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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免见不得我和谢慕得意,我刚受了教训,不敢再吭声。

    我怀疑赵免没有睡着,虽然他没有一丝声息,但是睡着的人和没睡着的人气息不一样,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他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

    我听谢慕说,才知道赵免有严重的失眠症,每晚不床上运动一番就不能睡觉,不对,不是一番,是好几番,正常男人精力一番两番就差不多,不过赵免还不够,一番两番他还是睡不着,非得吃药,吃了药猛干,累到精疲力尽就直挺挺躺过去。

    所以这次赵免没能运动,必然是睡不着,他不快活,自然也见不得我和谢慕快活。

    在赵免面前过活是件实在辛苦的事,指不定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暴怒,将人吓出心病,夹着尾巴做人不行,因为赵免讨厌,那动作太像狗,赵免不喜欢狗,是看到狗就要踹几脚,但是不夹着尾巴也不行,赵免还是讨厌。

    本来就是个狗,一只狗你不夹着尾巴你还想做什么?

    所以就不该身为一只狗。

    但是狗命不能改,所以我只能揣摩怎么做一只能灵活自如控制尾巴的狗,免得还是只狗崽子便惹到了赵免,给他杀了吃肉,这是个难题,正在摸索中。

    赵免没有运动不能安枕,谢慕手给枕头砸的几乎废掉,而我到夜里开始肚子疼。

    三更的时候疼的醒过来,我不敢惊扰谢慕,只咬牙忍着,但忍了几刻钟,忍不下去,腹中疼的直抽,我终于开始摇谢慕,叫他。

    我脸上已经湿的全是汗,谢慕连忙扶着我肩膀:“怎么了?”

    我说:“肚子疼。”

    谢慕将我脸摸了摸,有些犹豫,我再次憋不住,哭道:“谢慕,肚子疼,疼死了。”

    我疼的满床打滚,谢慕踟蹰了一会儿,突然醒过来一样,连忙爬过去叫赵免,知道赵免并没有睡,谢慕磕了头恳求道:“陛下,琰儿肚痛,陛下。”

    赵免一直没动,谢慕磕了两个头,赵免终于不耐烦的翻身起来,瞪了谢慕一眼,而后转过来看我,谢慕连忙过来将我搂住,拖到赵免跟前。

    我攒了一丝力气抬头,向赵免证明我是真肚痛:“陛下。”

    赵免将我从谢慕手中接了过去,赵免没有穿衣服,谢慕拿了他的衣服过来给披上,赵免挪出一只手穿上袖子,又换另一只,如此将衣服穿好,侧头对谢慕道:“去叫太医。”

    谢慕应声便穿了衣服出去,我疼的要到处扭,赵免已经散了气,一只手将我抱紧,摸我额头上,拿他衣袖替我擦着汗,神情关切道:“怎么肚痛?吃什么了?”

    谢慕刚出去,绿衣跟翠女也匆匆进来,翠女捧着碗绿豆汤,跪到榻前给我喂,她手颤颤抖抖拿着勺子往我嘴里塞,我呛得不住咳嗽,赵免看的生气,伸手:“拿来。”

    翠女将碗放到赵免手上,如释重负敛手退下,赵免将我脑袋拨正,靠在他肩上,一手扶着我后脑,一手端着碗将绿豆汤往我口中喂。

    赵免的手稳当有力,一碗汤给我灌了,赵免将碗递回给翠女,问我:“怎么样?好些没?”

    我给赵免抱在怀中,仍旧疼的说不出话,赵免面有忧色问翠女:“她吃什么了?”

    翠女拿了湿布巾替我擦着脸上的汗,战战兢兢回道:

    “公主晚上就吃了一碟汤包,刘夫人送来的。”

    赵免怒道:“朕吃了都没事,她怎么就肚痛?”

    翠女捏了布巾噗通跪下,绿衣也随着跪下,谢慕又掀帘子进来。

    我听到他脚步,抬不起头,只埋头哭道:“谢慕。”

    赵免抱着我,谢慕便不靠近,隔了几尺站着。

    过了片刻,阿西领着太医过来,不是辛羑。

    只是个普通的一脸褶子的老头子,赵免捋了我袖子,将我手挪过去给太医拿脉,这太医摸索了许久,斟酌道:“公主这个,吃了什么东西不能克化,有些积食。”

    赵免问道:“积食怎么会肚痛?”

    太医也答不出,含含糊糊,大概说我有些异常,只是什么异常他也闹不清楚,不过似乎要不了命,忍忍就过去,如此这般绕了一通,垂眉低眼的退到一边立着了。

    太医也闹不清楚,勉强结论是我消化不良。

    我心里很觉得这个是庸医,怀疑自己要被他害死,我急切的想见辛羑。

    我疼的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还在赵免怀中。

    不过赵免穿着黑色朝服,我睁眼看到他袖上的日月云纹,估摸着是散了朝才回来。

    赵免摸我小腹:“还痛不痛?”

    我仿佛在做梦,感觉了一下,浑身虚软,有些麻木,但是确实不痛,我说:“不了。”

    赵免道:“怎么会吃坏肚子,昨日是吃了多少。”

    我有些觉得冤屈,就算我吃的多,但以往也没有肚痛过。赵免端了一小碗粥给我喂,我不知道赵免怎么这么爱抱着我,他明知道我恶心他,但总是不知又不懂的模样,前一刻发疯,后一刻又马上笑盈盈的,反复无常,记性奇差。

    疲惫的偎依在赵免怀中,赵免喂我喝了粥,放下碗,又两手将我搂住,我闭着眼要睡,但我感觉到赵免在看我,十分专注的一动不动那样看。

    我又睁开眼,正和赵免眼神对上,赵免一双眼睛深邃透亮,笑的时候显得开朗,不笑的时候显得阴沉,脸廓明晰,线条细致,神气英朗。

    单看脸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疯子。

    赵免不疯的时候,甚至有些极致的温柔,目光缱绻,他在看我,但仿佛看的又不是我,我觉得赵免似乎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这感觉让我毛骨悚然如有鬼物。

    因为没有力气,我头一回给赵免抱在怀中没有试图挣扎,也是头一回跟赵免能不打起来的贴在一块,于是我勉为其难的体会了一把赵免的温柔。

    赵免爱怜的顺着我的后脑摸到背上,难得的动作和缓,没有那般迫人的欲望气息,手没有乱摸,也没有狗一样扑上来在我脸上一阵舔一阵亲,弄的到处是口水,而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让我脸靠在他胸前。

    赵免似乎将着这个姿势十分沉醉,我听到他的心有规律的在跳,呼吸悠长,大概很享受,但是我脖子开始酸,手一直不动,压的没了知觉。

    我怕继续下去脖子会断掉,小声道:“陛下......”

    我刚叫了他还没开口,赵免打断我:“别说话,乖。”

    我只好继续老实窝着,呆滞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赵免身侧还有个女人。

    她应该早就在那里,但我现在才看到,看来我不仅脑袋嘴巴有些迟钝,眼力也开始不好,我有些忧虑,这似乎是少年早衰的症状,而我这少年也太少年,衰的也太早。

    看她模样约摸三十来岁,衣饰华贵,姿态容整,并不年轻,然而仍看的出昔年韶华,敛着神色,面上涂了太多粉,一个老女人涂粉按理说容易招人恶心,但奇怪的是在她脸上很和谐,弥补了岁月,增添了风仪,显得很有贵气。唯一的不好就是掩藏了表情,让人见到人却猜不出心思,她身后还垂头静立着两个宫人。

    我大略的猜了一下,这人应该是赵免的刘夫人,我昨日刚吃了她的汤包。

    我听说刘夫人出身寒门,而且还会做汤包,本以为是个贤惠小娘,没想到意外的却有大家风范,看这气度,很是非同凡响。

    她在看我,我不得不说那香粉是个好东西,涂在脸上偌厚一层,真如盔甲面具,我怎么琢磨都琢磨不透这位刘夫人看我的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刘夫人看了我应该很有一阵。

    她在赵免背后,而我脸在赵免肩头,于是正好和她对上,她看着我不说话,我也看她,这么对她表情研究许久,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不耐烦。

    类似于看一只讨嫌的狗,但又碍于身份,不能上去踢一脚,只是端肃了神色,勉强忍耐。

    我想着我吃人嘴软,我昨日吃了她的汤包,总不能算有仇,尽管她看我像看只讨嫌的狗,我也还是可以理解,毕竟赵免目前这个动作深情的连我都有些恶心,也不怪旁人看了反胃。

    刘夫人之前挨了赵免一通教训,赵免说她不会做吃的就不要做,实在要做就自个吃,不要拿去送人,还说要是吃死了人怎么办,没事找事。

    刘夫人别的本事没有,厨艺是相当不错的,赵免往常还经常夸赞,爱吃她做的糕点,刘夫人也以此自诩,给赵免训了一通后,赵免又忘了叫她退下,于是她就只好站在赵免背后,看着赵免扒在我身上情意绵绵。

    我对这个刘夫人实在没有恶感,心想这女人很不错,和赵免正般配,赵免并不是风流放纵的皇帝,这么多年,三十来岁年纪,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也就只有个刘夫人,正常情况下刘夫人就该是独得圣眷,有希望成为一代祸国妖孽。

    哪知赵免神经有异,不同于一般帝王,刘夫人这个独得圣眷很有水分。

    我不经意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赵免便笑,手又往我肚皮揉:“刚吃过,又饿了?”

    我说:“不是,拉肚子。”

    肠中百转千回,亟需茅房解决。

    赵免笑着拍我屁股,又叫翠女:“带她去。”

    一回头看到刘夫人,赵免纳闷道:“你怎么还在这杵着?”

    刘夫人明显强压了怒气,不客气道:“陛下不发话,臣妾哪敢动脚。”

    赵免摆手道:“行了。”

    我跟翠女去净房,刘夫人临走又侧头看我一眼,突然停下:“公主可一定告诉陛下,至于吃坏肚子,可不是臣妾的过错,陛下不知情,还以为臣妾别有用心,那可就冤枉了好人,公主爱吃汤包,臣妾还可再做。”

    我腹中难受,再缓一步就得出事,没敢跟她多说,跟着翠女就去净房。

    我连着拉了好几日的肚子,吃什么拉什么,一日数十遍的往净房跑,我估摸着刘夫人给我在汤包里弄了什么巴豆之类的东西。

    自然不至于是为了让我拉个肚子,这般无聊的事大概她也不会干,看她的样子,八成就是试试我,而今试下来,至少可以证明两点,第一是我确实是个没脑筋的呆子,第二是我不光是个没脑筋的呆子,还是个不知是非的傻子。

    这样就算我身份敏感,于她于赵免也都没什么危险,赵免就算疼我,也不至于惹出祸事。

    而她这么干,赵免显然是知情也默许的,那一通训不过是做做样子来安慰我。

    刘夫人跟赵免一条心,那二十年夫妻也不是白做的。

    我能想明白的问题,谢慕自然更想的明白,按谢慕的话说,我本来就是个傻子,如假包换,有什么值得试的,试一百遍都是个傻。

    我拉了四五日的肚子,拉到屁股疼,辛羑每日来看我,我将这事悄悄告诉辛羑。

    辛羑抚了额笑,我本来不知道他低头掩着脸在做什么,我去拿开他挡在面上的手,才看到他笑的整个脸都活了,我看到我的苦罪能给辛羑带来乐趣,十分高兴,顿时觉得受点罪也未尝不可,能让辛羑笑是件美事。

    我立马就乐滋滋了,辛羑坐在我榻前,我再一次高兴的抓住他手,这是我第二次摸到他手,辛羑这次没有任何反应,我抓着辛羑的手,到他正面去,仰脸和他对着,又说:

    “辛太医,辛师父,辛先生。”

    辛羑道:“公主请讲。”

    我看着辛羑就觉得满心欢喜,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表达,只能默默看着辛羑的脸笑。

    看了一会我问:“辛师父,我可以抱你吗?”

    我很喜欢他,不知道怎么办,就想跟谢慕那样抱他。

    辛羑眼风不动,道:“臣不敢冒犯。”

    我听懂他是拒绝的意思,辛羑又不是我皇兄,没理由答应给我抱。

    我有些失落,不再追问,却并不放开辛羑的手,仍旧默默看他。

    辛羑突然道:“这颜色不适合公主,公主该换一样衣服穿。”

    辛羑的目光落在我的衣服上。

    我低头看,我身上穿的是领边袖口绣着金线的红色的薄绢重衫,我也不喜欢这个颜色,但是赵免喜欢,所以翠女给我和谢慕准备的衣服都是这样的红色,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但谢慕穿着看起来很妖异,我大概和谢慕相似。

    我和谢慕就像赵免关在笼子里的两只鸟,是用来取乐的,所以要任由赵免的心意打扮,我不愿去想这样的问题,但心里是知道的,辛羑一说,我突然有了些羞耻。

    我头一回有了羞耻,因为辛羑这句话。

    我不肯在辛羑面前承认自己的窘迫,嘴硬道:“我就喜欢这样穿,谢慕说好看。”

    我不知哪里来了怒火,突然对辛羑很生气,我丢开他手,爬回榻里边去。

    我一直以为辛羑是个不相干的好看的人,跟着宫里的其他人都不同,总是轻言笑语,仿佛是个别处的人,跟这长宁宫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情不自禁喜欢他。

    他却说这样的话。

    我有种被扒光了的羞耻。

    辛羑在身后叫道:“公主。”

    我像个跟情郎赌气的小姑娘那样,等着辛羑给我赔不是,但我搞错了对象,辛羑不是情郎,我转回身,瞪大眼睛等着他认错,同时想着等他说了,我要直接原谅他还是再气一会。

    然而辛羑看着我莫名一笑,我木然道:“有什么好笑。”

    辛羑摇头道:“没什么,臣失言,这就告退。”

    我原本是很生气,听他要走,顿时大怒,两个眉毛都竖起来,然而我笨嘴呆舌。只能做出个生气的表情,说不出一句话来表达我的反对意见。

    辛羑仿佛给我吓到,愕然了一下,失笑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说完却又停了一下。

    “也是,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我等着他要说出什么好话,结果他只说了这一句,施了个礼,脚步轻轻便转身。

    我听到辛羑的脚步声离开,突然烦躁的很厉害,重新坐起来,一把扯了身上的腰带,衣服,一丢丢到榻下去。

    翠女听到动静进来,见我脱了外衫,正在扯腰上裙子,又看地上扔了一地,连忙捡起:

    “公主这是做什么,快穿上。”

    翠女要给我穿衣服,我不穿,我仍不解气的将头发也解掉,我的发髻也是半挽半披的,女人不像女人男人不像男人,这也是赵免的爱好,我拔了簪子扔掉。

    簪子扔出去正打在谢慕身上。

    辛羑在的时候谢慕就在一旁坐着看书,辛羑离开,他便收了书进来瞧我,见我发疯,谢慕给翠女示意道:“你下去。”

    翠女左右看两眼,放了衣服恭身退下。

    谢慕缓步过来,捡起榻上的衣服给我穿。

    我坚决不穿,还要去扒谢慕的衣服,我看他身上的红色也十分碍眼。

    我跟个狗似的直往谢慕身上拱,谢慕被我掀了个踉跄,按住我扯他腰带的手,蹙了眉,显然的不高兴,出声低喝道:

    “别胡闹,衣服穿上,成什么样子。”

    我顿时安静,搂住谢慕手臂说:“不穿,抱一下。”

    谢慕摸我后脑勺道:“你喜欢那小白脸做什么?”

    谢慕自己就是个小白脸,他却说辛羑是小白脸,真是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