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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三郎蛮喜欢现在的生活, 虽然没有上辈子那样好的大环境, 但钱、权、地、老婆都有了, 还有娃,每天一家七口和乐融融。

    羽青鸾现在很少去上朝,孩子又有四个老人巴巴地围着打转, 他俩的二人世界过得也算挺不错。

    用她丈母娘的话说,羽青鸾就是个活猴, 这么大的长公主府不够她扑腾的,带着她去逛京城, 他在她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个世界更加野蛮粗暴血腥的一面——斗兽、斗奴隶。

    具体情形,有点像罗马时期的斗兽场, 不过这里的建筑没有古罗马那么宏伟,寒酸得很,就是巨形的土坑,用石头和木头建成栅栏。关有野兽和奴隶的大笼子放进坑里,之后用绳子或钩子把笼门打开,将人和兽放出来撕杀。

    斗兽坑和斗奴坑的坑底……白骨累累,人的, 野兽的, 铺积满地。

    在坑的边缘, 挖有一排沟, 里面有倒刺,还有易燃的兽油,一点就着。

    如果有奴隶或者是野兽爬上围墙意图逃出坑, 就会被点燃火沟,最后的下场往往是烧死在沟里,运气好点的在烧死前就被倒刺扎死了。

    大凤朝时有战争,每逢战争必有很多人沦为奴隶。

    奴隶贩子常年四处掳掠人口,大凤朝周边的一些小部落村子几乎都让他们掳光了。

    南疆和边林,有些原住民小村子,之前没被注意,后来……那些人也都被奴隶贩子抓成奴隶。他如果不买,那些人就要被运走了,于是他全部买下来,把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打散混在奴隶中让他们去开荒,之后能够分田分地有房子住,这样他们既没力量生乱,又能全家团聚有个安置。

    他能管得了的地方很有限,其他的地方的人被抓走成为奴隶的人,过得真就是真猪狗不如。如斗兽,贵族们为了让野兽跟战奴打起来更加血腥,平常喂野兽都是用奴隶。

    大凤朝地广人稀,境内到处是荒山无人开垦不是没道理,人口都让贵族们祸害了。

    羽青鸾看过斗兽,感慨了句:“若是把那些奴隶留来种庄稼放牧打仗,何愁不能收复居狼。”

    裴三郎更介意贵族们拿人喂野兽。可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奴隶不是人,是牲口,拿去喂野兽并没有问题。

    这是三千年代沟形成的观念差距,也是文明发展历程进度条过于落后所致,他不打算发表太多意见,不然肯定两口子吵架事小,危及贵族们的统治,他可能会……英年早逝,甚至祸延妻女。

    羽青鸾能够从经济角度和实际利益来考虑这个问题,已经很不错了,从结论上讲就是她也不赞同这种行为,并且在南疆和边林都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裴三郎还是把人口是社会发展第一生产力的概念,包括实际推行操作等知识,安利给她。至于什么机械、科技是社会发展的第一生产力不适用于当下,讲那些容易扯到神异事件上去。

    他跟大凤朝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这让他很难真正地融进这个社会,大凤朝的人看他也觉得神异,这些让他处在极度危险之中。羽青鸾则是他跟这个世界的粘合剂缓冲带,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她猜到他的神异是缘自另一个世界,但她从来没有戳破过,更多的是好奇和向往他学那些本事,想学。

    他真的蛮喜欢她,她开明,聪颖,漂亮,为人处世也好,偶尔耍点小脾气也超可爱的。

    野兽横行的环境让他们崇尚勇武,奉行能动手就绝不逼逼原则,但她真的让着他、也护着他,现在跟他发脾气,打人时像家里养的猫似的,挥拳时把锋利的指甲都收起来了,仅仅就是表达个态度,没有真的要挠人。

    裴三郎在羽青鸾身上经常感受到猫主子对于铲屎官打不到猎物的忧心关爱。

    他俩对于大凤朝,包括这京城,都处在好奇宝宝阶段。

    羽青鸾以前关在皇宫,他则是跟富贵阶层打交道居多,至于底层……大概就是买奴隶的时候有接触,良民、自由人这样的个体阶层,接触得很少。

    他有点好奇,但出于安全考虑,没敢去。羽青鸾才不管那些,带着他往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去。

    如果有谁想对他俩不利,倒霉的肯定不是他俩。

    他们走在路边,有一队给斗兽场运野兽的队伍路过,其中一头獠牙虎的笼子开了,蹿到大街上来了。

    羽青鸾见义勇为拔剑相助,特别高兴把人家的斗虎当街宰杀,买下獠牙虎让随行仆人拉回去下锅。

    他老婆真不是一般的彪悍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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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母娘现在回宫住了,但时常和老丈人一起出宫来看孩子。

    孩子淘气,揪老丈人的胡子,老丈人乐呵呵地纵容,说她的手有劲,那么小就会揪胡子了。

    羽青鸾当然不会惯着她,掰开手,不让她揪,孩子看看自己母亲,再看看祖祖,继续揪。她可能以为自家老妈怕祖祖,在祖祖怀里有人撑腰不会有事。但她还是太小,不知道,在她老娘占理的情况下,天下都敢怼,于是……小娃娃在自家祖祖的怀里又被亲妈打哭了。

    小朋友挨过两回打,再也不揪胡子,改去揪头冠,羽青鸾一个眼神过去,老实了。

    皇后见状,想起羽飞凤在宫里宫外的那些槽心事,感慨了句,“飞凤小时候挨打少了。”

    羽青鸾知道她母后是指什么,说:“时也,命也,亦是天生心性。”

    嫡皇子和太子所受的教导是不一样的,嫡皇子并不一定会当太子,母亲教、姐姐教、师傅教都行,太子则由天子亲自教导帝王之道。

    如果羽飞凤已经接触过帝王之道再当太子,断不会如此轻浮浅薄。他当太子时七岁,礼法还没学完,才刚学大凤史册,还不到学帝王之道的时候,便被吹捧得忘乎所以,选了一条与父皇相悖、憎恶到动过同归于尽念头的路。

    最终父皇寒透了心,不仅没告诉他帝王策在哪,甚至没告诉过他有这么个东西。

    她父皇不愿教他,她更不会去告诉他,那对她来说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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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刚过,大朝会上,有人弹劾姜二郎和鲁二郎管治不力,使得大凤金行的收益比起去年少了大半,又说大凤朝的很多豪商都往南边去,他们作为金监府的人放任边林和南疆不闻不问,也不曾派遣金行入驻,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他们勾结裴三郎搞地下金行,请求罢免二人。

    天子问太子:“你姐和你姐夫尚未就封,边林和南疆连堵城墙都没有,你想怎么设金监?太子,一母同胞!”他说完,看都没看一眼太子,当场任命吕公为金监,柏公为副金监,赐姜二郎黄金五千两,赐鲁二郎黄金三千两,两人不再担任朝中职务,但品级待遇不变。

    他对吕公和柏公说道:“如果来年金行收益比去年少,你二人自动去冠请辞带着全家老小到边荒之地去开荒修路罢。”

    他让宫侍呈上刀笔,当庭自己亲自刻诏,交给太礼府下达诏书。

    姜二郎和鲁二郎丢了官,两人把在京城的产业变卖了,来向裴三郎请辞,世界那么大,他们也想出去看看。

    裴三郎给他俩送行,担心他们路上有危险,每人送了二百战奴。是送,不是借,因此奴契一起给了他俩。

    姜二郎和鲁二郎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裴三郎不懂朝堂,但他知道,大凤朝的金融要崩了。

    吕公和柏公在金融行业完全是门外汉。他们接下一无所知的差使,当着监管人员,却顶着业务员的任务指标,还是在资本逃离京城,金行失去每年最大的进项的情况下,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可想而知。

    这是硬通货时代,金子、铜、布帛作为货币,货币存量是非常稳的,不存在短时间内靠通货膨胀稳定市场的条件。

    贵族们惯常用的方式是层层搜刮。

    金融行当的最底层是各封地的小钱庄,小钱庄要是被搜刮得狠了,要么反抗朝廷,要么承受资金缺短的风险,一旦资金链断裂,必然引发雪崩。

    京城即将出现粮荒已是可见的,如果各封地的钱庄倒闭,公侯们赔穿家底,会没有钱财对朝廷进贡,又或者是储户倒霉。通常来说,在各封地能有钱存到钱庄的人家,跟当地公侯们都是一窝的。

    这些对裴三郎没什么影响,他在京城的产业都卖完了,只剩下这座传给后世子孙的长公主府邸没卖。南疆和边林囤积了很多粮食布帛,金子铜钱也是不缺的,且那边没开钱庄,都是现钱交易,没有泡沫,也没有谁去压榨抽血。

    裴三郎考虑到现在天子宝座上坐的还是老丈人,便跟羽青鸾通了个气。

    羽青鸾说,“飞凤这是既想要金行,又想插手南疆,父皇动了真怒。”

    裴三郎:“……”老丈人有点狠,发起怒来连自己都砍。他悄声对羽青鸾说:“你弟弟左边脑袋是水,右边脑袋是面粉。”

    羽青鸾问:“什么意思?”

    裴三郎说:“水加面粉,搅拌几下就变成了浆糊。”

    羽青鸾:“……”

    裴三郎还在看热闹呢,一把火又烧到他的头上,有人弹劾他当着神炭司司掌,不当差不坐衙不作为,请求罢免他。

    裴三郎:“……”

    神凤山是天子家的祖坟,再大的矿也有挖空的时候,况且,挖煤是很容易挖出事故的。

    他们悠着点开采安全的露天煤,够司马府冶铜炼金用就够了。算好司马府的开销,控制好产量,监督好不让他们胡滥开采,每个月盘个账就算完的事,要坐毛线的班呀。这又不是工业时代那么需要大量用煤。

    可这些没法拿到明面上说,偏偏太子还提议让他到朝堂上去说清楚。

    去就去呗。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上大朝会,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老婆坐在前朝正殿上的样子。

    她的气质沉稳内敛,但威势极盛,坐在那里哪怕一言不发,也把太子的存在感压了下去。

    朝臣们跟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仔细斟酌了再说。

    上次弹劾参奏他的人浑身不由自主地缩起来绷得紧紧的,还有点悄悄发抖。

    太子见大家都怕他皇姐不敢再说话,清清嗓子,摆出一副既然有人弹劾了,本宫不好不过问的态度,请姐夫解释澄清一下。

    朝堂之上,裴三郎不能实话实说:我怕挖到你家祖坟,想给你家后世子孙多留几代煤。

    那些煤留下来是给太子的后世子孙,又不是给他,太子都不操心,他操毛线心。

    太子迫不及待想赶人,他走就是了。

    裴三郎取出神炭司司掌的官印,双手呈上,说:“我闲散惯了,志不在朝堂,难当司掌大任,自愿请辞。”毕竟天子的祖坟在那,他还是提了句,“挖煤,露天煤可采,开采地下煤时,请务必慎重。安全管治条例,千万要贯彻实施到底,绝不能含糊。”瓦斯爆炸可不是开玩笑的,真能把你家祖坟炸塌。

    太子没接话,默默地坐在那。

    天子说道:“神炭居于神凤山山底,断不容有失,必得寻妥当可靠之人。”

    太子说:“父皇,儿臣觉得,当众羽姓宗亲中寻找,方为妥当。”裴曦,毕竟是外姓人。

    天子看向太子,说:“太子,人选你定吧。神凤山关乎祖庙安危,若是出现差错,危及祖庙,你自己到祖宗面前自刎谢罪。”他说完,叫来义公刻诏拟诏,由太子主持与天家嫡出宗室商定由谁掌管神炭司司掌之职。他下达了诏书,令太礼府收了裴曦的神炭司司掌官印,起身,走人。

    羽青鸾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从天子大位下手边的坐位起身,步下陛阶,拉着裴曦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到府里,宫中匆匆来人,告诉她,皇后病倒了。

    羽青鸾很是诧异,清早她还在母后宫里请过安,怎么可能会突然病倒。

    宫人告诉她,是皇后听说太子夺了裴曦的神炭司司掌之位,召见太子,之后母子二人吵了起来,皇后急怒攻心,当场倒下了。

    羽青鸾连鸾驾都没坐,与裴曦打马飞奔进宫,直奔天凰宫。

    皇后昏迷不醒,连药都喂不进去。

    这个世界,连银子都没有,就更别提中医用的银针了,医匠除了缝伤口就是会用点中草药。

    皇后的这种情况很像是情绪激动之下突发脑溢血或者是中风。这在上辈子的世界都很危险。

    当天夜里,皇后就走了。

    天子和羽青鸾守在皇后睡榻边,太子跪在床尾。

    天子握着皇后的手,只觉越来越凉,怎么捂都捂不暖,他再摸皇后的鼻息和脉膊,已经没有了。

    天子又捂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捂暖,他慢慢地把皇后的手放在被子里,轻声说:“发丧吧。”

    羽青鸾见到她父皇在流泪就预感不妙,在心里对自己说是父皇忧心,一句发丧彻底打消她心头那点渺茫的念头,脑子嗡地一声,热血上头,起身直奔剑架,拔出剑架上的天子剑就朝羽飞凤扑过去。

    羽飞凤见状,吓得仓皇起身,扭头就朝殿外跑。

    裴三郎扑上去紧紧地抱住羽青鸾的腰。

    羽青鸾挣不开,眼看羽飞凤要逃出门,她对着羽飞凤将手里的天子剑投掷过去。

    天子身边的一个宫侍上前,从半空中将天子剑打落在地,他捡起剑,双手捧着,跪呈到天子身前。

    羽飞凤逃出门,跑得没影了。

    天子盯着门口的眼神透着恨极的狠毒,他握住剑柄的手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关节咔嚓作响。

    他过了好几息时间,才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把天子剑还剑回鞘,放回剑架上,对羽青鸾说:“青鸾,你母后得要人为她守灵治丧。”他说罢,又下了道诏书,“太子大逆不孝,气死皇后,罚其禁足半年,无诏不得出飞凤宫,若敢踏出半步,当场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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