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林照夏写来的。</P>
二指宽巴掌长的纸条，却写了数件事。足以让赵广渊对京中之事尽数了解。</P>
张志和魏佐远远瞟了一眼，纸条上字迹密密麻麻，也不知王妃用的何样的墨和笔，竟写了这么多内容。那字比头虱都大不了多少。</P>
“王爷？”</P>
见赵广渊看毕，魏佐忙上前询问。“王妃急件，可是京中出了事？”</P>
赵广渊点头，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条，团啊团成一小疙瘩，又揉吧揉吧把它揉碎，扬向空中。</P>
瞳孔缩了缩，太子竟是鼓动皇上召了夏儿入宫！还让周茂安给她请平安脉！</P>
若不是周茂安，夏儿现在恐怕已经入大理寺受审了。</P>
赵广涣！竖子！</P>
赵广渊恨恨地咬了咬牙根。还好周茂安隐瞒了夏儿生育过的事实，不然只怕此事难了。</P>
周茂安！</P>
当年周茂安没有救回炎儿，若这次因他害了长至，害了夏儿，他会把周茂安全族押到母后陵前谢罪！</P>
赵广涣！赵广涣竟然还想接长至去东宫！是想囚了长至，来逼迫他？</P>
休想！</P>
见王爷收到信件面色严肃，魏佐只当京中出了大事，正要吩咐大家启程，赵广渊就叫住了他，“不急着回京。”</P>
嗯？</P>
魏佐等人不甚明白，却配合着赵广渊的行动。</P>
王府里，林照夏收到赵广渊的秘信，说要推后回京一事。同时也知道了周院使为何会帮着隐瞒了。</P>
蒋文涛也没想到周茂安竟选择帮着维护王爷，听了缘由也颇为感慨。“我父亲正想着让鲁王召了周院使去请脉，顺便打探一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P>
鲁王是想着召了周院使去请脉，再敲打他一二的。未想周院使欠着越王的人情，已主动还了这一个人情。</P>
几人都有些感慨。</P>
而周茂安同时收到越王府和鲁王府的谢礼，周茂安的妻子程氏有些不解，问了他。</P>
周茂安犹豫着与老妻说了此事。</P>
他与老妻相濡以沫多年，夫妻一体，这等大事也没想着瞒妻子，只是说完，还不忘叮嘱她一声，事关重大，除夫妻二人，莫要再对外人说起。</P>
程氏听完愣证了好半晌，回神过来才嗔怪道：“这等掉脑袋的事，我能没有分寸！”</P>
见她明白，周茂安一颗心放下。又盯着桌上的谢礼发呆。</P>
尤其是鲁王的那一份。</P>
原以为心疼越王的境遇，心疼他一人在京不易，才帮着隐瞒，却没想到鲁王早就站到了越王那边。</P>
也是，鲁王自小就和先皇后母子三人交好，自小得先皇后庇护，这个时候他选择越王，也算是情理之中。</P>
鲁王小时候因腿疾，周茂安也是常进宫给他看诊的，鲁王的为人品性周茂安算是看在眼里的。</P>
这二人走到一起……</P>
那边程氏回过神来，问他，“老爷是为了还当年那个人情？”</P>
当年……周茂安想起当年之事，又是一阵恍惚。</P>
当年越王从东宫大火里抱出襁褓中的先太子幼子，把他送进宫交给先皇后抚养。结果那会太子入狱，先皇后因忧心先太子，没料让奸人得了逞，没几天，襁褓中的孩子就奄奄一息了。</P>
越王把他找进宫医治，结果……</P>
“当年如果听了越王的话，用猛药，也许那个孩子是能救回来的。”</P>
可他顾忌着那孩子太小，怕用猛药会伤了那孩子的脑子。在皇室，身体有疾的孩子是没有出息的，更何况脑子有疾。</P>
程氏叹了一口气，比起脑子有疾，越王当时只想给先太子留条根吧。</P>
“如今再看，越王也没了子嗣，先皇后一脉算是断绝了。越王不过是想给太子留条根而已。”</P>
说到留条根，夫妻二人均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齐齐望向对方。</P>
“越王妃生育过？”为谁生育过？</P>
周茂安对于老妻的质问，眼睛也瞪圆了。</P>
他身为太医院院使，能把不出越王妃生育过吗！可当时他惦记着欠了越王一条命，这人情得还。未曾细想这里面的关窍。</P>
越王再怎么不得宠，先皇后未曾被废，他的嫡皇子身份也未被剥夺。他会娶一个为别人生育过的女人吗？</P>
当然越王不能有子嗣，若是对越王妃情根深种，也未有不可，只是……周茂安这会由不得自己细想起来。</P>
程氏却说了一句，“我与越王妃见过数次，那是个大方明朗的女子，她与时下的女子不一样。规矩礼数她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是那种会攀附权贵的女子。”</P>
所以，若越王妃为别人生育过子嗣，会屈从于越王？</P>
程氏也跟周茂安一样，心里扑通扑通打起鼓来。</P>
“老爷？”</P>
周茂安压住心里胡乱的思绪，冷静下来。“我就是一个太医，能做什么。”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撸了他的官职，谁能保证不生病？</P>
他没必要去站队。</P>
“老爷，我喜欢越王。”程氏想起先皇后，那真真是一个母仪天下，堪为天下表率的贤后。</P>
“先皇后可怜。”程氏又说了一句。先皇后她不该寂寂无名。</P>
“我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周茂安念叨着。</P>
次日，一夜未怎么睡的周茂安拎着医箱去了鲁王府。对外只说是鲁王的腿疾犯了。</P>
自小鲁王的腿就是周茂安看的，这些年也一直是他给鲁王请平安脉。</P>
鲁王对他忽然登门有些意外，虽然的确想请他过府敲打他一番，但也有所顾忌。怕太子的人多想。没想到周茂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过府。</P>
周茂安依例给鲁王看了腿疾……</P>
其实这些年鲁王的腿疾已经不再犯了。阴雨天也不会酸疼了。但外人并不知。</P>
“王爷的腿没有问题，日常别劳累着这条腿便是。旁的，也无需多虑。”</P>
“旁的，无需多虑？”</P>
“是，旁的无需多虑。”周茂安笃定地说道，“就跟王爷这条腿一样，会好的。”</P>
鲁王扬了扬嘴角，“周院使说的在理，本王就是爱多思多虑，以至常起心火。如今听了周院使的话，本王就宽心多了。”</P>
“是，王爷只管宽心。”</P>
“好，本王宽心。多谢周院使了。前两日你给越王妃开了消火降燥的药，我听说挺管用的，我代我七弟向你道一声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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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言重了。小的份内之事。”周茂安松了一口气，未做多留，很快就告辞走了。</P>
出来时，周茂安神情轻松。</P>
他这番也算是向鲁王和越王投诚了。虽然他一个太医，也掺合不进去朝堂那些事，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院使当的好好的，也不想被人给换了。</P>
而另一边，秦王意外地收到了赵广渊的秘信。</P>
“老七？老七还活着呢？”楚王调侃了一句他命大。</P>
瞟了一眼秦王手上的纸条，嘀咕着太子没用。“派了这么多人去，还让老七活着，看来东宫的暗卫也不怎么样。”</P>
想着赵广渊竟然有这样的实力，瞒住了所有人，楚王心里不由得有些憋火。</P>
就想看他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也让他皇兄捡捡漏。</P>
瞥了秦王一眼，“老七说什么了？”</P>
秦王没有说话，只默默把手中的纸条递给楚王。</P>
楚王接了过来，飞快扫完，炸了，“老七未免也太狂妄了！”</P>
竟想利用皇兄，把太子追杀他的消息，由着皇兄捅到皇上和朝臣面前！还狂妄至极地许诺，将来可留皇兄一命。</P>
呸！他自己都快死了，还肖想那个位置，允诺以后留皇兄一命呢！</P>
呸！狂妄！狂妄至极！</P>
“我就看他如何被太子的人杀死！到时客死异乡，比先太子还不如！”先太子虽没葬在皇陵，但在京城也落葬了一处风水好地。</P>
赵广渊？“我看他到时还不知死在哪里，死的尸骨无存！”</P>
太子可不会一方面派人去杀他，一方面还替他收尸。</P>
楚王骂了半天，见他三皇兄神情不动，有些奇怪，“皇兄？”不会真的在考虑老七的话吧？</P>
“于我们也没有损失。”</P>
“怎没有损失！”</P>
楚王觉得他皇兄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是老七太厉害，一张纸条就给他皇兄洗脑了。“你把他被太子暗杀的消息透出去，就不怕太子朝我们俩反扑？”</P>
“而且这事父皇难道不知道？”可父皇若是知道，还放任太子的人在外头追杀他，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P>
父皇不在乎老七的性命！</P>
他不愿意朝堂有异动！父皇不想换太子！</P>
“皇兄，我们不能帮他！这会就是要看着他们狗咬狗，才有我们的机会！”</P>
“老七说他已查出当年那坛加了料的酒是你送的，若咱们帮他，他将来会留你一条命。”</P>
楚王恨得咆哮，“我不用他留我一命！他自己都活不成了，还留我一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P>
秦王默默地看着生气跺脚的楚王，没有说话。</P>
“皇兄，你不会真的被他说服了吧？”楚王有些着急。既然老七知道当初是他们害他无嗣，将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双方注定不能站在一条船上。</P>
“老七说得不无道理。”秦王徐徐说道。</P>
“如今我们和他，与经营十数年的太子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且父皇态度坚决，为免朝堂震动，不会换太子。”</P>
他们两方都会成为太子的踏脚石。</P>
太子扫清了老七这个障碍，下一个就轮到他和老四了。别的兄弟更不堪太子一击。太子大局在握，于他和老七都不利。</P>
“将来他成事，他允诺留你我一命，我们成事，本王亦承诺，留他一命。”</P>
“皇兄！”</P>
楚王即便再是不满，秦王也是心意已决。他觉得老七说得对，这时候先联合起来把太子这座大山撬掉，以后如何，再各凭本事。</P>
有太子杵在前头，他们谁也别想成事。</P>
次日的朝会，不约而同的，各位王爷齐齐去了集英殿。朝中大臣也诡异地无一人请假。集英殿站了个满满当当。</P>
司殿太监唱诺：“皇上临朝！”</P>
众人皆拜。</P>
至正帝往大殿中扫了一眼，前排除了年幼的十六皇子，连未及冠的十四、十五皇子都来了。至正帝诧异地挑了挑眉。再往殿中扫了一眼，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也是来了个齐齐整整。</P>
至正帝一下子就激灵了，磕睡都没了，坐在龙椅上腰挺得板正，连扶手都不靠了。</P>
“有事启奏，无本退朝！”司殿太监再次高高唱诺。</P>
“儿臣有本启奏。”秦王出列。</P>
“奏来。”</P>
“是。儿臣昨日收到越王求救信，说他回京途中，已遇到十数波追杀，招招都是杀招。说有人阻止他回京，还说已秘信回京，请求父皇派人手支援，可一直未能等来消息。无奈才向儿臣求救。”</P>
“竟有这事？”</P>
至正帝不由得又坐直了些，往蒋项那边看了一眼，不出意料，蒋项已经跳了起来。</P>
“越王在外遭杀手追杀？还遭了十数波人追杀？为何老臣没收到消息？秦王，这是真的吗？越王还活着吗？”</P>
蒋项连声追问，又气又急，竟是要涕泪而下了。</P>
“可怜的越王，十年被贬守皇陵，好不容易回京，被打发到司农司种地不说，现在好不容易领了差事去办差，结果怎么就出了这种事！”</P>
当着大殿众臣的面委屈地哭诉了起来，“定是觉得老臣一介文臣，没有能力帮到他，求救无门，才求上秦王。求皇上救救越王啊……”</P>
竟是对着至正帝磕起头来。</P>
被蒋项这么一搅，至正帝原本还在权衡，心绪一下子就给他搅到九重天外去了，给他闹得头疼，喝斥道：“蒋项，这是集项殿，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P>
蒋项没理他，兀自哭诉着，又是可怜越王，又是可怜前皇后，给赵室生了两位皇子，将来却无孙嗣传承，现在唯一的儿子也活不成了。</P>
至正帝听他哭先皇后，嘴里喝斥的话顿了顿。</P>
他当然也收到了越王被人暗杀的消息。太子以为东宫的暗卫就是属于他的了，就全权听他的指挥，却没想到东宫的暗卫，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中。</P>
当然除了东宫的暗卫，太子还私下派了别处的人手。但至正帝都早早拿到了消息。</P>
一来，他确实如楚王秦王所料，并不想换太子。二来，他也想看看越王手里有多少实力。背后是不是有吕国公留下的人手。</P>
当年他把吕国公全族杀尽，可他仍是觉得吕家掌军中数十年，不可能一点底牌都未留下。</P>
且又得知老七手里竟还有一个替身，让他大为震惊，也想知道那十年，老七人在哪里。是不是瞒了他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