造了公路,现在中国汽车工业成了世界最强的,别的不说,这次战争,至少在罗得岛,汽车运送的步兵伴随战车突击,就显示出汽车在运输上面拥有的巨大优势。除了汽车,还有铁路、飞机、战车、战列舰、航空母舰,这些都是杨沪生一力坚持才搞出来的,而这次战争中,除了铁路(铁路的优势在漠北战争中已经显现出来),其他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让人不能不佩服——作为一名军人,邱明考虑问题,从来都是先从军事角度考虑。
“对国人,对手下,要以诚相待,要知道,大家都是生而平等之人,不要把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当成了猪、犬,什么“猪头”、“狗才”、“奴才”……这些东西,你怎么能送给你的手下?不要当别人都是傻瓜,都是白痴,一个个都是受虐狂,喜欢你打他骂他,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这样对待别人,或许当面你会看到他的笑脸,当心着,不要背后给你捅刀子!”
邱明默默点点头,他也发现,自己以前那种自傲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人。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自以为自己是巨人,就忘乎所以,却没看到自己不过是泥做的巨人,随时都有崩塌之危险,这种人如何能成为政治家?就算他真的掌握大权,也不过独夫而已,独夫者,仇家遍地,整日坐在火药桶上,一点火星就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老首长,休息休息吧,以后接着讲就是。”邱明看杨沪生面色越来越红润,对一个重病在身的老人而言,这可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旁边劝解道。
杨沪生没理会邱明的关心,示意护士用沾了水的棉球润了润自己干燥的嘴唇,闭着眼睛稍微休息片刻,继续说道:“仁者,不光对国人如此,对敌人同样也要讲究一个仁字。当然不是让你当宋襄公,宋襄公那不叫仁义,那叫蠢猪式地曲解了仁义。也不是让你当东郭先生。对敌人,一定要狠,要以雷霆万钧之气势,将敌人压为齑粉。但对放下武器之敌,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放下武器之人,就不再是敌人,你又怎么能屠杀?对敌方百姓,更是不能肆无忌惮烧杀抢掠,此乃制造敌人,你以为别人会屈服在你的屠刀下,实际上你是坐在了火山口。中国人口是多,占了世界三分之一,可毕竟还有三分之二不是中国人。如你太过分,别人联合起来对付你,亡国灭种并不是不可想象之事。或者叫嚣让地球给中国陪葬?那就根本不是人了,简直是畜生,是禽兽之言,对此种人必须抱以绝对之戒心,决不能让这样的人窃据领导职位。那是会将中国带进地狱的!”
“领导是人,百姓是人,外国人也是人。作为人要有人性,不能有兽性。对那种反人类的极右的纳粹主义、军国主义思想,必须抱以千百倍警惕,决不能让这种思想在中国成气候。我们自从建国后,军队待遇一直不错,为了改善生存环境,从建国到现在,仗也是打了不少,老天保佑,这些仗虽然如虑薄冰,却未曾败过一仗,现在进行的战争,眼看也是有胜无败之局。这时候更要防备军队坐大,老子天下第一,哪个国家也斗不过中国,想打谁就打谁,这种思想是极为危险的,有滑向军国主义道路的可能,可军队求战欲望、国家尚武气氛,又不能一棍子打死,那是倒脏水连孩子也倒了出去,这之间的分寸如何把握,是很考验领导功底的活了。”
“除了隐、忍、仁,还要注意,当一名领导人,你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之力量,打击主要敌人,而不能将所有人都推到你的对立面,孤家寡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有矛盾存在,而无论多么复杂的矛盾,又是有差异的,这个差异就会造成一些矛盾是主要矛盾,一些矛盾是次要矛盾,不同时期,存在着不同的主要矛盾,建国前,和清朝统治者之间矛盾是主要的,其他矛盾是次要的,建国后,开始时和地主之间矛盾是主要的,其他是次要的,现在呢?同盟国与协约国之间矛盾是主要的。作为一名领导,不可能也没有精力把所有矛盾都解决了,只要抓住主要矛盾,而不是次要的,也就解决了问题的关键,你的工作就有了中心,有了重点,才有明确的主要方向和战略目标,才能推动全局的工作,这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然,抓主要矛盾,并不等于忽视局部的作用,更不是让你置局部情形于不顾。作为领导,在抓主要矛盾时,也要做到兼顾局部,把全局与局部统一起来。政治讲究的就是妥协,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在解决主要矛盾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除了极少数不能团结的顽固之敌,其他都要争取,要团结。树敌不能太多,打击面不能太宽。不要幻想一口吃出个胖子来。四面出击,只能四面树敌,这对一名希望获得成功的政治家而言,是大忌。”
“这个世界,不管是孔子还是秦始皇,不管是成吉思汗还是秦桧,他们原本都是寻常人,有着和别人一样的喜怒爱乐,没有谁生来就是英雄,也没有谁生来就是汉奸,至于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和平淡过一生之间差异,实在太小。人之初,性本无善恶,不过是白纸一张,看你以后如何描绘而已,放纵自己多一分,就朝恶之方向迈一步,所谓性,即为恶。反之,一切以最广大群众为出发点,考虑之,你就朝善方向前进一步,你之性即为善。领导算什么?国父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虚名而已,两眼一闭,万事不知,别人如何评价就看你以前如何做了。”
邱明听了默然不语。老首长一生领兵作战多年,在老首长指挥下,不管是八旗还是团练,也不管是“洋夷”还是土匪,俘虏足有百万之多,对那些俘虏,从未见过或者听过老首长提出屠杀一说,反之,却给予很优厚待遇,对一般士兵、下级军官愿去者去,愿留者留,对高级将领,也是只要放下武器,不杀一人。可以说做到了仁至义尽。但能说老首长是东郭先生吗?不能,老首长可是还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说呢!
这世界沽名钓誉之辈不少,开口闭口善待降者,缴械不杀者,或许看到自己死了几个人,马上“双目赤红,难以抑制悲痛,大呼:“和我作对者,下场将会非常悲惨!吊死他们!枪毙他们!”……”,于是刽子手的本性暴露无疑,活脱脱一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狂妄自大到极点的小人嘴脸。邱明自然明白屠杀是从来不会吓倒人的,这种屠杀只能让对手放弃投降即能保障生命之幻想,起而抵抗至最后一枪一弹,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当了俘虏被惨杀。
不过让邱明觉得很彷徨的是:好象这个社会国民看热闹的本性没得到改变。清朝时期,那些残暴的统治者对造反、大逆者动用千刀万剐之刑,旁边还聚集着一群百姓高呼“好!”、“过瘾!”,现在呢?继承了前辈血液的百姓在茶馆里同样乐呵呵喜欢听别人述说杀俘是如何有道理,一名说书者篡改了说岳全传,让牛皋捉住金兀术,将他抽筋剥皮,把那些活捉的金兵金将一个个““这些士兵可没半点用场,昨日打死了咱家那么多兄弟,干脆将这些鞑子杀了,好给兄弟们报仇”于是数万鞑子,个个人头落地,供岳家军将士当球踢”。嗑着瓜子,喝着茶水的听众听到此处,各个鼓掌叫好,还有人加油添醋,说是要让那些“鞑子”临死前再尝尝“满清十大酷刑”,这才听得有乐子……
老首长讲了一辈子的仁——比杨沪生更早的孔子、孟子,讲仁讲的更多了,而且自宋以来,好象这个仁字就与儒生脱不了关系——可收获的果实,好象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差异。面对一个不成熟的民族,老首长也只能“求仁得仁”了。
邱明突然明白杨沪生为什么就着“仁”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原来他很担忧未来之中国,只要老首长不死,他就能靠自己的实力,影响国家政策,不使国家走上好战道路。他若是死了,谁来驾御这个浮躁的民族?和文官统御军队一样,杨沪生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希望中国走上军国主义之路,这些话不光是告戒他邱明——实际上也没告戒的必要,邱明也七老八十了,指不定哪天入土为安,何况他受杨沪生影响极深,就是不说,他也会按照那些去做——也是告戒未来的领导人,老首长这是在立遗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